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談心

日落前橋到底修好了,衆人忙不疊地踏上回程,原本不離周驲陽左右的武直跟在了隊伍的最後,等大隊人馬快要到了對岸這才上了橋。在他後面還跟着三個人,只提着個布包裹的宋娘和宋春光滿臉掩飾不住的歡喜。最後的是蘇靈,她一臉百無聊賴,只祈禱洪澤王要她辦的事情不至于太糟心。

雖說天麻村一趟走得實在驚心,可到底也找到了點幹糧,省着點吃怎麽也夠行進到下一個補給點。

捆着邵義雙手的繩索,另一頭被系在了馬車上。蘇靈幸災樂禍地看着邵義小跑着跟着馬車走,毫不掩飾地展示着自己的好心情。

“啊,現世報沒想到來得這麽快。”蘇靈慢悠悠地說道,那聲音剛好飄進邵義的耳朵裏,惹得邵義差點咬斷了後槽牙。

不過他這樣子實在慘了點,蘇靈對落井下石的興趣又着實不大,逗了邵義一會就縮回了馬車裏。然而馬車裏更為無聊,蘇靈幹脆去和武直搭話:“武直大哥,我們這是要去哪?”

武直除非必要并不想和蘇靈說話,還嫌棄地往旁邊挪了一點。可這女人似乎不知知趣為何物,不達目的不罷休地盯着問:“武直大哥,洪澤王到底是個多大的王爺啊,為什麽看起來這麽寒酸?”

“住口!”說自己可以,說主子絕對不行,“王爺這是清減,瞎說什麽寒酸!”

蘇靈笑得不懷好意:“你看你們這隊人馬,說是有個王爺,結果連吃食都要靠化緣,要不是人家宋春光,恐怕還要餓上幾天肚子。”

武直哼了一聲:“還不是皇……”他猛然閉了嘴,“你管那麽多!”

“那我們這是要去哪?”

“去王爺的封地。”

“洪澤湖?”蘇靈問道,見武直不置可否,覺得自己大概是猜對了,“好地方啊。”

誰知這一句話又不知踩了武直什麽痛腳,他的怒意明顯有升起來,狠狠呸了一聲:“什麽破地方!”

蘇靈莫名其妙:“依山旁水,吃湖鮮啊。”

“你懂個屁!”

蘇靈對武直的粗魯毫不在意,她饒有興致地看着武直:“那您把這個屁給我解釋解釋,讓我也好長長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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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直平素接觸的女人說少不少,但從沒見過蘇靈這樣的,既沒有女兒家的嬌羞,也沒有女兒家的溫柔,比他還能打就算了,說起話來糙得和他這個男人不相上下。

“你一個女人,要知道那麽多幹什麽?”武直一擡手,把袖子從蘇靈手裏抽出來,“倒是你,穿得怪模怪樣,你到底是從哪裏來的?”

蘇靈見套不出武直的話,啧了一聲靠在了車廂上,結果車輪壓過一塊石頭颠得她又爬了起來:“我說我天上來的,你信麽?”

武直冷哼了聲:“胡說八道!對了,說,你為何要跟着我們?”

蘇靈看着晃動的馬車頂:“你以為我樂意,還不是你家王爺逼的。”

武直聞言嗤笑出聲:“能跟着王爺是你的福分,居然還敢說是王爺逼你!”他仔細看了看蘇靈,帶着幾分了然,“說起來你也是有幾分姿色,好好伺候王爺,他總不會虧待了你。”

蘇靈斷然不會傻到在這方面和武直費口舌,在這個揮刀便殺的時代,武直這種邏輯無疑是最正确的,即使她說破了嘴,武直也不會有其他的想法。反正她不會在這裏待很久,武直怎麽看她并不重要,犯不上為了這種事去争辯。

“是是是,可不得伺候他麽!”

她打了個哈欠,這才發現原本颠簸的馬車已經停了下來,蘇靈爬起來一看,隊伍最前方已經下車準備生火了,看來今天是要在這裏住下。

這裏理應靠近大城鎮了,地上的路明顯平坦得多,還能看到不少車轍痕跡。蘇靈左右張望了下,尋了個沒人的角落走去,打算解決一下憋了小半天的個人問題。

她特意走得遠了,卻不想有人比她先到。一陣扼腕的蘇靈正打算換個地方,卻聽見了抽抽搭搭的聲音,這聲音還有點耳熟。她腳步遲疑了一下,探着身子看了眼,發現躲在這哭的人居然是周鶴臨。

蘇靈在他肩頭彈了一下:“你躲在這哭什麽?”

周鶴臨沒想到這裏也有人,一時吓得居然忍住了眼淚。

“蘇,蘇姑娘?”

