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6)
好的行李包放在一旁,從床上拿起一個盒子遞到他手中:“這個是我托朋友從榕城寄來的,還好趕上了。你帶去給圓圓,她肯定很開心。”
東子打開那個漂亮的紙盒,居然是一雙非常秀氣的舞蹈鞋,這鞋子他只在電視上見過,女兒一直鬧着想要……
顧安寧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圓圓對舞蹈真的很有天分,如果你信得過我,等她再大一些上學可以交給我。我會資助她上最好的舞蹈學校,孩子的興趣和天分千萬不要浪費了。”
父母都是最疼孩子的,顧安寧不是單純讨好東子,她的确是喜歡圓圓才說這番話的。
東子沉默良久,心底無法不動容,他在村裏名聲不好,種地大半輩子也沒法實現女兒的一個小小心願。現在顧安寧不只将女兒的心願完成,還給了她一條通往美好前景的道路,東子就是再渾,也不可能一點觸動都沒有。
他緊緊攥着鞋盒,思忖良久終于長長籲了口氣:“你讓圓圓實現了夢想,我……再不說就太不仗義了。”
***
回去的路不好走,顧安寧倒了好幾次車,坐上回榕城的火車已經時近黃昏。馬上就要春節了,火車上人非常多,到處都是熱鬧嘈雜的人聲。
顧安寧對面坐了一對小夫妻,似乎是外出打工回來,兩人帶着一個半歲大的嬰兒,和樂融融的樣子。夫妻二人看起來很淳樸,尤其是那位父親,人很黑很瘦,可是一直微笑着逗-弄懷裏的孩子。
看到孩子睡着了,他起身将位置留給妻子,讓她安安穩穩地抱着孩子半倚在座位上休息,自己則鋪了張報紙直接坐在涼冰冰的地板了。
世界上最深沉的便是父愛,然而邵庭的父親——
顧安寧再次想起東子的那番話,依邵庭的個性的确不像是會把自己的訊息洩露出來的,所幸東子偷聽到了他打電話的內容,這才不虛此行。
她只想過邵庭隐藏自己身份或許有什麽不可告人的目的,卻沒想到他背後隐藏着這麽深沉的仇恨。
仔細回憶起邵庭每次面對邵臨風的樣子,的确像是在隐忍壓抑什麽,現在想來他當時該有多痛苦?
自己的親生父親,即使僞裝出來的好,那也不是給他的。
顧安寧用手捂了捂額頭,心情沉重極了,這與來時的心境截然相反,越是了解這個男人的世界,她心裏越是難受的厲害。
她極少為一個不相幹的人産生莫名的情緒,邵庭是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
轉頭看向窗外的夕陽,紅燦燦的一大片在天邊的地平線漸漸消失,不知道為什麽,她第一次開始想念邵庭,想聽聽他的聲音,想和他說點什麽,不管說什麽都好。
此刻想到那個男人的背影,以前覺得是冷漠,現在忽然多了一些落寞蕭條的氣息,其實這是個孤單的男人吧?
她拿着手機走到火車中段的抽煙區,機身已經被她攥的滾熱發燙,調出通訊錄又将屏幕按滅,折騰幾次之後,手指已經不小心碰到了撥出鍵。
心跳的頻率快的不正常,顧安寧聽着彼端傳來的嘟嘟聲,意外地很緊張。
奇怪的是電話響了很久也沒人接通,直到通話自動終止,顧安寧看着黑了的手機屏幕,心裏升起一股陌生的失落感。
好像有種……被抛棄的錯覺。
直到回到榕城邵庭都沒将電話回過來,顧安寧一路上偷偷看了手機好幾次,最後折騰的手機都沒電了。
回家就馬上将手機充電,可是開機後依舊沒有收到任何來電提醒,邵庭是太忙了嗎?
***
顧安寧是算着邵庭出差的日子趕回來的,可是沒想到如期歸來的只有她一個人,邵庭不僅沒有回來,連手機都徹底打不通了。
從第一天的黯然到第二天的失望,再接着變成焦慮,顧安寧從來不知道自己會這麽期望邵庭的歸來。
管家也急的跳腳,一直在她耳邊念叨:“先生從沒這樣過,連遲先生的電話也打不通了。不行,我得趕緊查查從臨市飛回的航班有沒有出事的!”
顧安寧看着他折騰,表面上鎮定,心裏卻也開始打鼓:難道真的出事了?
