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不配
冬天似乎在一夜之間來臨, 春和去置辦冬衣的時候, 在商場看見了闫東,他穿一身便衣,灰色的棉外套,黑白格子的長圍巾在脖子裏繞了兩圈, 一頂線帽拿在手裏, 與以往見到的每一次都不相同, 胡子拉碴的,看起來異常頹廢。
“東子哥……”隔着兩排貨架, 春和叫了他一聲,很輕, 總害怕是自己認錯了, 印象中闫東一直是個一絲不茍的人, 頭發很短,胡子刮的幹幹淨淨,扣子永遠嚴謹地扣到最上面的一顆。
是以今天這樣的形象,春和一下子有點兒不敢認。
闫東聽見了, 歪着頭往她這邊看,拳頭掩着嘴巴咳了一聲,才朝她走來,他的聲音透着中氣不足, “今天沒上課?”
“元旦放假,你呢,怎麽在這裏?”春和有很多話想問, 可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最後只垂了眼眸,“我以為你早就回市區了。”
“在這邊養病。”他說,“已經卸任許久了,休了個大長假。”
春和擡頭看了他一眼,他臉色的确很不好,春和問他,“你怎麽了?”
“大概肺上有些問題,老毛病了。”他用拳頭掩着嘴唇,彎着腰又咳嗽了一聲。
闫東瘦了許多,棉外套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看起來像是不合身一樣。
春和“嗯”了一聲,“你現在住在哪兒?”
“在城關精神病院,療養科。”闫東笑了笑,看春和一臉驚訝,于是解釋了句,“去醫院檢查,什麽也查不出來,床位緊張,人家也不給我安排,只好去精神病院那邊蹭個地方了,好歹是個醫院。”
“沒有人在那邊照顧你嗎?你怎麽自己出來了。”春和依稀記得,闫東是老來子,他老家是在江縣,但父母死的早,他是被長嫂帶大,後來長嫂的兒子出國讀了博士,全家人遷去了洛杉矶,已經很多年沒回來了,闫東在國內,似乎早就沒什麽親人了。
“也沒多大事,老毛病,一到冬天就半死不活的,死不了,我一個人可以,不用人照顧。”
“等我放假了過去陪你。”春和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
闫東揉了揉她的腦袋,哈哈笑了聲,“行,沒白疼你。”
笑着笑着,便又咳嗽了起來,春和只好幫他拍着背,“你這看起來挺嚴重的,怎麽就查不出來毛病!”
“那誰……咳……誰知道!”闫東咳的涕泗橫流,從口袋裏拿出來紙巾擦着。
他來也是買衣服,天冷了,精神病院設施老舊,暖氣片時熱時不熱的,江縣的冬天又冷的令人發指,他只好出來置辦些棉衣。
兩個人一起去逛,春和有心去問他一些問題,但幾次張了張嘴都沒敢開口,人多耳雜,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被監視,萬一說錯話,說不定還會害了程景明。
春和有時候會發癔症似的去反複檢查自己的包和衣服,總覺得自己一言一行都被人盯着,或者被人監視或者監聽,那種感覺很不舒服,她真害怕自己遲早有一天會精神太緊張而崩潰。
“這件衣服,我覺得挺好。”闫東拿起一件白底碎花的羽絨服放在春和身上比,“你皮膚白,穿這個好看。”
春和看着那款式,想起程景明送她的圍巾,頓時覺得好笑,大概男生們的審美都是相同的。
“我喜歡素淨點兒的,這件太花了,而且……有點兒土。”春和搖搖頭。
闫東笑了笑,“你真不像是女孩子,小時候就不喜歡帶花的衣服,到現在沒變。”
“有嗎?”春和想了想,小時候很多事情都記得清楚,可對穿衣服,已經沒什麽印象了,可能從小她就對這些不是太挑剔,穿着舒服,看起來順眼就好,她對穿的沒什麽多要求。
