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圍逼
宋娘換了身衣服，應該是王府裏有品級的丫鬟穿戴，頭上随手挽了個髻，插了朵藍色的珠花。不得不說換下粗布衣的宋娘略一打扮，也頗有幾分姿色。她手上端着銅盆，見着裝整齊的蘇靈驚訝道：“姑娘這麽早就起了？”
蘇靈頭疼地看着她：“宋春光呢？”
宋娘放下銅盆：“小三？”提起侄子的名字，宋娘臉上立刻放了光，嘴角情不自禁地揚起來，“王爺說小三與世子年紀相仿，不如就去給小世子做了伴讀。今天一早就被領走了，此刻應該是跟在小世子身邊了。”
蘇靈看着容光煥發的宋娘，心裏把周驲陽罵了個狗血噴頭。宋娘沒看出蘇靈的異樣來，擠幹了帕子就要給蘇靈擦臉。
蘇靈往後一退，雙手無措地擋住宋娘：“別別，我自己來。”
宋娘愣了愣，笑道：“曲先生囑咐過，讓小的好好照顧姑娘，還是我來給姑娘淨面吧。”
蘇靈聽見這個名字一愣，曲有楓也摻和進來了？宋娘手上的帕子擦上了蘇靈的臉，她立刻回過神來。蘇靈伸手将宋娘手上的帕子拿下：“還是我自己來吧，我不習慣這樣。”
她臉上明顯的疏離讓宋娘錯愕，自從她認識蘇靈以來，這樣的蘇靈還是她第一次見到。宋娘退了一步，慌張地看低頭審視了一下自己，膽怯又焦急地問道：“蘇姑娘這是，這是嫌棄小的麽？是小的哪裏做的不好？”
蘇靈洗過了臉，看着小心翼翼地宋娘，一股無力感從內心擴散開來。她把帕子搓幹淨了還到宋娘的手上：“不是，不是你的事。”見宋娘驚惶無措地看着自己，蘇靈只好安慰道，“我出去走走。”
宋娘疾步跟上去，雙手在身前攪成一團：“姑娘要去哪，這，廚房一會就送飯過來了。”
蘇靈自己在健身房做事，每到月底總能見到沒完成指标的同事這樣倉惶的表情，這麽多年她從沒看習慣過，面對着每個月不斷長高的指标，蘇靈也只能陪着她們罵幾句老板。
可蘇靈從沒想過會因為自己讓一個人露出這樣的表情，她拍了拍宋娘的手，安慰道：“沒事，沒事。你給我，把飯放桌上，我去……”她想了想，終于找到了出門的借口，“我去找曲有楓聊聊。”
宋娘急忙點了點頭：“好。”見蘇靈匆忙出門，宋娘疾步跟上，“姑娘知道曲先生在哪麽？”
蘇靈的腳步頓住：“額……在哪？”
王府比別苑大了三倍都不止，蘇靈自從到了王府，也不過由丫鬟領着去了一趟大廳，這地方回廊套回廊，一個院子連着另一個院子，若不是有人領着，靠蘇靈自己摸索，怎麽也得兩三天才能全部走完。別說這會還要找曲有楓了。
宋娘帶着蘇靈去了曲有楓那，倒也離着不遠，中間只隔了兩個花園。曲有楓似乎早就料到蘇靈會來，桌上的早飯不僅沒動，放的還是兩人用的碗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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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姑娘真早。”
蘇靈在他對面坐下來：“沒你早啊，大早上裏裏外外跑了一圈了。”
曲有楓對她的話裏有話只是笑笑：“粥還未涼，先吃吧。”
蘇靈根本沒胃口，只意思意思喝了點，便放下了木勺看着曲有楓。曲有楓頂着蘇靈的目光，居然也閑适地吃完了早飯。宋娘一直在旁候着，等曲有楓用完了膳麻利地收走了東西。曲有楓用帕子淨過了面，這才說道：“蘇姑娘想問什麽？”
蘇靈方才一肚子的話，可曲有楓慢條斯理地動作卻一點點磨散了她的急切，終于等曲有楓把主動權交給她，她那股興師問罪的沖動也早去了大半，一開口火氣也沒了。
“我以為曲先生在周驲陽這就是個混吃混喝的。”
曲有楓一笑：“食人俸祿，總要替人分憂。”
“曲先生你不是這麽有節操的人。”蘇靈不客氣地打斷他，“吃人不嘴軟，拿人不手短才是您的正确人設。”
曲有楓的笑容沒有變過，蘇靈這話雖然有些第一次聽到，不過大概意思還是聽懂了。旁邊小泥爐上的茶水此時正好煮開，曲有楓把各種配料加入茶盅，給蘇靈泡了杯茶：“試試。”
蘇靈嫌棄地看着那杯加了一堆東西的“茶”，大榮人喝茶要加一堆雜七雜八的東西，味道在蘇靈喝來完全是黑暗料理，她嘗試過一次後，便投奔了白水的懷抱。曲有楓卻執意将茶盞推到了她面前：“這是素心最喜歡的。”
聽到這個名字蘇靈不由得挑了挑眉，只得伸手接過來，淺淺地嘗了一口。
