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驕陽流火(8)

等到所有企業機構的展演結束, 已經過了九點。

姜宏全然沒有想到一場開幕式竟能折騰到這麽晚, 且還不算接下來的答記者問。唯恐唐令儀還在化妝室守着她的手機,就趁着工作人員往舞臺上搬凳子與主持人碎碎念的空隙,姜宏偷偷溜出劇場,沒有繞回後臺, 只是靠着劇場大門邊上的牆用唐令儀的手機給自己打電話。

心底暗自祈禱唐令儀這個時候就蹲在她的手機邊。

所幸電話撥出不過幾秒,那頭就接通了。

只是……卻傳來一道男聲。

姜宏愣了愣,半晌才辨認出手機那一頭的是誰:“……梁歡?”

那頭似輕笑了聲, 語氣中暗含着一股無奈:“是我。”

“我的手機怎麽在你那兒?令儀呢?”姜宏訝問, “你們還在劇場嗎?”

梁歡看着身前醉醺醺的唐令儀,無奈地搖搖頭,對着手機答:“下場的時候司射閣的那位又來堵唐老師了。她心情不好, 提早離開了。現在……現在……正在買醉, 我拉都拉不住。”

姜宏心下微哂。

手機那頭隐隐傳來一陣嘈雜的喧嘩聲。

不知為何, 就想起七八年前那個和風微煦的黃昏,她帶着一肚子的悶氣從鄭以恒手中讨了瓶紅豆奶茶,匆匆坐着公交回校, 卻在宿舍樓下撿到了醉醺醺的唐令儀。

不,那個時候, 撿到唐令儀的, 是林書哲。

料想那位把唐令儀堵在後臺的是林書哲, 她大概明白唐令儀為什麽會突然在這個時候跑去買醉。

電話是梁歡接起的,大概又醉倒不省人事了吧。

心大的丫頭,姜宏暗自腹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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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裏的都市繁華熱鬧, 卻也蟄伏着陰暗龌龊的交易,不比當年青天白日下校園外的燒烤店。所幸還有一個梁歡。

“那你好好陪着令儀,她酒量淺。”姜宏相信梁歡的品性,對着電話那頭叮囑,“手機的事明天再說吧,我現在該回去了。”

挂了電話,梁歡看着趴在桌上喃喃的唐令儀,不禁苦笑。酒量淺,何止是淺薄。不過是幾罐啤酒,就已經成了這副模樣,什麽掏心窩子的話都往外說,他們不過在這兒坐了小半個小時,他幾乎從她口中把她的過往情史聽了個透徹。

瞟了眼手表,梁歡将手機塞回唐令儀口袋,認命地扶着唐令儀往停車位走。

“車鑰匙呢?”梁歡架着爛醉的唐令儀,一側肩膀背着她的背包,問道。

“鑰匙?包裏呀!”

梁歡把包遞給唐令儀,又被唐令儀推了回來。

梁歡被鬧得無法,只能自己伸手往包裏摸摸索索,借着餐館招牌樓下的霓虹燈光,卻只找出了一串大大小小的鑰匙,扣上還挂着串胖胖的黑流蘇。

看着倒是應有盡有,卻沒一把是車鑰匙。

“不是家門鑰匙,是車鑰匙。”嘆了口氣,梁歡朝倚在車窗上的唐令儀問道,“還知道車鑰匙是什麽嗎?”

見唐令儀一個趔趄,他下意識伸手扶穩了她。

唐令儀卻倏地推開梁歡,站直了身子,從褲袋裏拿出車鑰匙,不停在他眼前晃着:“當然知道呀!在這兒呢~”

