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約定
糟了,難道丢在了那個混蛋的身邊?蘇靈起身便往外走去,在應該拐彎的路口卻徑直走了過去。她生物鐘雖不是定時定點,但也是極有規律的,雖說起晚不是不可能的事,但再加上宋娘也一并起晚了,這恐怕就不是個意外了。
蘇靈蹲在樹上,看着下面忙忙碌碌的人。她有接觸過的也就這些,有能力造成這個意外的,除了下面這群人不用做他想。
風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停的,一行人被風吹了一夜,加上夜襲,這會都有些萎靡,手下動作卻挺快,河畔已經放了不少竹子。
蘇靈掃視了一圈,在人群裏找到了那個粗麻衣。蘇靈原本以為這王爺身邊也就一個大老粗忠心耿耿,沒想到這裏居然還有個深藏不露。她昨天沒能細看,這會居高臨下将人來回看了幾遍,這才發現這人眉目很淡,乍一眼看上去臉恨不得要平成一個餅。不要說丢在人堆裏,就是單獨拎出來,這個長相恐怕也要看好幾回才能記住。
這人不僅長得不起眼,連存在感也很弱,他就守在木料邊搓繩,一衆人來來往往,在他身邊穿來繞去,誰也沒想起來要和他說上一句。蘇靈起初以為這人或許是個小頭目,衆人敬畏所以躲着。可被扔下的木料時不時就會跳到他面前,也沒人會露出誠惶誠恐的表情,相較于被刻意繞開的步辇,衆人完全是一副不知道有人在那一隅的樣子。
蘇靈看了約有一個小時,那人只坐着搓繩,間或會動一下避開地上彈起來木料。這動作神奇地有一股催眠的力量,蘇靈看了會終于沒忍住,一連打了幾個哈欠。那人的動作卻在此時終于有了變化,又幾個人扔下竹子走了,那人習慣性地往開避了避,手上的動作沒停,頭卻轉了過來,只略左右掃了一眼,視線便定格在了蘇靈的方向。
蘇靈人隐在枝丫間,怕顯眼還特地脫了外套,如若不是站在樹下怕不是那麽容易看到。但這人離得八丈遠,蘇靈确定他那個方向看不到自己,不然她蹲在這裏這麽久早就被發現了,但那人的視線不偏不倚,蘇靈甚至有種四目相對的感覺。
這人終于放下了手上的搓得半成品的繩索,遠遠地和武直打了個招呼便一溜小跑地溜進了樹林。蘇靈想了想,趁着沒人注意也跟了進去。
進林子裏沒多久,果然便看見了粗布衣。有了昨晚的教訓,蘇靈立刻停住了腳步,這人一見蘇靈,便伸手扔過了一件東西,蘇靈本能要躲,卻發現是自己的球棍,立刻伸手接了下來。
“這東西還你。”
蘇靈拿着球棍,上下打量對方:“我的玉呢?”
他卻并不回答,只問道:“誰派你來的?”
蘇靈有了武器在手,雖然是個聊勝于無的存在,卻突然有了底氣。她摸索了下球棍,心情良好地回道:“我路過。”
“路過?”對方并不信的樣子。
蘇靈無所謂地聳了聳肩:“要不是被捆到這裏,我早跑了。”
“那你要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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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靈啧了一聲:“你問那麽多,不如先回答我,我的玉呢?”那人不說話,只盯着她。蘇靈被盯得汗毛都豎了起來:“這玉是別人的,你拿走了我不好交代。話說自從我路過摻和了一腳,似乎也沒做什麽對不起你家王爺的事情,偷我東西這點也太不厚道了吧?”
“玉不能給你。”
“我靠!”蘇靈跳起來,“怎麽個意思!”
“你幫王爺做一件事,到時候再把玉還你。”
蘇靈匪夷所思地看着對方:“麻煩您把自己的話細細想想,你這裏面有一點道理沒有?”
“道理?”黑雉波瀾不驚的語氣裏終于有了點漣漪, “給王爺做事是你的福分,這就是道理。”
蘇靈咋摸着他語氣裏的坦然,後槽牙生疼:“我還得謝謝他是怎麽?”