“為什麽跑這哭鼻子?”蘇靈蹲下看着哭得鼻子通紅的周鶴臨,想不通連被邵義當面奚落也沒哭的小孩,為什麽會躲在林子裏哭得這麽傷心。

周鶴臨抽噎了一會,見蘇靈看着自己這才說道:“我,總是讓我父王很失望。”

蘇靈了然,原來是挨了訓。這訓挨得大約是狠了點,這孩子才沒忍住跑來這裏一個人偷偷哭泣。

“你怎麽讓你父王失望了?”

周鶴臨嘴張了又張,終于還是沒說話,最後只是搖了搖頭。

在蘇靈看來,周鶴臨這孩子雖是人憎狗嫌的年紀,卻一點也沒有熊孩子的意思。不但不熊,相反還乖巧得緊。實在想不通洪澤王是為了什麽教訓自己的兒子。不過做父母的,總會對孩子有着各種期望,尤其是他這種出身,壓力恐怕會更大一點。

“我總是達不到我父王的要求。”周赫連見蘇靈一直看着自己,斟酌了再三後還是說道,“他說我太軟弱了。”

蘇靈對洪澤王感官不佳,看着乖乖巧巧的周鶴臨,不由自主地便想到那句歹竹出好筍。這孩子照目前這樣長大,這個性子加上後天的培養,完全夠得上繼承洪澤王那個封號。更何況蘇靈看他對着邵義,該反駁的時候也沒有膽怯,不知道洪澤王的不軟弱到底是什麽意思,難道就要像武直一樣,一言不合拔刀就砍?

真是有病。

“做父母的如果沒有毛病,大抵都會為了子女的前程做考量,由此設定一系列的标準。”蘇靈慢慢斟酌,終于還是把那句“你爹有毛病別理他”剔除了出去。

“我爸,哦,我爹,在我小時候,也總希望我做個閨秀。可我偏偏是個男兒性子,不愛娃娃蝴蝶,偏愛舞刀弄槍。”

“那,令堂他會失望麽?”

“怎麽會?”蘇靈伸手将掉在周鶴臨頭上的一片樹葉拿走,“世人心中對于人該如何大體都會有個标準,比如男人要堅強,女人要柔美,可人有萬種,倘若都按着一個标準豈不是千人一面?那又該如何分你我,都是一個模子,何必有百家姓氏?”

“我雖沒有照着我爹的希望長成個溫婉可人的女子,可到底也拼出了自己的天地。我爹他怎麽會失望?”

周鶴臨聽得将信将疑,一臉懵懂地看着蘇靈,顯然并不能完全消化蘇靈的話。蘇靈也并不打算繼續說下去,她清楚自己只是一個過客,自己想法不合适也沒法說給這個孩子聽。只把這一切當做是哄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連哄帶騙地把周鶴臨送出了林子,自己拐個彎,繞進了另一邊的無人區。

曲有楓看着蘇靈消失在林中,慢慢地說了兩個字:“有趣。”

“哦?”周驲陽問道。

曲有楓一收扇子,彎腰作揖:“草民恭喜王爺,王爺這是又收了個能人。”

周驲陽陰着臉,并不回應他。曲有楓渾不在意地起身,他嘴角含着笑,笑意卻未到眼底,一雙細長的狐貍眼中,包含着太多複雜的東西:“江南有個神醫,傳言說他狐仙附體,不少婦人都帶着孩子跪在他門前,只求他能對孩子吹一口仙氣。說是此舉能保佑孩子從此罡氣護體,毒邪不侵。最妙的莫過于,從此不得天花。莫非,用的也是同一個法子?”

“你哪聽來的這些?”

曲有楓嘿嘿一笑:“草民總有些上不得臺面的路數,說出來恐怕髒了王爺的耳朵。”

周驲陽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曲有楓并不在乎對方在心裏怎麽盤算自己:“只是,既然那人是狐仙附體這才有了此等神通,這人又是如何得知的?難道,那個狐仙附體的神醫,就是這人嘴裏所說太上老君?”

周驲陽默不作聲,以曲有楓的心思細膩,不可能相信真有這麽一個太上老君存在,他這半句真一句假,無非只是在試探自己。

曲有楓的問題又一次被無視,他毫無尴尬之色地又換了個話題:“說起來,那個邵義王爺打算拿他如何?”

“你覺得呢?”周驲陽終于有了回應。

曲有楓搖了搖扇子:“膽敢把王爺帶到天麻村,如此大逆不道當然是殺無赦!至于是五馬分屍還是淩遲,就全看王爺的意思了。”

他說了半天,全不在點子。周驲陽對這樣的回答似乎早有預料,眼睑微垂,讓曲有楓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曲有楓,馬上就要到封地了,你還打算這樣?”周驲陽攏在衣袖中的手微動,撫摸了下一直捏在手中的玉佩,“你就不怕,到時候你會陪着邵義一起?”

曲有楓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顏色一揖到底:“草民不敢。”

周驲陽沒信他的裝腔作勢,一甩衣袖先一步走了出去:“你總該做出選擇了。”

曲有楓不作聲只盯着地面,直到周驲陽走得足夠遠了才直起身:“那也得等你能活着到封地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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