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老人家的生活是什麽樣的？

老男人沒有設想過自己老了以後會怎麽辦。他現在已經過着一種類似老年人的生活，但是如果再過十年，再過二十年呢？老男人幻想着，那時候他丈夫年紀大了，也是個老男人了，或許就會更加成熟些，收斂玩心回到家裏。那時候他就會知道誰是真的照顧他、能和他過日子的人，平平淡淡才是真

。到那時候，他們兩個老頭子一起養些花鳥魚蟲，每天散散步，看看夕陽，倒也是惬意的生活。

但是老男人轉念一想，萬一丈夫還算年輕，而他已經老得做不動家務了會怎麽樣呢？這個想法讓他忍不住打了個寒噤。他比丈夫年紀大六歲，這是極有可能發生的事。如果他是那個最先需要被照顧的人呢？他的丈夫會耐心照顧他，就像他伺候丈夫一樣嗎？老男人悲哀地意識到，丈夫應該會毫不留情地把他趕出家門，扔在公立養老院裏自生自滅吧。想到這，老男人愈發覺得應該去養老院裏看看了。

登記手續非常簡單，只要拿着ID填一份簡單的表格，并承諾每周至少工作兩個小時就能夠成為志願者的一員了。工作也非常簡單，只用簡單的整理整理內務，陪老人聊聊天就可以了。周日的時候，老男人特意帶了一束向日葵，敲響了給他分配的、需要幫助的老人的公寓門。

一陣小狗激動的尖聲吠叫聲過後，一位滿頭銀發的老太太給他開了門。老太太穿着着鮮亮的黃裙子，披着一件玫紅色的羊毛坎肩，一見到他就笑眯了眼睛。

“歡迎！歡迎來陪我這個唠唠叨叨的老太婆聊天！”她喜氣洋洋地接過了花，“天哪！你居然買了我最喜歡的花！這真是太貼心了。快請進！”

老男人有點手足無措地整理了一下衣角，換上了一雙毛茸茸的兔子拖鞋。老太太的家小而整潔，灑滿了陽光的客廳裏擺了兩個大書架、一個雙人沙發和許多大大小小的盆栽綠植，窗前有一個小茶幾和兩把椅子，桌上面放着一本詩集和一個喝了一半的牛奶杯子。一只看不出什麽血統的雜種小狗蹲在地毯上警惕地盯着他。空氣中隐隐有一種燒糊了的咖啡味道，舊書的味道，狗的味道和老人家的味道。

老太太像是少女一樣發出了一陣歡快的笑聲，一邊将向日葵插進了花瓶裏。

“如果我能年輕三十歲一定會愛上你的。不過你這樣的迷人的男孩子應該早就被搶走了吧！——你要紅茶還是蘇打水？”

“紅……紅茶就可以，謝謝您。”老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已經結婚很多年了。已經是個老男人了。”

“胡說八道，什麽老男人？！費洛蒙，我能嗅到費洛蒙的香味。”老太太有些暧昧地眨了眨眼睛，“你一定是個熱情似火的小夥子，你丈夫一定愛死你了，除非他不舉。”

老男人的臉紅透了，結結巴巴地說，“都老夫老妻了，我們更看重親情。”

“別犯傻，那事兒很重要。”老太太嘟嘟囔囔地說，“我的年齡幾乎是你的兩倍了，看見漂亮的年輕男孩子晚上還會自慰。這是女人永葆青春的秘訣——對不起，這個話題讓你不适嗎？”

“沒有，夫人。我只是沒有想到。”

“不要叫我夫人了，叫我馬琳達吧！而你呢，你也應該有一個名字——七十歲以下不許叫老男人。”

老男人告訴了她自己的名字。

“Shin，”馬琳達試了幾次，皺起眉，“你是叫Shin嗎？我就叫你Shin吧！抱歉，原諒一個老太太口齒不清吧。”

老男人連忙告訴她不介意。這時候他才恍然意識到，他用的信用卡、家裏的水電氣網和電話的賬單上寫的都是丈夫的名字，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叫過他的名字了，久到他自己都快要忘了自己叫什麽了。

“說什麽只在乎親情，你的丈夫一定是在哄你的，”馬琳達仍然憤憤不平地說，“要麽是他陽痿，要麽是他變心了，這種男的應該早點看清楚。你一個正值壯年的好小夥子不能被這麽耽誤了。”

“我們還是別說這個了。”老男人不好意思地笑笑，心裏又泛起一陣酸澀。

“好！不說了、不說了。我們來聊聊小狗吧！”馬琳達把地毯上的小狗抱起來放在了腿上，“查理以前是世界上最兇的狗，他的前主人是一個惡棍，導致他有很多行為問題。如果我不收養他的話，再過一星期就被安樂死了。”

她撫摸着小狗的毛。小狗伸着舌頭呼哧呼哧喘着氣，愉快地搖着尾巴。看起來是一只很溫柔老實的小狗。

“它看上去很乖很可愛。您真會訓練小狗。”老男人由衷地誇獎道，“您是怎麽做到的？”

“這很簡單。”馬琳達得意地說，“首先，你得找到他喜歡吃什麽。如果他肯從你手上吃東西，他就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