管家打電話的時候顧安寧就一直在邊上狀似無意地聽着,最後确定沒有空難沒有車禍才微微松了口氣——
邵庭那樣的人,怎麽可能輕易死掉,電視和小說裏的壞人不都是最強的那一個嗎?
顧安寧沒意識到自己在自我安慰,晚上躺在床上又開始慣例地撥邵庭的電話,可是依舊沒有任何回應。她記得邵庭最近好像和莊然走的挺近,靈機一動打給了陸小榛。
沒想到離奇的是連陸小榛的電話也打不通了!一夜之間,好像發生了什麽她不知道的重大事情,顧安寧心底終于升起一股不詳的預感。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這麽緊張邵庭忽然消失,只能将這一切歸結于父親還在他手中,好像需要什麽慰藉一樣,這麽想着才有足夠的勇氣去關心邵庭。
第二天親自去莊然家找人,開門的下人認識她,對她十分禮貌:“太太去接先生了,已經去了三天,大概很快就會回來。”
莊然談生意,陸小榛突然跑去找他?還用了“接”這個字眼兒……這怎麽聽都有些奇怪,可是下人似乎知道的也不多,顧安寧再想問別的就什麽都問不到了。
顧安寧站在莊然別墅前,仰頭看了眼晦澀的天空,這幾天天氣都是陰沉沉地好像要下暴雨一般,她茫然四顧,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裏找和邵庭有關的消息。
這時候她才驚覺,對于邵庭這個人,她過去一無所知,現在依舊是一無所知。或者說從沒用心了解過,其實仔細想來,邵庭是給過她機會的。
顧安寧心裏莫名地一陣恐慌:他的名字、他的身份,一切一切都是假的,如果他就此消失,她其實大概一輩子也找不到這個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章就是虐的高-潮了,容我好好醞釀下 T T
☆、39
顧安寧沒等來邵庭,倒是等來莊然離世的消息。
事情是管家向她彙報的,語焉不詳,只模糊地說了大概,想到邵庭這段時間都在和莊然接洽,她心跳驟快:“那……邵庭呢?”
“先生應該沒事,遲先生曾打電話過來。”管家露出會心的笑,随即表情微微凝滞幾秒,“只是老爺好像也出了點問題,正好和莊先生的事情有關。”
顧安寧疑惑地擰起眉心,可惜管家打探到的也不多,而且莊家在榕城影響力頗大,所以莊然這事兒明顯是被壓制住不讓媒體報道。
難怪她之前什麽都搜不到。
顧安寧又想到陸小榛,那丫頭這時候恐怕早就吓壞了,不管她和莊然的關系如何也不會沒有一點波瀾,終究是和自己同床共枕的男人。
顧安寧穿了外套就急急忙忙往莊家趕,莊然的遺體已經運回來了,是陸小榛親自去接的。
陸小榛不像是被吓到,倒是變了個人似的,開門看到顧安寧時眼神微微有些複雜:“來了?”
顧安寧點了點頭,小心觀察她的反應,伸手主動給她安撫的擁抱:“還好嗎?”
陸小榛沒有說話,只是笑容很淡,裹緊身上的黑色大衣重新坐回床上。莊家宅子裏很多人,陸小榛卻待在房間哪也沒去,一直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走神。
看着她單薄的身影,顧安寧一陣心疼:“不知道該怎麽安慰你,我想他也不希望你不開心。”
陸小榛靜靜地好似雕塑一樣,居然回頭沖她笑了笑:“唔,我沒事,以前就一直想他死來着,可惜這男人命真大,千算萬算……也沒想到他會是這麽死的,有點突然而已。”
她一連串說了很多話,卻有些語無倫次,最後還狀似無意地抿着唇微笑。
顧安寧沒想到她會是這種反應,一時間反而不知道該怎樣繼續安慰,只是伸手摸了摸她冰涼的臉頰。
陸小榛脫了鞋,抱着膝蓋縮進沙發裏,那模樣像極了彷徨無措的孩子,明明還是充滿悲傷的樣子,卻又故作輕松淡然。
顧安寧不忍心揭穿她,可是有的情感不宣洩出來只會更加積郁:“既然這麽想,怎麽還是不開心?”