“蘇姑娘不知道，曲某曾經有個名頭，叫大榮第一才子。”曲有楓看着蘇靈，原以為以對方的性子大概會揶揄自己，沒想到蘇靈已經明白了他想說的話，只正襟危坐的聽着。曲有楓又笑起來，那笑容卻越來越苦澀：“年少成名太早，一切都成了理所當然，只等着時機合适便被人舉薦入朝效力。可這舉薦人也是有名頭的，我那時左右逢源将自己待價而沽，卻沒想到給自己招出禍來。”
茶杯放在桌上，發出了咯的一聲。
“邱銘祺？”
曲有楓點了點頭：“年少盛名，哪有不眼高于頂的？更何況圍繞在身邊的人太多了，總要做些取舍。邱明琪這種因為族兄成了驸馬，便雞犬升天的人物自然不會在我眼裏。可我終究不懂，我名頭再盛，在邱明琪這種人眼中，那也不過是可以任意拿捏的對象。他幾次有心結交我都沒應，狠狠地被掃了一把面子，我讓他如此難堪，才子的名頭就是再好也不頂用了。”
“他便選擇了對素心下手。”
曲有楓的眼眶又開始微微泛紅：“就在下聘的前一天，素心在結緣寺被奸人所撸。還不等張家行動，當天日落素心的貼身衣物就出現在了花樓。張家大小姐的清白就這麽成了滿城的談資。”
“下聘自然是不可能了，在滿城喧嚣裏，素心兩天後衣冠不整地出現在了曲家正門外。”
蘇靈睜大了眼，不可思議地看着曲有楓。他雙眼猩紅，喉結不停地滾動，壓着聲音擠出來一句：“曲家沒有開門。”
不用曲有楓說下去，蘇靈只無力地長長嘆了口氣。
“曲、張兩家便成了街頭巷尾的笑話。我祖父經不起打擊一病不起，邱銘祺又聯合了與曲家素來不和的鄉紳，聯手打壓之下偌大一個曲家，居然短短一年間就散了。”
“我被迫背井離鄉，機緣巧合投奔了王爺。”
蘇靈看着眼前的那杯茶，熱氣正一點點氤氲開來，她終于還是問道：“這和我有什麽關系？”
“蘇姑娘不是虛僞之人，曲某便直說了，曲家和素心的事不能就這麽算了，我要報仇，王爺便是我最好的選擇。此時王爺正是用人之際，蘇姑娘能力超群，還請蘇姑娘留下助王爺一臂之力。”
蘇靈撓了撓頭發，一臉無奈地說道：“曲有楓，你要為素心報仇也好，周驲陽要奪權也好，這些我都不感興趣。我不過一個過客，機緣巧合才遇到了你們，我現在最該做的就是早點回家。哪有路過你家替你挑了水煮了茶，還得留下來給你家種田的道理？”
蘇靈說得義正言辭，曲有楓避過了她的眼神低頭喝了口茶：“所以，曲某用來談判的，是宋家姑侄。”
蘇靈忍不住，捶了下桌子：“你這也太……”她一時詞窮，看着曲有楓那張毫無愧疚的臉終于找到合适的形容詞，“厚顏無恥！”
曲有楓輕咳了一聲：“宋家姑侄說起來也是蘇姑娘帶出來的，且不說宋春光得過天花，他就是沒得過想做小世子的伴讀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如今王爺恩準了他們在王府做事，為的也不過是與蘇姑娘做一個交易。”
蘇靈對曲有楓那點同情終于只剩了零星，這會曲有楓的嘴臉在她心中也徹底挂上了無恥二字。
“周驲陽偷了我的玉，害我跟着颠簸了這一個多月，替他背鍋不說，昨天才讓他手下抹了我的脖子。現在你又要用這種事騙我幫你們打天下？”蘇靈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你搞清楚，我和宋家姑侄沒有關系！周驲陽的天下跟我更沒有關系！”
曲有楓似乎是早已預料到她的反應，只當這些自己沒有聽到：“蘇姑娘，得過天花的從來都該在天麻村過一輩子……”
蘇靈打斷他：“放屁，不過就是一種病，好了就沒事了，別扯天譴報應那套！”
“蘇姑娘，天花是病，你知我知，可是世人不知，若沒了王爺的庇護，宋家姑侄出了王府大門，絕活不過三天！”
“你！”
“蘇姑娘，我邀你留下，不是用宋家姑侄的前程，而是公道。是宋家姑侄本該容于世人的公道，是素心該得的公道，是這個天下百姓該得的公道！”
蘇靈從沒想過這輩子會有人和她談這些，她虛弱地沖着曲有楓擺擺手：“我一介弱質女流，擔不起那些大義。曲先生心憂家國天下，小女子佩服，待我回去，必定抽空為曲先生祈禱，保佑曲先生心中的大義早日實現。”
蘇靈爬起來便要離開，可她這才發現宋娘不知道何時跪在了廊下。
“宋娘，你！”
宋娘早已淚流滿面：“還請蘇姑娘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