人對不太重要的事,記憶總是模糊的。
“可不是嘛!四歲生日的時候,你爸爸給你買了一條碎花裙子,你氣得哭了半天呢!這事整個組裏都知道,當笑話講了好多年,說沈隊一顆粉紅少女心怕是無處施展了。後來都傳到家屬耳朵去了,你五歲六歲的時候,警嫂們給你置辦禮物都知道,買衣服一定要素色的。”
這樣一說,春和倒是有些印象,她小時候收到的禮物不少,衣服更是多到穿不完,因為沒有母親,警局裏的叔伯們的太太都可憐春和和知夏,每年總是借着各種節日送禮物請她們去家裏吃飯,其實也是為了照拂她們。
那些細碎的溫情,到現在記起都覺得暖心。
春和不禁露出一個笑意,眼神裏都盛滿溫柔。
如果世界總是這樣,該有多好。
春和最後挑了一件純白的羽絨服,毛茸茸的領子,像貓咪柔軟的皮毛,光看着就暖。
闫東最後買了一件黑色的外套,他對衣服更不挑,幾乎沒怎麽試,就決定了。
然後還買了一床棉被,春和幫他抱着。
“我送你去醫院吧!順便去看看你住的地方。”春和說。
闫東一口答應下來,“行啊,我一個人待着也是無聊。”
打了個出租車過去,到那邊的時候,正好是中午,春和跟着他把被子和衣服放上去之後,闫東說:“走吧,我帶你下去吃飯。”
春和打量了一下病房,單人間,一張床,一個櫃子,牆頂角一個壞掉的攝像頭耷拉着腦袋,除此外,再沒有多餘的東西。
春和想起杜衡老師的病房,看來這個精神病院的病房都是一個型號。
“走吧!”春和點點頭,拉着闫東的胳膊往外走。
兩個人沿着老舊的水泥走梯往下走,樓道裏四面漏風,又潮濕又陰冷,春和一直盯着地面,臺階上坑坑窪窪,邊緣碎得幾乎看不見棱角,濕痕遍布,讓地面的顏色顯得很深,仿佛很快就會長出苔藓來。
“像走在鬼片現場!”春和露出一點笑意,歪着頭看闫東,“晚上不會害怕嗎?”
“說實話……”闫東嚴肅地抿了抿唇,“有點兒害怕,所以我晚上都不出門,一覺到天亮,廁所都不去。”
春和徹底樂了,彎着腰笑了好半天。
兩個人就在醫院門口吃的飯,小馄饨,一人一碗,吃的鼻尖冒汗,冬日裏,吃一口熱飯都覺得是滿足。
春和比闫東吃飯還要快,吃完就無所事事地看着窗外,透過滿是廣告語的玻璃看外面街道上人來人往,江縣是個小地方,到處能看見熟人。
春和沒想到的是,又看見了朱朱,她穿着厚厚的棉衣,手和腦袋都裹的嚴實,懷裏抱着一個保溫桶,從醫院裏出來。
應該是剛剛看完杜衡老師。
“看什麽呢!這麽入迷。”闫東也順着春和的目光往外看,出于職業習慣,他對見過人的人的特征都記得清楚,于是也認出了朱然,“這不是你們老師?”
“嗯”春和點點頭,“我們英語老師,她應該是來看杜衡老師,你應該還記得吧?就是知夏他們原先的班主任,在精神病院住了有些時候了,聽朱朱老師說快出院了。”
闫東沒吭聲,目光追着朱然看了一會兒,然後收回目光,一口把剩下的湯給喝掉,擦了擦嘴,感嘆,“她對同事還真關心。”
春和向他解釋,“聽說朱朱以前就是杜衡老師的學生,是杜衡參加教師工作後帶的第一屆尖子班的畢業生,朱朱那時候在班級常年霸占第一,所以杜衡對她很好,應該是有些感情的吧!”
其實朱朱每天去醫院看杜衡老師的事全校都知道,一些老教師還記得朱朱,當年是尖子班裏的尖子,杜衡第一次帶尖子班畢業生,所以很是頭痛,那時候朱朱可是為他長了不少臉,所以他對朱朱分外疼愛,大概就是那種對得意門生天生的偏袒和愛護,甚至有學生私下傳兩個人關系暧昧。
最近也有不少流言,說其實朱朱喜歡杜衡老師,不然她一個留學碩士,怎麽會回來教中學生,學校雖然重視她,但畢竟教師工資真的不算高。
但這傳言也有人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