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留下來

☆、留下來

這次的飯菜顯然比方才盡心多了,加上不必顧忌禮節,衆人都放開得多。第一杯酒一飲而盡後,便開始大快朵頤。曲有楓和任懷修果然是書生出身,即使是周驲陽說了不用拘泥,兩人也是正襟危坐一板一眼,喝酒也是小口一抿,舉手投足間盡顯斯文。

武直和餘福則豪放得多,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曲有楓和任懷修桌上的酒菜看起來還沒怎麽動,武直和餘福桌上的卻已經風卷殘雲,只剩了零星了。

坐在中間的蘇靈看得有趣,她本也沒什麽胃口,桌上的菜動得不多,只探過身去問武直:“夠吃麽?要不,我給你勻一點?”她指指桌上的一疊烤雞。

武直猶豫了一下:“那你吃什麽?”

蘇靈看着挂在物質胡子上的一點肉渣:“我都飽了,吃不下。要不要啊?”

武直聽蘇靈這麽說,倒也不客氣:“好!”

蘇靈把盤子給武直遞過去,任懷修眼尖地看到:“怎麽,蘇姑娘不吃麽?”

蘇靈拿同樣的理由搪塞他:“我已經吃飽了。”

任懷修想起蘇靈稍早陪着周驲陽赴過宴,信以為真地不再糾結這個問題。這邊的動靜引來了餘福,他酒足飯飽才想起來,自己大約應該是敬個酒的。

餘福端起酒杯對任懷修道:“任先生,小的還未謝過你。”他端着酒杯,想說些感謝的話,可偏生肚子裏就一根腸子,憋了半天居然一個字也沒說出來。

武直诶了一聲:“喝就是了,任先生什麽話沒聽過,還用你說。”

餘福一聽倒是個道理。蘇靈這時候插話:“大恩不言謝。”

“對!”武直一拍桌子,“大恩不言謝,喝就是了!”

任懷修笑着舉起了酒杯對着餘福做了個請的手勢,餘福連連點頭,豪氣地一口将酒吞下,就聽蘇靈又道:“大恩不言謝,不如以身相許嘛。”

“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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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咳咳咳……”

兩人同時嗆了酒,蘇靈保持着姿勢不可思議地看着兩人:“哪說錯了,至于反應這麽大?”

武直一個大老粗,聽着這話總覺得別扭,他謹慎地問:“蘇姑娘,這話不對吧?”

“怎麽不對了?”蘇靈看着他,“士為知己者死,以命相托不就是以身相許,哪裏不對?”

武直和餘福聽得半愣神,喘順了氣的任懷修聽得連連搖頭,蘇靈是存心想逗個樂子,她點了點曲有楓:“不信你們問曲先生,問問他是不是。”

看熱鬧的曲有楓冷不丁被點到,絲毫沒有猶豫地跟蘇靈一起挖坑:“命者,身也,以身相許唯求刎頸之交,蘇姑娘說得好。”

蘇靈隔空鄙視,說得這麽文绉绉的,也不怕這兩個大老粗聽不懂。可她這想法完全多餘,武直已經信以為真:“原來如此。”

餘福卻沒他那麽好騙,仍是一臉的懷疑。任懷修不知道自己怎麽就成了調笑對象:“蘇姑娘,曲兄,莫要開玩笑了。”

“逗逗他嘛。”蘇靈道。

任懷修見她興味盎然,只好識相地閉嘴保平安。武直道:“這麽說,我對王爺也是以身相許。”

蘇靈看了眼坐在上座的周驲陽,憋着笑點了點頭:“嗯,情比金堅。”她一臉壞笑,一雙美目成了兩汪清泉。周驲陽看得賞心悅目,也不點破,難得笑着和武直喝了杯酒。

武直受了鼓舞,又對餘福說道:“說起來,你這手還是蘇姑娘給你做的,你的命也是蘇姑娘給你救回來的,你還得敬一敬蘇姑娘。”

餘福本就想謝蘇靈,他端着酒杯道:“謝過姑娘了。”

蘇靈的酒杯才舉起來,武直便道:“诶,剛剛才說大恩不言謝,以身相許就是了。”

蘇靈沒料到自己挖坑挖得開心,卻一并也栽了進去,舉着酒杯說好不行,說不好也不行。只便宜了曲有楓,笑得像只得了便宜的狐貍。

她讪笑着将酒一飲而盡,臉很快泛起紅來。武直終于轉移了注意力,道:“方才那舞姬可真好看。”

蘇靈摸着滾燙的臉頰:“嗯,好看。”她和武直有致一同地點着頭,“就是音樂不行,吵得我頭疼。”

“我覺得挺好聽的。”武直老實地說道,“難道是因為我光顧着看舞姬了,沒注意聽?”

