第22章 勞動改造
《太上皇起居注》第十九回: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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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徒昭沉默,無言反駁,只能安靜地看着他,然後從牙縫裏迸出一句話,“你恨我。”
于此同時,相隔不遠的修國公府,賈赦拽着侯孝康,一臉悲怆,憤怒道:“你恨我!”
聞言,本慢慢來回踱着步子的侯孝康發現,自己并不了解賈赦,尤其不了解一個人臉皮這麽能厚成這樣呢?
被打兩的賈赦讪讪一笑,湊上前,小聲的檢讨自己:“我知道你恨我不成鋼,怒我不争啦,可是我們賈家是新榮之家,輪到我這第三代也還沒有百年,陡然乍富,能考慮到更換門楣,已經實屬不易了。你不能拿你家那套流傳近千年的家族理念來要求我啊。”
這侯家還真人如其姓,綿延數朝,雖其中有些起伏,但一直也算世卿世祿之族。前朝末年,侯相被奸宦所害,其子侯曉明棄文從武手刃仇敵後隐居山林,預當閑雲野鶴。時當朝太1祖預備學劉皇叔三顧茅廬,但不料被手下莽漢,呃……也就是他祖父,直接比插秧而逼出山野。
畢竟就算中途受挫,富家公子怒而種田,也比不了從小就放牛割草喂雞喂豬的莊稼小子。
“插1秧插1出一個諸葛侯”這件事是他祖父一生最為驕傲的一件事,但同時也是祖父一生屢屢提及的心結。
“那雙手白的就像豬蹄一樣,嫩的!看的我既羨慕又嫉妒,我就想着,有朝一日,我也要讓我的子子孫孫過上好日子。赦兒啊,祖父不懂什麽大道理,為國為天下黎明百姓,我就想豁出去一把,讓你,讓賈家人過上好日子!哈哈,如今這念頭實現了,我就滿足了,才不會去争才勞什子的潑天富貴。”
耳邊陡然浮現出氣如虹鐘的笑聲,賈赦眉頭一縮,垂眸看了眼自己的雙手。
一雙不亞于女子柔夷,皮膚細膩瑩潤,十指修長,精心保養,一看就是未操勞過,甚至還是屬于連比筷子重的重物都沒有拿過的雙手。
賈赦一時想哭:祖父參照物選錯了,如今他倒是爪子白嫩嫩的了。
侯孝康:“……”他果然不夠了解賈赦!
念頭一閃而過,侯孝康納悶:“既然道理都懂,你稍微奮鬥一下,也不至于鬧到今日要死要活去出家的地步!”
聽了這一句,賈赦心中愈發酸楚了,別了好久,又看了侯孝康一眼,這才鼓起勇氣道:“就像你理智上知道我如今是個大麻煩,卻還要收留我一樣啦。情字一詞,傷人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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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還未說完,賈赦立即被踹了一腳,但明白自己讨打的他早已雙手抱頭做好被揍的準備,反倒讓侯孝康踹了一腳後,便下不去手。
停頓在半空的手收回後,侯孝康扪心自問了一番自己為何會鬼使神差的收留這個大麻煩。從祖父輩的交情童年的竹馬回憶,到利益相謀賈家背後的軍馬人脈,暗嘆沖天而降的“賈瑚”,種種理由過了一遍又一遍,才讓信心十足告誡自己,這不是一時沖動。
侯孝康閉目養神,不去看那欠揍的臉,道:“你有沒有想過皇上或者是上皇不同意?”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堂堂一個日理萬機的九五至尊還會管到一個已經落敗還惹出醜聞的賈家?”賈赦不甚在意的揮揮手,輕輕哼道:“沒準這皇帝還巴不得我賈家內亂,可以有現成的把柄呢。”
侯孝康嘆口氣,道:“當今尚未手握全部軍權,且榮國公昔日又救駕有恩,你也莫要太悲觀。老老實實認個錯,別撅着。”
侯孝康勸了一句,但看賈赦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又心中不放心,自己親自按着賈赦先去了督察院領罪,而後讓人穿着麻衣制成的勞動服,前去負荊請罪。
明白侯孝康為了他好,賈赦沒膽子鬧妖,催促着侯孝康回去,自己一臉“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悲烈模樣,擡頭挺胸入了皇宮,而後乖乖跪在乾清宮等候發落。
正铩羽而歸,憋了一肚子火氣的司徒昭掃了眼賈赦,忽地嘴角一勾,開口道:“不知賈愛卿記憶如何?”
聞言,賈赦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但也忙垂眸認真的回道:“過目就忘。”
“不錯!”司徒昭拍手贊道,但臉上卻陰沉的可怕:“先頭闖禍我父皇大動幹戈,甚至借口大行宮修繕之名預為你抹平,卻不料還是抵不過賈愛卿的能耐啊!”
聽到上頭輕飄飄冷飕飕陰測測的說話調子,賈赦不由寒蟬,額上冒出細微的冷汗。
司徒昭雙手撐案,眼眸帶着一抹殺意看向賈赦,直截了當:“賈愛卿,朕可就奇怪了,你有什麽資格有恃無恐呢?”
他不想動他的小夫子,可這賈赦不過是砧板上的魚肉。
“微臣不才,蒙受祖蔭,祖蔭。”賈赦覺得自己跪在地上的兩條腿都被皇帝的王八之氣吓的跪不穩了。
祖龍,祖龍,快回來啊!