陸小榛微微擡起眼,看她時眼神掙紮猶豫,果然她再開口說的就是別的話題:“你不覺得邵庭很幸運嗎?他們一起去考察的,莊然和邵臨風都出事了獨獨他安然無恙。”
顧安寧微怔,腦子裏渾渾噩噩的像是有什麽東西要冒出來,可是那念頭就像一只兇殘的野獸,一旦掙出牢籠極有可能吞噬一切。
“我還聽說之前他曾卷進一起謀殺案中,死者是某家醫院的院長,兩人一起喝酒之後那位院長就遇害了,可是邵庭依舊是有驚無險。”
顧安寧想起那次,那次她和邵庭是在一起的,所以沒有任何遲疑地下意識辯解:“那是誤會,我當時和他在一起的。”
陸小榛搖了搖頭:“如果他有心設計的話,你就是最好的利用對象。安寧你好好想想,那晚沒有什麽特別的嗎?”
顧安寧只記得自己睡醒非常累,其它的……想到這心髒莫名發緊,睡醒時渾身肌肉酸痛,那種感覺太熟悉了,不是和以前被他用迷香猥亵時醒來的感覺一樣?
見她臉色變得難看,陸小榛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漸漸覆了一層寒意: “如果邵庭出事,你會開心嗎?”
顧安寧瞪着面前的人,在她有限的記憶裏,陸小榛一直是個單純直接的姑娘,傻乎乎的沒什麽心眼。可是此刻注視着她的眼睛,好像在裏面窺伺到了什麽恐怖的東西。
她緊張的吞咽一下,忍不住讪笑:“邵庭能出什麽事,小榛你到底想說什麽?莊然的死不是警方證明和邵臨風有關嗎?”
陸小榛無聲地看着她,最後緩緩搖了搖頭,嘴角的嘲諷更明顯了。顧安寧被她這表情刺得心裏不舒服,這時候的陸小榛陰沉沉地,與往日的她實在太不一樣了。
“你是不是知道什麽?”和莊家有關的消息都被藏得很緊,或許邵庭也一樣,有些事發生了只是她還不知道罷了。
陸小榛秀氣的眉間有深深的郁結,似是想說又在猶疑,最後只深深汲了口氣:“莊潔的事也是和邵庭有關的。莊然曾經告訴過我,莊潔是中了邵庭的圈套才欠下巨額貸款,他們兩人一同投資,可是為什麽出事的只有莊潔一個人呢?安寧,你身邊的是怎樣的一個男人你該比我更清楚才對!怎麽這麽多的事都碰巧和他有關。”
顧安寧蒼白着臉,喉嚨幹澀的發不出聲音,許久才沙啞地擠出一句:“有證據嗎?邵庭不會的,他——”
這話說的她自己都信不過,現在知道了邵庭和邵臨風之間的恩怨,自然相信邵庭很可能真的策劃了整件事。而且之前莊潔的事她就懷疑過的,在邵庭休息室看到的那份文件一直在她腦海中盤旋。
她沉默着,心情如翻湧的海面起伏不定,的确是太過巧合了。
陸小榛伸手用力握了握她瘦削的肩頭,眼神堅定:“這男人太可怕了,連自己的親生父親都陷害。待在這樣的人身邊你不覺得害怕嗎?安寧,趁着還沒愛上早點離開不是挺好?你原本也很讨厭他不是嗎?”
讨厭邵庭?顧安寧知道自己以前真的是很厭惡這個男人,可是現在……
見她遲疑,陸小榛眉間的褶皺更深:“你難道喜歡上他了?好好問問你自己,是習慣了還是真的因為愛,或者是別的?同情,感動?”
顧安寧的心亂的更厲害,本就羞于承認自己對邵庭最真實的情感,現在被陸小榛這麽咄咄逼人地追問,越發的不敢說了。
她要怎麽承認,自己對一個處處強迫自己的男人搖擺不定了?
