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名諱
何竹水肚子大,往地上一跪整個人好似是冬天裏誰随手堆的不講究雪人,上下兩個球一疊,都分不清手腳。
他這會抖抖索索:“王爺,天花此病非常容易傳染,這病人入了城,萬一疫情傳播開去,恐怕無法交代啊。”
“你所謂如何呢?”
“城外百裏地處有一個天麻村,大可以把人送那裏去。”何竹水聽着周驲陽的語氣,并沒有要動怒的意思,急忙把心頭的盤算說了出來。
周驲陽并不應聲,丫鬟已經把茶盞添滿,周驲陽端起來摸了摸溫度:“你說呢?”
何竹水聽得糊塗,說,他不是說了麽?
“宋春光的天花不傳染了啊。”盡管周驲陽沒有指明,但蘇靈知道那句話是在問自己,“頂多過個個把星期,結痂就可以脫落了。”
周驲陽終于用正眼看蘇靈:“星期?”
蘇靈啊了聲,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哦,七八天吧。”
周驲陽的疑惑只表露出了兩個字就被藏了起來,他漫不經心地道:“如此,那就先看看吧。”
何竹水急得身上的肉都抖了起來:“王爺,這可是天花!此病乃不祥之兆,人萬萬不能放在城內啊!還請王爺為了城中的黎民百姓多做考量!”
茶盞被砰一聲放在了桌上,茶水從跳起的茶盞蓋下濺出來,正好灑在了何竹水跟前。何竹水渾身一哆嗦。
“怎麽,我說的話,你聽不懂?”周驲陽的語氣未變,卻讓何竹水腳底生寒。
“這……”
“傳膳。”
“是。”丫鬟領了命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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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竹水眼看着丫鬟的繡花鞋從眼前走過,他只好告了退。曲有楓見蘇靈緊盯着何竹水走出去的背影,小聲地問道:“怎麽,蘇姑娘有什麽看法?”
蘇靈頗有些幽怨地說道:“十幾天前,我看見這樣的,得樂出花來。”
“樂出花?”何竹水正好走出回廊,等曲有楓再去看,已經什麽都見不着了,可那背影他也不是沒見過,除了是尋常人的兩個大小,并沒有什麽可樂的,還能樂出花?
蘇靈在心裏絮叨,生意上門了,怎麽不能樂出花,就這樣的,起碼三個月的教程,那可是好大一筆啊。可惜現在什麽都做不了,不是目标客戶只能立刻放棄了。
“算了,這不重要。”她看了看還跪在地上的武直,“現在重要的是……”
曲有楓屏息凝神,就聽蘇靈說道:“王爺剛剛說傳膳了,我們是在這吃啊,還是隔壁有單間?”
曲有楓:“……”
周驲陽沒漏過她說話:“一起吧。你也起來。”
武直這才站起來,他對着蘇靈還有些讪讪的。蘇靈不理他,自顧在小飯桌上坐下:“我坐這行麽?”
周驲陽對着蘇靈的沒規沒矩不置可否,自顧在首座坐下,武直等曲有楓坐定這才挑了剩下的位置。他們風餐露宿兩個月,一度還差點缺糧,這頓飯算是入城以後的第一頓,理應好好吃才是。
可周驲陽顯然興致缺缺,吃了沒幾筷子就幾乎不動了,曲有楓和武直見狀那筷子便也沒拿起來。只有蘇靈,一個人扒完了一碗飯,吃了兩碟菜,還啃完了整塊雞胸肉。
“還要再吃點麽?”周驲陽努力讓自己的眉頭不要皺起來。
蘇靈搖搖手:“夠了,晚上不能吃太多。”
曲有楓撇了撇嘴,他平日裏一頓飯恐怕也吃不了這麽些。
蘇靈見周驲陽看着自己,眼睛一轉便知情識趣地說道:“飯也吃了,我這就告退了。王爺,我今晚睡哪?”
“丫鬟會帶你去。”周驲陽揮了揮手,“退下吧。”
蘇靈立刻蹿了出去,周驲陽就那歡脫的樣子,眉頭終于皺了起來。曲有楓見狀怕對方把火氣撒到自己身上,連忙行了禮拉着武直一起告退。
蘇靈早沒了影,她拽着丫鬟帶她去房間,在院子裏走了有一會,丫鬟正要說到了,蘇靈突然想起來:“那個,宋春光和宋娘在哪?”