“當然。”
蘇靈:“……”對方一臉理所當然,蘇靈明白這事沒道理可講,她理智地放棄,“你家王爺要我做什麽?”
“到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到時候?”蘇靈好不容易壓下去的氣血又翻湧起來,深覺對方主仆倆正在用力給自己挖着一個巨坑,“你們是打算讓我殺人還是越貨?”
黑雉看着她,面目冷漠得讓蘇靈以為他是不是面癱了:“到時候你就會知道。”
又一個到時候?蘇靈握緊手中的球棍,心想反正沒有警察,不如打對方一頓再說。黑雉見她滿懷怒意的走進自己,很快了解了她的意圖:“你不是我的對手。”
蘇靈心想放屁,幾步沖到黑雉身邊,對準黑雉用打全壘打的力氣揮出了球棍,黑雉筆直的身體忽然後彎,敏捷地躲過了球棍。
蘇靈一揮落空,立刻手腕翻轉想順勢再擊,然而對方比她更快,黑雉借着下腰一個後空翻,身形卻沒有就此打住,而是借力跳起以身為軸,回旋踢掉了蘇靈手中的球棍——正如她踢掉武直手中的刀一般。
不同的是,對方比她更快,更穩,更準。對手正在用一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告訴蘇靈,她在自己面前是如何地不堪一擊。
蘇靈立刻收手,警惕地大退幾步,拉開兩人的距離這才說道:“你有這身手,還要我幹嘛?”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又是一個到時候,蘇靈一口悶氣憋在胸口,礙于打不過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問道:“你确定你會把東西還我?”
“會。”
口說無憑,這話一點說服力都沒有。可蘇靈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那你這個到時候得等到什麽時候?你要拖個一年半載的,我還回不回家了?”
“不會太慢。”
黑雉說完就走,再不與蘇靈糾纏。蘇靈不甘地看着他的背影,心裏一團亂麻糾結了半天,忽然覺得黑雉的背影無比的眼熟起來——這不就是那些咨詢了自己半天,說着再考慮一下就毅然跑路的客人麽?
都是一樣的絕情絕義,蘇靈暗暗嘲笑自己,看了這麽多年,居然還沒看習慣?可是客人走了便也走了,這位……蘇靈動了動腳還是認命地跟了上去,她堅信自己能夠回去,既然能回去,那塊玉也必須得帶走否則對着客戶實在不好交代。
蘇靈沒有行李,全部家當都在自己身上,但她還是趁着橋沒修好的時候回了趟村子。雖然萍水相逢,但對方好歹曾為自己點起一盞燈。
宋春光少年人心性,原本見到蘇靈回來的興奮在聽到她說要走之後立刻消失得無影無蹤。
宋娘帶着宋春光一路送蘇靈出來,相較于沉默的宋春光,宋娘要細致得多,細細囑咐了蘇靈不少。蘇靈只當對方熱情,邊聽邊點頭,直到快看到村口了,宋娘這才話少了下來。
直到蘇靈說了聲後會無期,宋娘才一把拉住了她:“蘇姑娘,我一件事要求你。”
“啊?”蘇靈茫然地看着宋娘。
“你能幫我把小三帶出去麽?”
蘇靈看了眼同樣驚訝的宋春光:“帶出去?”
宋娘明顯知道自己這個要求很唐突,她略微撇過了發紅的臉龐:“小三不能一輩子留在這裏,除了姑娘,恐怕再沒人能帶他出去了。”
蘇靈完全不懂這裏面的邏輯:“為什麽不能自己出去?”她跟着這隊人進來,也沒見村口有守衛。
“進天麻村的人,不外乎是得了天花。命硬的活下來,那就只能一輩子活在這裏,倘若硬要出村,恐怕路上便會被人活活打死。”
宋春光臉上的痘痘還在結痂,想也知道好了以後會是一臉的坑坑窪窪,在這個沒有整容手段的年代,這無疑是在人身上打上了印記。在村裏,宋春光撞見武直,對方不顧這還是個孩子便舉起了刀,如果是在村外……
蘇靈嘆了口氣:“不是我不幫你,只是我在這裏待不久,沒法總把宋春光帶在身邊。”
宋娘以為她是推辭,急得要跪下:“蘇姑娘,我知道自己這是越距,可小三還小,他一直住在村子裏,以後該如何是好?”