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顧安寧走在空蕩蕩的街頭,耳邊一直回蕩着東子和陸小榛的話語。
這個男人的世界比她想象的還要複雜還要黑暗,似乎與她接觸過的所有人都不一樣。對于這樣的男人她不知道該怎麽辦,她沒有任何經驗,眼下的情況更不知道該怎麽應對。
夜風很涼,穿着羽絨服依舊能感覺到濃重的霧氣,睫毛上覆了一層水霧,看路燈的光暈都是模模糊糊的樣子,所以看到站在路燈下靜靜等候的男人時,她幾乎以為是自己産生的幻覺。
是不是因為最近想他的時候太多,所以産生幻象了?他的五官仿若一幅墨畫般暈染開,又像是泛着一層暖暖的光暈,亦真亦假。
直到他朝自己走過來,低沉的聲音在夜色裏尤為悅耳:“天很冷,我來接你,兩個人會暖和很多。”
***
他穿着一身暗色西服,唇角微抿,淩厲的雙眼依舊是深不可測的漆黑一片,站在她面前微微垂眸注視着她。
顧安寧直直看着他,這個男人于她,感覺一直很奇妙。很多時候她以為自己已經完全了解這個男人,可是每當這時候,他總是有驚人之舉讓她再次産生新的認知。
就像此刻,忽然覺得他仍然是陌生遙不可及的。
邵庭捉住她發涼的小手塞進口袋裏,嘴角微微彎起淺淺的弧度:“回家看不到你,感覺不習慣。”
顧安寧還是無言地注視着他。
邵庭忍不住低頭蹭了蹭她紅紅的鼻梁,雙手覆在她頰邊,狎昵地試探着,聲音微微黯啞下來:“怎麽了,才幾天不見就生疏這麽多?還是太想我?”
“莊然死了。”說這話時她一直注視着他的眼睛,像是想要探尋到什麽一般,執拗又堅定。
邵庭神色如常,好像聽到一個無關的話題,淡淡颔首:“我知道。”
顧安寧吸了口氣,依舊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的眼睛:“和你父親有關?”
邵庭靜了片刻才說:“你到底想說什麽?”
在他烏黑的眼裏什麽都看不到,和以前每次一樣,這個男人将所有情緒都收拾妥帖。她咬了咬嘴唇,聲音低落下來,帶着幾分期盼:“邵庭,和你無關對不對?都是巧合。”
邵庭沒有回答,反而伸手将她半擁進懷裏,帶着她朝馬路對面走去:“還記得我說回來給你個驚喜,不好奇?”
他逃避的意味太明顯,顧安寧看他的眼神有些失望。
她可以接受邵庭為了奪回母親的一切耍些手段,但那都在法律允許的範圍之內,更何況邵庭現在做的,已經傷及了太多無辜的生命,這讓她如何心無旁骛地當做什麽都沒發生?
邵庭刻意忽略她眼底的黯然,好像壓根沒看到一樣,将她柔軟的指尖捏緊扣在掌心,力道很大。
他微微看向遠處,口氣充斥着不容置喙的意味:“如果這一切與我有關,警察早該有定論。莊然的事警方已經調查過,是因為這次在政府的招标項目中與父親有利益沖突,更何況之前因為莊潔的事他們一直心存芥蒂,這次父親會起殺心一點也不奇怪。”
顧安寧迷惑地仰起頭,卻在他臉上一無所獲,邵庭說的坦然鎮定,好像事實就是如此。
在車邊等候的遲飛已經替她開了車門,微微擡起手:“路上很冷,有什麽事回家說吧。”
邵庭也靜靜看着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顧安寧緊了緊手指還是彎腰上了車,不管怎麽樣現在一切都只是猜測而已,更何況她心裏的确有很多話要與邵庭說。和這個男人糾纏了這麽多年,可他們沒有一個敢于表露過自己,一直這樣猜測下去只會将問題更加複雜話,是該攤牌的時候了。
遲飛将兩人送到門口就離開了,臨走前喊住邵庭細心提醒:“既然問題都解決了,那就對她說出真相。任誰被欺騙都會不高興,你們之間的問題就是因為她一直在猜測,而你什麽都不說。”