“祖蔭?”司徒昭字正腔圓的重複了一番,随後靜默無言,似細細賞析背後之意。
許久不見回音,賈赦大着膽子,偷偷望了一眼,掃見黑如鍋底的龍顏,瞬間心中一沉,不敢在妄動一分。
“的确是祖蔭,不僅蔭庇到你,還有賈家諸多的子子孫孫。”司徒昭看了眼賈赦,眸子愈發冰冷。對方神色雖帶恐懼之色,但是一眼掃過去,并未多少是對他,對皇權的敬畏。
一如那些欺上瞞下,中飽私囊,還欲立從龍之功的大臣!
沒有人真能一顆心忠于他,為他誓死效忠,有的大多是利益的合作。
司徒昭臉色愈發黑冷,也許當年還有一人不帶目的的對他好,可惜他們水乳1交融,卻又咫尺天涯。
胸膛起伏,心緒波動,司徒昭往後一靠,身子靠上椅背,随後一揚手,将手中的奏折扔過去,道:“若想保賈家,你給朕滅了甄家。”
甄家盤踞江南已久,有奉聖夫人,有寵妃,有皇子,最重要的是還有上皇的默許。
賈赦聞言,腦中空白一片,擡眸,驚愕的看向上首的皇帝,只覺得自己剛才幻聽了。
“賈家滅九族還是甄家,你自己選。”司徒昭臉上浮起一絲詭異的笑容,“你或許還可以去大明宮跪上一天一夜。”
賈赦瞬間秒懂。當今這是逼上皇站隊呢,保賈家還是保甄家。
這問題無亞于後世“選兄弟還是選女友”這一千古難題,說實話,他一點兒自信都沒有。
“皇上,微臣萬萬做不到啊!”賈赦眼角一抽,一想到日後甄家被抄,而後賈家等勳貴世家也接二連三的落馬,便懂皇帝背後早已規劃好一切,就是把他送出去打頭陣,當靶子。不由面色一跨,旋即大嚎哭訴道:“微臣不過是一鬥雞走馬,驕奢淫逸……”
“賈愛卿,過于自謙了。”司徒昭輕笑,“公堂之上,振振有詞大義滅親的身影還依稀近在眼前啊。”
賈赦啞言。
就當賈赦盤算着要不弄個黑戶直接投奔祖龍去,這邊司徒昭又淡淡開口了,十分體貼道:“暫且不急,先把六個月的勞動教養給服了再說。”
賈赦:“…………”
“畢竟再養養,宰起來才夠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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賈赦顫顫巍巍的跨出宮門,還沒來得及休息一下,就被禦林軍畢恭畢敬的給請到北郊山區挖道修路。
“我……我……挖土?”賈赦抱着被塞進懷裏的鋤頭,結結巴巴的問道,眼眸滿是錯愕之色。
他從前倒是聽說過罷了,但如今親眼見證還是深深震撼。
此地位于昌平區轄下的一個小鎮,宣武帝時三十六年發現溫泉,一時地貴如黃金,衆人競相購買,甚至以權威逼,故而此地被原本山頭所有者獻給武帝。武帝言乃私人之産,但又以私庫購地修建行宮,餘下又賞心腹大臣。有帝王表率,這山頭便幾乎按資論位了。
當年賈家有權有錢還有聖寵,占了幾十畝地。
可買了是一回事,原本随着之後争嫡大亂,宣武帝退位為上皇,當今厭惡奢侈之風,這小湯山就沒有人在提及了。
怎麽如今就悄然無息的修築呢?
望着隐隐有些雛形的巍峨行宮,賈赦掃一眼山路上帶着手鏈腳铐的犯人,眼眸眯了眯。
“賈将軍,得罪了。”駐守此地的骠騎校尉狄風一看到人,就覺得自己帶着移動火苗,一不小心就惹火上身。
“無妨,我也是……”賈赦微笑的打招呼,但話還沒說完,先前奉命“請”他來的侍衛長淩笑便拉長了臉,直接讓扣着人的手帶上手铐腳鐐,又命人喚來牢頭,道:“此人姓賈名大,得罪了榮國府家主,賈将軍說在這六個月內好好照顧照顧他,事成之後,必有重謝!”
賈大眨眨眼,忙拉着淩笑,急道:“淩大人,你剛才說什麽來着?風太大,我沒聽清。”
“你得罪了賈家家主。”迎着呼嘯的山風,淩笑呲牙,一字一頓,铿锵有力道,莫了,還甩甩袖子,一副嫌棄的模樣,“別給爺套近乎!”
“我……”
賈赦一口氣還沒喘上來,另一邊急于表現的牢頭就直接一把揪着賈赦後領,逮小雞仔的模樣,拍着胸脯對淩笑保證道:“這位大人,您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賈大的!”
“嗯。”
不可置信的看着淩笑帶人遠去,賈赦掙紮着,眼裏閃着兇光,“他胡說八道懂不懂,去打聽打聽,爺就是大老爺,我賈赦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是姓賈!”牢頭嗤笑一聲,手一松,揚鞭往地上一揮,掀起塵土,怒喝道:“到了這還敢跟權貴攀親戚!”
賈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