蘇靈在這村子裏晃了兩天,幾乎沒看到什麽人,宋娘的擔心實屬正常。但她并沒有在這久待的意思,把玉拿到手她就會想辦法回林子裏去,宋春光在外面還是一樣的危險。
蘇靈狠狠心拒絕:“我沒法擔保着小三,跟着我他早晚也會面對危險。”
宋娘凄然,宋春光一臉委屈,蘇靈見眼下的情景,不得已只好狠下心來扭頭就走。不想迎面撞上武直帶着幾個人進村來。
武直看見蘇靈下颚便隐隐作痛,他撇過眼去看見宋娘,遠遠地便停住腳步叫道:“小娘子,這裏哪裏可以弄到幹糧?”
蘇靈心中一動,急忙對宋娘使眼色。宋娘搖了搖頭:“每戶人家也不過是只夠自己吃的,你們那麽多人,實在沒辦法。”
蘇靈拉了拉她的衣角:“你不是還有栗子麽,給他們就是了。”
宋娘為難地看着她:“栗子是後山撿的,我也就撿了這麽多……”
“後山還有麽?”蘇靈見宋娘點點頭,開心道,“那就夠了。”她轉頭沖着武直那喊,“可以帶你們去找幹糧,但是得答應我一個條件。”
武直對于這個女人的不識相相當地不耐煩,可恨自己又打不過對方,這麽一想一口惡氣又憋在胸口:“什麽條件?”
蘇靈一推宋春光:“知道栗子在哪采麽?前面帶路。”
宋春光懵懵懂懂地被蘇靈推着走向後山,武直在後面急得跳腳:“诶,什麽條件?”
“先帶你找了幹糧再說,你們這麽多人,還怕我騙你們麽?”
武直下意識覺得其中有詐,可蘇靈這激将法一出,他又覺得有道理。不說別的,天麻村也就這點人,蘇靈就是再厲害,也掀不起風浪來。
蘇靈一手攬着宋春光的肩一手拉着宋娘:“小三跟着我這點怕是不成,但是跟着洪澤王那群人或許還成。”
宋娘不抱希望地搖搖頭:“大戶人家,倘若有下人生了這種病,那都是連人帶東西丢出去的,又怎麽會半路收一個?蘇姑娘,我知道你好意,可這也……”
蘇靈狡黠地一笑:“總要試一試,不試怎麽知道?”
後山果然有十來棵栗子樹,武直幾個采了個痛快,等回到村口才發現蘇靈居然帶着兩個天麻村的人跟了過來。武直急急地把栗子交給下人,又沖回來攔住蘇靈:“你想幹嘛?”
蘇靈有求于人,對于這人過河拆橋的行為也不介意,拿出了平時招攬客人的耐心:“你剛剛說答應我一個條件的。”
武直不知道這人有什麽企圖,非常謹慎地回道:“什麽條件?”
“你看這個小兄弟,帶你去采了栗子,解了燃眉之急,大恩大德,你是不是得報答下人家?”
武直一見滿臉坑窪的宋春光,寒毛都豎起來:“要多少銀子?”
蘇靈笑得一臉善良:“談錢多傷感情,這位小兄弟想出村子,我看你家小世子身邊也沒個年齡相仿的,不如收了他,也好給小世子做個伴。”
“放屁!”武直大怒,“他一個長了天花的,不殺他已經是我刀下留情,你居然還敢算計小世子!”
蘇靈笑容不改,耐心地糾正他:“不是你刀下留情,是你打不過我。”
武直噎住,傷口又一次被蘇靈血淋淋地撕開,整個人都有點不好,一時惱羞成怒又沖上來:“不許你算計小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