邵庭凝重地看了他一眼:“我有分寸。”他又何嘗不知道到了該攤牌的時候,可是越是想說,越無從開口。
真相是什麽又如何?他們之間的問題從來都不是他的身份,或者是他結婚與否,是她根本不愛他啊……
邵庭看着遲飛的車尾燈漸漸消失,這才轉過身,孰料顧安寧根本沒進屋,一直站在門口無聲地等着他。
邵庭那一刻心髒居然有些刺痛,她站在明亮的燈光下,看他的眼神卻充滿了探尋和審視。現在回想起來,認識快十年,這個女人注視他的眼神始終都不曾帶有半絲迷戀過。
擡腳一步步走過去,還沒開口,她已經毫不避諱地直言:“我去找過東子,了解到了一些事。”
邵庭聞言臉色稍變,抿緊唇角沒有回答。
顧安寧深呼吸,隆冬的霧霭将她說話時帶出的白氣輕輕暈染開,她看着面前的男人,一字字緩慢地問出口:“我該怎麽稱呼你呢,邵先生?”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大家更晚了!對于更新太亂我真心抱歉,如果能早更我一定更的,現在不能和之前專職的時候比,總之不多找借口了,只能說真的對不起各位!鞠躬~這章寫了好幾遍都不滿意,虐的地方還沒寫到,本來想多寫點但是已經晚更了所以就先放上來大家先看。然後莊然和陸小榛的故事的确是BE的,所以他們的番外大家酌情訂閱吧,我到時候會提前注明的。
邵庭和安寧一定是HE,這個放心吧,然後虐神馬的……肯定不是簡單的分離之類的……
☆、40
邵庭其實并沒有想到顧安寧會這麽直接地問自己,他以為依照顧安寧的個性即使知道了也只會繼續裝作不知情。
他平靜地看着她,第一次覺得自己似乎也從未了解過這個女人。
顧安寧忽然嘴角微微彎起,伸手主動握住他幹燥的指節,她的手很小很軟,一根根蔥白般的手指輕輕纏繞在他指縫間。
邵庭被她突兀的動作怔得渾身僵硬,顧安寧極少會主動碰他,每次都是他強硬主動。
“我想了解你。”顧安寧艱澀地開口,眼神卻悄悄避開了。
或許第一次對他說這種話還覺得不習慣,她頰邊有淺淺一層薄紅:“有些東西我還不确定,可是我、我似乎已經——”
她的話還沒說完,一陣刺眼的燈光投射過來,幾輛車子緩緩駛進院中,輪胎碾壓在地板上發出窸窣作響的聲音,在靜谧的夜色中突兀刺耳。
顧安寧轉頭看去,意外地發現是穆震的車子,後面還跟了兩輛警車……心口狠狠一跳,纏在他指間的手指更加用力收緊。
大約是感覺到她的緊張,邵庭順勢将她半攬進懷裏,寬厚的大手輕輕覆在她肩頭,多了一股安心的力量。
邵庭眉間的褶皺加深,一直冷冷地看向從車裏走出的穆震。
穆震沒穿制服,身上的英氣卻渾然天成,他大步走向兩人,微微瞥了眼顧安寧,那眼神很奇怪,像是充滿了憐憫和同情,隐約還有幾分猶疑不定。
顧安寧被他看得後背發涼,卻還是緊緊貼在邵庭結實的胸口。
穆震汲了口氣,拿出一張紙攤開在兩人面前:“邵先生,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和一起惡意傷人案有關。你可以通知你的律師,但是現在需要和我們回去協助調查。”
惡意傷人案?顧安寧幾乎沒有細想地半擋在邵庭前面,這舉動是下意識的,她盯着穆震嚴肅冷淡的面孔,聲音都在發抖:“什麽傷人案?”
穆震看她的眼神很複雜,充斥着憐憫和同情:“半年前在暮色酒吧發生過一起惡性殺人事件,受害人被砍去雙手斬斷手筋。”
這話讓顧安寧險些站立不穩,暮色酒吧她一輩子也忘不掉,她就是在那裏親眼看到熟知的邵庭露出最可怕的那一面的。想起那裏發生的一切,緊張的喉嚨發啞:“你們……有證據嗎?”