梁歡:“……”

~~~~~~

這個時候的高架已暢通無比。梁歡把SUV停在唐令儀家樓下,對着副駕駛座哼哼唧唧的唐令儀道:“你家門牌是多少?我幫你叫叔叔阿姨下樓?”

“403。”唐令儀揉了揉迷蒙的雙眼,看着駕駛座的男人,又補了句,“只有歡歡。”

突得聽見“歡歡”二字,梁歡心底抖了抖,良久才想起唐令儀日日清早溜的那條小泰迪。

“家裏只有歡歡?”

唐令儀點點頭。

“叔叔阿姨呢?”

唐令儀搖搖頭。

“……”

梁歡一手提着自己的公文包,肩上挂着唐令儀的背包,繼續認命地把她背上樓,認命地把她哄到自己卧室的床上,這才心酸地揣着自己的公文包走到玄關。

鬧騰的一天,終于……要結束了啊。

正要開門,卻突然從角落竄出個黑影,對着他嗷嗷叫喚:“嗷!汪汪!”

梁歡瞪着小泰迪:“噓——噓!別!別叫了!!噓——”

頭有些疼。

小泰迪似懂非懂地望着他,終于不叫了。哪想梁歡一口氣還未喘平,小泰迪突然蹭到他腳邊一口咬住了他的褲子。

梁歡:(╯‵□′)╯︵┻━┻

唐令儀好容易從醉意裏養出了些睡意,突然被一陣狗吠擾醒,心中不耐,裹着被子匆匆跑到客廳。看着眼前膠着的一人一狗,她蹙眉道:“歡歡!安靜!”

一大一小兩只歡歡面面相觑,竟都靜了下來。

人站直了,酒意攜着熱氣又轟轟地沖上腦袋頂,唐令儀扔開身上的被子,看着玄關處的梁歡,疑惑道:“你怎麽還穿着西裝吶?”

梁歡:“?”

唐令儀:“脫了!”

梁歡:“!”

唐令儀:“展演就要開始了,你的新郎服呢?”

見梁歡雙手空空,她高深莫測地點點頭,丢了被子就跑回卧室。

小泰迪沒了主人的淫/威,繼續撒歡地咬着梁歡的褲腳,卯足了勁把他往裏拽。

梁歡索性捏着小泰迪的脖子,把它提起來,走到卧室門前道,叮囑道:“放心,展演已經結束了,你早點休息。”

“什麽時候結束的?我怎麽不知道。”唐令儀翻箱倒櫃的動作頓了頓,她突然警惕道,“我知道你是突然被我抓了壯丁,心裏不服氣。,但既然穿過書院的新郎服,就是書院的人了,可別想賴賬!”

梁歡:“……”

沒聽見回應,唐令儀回頭,見門外的梁歡衣冠齊整,解釋道:“等會兒啊,我再找找新郎服。你先把衣裳脫下來吧。”

唐令儀看他站在卧室門外一副欲進不進的樣子,匪夷所思:“害羞什麽?換個衣裳而已。”

梁歡從卧室外探進半個身子,很想告訴她新郎服已經被張老師帶回了書院,眼下她是找不到的。不料話還未出口,突然被唐令儀揪着領帶拽進了卧室。

“啪!”

唐令儀一腳踢上了門,手上一用勁,就把梁歡的領帶扯了下來:“知道我為什麽堅持讓你上場嗎?”

房間昏暗,只有床頭燈幽幽地散着暖黃的光。唐令儀混混沌沌的,前一刻還在惱火自己過去不着調的愛情,這個時候卻滿腦袋都是那個唐制昏禮上穿着绛紅公服,身姿風雅的小哥哥。

而那個好看的小哥哥,就站在她眼前。

燈光落進她的眼裏,一雙眸子晶亮晶亮的,還帶着些迷蒙的水汽。往日裏明媚歡脫的唐老師,這個時候卻安靜又執着地望着他。

唐令儀性格不羁開朗,大大咧咧的,看着總是一副沒心沒肺的模樣。他一直覺得,這樣的唐老師,是萬事心中過,微微一笑之的唐老師。

卻沒想到,她能放棄C大法學碩士的身份,甘願為了心底的堅持留在這個小小的書院。

更沒想到,大喇喇的外表下,是那樣細膩柔軟的心思。

她醉了,卻依舊好看。整張臉帶了三分迷離七分酒意,似乎更美了。

看着眼前神情認真的唐令儀,梁歡一時竟忘了搶回他的領帶。

眼前的小哥哥聽話得任她擺布,唐令儀很滿意,一手挑着梁歡的領帶,一手直接勾下他的脖子,對着他的耳朵繼續說:“因為你好看!”

……

~~~~~~

開幕式結束,姜宏絕望地站在漆黑寂靜的化妝室外,正想回到劇場找鄭以恒,卻又在後臺的走廊上被人堵了。

看着眼前背着器材的中年男人,姜宏疑惑:“請問先生是……?”