蘇靈看了他一眼,武直又去問曲有楓:“曲先生覺得呢?”

“這是江南最流行的江萍調,意喻風調雨順和順連年。”言下之意,哪會吵得人頭疼?

蘇靈搖搖頭,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我不喜歡,這只有五個音的歌實在是聽不來,總覺得少了點什麽。”

曲有楓聽她說話的語調奇怪,細看了下,才發現蘇靈雙眼迷離,似乎是喝醉了。他有些啞然,這才喝了多少?

這酒入口清甜,蘇靈下意識便把桌上的酒當成了飲料,她又沒怎麽吃東西,本身酒量不好的她沒留神便喝多了。可她仍未察覺,只顧着抱怨方才宴席上那難聽的背景音樂。

“這真不是我的審美,實在欣賞不來。聽兩句就恨不得睡着,偏偏又那麽長。歌嘛,就該節奏快,讓人開心點,不能讓人越聽越悶。”她聲音越來越低,一只手撐着,人似乎又要睡着。

衆人還在想她說的是什麽曲子,周驲陽卻已經起身走到蘇靈的身邊:“我送她回房。”

小飯廳裏一時沒了聲音,今兒該守夜的,照理喝醉了也該去小飯廳旁的房間小憩才是。可周驲陽說要送蘇靈回房,衆人自然也不敢質疑。武直本想說替周驲陽送蘇靈回去,他念頭才冒出來,就看見曲有楓狠狠地瞪着自己。武直從未見曲有楓有這種表情,一個激靈愣在了原地。

周驲陽俯身問道:“能起來麽?”

蘇靈将醉未醉,邊點頭邊站起來:“幹嘛?”

“跟我來。”

蘇靈此刻分不出多餘的腦子去思考問題,嘴裏雖然問着你到底要幹嘛,腳卻乖乖地跟上了周驲陽。曲有楓見兩人出去了,這才收回了目光。

武直呆愣地看着曲有楓恢複如常的表情,居然有種心有餘悸地感覺。他偷偷問餘福:“你剛才看見曲先生看我的樣子沒?這是為啥?”

餘福懵懂地搖頭,武直只好自力更生地思考:“難道,是覺得我今夜沒給他敬酒,沒有以身相許?”

餘福:“……”

蘇靈乖巧地跟在周驲陽後面,兩人一前一後走在回廊裏。周驲陽回頭看了她一眼,只覺得這人喝醉了的模樣倒是別有一番可愛。

“你看我做什麽?”

周驲陽道:“看你跟上沒有。”

“跟着呢。”她說着打了個哈欠,“現在幾點了?”

周驲陽疑惑:“什麽幾點?”

蘇靈仿佛完全沒聽到周驲陽的話:“該過點了,游戲裏應該發裝備了,今年也不知道是什麽福利。啊,年會也沒開,抽獎也沒參加,虧大了。”

周驲陽聽了會,這才意識到蘇靈說的,也許是她家鄉的事。他想起了武直和黑雉的回報,心頭一陣後怕——這人差點就消失了。

蘇靈還在絮絮叨叨,周驲陽停住腳步,跟着走的人沒留神撞到了他身上。蘇靈摸着鼻子,擡起頭來看周驲陽:“你停下來幹嘛?”

她雙頰緋紅,兩眼迷離,一雙紅唇一開一合,只看得周驲陽喉頭一緊。

“蘇靈。”

“嗯?”

“留下來可好?”

蘇靈醉酒的大腦對“留下來”這三個字居然還能有條件反射:“為什麽?”

周驲陽被問得語塞,蘇靈無論是人是鬼是仙是妖,留在他周驲陽身邊都不會是個好的選擇,自己憑什麽留她下來?他內心的渴求,讓蘇靈一句話澆得透涼。更何況蘇靈擡起的脖子上,還有一道粉色的傷疤,那是自己指示黑雉留下的。

理智和情感在周驲陽的內心博弈,這人尚存的三分良心冒了出來,毫不客氣地指責他。周驲陽背過身去,無聲地引着蘇靈回房。

蘇靈看着前面的人,只覺得對方的背影透着一股落寞。她想了想:“哎,反正我也無家可歸了。留下來,就留下來吧。”

周驲陽的腳步定住,不敢置信地回頭看着蘇靈。蘇靈抓了抓頭發,把宋娘精心設計的發型撓成一個雞窩:“哎,你可得對我好一點,錢啊房子啊不要大意的多給一點。哪裏打工不是打工嘛。”她晃晃悠悠地走,“只要給錢,都是客戶爸爸。”

周驲陽聽得半懂不懂,嘴角卻不由得揚起來,留下來,這可是你自己答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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