穆震靜了片刻,微微颔首:“證據确鑿。”
身後的男人一直沒有任何反應,顧安寧卻整顆心都是涼的。
穆震沒有再和她多說,對身後的隊員揚了揚手,随行的警察将手铐倏地挂在了邵庭一只手腕上,那只搭在她肩頭剛剛産生溫暖的大手,慢慢地滑落下來。
冰涼的金屬溫度,若有似無地刮過她的手背。
邵庭很冷靜,與平時沒有任何異樣,只是從始至終都沒看顧安寧一眼,跟着那幾個警察就準備往警車的方向走。
“邵……”顧安寧開口想喊他,可是發現她連名字都不确定。
邵庭頓了腳步,停滞幾秒才慢慢轉過身來,他看了她一會,和平時出門一樣淡然的口吻:“驚喜還是來不及給你,遲飛會将它補上。”
他說完眉頭皺的更深,像是有什麽話要說,最後只是扯了扯唇角:“晚安,安寧。”
顧安寧一直都覺得邵庭無所不能,他很強,就像之前一直杳無音訊也堅信他不會出事一樣。可是這次,為什麽心卻好像要被捏碎一樣。
穆震是最後一個離開的,他站在顧安寧面前,等一切重歸寧靜才緩緩開口:“邵庭比你想的要可怕,安寧,離開他吧。他的事別再管下去,如果繼續,你會後悔的。”
顧安寧不懂穆震話裏的意思,但是邵庭的世界,她好像開始有些懂了。
***
遲飛很快就讓人打聽到了消息,原來當時包廂裏發生的事居然被人拍了照匿名寄給警方。邵庭的臉很清晰,事情比想象的要棘手。
“這事應該和莊家有關,莊潔和莊然都不在了,而且都和邵庭扯不開關系,即使沒有證據他們也可以制造證據出來。邵庭進去的話,恐怕就真的要兇多吉少了。”
顧安寧擡眼看向遲飛凝重的表情,心越發地往下墜。
她知道警察手裏的一切都是真的,不是僞造,因為當時她就在門口看到了這一切。正是因為看到了昔日溫文爾雅的男人突然面目猙獰,更親手拿刀将那男人的手指一根根切斷,她才會那麽害怕邵庭……
遲飛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半截煙蹄撚滅:“早點休息,這事我會想辦法。”
他起身要走,顧安寧忽然倏地站起身喊住他:“遲飛,如果、如果找到那個拍照片的人,會對事情有幫助嗎?”
遲飛回頭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顧安寧給他的印象一直不算好,雖然知道是邵庭一路算計一路逼迫,還是被她的态度氣得不輕。可此刻看這女人眼中的焦急和緊張,忽然覺得或許她和邵庭都是兩個感情白癡。
他搖了搖頭,實在不忍心掐滅她的希望:“除非證明那照片是假的,或者證明那個拍照的人和邵庭有仇故意陷害。”
遲飛說完就走了,只剩顧安寧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客廳裏。
接下來幾天遲飛想盡了辦法都沒能将邵庭保釋出來,倒是遲飛替邵庭将遲來的驚喜帶了過來。
顧伯平站在客廳門口沖她微笑,半年不見,身體卻看起來比以前還要硬朗許多。顧安寧混亂的腦子此刻才有短暫的放松,她跑過去緊緊抱住父親,哽咽的幾乎說不出話:“爸——”
顧伯平危險着拍了拍她肩膀:“傻丫頭,哭什麽,你給爸的蛋糕、還有信爸都看到了。”
顧安寧擡起眼,滿臉淚痕,好像這幾天壓抑的情緒找到了合理的突破口。這半年與父親都是靠書信往來确定對方的安全,雖然父親在信裏從來不說自己的處境,可是見不到人還是會格外擔心,哪怕他說的再好,還是會懷疑這話裏的真實性。
顧伯平擡起粗粝的手指替她擦完淚痕,低聲安撫:“別哭了,爸一點罪都沒受過,這半年其實都在做研究。邵庭給我建了最好的工作室,海棠的事我早就知道了,離開前我曾和她見過一面,可惜她被她父親的謊言欺騙太深,邵庭是怕我出事才将我轉移的。”
顧安寧不知道該說什麽,她怎麽都想不到真相會是這樣,她為此誤會了邵庭那麽久,可那男人居然也不知道解釋。
想到邵庭眼淚掉的更兇了:“那你為什麽也不告訴我?”