中年男人亮了亮背包上的字樣,對姜宏道:“剛才還有些問題沒機會向老師提出,不知道老師現在方便嗎?”

姜宏認出這是市晚報的記者,不知是否與鄭以恒遇上的是同一人,正想開口婉拒,那中年記者卻兀自開口:“請問姜老師是淺草書院的全職老師嗎?”

聞言,姜宏蹙眉:“我是淺草書院的老師,也是代理負責人。”

中年記者繼續問道:“姜老師沒有正面回答我的問題,為什麽故意回避這個問題呢?因為您還兼有其他的收入渠道?”

姜宏想起鄭以恒的叮囑,料定這人有備而來,再回答的語氣中就帶上了幾分硬氣:“不好意思,這是我的私人信息。”

言談間帶了幾分不容分說的生硬。

中年記者正是在答記者問的時候瞅準了姜宏謙遜話少,這才想到來後臺堵人,問一問她究竟是不是侄女的班主任。卻沒想到看着文氣的姜宏這時候突然強勢,喉頭梗了梗。

“先生您看,我們都是普通的老師,不擅長接受采訪,随意就叫您鑽了空子?”姜宏繼續說,“開幕式已經結束,論理現在已經不是工作時間了,我沒有義務再接受您的采訪,您請回吧。”

這時候,幾位主持人與工作人員紛紛從幕後走到後臺走廊,姜宏見女主持走到身邊,趁中年記者還未開口,笑着與她一起走向洗手間,順便借了瓶卸妝水。

“姜老——”眼見姜宏走遠了,中年記者正想追去,身側卻突然多了道身影。

“前面是洗手間,您想跟過去?”鄭以恒走到中年記者身前,淡淡問道。

中年記者認出鄭以恒就是在開幕式上拿論語擠兌他的人,沒好氣道:“是你?”

鄭以恒颔首:“是我。”

中年記者憤憤:“你是哪家報社的?竟然幹擾別人采訪?”

“現在可不是工作時間。姜老師說了,她是普通老師,我想她也沒有義務一定要回答您的問題吧?”鄭以恒幹幹笑了聲,“且容我猜猜,如果姜老師沒有離開,您是否還想問她與司射閣蔣先生是什麽關系?……啧,難怪答記者問的時候不問,非要到後臺來堵人。”

中年記者料定鄭以恒應是在展演的時候聽見了他與徒弟的對話,心頭不悅,切齒問:“與你有什麽關系?”

鄭以恒望着走廊盡頭,眼神深遠,“那是我女朋友,您說,與我有什麽關系?”

中年記者一時轉不過彎來,腦袋裏仍盤桓着對姜宏與蔣先生的推想,又被後輩毫不客氣地沖撞了兩回,心頭火起,朝着鄭以恒啐了句:“男盜女娼,世風日下!”

被指着鼻子罵,鄭以恒卻也不生氣,只噙着嘴角對中間記者笑道:“什麽樣的人看什麽樣的事。且淺草書院的老師麽……我認識的那麽幾位,都值得敬重,無論學識,還是為人。”

中年記者冷冷道:“我憑什麽信你?”

“不需要您信我。”搖了搖手中的錄音筆,鄭以恒繼續道,“我這筆可是從七點開到現在呢。正巧淺草書院的唐老師是C大法律高材生,您說,損壞甚至诽謗他人名譽,該怎麽判?”

作者有話要說:  初五到,迎財神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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