丫鬟不解地看着她:“姑娘說的是?”她主要差事是伺候王爺,并不知道到底來了多少人,又都姓甚名誰。
“就是臉上長麻子的那個小孩,還有一個女的。今天來別苑的,除了我就送年一個女的。”
丫鬟這才點頭:“我聽管事的說,帶去後院柴房了。”
“柴房?”
“那孩子得了天花,能進得別苑來已經是王爺開恩了。”丫鬟義正言辭。
蘇靈啧了一聲,也不去計較丫鬟說的:“那你帶我去柴房。”
丫鬟急退了一步:“不行,管事吩咐過,這幾日裏誰都不許去柴房,若是有人靠近,便打死扔出去。”
蘇靈:“……”她放棄地搖了搖頭,“那你告訴我怎麽走,我自己去找。”
丫鬟一雙秀眉擰成了一團,可這人到底和王爺在一張桌上吃的飯,她要去自己也不必攔着,禀告王爺就是。
蘇靈聽她指了路,一路找了過去,果然在別苑的一個角落裏找到了丫鬟所形容的柴房。柴房周圍地上被撒了一大層白色的東西,蘇靈借着月色看了會,這才恍惚反應過來,這是生石灰。
她無奈地拍幹淨手去敲房門:“宋娘,春光,在裏面麽?”
宋娘聽見是蘇靈的聲音,開了門:“蘇姑娘,你怎麽來了?”
蘇靈張望了下裏面:“吃飯了麽?”果然是個柴房,桌椅板凳一應沒有,宋春光正在把牆角的稻草鋪在地上。
“你們就睡這?”
宋娘擠出個微笑:“這就很不錯了,好歹是離開了天麻村。”
蘇靈這一路也知道當初是自己想得太簡單:“總有法子的。你們吃飯沒有?”
宋春光一聽吃飯就頗有點委屈:“沒有,栗子也吃完了。”
“我知道哪有飯,你們等一會。”蘇靈轉身出去,反正王爺那的飯總不會有人要再吃了,與其浪費,倒不如給了他們。
她離開柴房沒多久便碰見了送她來的丫鬟,把來意一說那丫鬟卻搖頭如撥浪鼓:“這可使不得,管事的說不許給他們送飯。”
“哪個管事的?”蘇靈火氣漸漸有點上來,“這也不許那也不許,難道想把人活活憋死在那個柴房裏?”
丫鬟不說話,既不應是,也不說不,蘇靈看她一個清清秀秀的姑娘,又不忍心難為她,只好退而求其次:“不然你告訴我廚房在哪,我自己去找,也不用怪罪到你頭上。”
“怎麽,蘇姑娘沒吃飽?”
蘇靈一看,換了身衣服打扮幹淨的周鶴臨正由一個小厮陪着,似是出門的模樣。
“也不是,給宋春光他們送飯。”
周鶴臨反應過來是那個從天麻村帶出來的同齡人,便對着丫鬟道:“你去幫蘇姑娘準備。”
丫鬟對着蘇靈能說不,對着周鶴臨卻沒有那個膽子,猶豫了下終究還是去了。
周鶴臨出來解了圍,蘇靈笑呵呵地問他:“這是去哪?”
“我給父王請安去。”
“哦。”蘇靈對這些規矩雖沒概念,不過到底看過些古裝劇,了然地點點頭。周鶴臨正要走,她忽然出手拉住他:“問你點事。”
周鶴臨不明所以地被蘇靈拉到一邊:“什麽?”
“你父王五行缺水?”
周鶴臨神色一肅:“蘇姑娘怎麽會想起來問這些?”
“封地是有波淼縣,縣令叫何竹水,你父王還叫洪澤王,這麽多水聚在一起,很難不這麽想。”
周鶴臨露出個苦笑:“不是。”
“我猜也不是。”武直說到波淼縣的時候,臉色可并不好。
周鶴臨聽到面露驚奇:“蘇姑娘已經猜到了?”