“邵庭說,以你的脾氣要是知道了,肯定會忍不住跑去找我,那樣我就暴露了。沒想到他這麽了解你。”
父親顯然還不知道邵庭的事,言談間半帶揶揄。顧安寧欲言又止,想了想還是先瞞住父親,省的又多個人一起擔心。
“您之前就認識邵庭?”只有這樣父親信賴邵庭才會配合他這麽做。
顧伯平深深看着她肅穆的小臉,微微嘆了口氣:“邵勁他,其實是個可憐的孩子。”
這是顧安寧第一次聽到他真正的名字,邵勁。
她在心裏默念了很多遍,那種感覺很奇怪,像是有什麽在心裏緩緩流淌着,酥酥-麻麻的滑過心口。
“當年他母親生下他們,是我買通了丁思政,丁思政将邵庭抱去給了邵臨風,隐瞞了邵勁的存在。”
顧安寧驚愕地聽着,想到這個男人自小的遭遇,胸口那個地方開始隐隐作痛。
随着顧伯平的歸來,榕城最具影響力最有口碑的雜志和報紙相繼爆出了顧伯平被誣陷抄襲的真相。海棠的父親生平不得志,又不希望女兒失望,這才胡亂找了借口欺瞞女兒,卻不曾想一個無意的謊言耽誤了女兒半生。
邵庭将一切都做的準備充足,這算是替顧伯平澄清一切了。可是父親回來,愈加加深了顧安寧對邵勁的想念。
這個男人在後面替她做了這麽多,可是卻從未開口說過,不知道他是不善表達自己,還是真的不願将自己封閉的內心輕易展示在人前。
從父親口中知道這些後,顧安寧更加堅定要将邵勁救出來的念頭。
他以前已經那麽苦了,以後……一定要幸福才可以。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積分回來再送,霸王票也晚上一起感謝。下章會有反轉,安寧其實一旦愛上就很勇敢,乃們看完下章就知道了。
☆、41
遲飛為邵勁的事忙的焦頭爛額,與此同時發現顧安寧也一直神出鬼沒幾乎找不到人,他不明白這女人還有什麽事值得如此操心,難道她真的一點兒也不關心邵勁?
邵勁在看守所的第十七天,遲飛終于忍不住爆發了:“那女人居然都沒想着來看看你?你——”
他欲言又止,最後無聲嘆了口氣:“照片已經查到是誰寄的,就是顧安寧那個朋友陸小榛。”
邵勁安靜地聽着,臉上沒有過多表情,似乎對這個結果也并不意外。
遲飛難以置信地瞠大眼:“你早就知道了?不會連拍照的人是誰都清楚吧?”
邵勁搖頭,目光淩厲地看向面前的男人,即使在這種地方也絲毫不顯狼狽潦倒:“不要懷疑安寧,不可能是她。”
遲飛眼神深邃起來,似乎能洞悉一切:“你是在騙我還是騙你自己,我已經從莊家下人那裏查過了。顧安寧曾經交給陸小榛一份東西保管,在你出事那晚顧安寧才将它們取回,但是不保證陸小榛不會留有後招。”
邵勁唇角微抿,很久才緩緩擡起眼:“你也說了,是陸小榛做的。”
遲飛幾乎氣結,恨恨地咬牙道:“你他-媽的是不是邵庭做久了,都忘記你邵勁到底是什麽人了?你什麽時候為個女人變得這麽沒出息了,自欺欺人,真不是你的風格。”
邵勁不說話,只是表情沉靜地坐在那裏。
遲飛忍耐着籲了口氣:“好,你和她的事我管不了,從以前開始就管不了。你不是只是想彌補她嗎?不是說只是看不得她眼裏只有白沭北沒有你嗎?到底是什麽時候變得這麽——”
“我也不知道。”邵勁打斷他,語氣低沉,臉上的表情是從未有過的平靜淡然,“如果早知道會在這過程中率先丢了心,我大概不會選擇這麽做。愛上她,實在太累,我從沒這麽用心做過一件事,第一次對一件東西上了瘾,可惜發現傾我所有也無法得到。”
遲飛瞠目結舌地看着邵勁,他從沒想過邵勁會有這麽無措的一面,像是個委屈的得不到糖果的孩子。就連當初說起自己的身世時也不曾看過這麽黯然的神情。
邵勁嘲弄地扯了扯唇角,帶了幾分痞痞的氣味:“很滑稽不是嗎?以為自己無所不能,但是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注定讓你嘗遍挫敗感。”
遲飛無聲地聽着,最後連揶揄都有些不忍心了:“那又怎麽樣,離開她你的世界照樣在轉。”
邵勁沒有回答,只是微微蹙着眉頭一臉凝重的模樣,其實有些東西,最怕的就是在自己毫無知覺的時候悄悄蔓延進心底,無聲滋長。就像這段關系裏,他一直以為自己才是主導者,最後悲哀地發現,其實主導的一直是顧安寧才對。
她不愛,一切都是枉然。
遲飛識趣地不再繼續,說多了也無濟于事,愛情本來就是沒有道理的事情。各人有各人的偏執,旁人永遠無法理解。
他轉移話題道:“這次問題很棘手,大概是莊家在背後施壓,你可能還要在裏邊待一段時間。”
邵勁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也不是第一次待這種地方。”
遲飛無奈地搖頭:“要是對顧安寧你也能這麽淡定,你們的過程會輕松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