蘇靈聳了聳肩:“猜到一點,八卦打聽一下。”
周鶴臨猶豫了一會,顯然是在考慮說還是不說,可蘇靈不僅救過自己還救過父王,對于蘇靈的信任讓他開了口:“我也只是聽說,這是皇帝在打壓我爹。”
“父王名諱是周驲陽,皇帝便處處要讓我爹與水接觸,逐水而居,以水為封。”
陽?那就是五行屬火了。蘇靈暗自盤算,不過日陽?她嘿嘿一笑:“日陽?從你爹這個名字來看,就是要一展宏圖啊,真是胸有大志。”
一牆之隔的周驲陽眼皮子一跳,原本波瀾不驚的臉上出現了幾絲狠厲,這女人到底是誰?她又到底知道了些什麽?
周鶴臨聽到蘇靈說“一展宏圖”四個字便精神一振:“蘇姑娘真的麽?”
“當然。”蘇靈大言不慚,太陽都日,還有什麽不敢的。
丫鬟終于取了飯菜來,蘇靈也不指望她能給送過去,自己接了過來便和周鶴臨道別:“我送飯去,你去和你父王請安吧。”
她一路跑了,只留下沒有聽出她語氣中調侃意味的父子倆各懷心思。
蘇靈第二天難得賴了個床,畢竟好久沒有裹着棉被睡覺,直到屋外陽光明媚,又是一個好天氣的樣子,這才爬了起來。
周驲陽顯然沒有什麽待客之道,除了給了間客房,什麽都沒給她準備。蘇靈穿好了衣服,打算随便找個人問問有沒有水,她好洗個臉。
只是下人沒見到,倒看到了在院子裏練武的武直。蘇靈打着哈欠看了會,搖頭道:“不行啊,你呼吸方式不對,用力方法也不對,空有一身蠻力,沒法打出最好效果就罷了,時間久了還會自己弄傷自己。”
武直一愣,暫停動作:“怎麽不對了?”
蘇靈蹲在地上,雙手捧着臉:“你練了這麽一會,沒發覺自己會頭暈麽?”
武直立刻露出了驚奇的神色:“會!可我一直以為是我動作太快所致。”
“跟快沒關系,你倒挺會給自己戴帽子。”蘇靈站起來,“呼吸方法錯了,你做慢動作也會暈。”
她把武直手裏的刀拿過來,一手沒拿穩,刀差點掉在地上,連忙雙手握刀,這才穩住。
“霍,你這刀這麽沉?”
武直面露得意之色,頗為鄙視地看着蘇靈要兩手才能拿着刀,可他的鄙視很快随着蘇靈做出的動作而消失,取而代之地是滿臉的驚訝——身材嬌小的蘇靈不僅舉起了他的刀,還正在做他剛剛練的招數。
招數并不難,不過是他尋常鍛煉所用,但這招數配上他自己的刀,不要說蘇靈,就是尋常的男子恐怕也不行。
蘇靈動作行雲流水,并不吃力的樣子,做完五個招式,她停下問道:“你注意我剛剛呼吸的方式了麽?”
武直愣住:“什麽?”光蘇靈能揮刀就足夠他驚訝了,哪還有功夫去注意這些。
“氣息。”蘇靈以為他沒聽懂,換了個用詞,“發力要呼,收力要吸,配合氣息才能事半功倍。起碼,你不會再頭暈。”
武直把蘇靈的話默念了一遍:“你再打一遍我看看。”
蘇靈卻把刀遞了過去:“想得美,我早飯還沒吃呢。你這刀重成這樣,我提起來消耗多大你知道麽?”她心裏還記挂宋娘他們,料定除了自己恐怕也沒人給他們送飯,“我先找早飯去,回頭再跟你說。”
武直诶诶地叫她,跟在周驲陽身邊的那個丫鬟卻從回廊裏跑了出來:“蘇姑娘,武先生,王爺請二位過去。”
蘇靈和武直對看了一眼,武直把刀一丢:“我先去洗個臉。”
丫鬟攔在他前頭:“不,有急事,王爺讓你們立刻去。”
蘇靈起初以為周驲陽良心發現,找自己和武直去吃早飯,到了才發現,胖成球的縣令正跪在地上,後面還跟着個瘦小的男人。
周驲陽見人到齊,說道:“你把話再說一遍。”
何竹水一頭的汗,卻不敢擦:“回王爺,縣裏東街那邊,有人得了天花!”
作者有話要說: 啊,不要立flag,不要說什麽睡一會再寫,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