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羊溢怎麽知道?
“哪那麽多為什麽。”對于這個問題羊溢毫無回答的意思,只是像安撫又像寬慰地說了句,“忍忍,等回到營地就好了。”
真的能回去麽?左小兵沒敢問。他只是從衣服口袋裏摸出一條士力架,遞給羊溢。
羊溢愣住,下意識就問:“哪兒來的?”
左小兵摸摸鼻子,有點發赧:“我這不是胃不好嗎,醫生建議少食多餐,所以身上總會揣那麽一些零食,覺得胃要空了吃一點。”
羊溢眯起眼睛:“你帶了多少?”
左小兵不明所以,很乖地把全部庫存掏出來曬,臉上難得有了往日的得瑟:“嘿嘿,七條,我猛吧。”話至此足夠,那種因為新買的戶外運動服很多口袋所以他就非常無聊地把每個口袋都塞一條權當娛樂的事情就不用說了。
羊溢深吸口氣,忽然怒了:“你他媽帶這麽多不知道路上吃兩口,怎麽着,胃疼好玩兒!?”
左小兵吓一跳,不知道羊溢幹嘛發那麽大火,莫名委屈:“靠,誰知道什麽時候能回營地,幹糧不得省着吃嗎!我節衣縮食心心念給你留着,你不說感激涕零,還他媽吼我!?”
羊溢扶額,搞不懂自己為嘛要在體力透支的情況下跟左小兵因為一個無厘頭的原因吵架。他倆似乎總能把話說到岔路上,然後你吼你的,我氣我的,各自內傷。
最後在羊溢的淫威下,倆人各啃了一條士力架,然後登高遠眺。
半分鐘後,左小兵放棄了:“這烏漆抹黑能出來哪兒是哪兒啊。”
羊溢不理他,繼續認真往下看,仿佛營地就在下面某處似的。
左小兵百無聊賴,轉着脖子四下亂瞅。
忽然,一個熟悉的建築映入眼簾,左小兵按捺不住激動呀地一聲叫出來。
羊溢聞聲回頭,順着左小兵指的方向望,也驚訝地挑起了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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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就是那個什麽什麽祠嗎!是不是!是不是!”左小兵語無倫次了。
羊溢微微眯起眼,只見不遠處的山崖邊,一坐小祠堂赫然而立。
正氣祠,這會兒哪怕它鎮着惡鬼,也恍若家般親切。
5.
雨,已經下了兩天了。
确切的說是雨夾雪,又濕又冷,幾乎要把人凍傷。
正氣祠年久失修,外面下大雨,裏面下小雨,羊溢和左小兵躲在祠堂裏的供桌下,連說話都有些費勁。
因為一張口就是陣陣白氣,然後牙齒便不由自主的打架。
士力架只剩下三條,水倒是管夠,他們卻依然餓得前胸貼後背。
左小兵曾經無數次夢想着與羊溢靠這麽近,不論是他抱對方,還是對方抱他,可當這些都實現的時候,他連笑都擠不出來。
要死了麽?要死了吧。過不了幾天報紙就會登出來,連标題他都替記者想好了——冒失驢友深山遇熊,祠堂兩人雙雙殒命。
明明知道營地在哪個方向,明明可以逃出去的,去被這該死的雨斷了全部希望。
大自然的力量面前,人類渺小無力得近乎絕望。
“明天雨會停吧?”左小兵第三次問這個問題。
羊溢摸了摸他的頭發,罕見的溫柔。
“嗯。”第三次相同的回答。
左小兵有些難受。還沒活夠,他不想死,他甚至沒正經談過一次戀愛。
察覺到懷裏人在發抖,羊溢眉頭皺得緊緊。半晌,他從左小兵身上摸出倒數第三條士力架,語氣是不容置疑的強硬:“吃了。”
左小兵抿緊嘴唇,就是個搖頭。
雖然明天雨未必會停,但萬一停了呢,這些吃的是支撐羊溢找到營地最後的希望。他對自己沒信心,但他相信羊溢。
知道左小兵犟,可都這個時候了還犯倔,讓羊溢氣得心口疼。
最好威逼利誘甚至拿斷交恐吓了,才好容易讓左小兵塞進去半條,然後那家夥的嘴就想蚌殼似的閉緊了,再撬不開。
是夜,淅瀝瀝的雨聲明顯弱了勢頭。
左小兵緩緩睜開眼睛,劇烈的胃疼讓他難以入睡。
羊溢摟着他,眉頭還是那萬年的川字。左小兵不自覺揚起嘴角,悄悄湊近偷了個吻。
羊溢的嘴唇很軟,跟他的人完全不合。
但是吻起來絕對的好滋味,一如自己無數次的想象。
左小兵閉上眼,忽然覺得特滿足,仿佛死也沒什麽好怕的了。
6.
雨停了,天依然沉如暮色,但雨實實在在的停住了。
羊溢在清晨一睜眼,就發現了這個簡直可以媲美祖國統一的好消息。情不自禁地搖醒左小兵,他難掩興奮:“雨停了,我們可以下去找營地了!”
左小兵昏昏沉沉的,被羊溢一搖,更覺得頭重腳輕。好半天才回過味兒來,這是,雨停了?
羊溢察覺到不對,擡手摸上左小兵的額頭,很快興奮退去,眉頭重又皺起:“你發燒了?”
左小兵不知道,他只是覺得口幹舌燥,整個人一會兒像掉進了冰窟窿,一會兒像掉進了火山口。
見左小兵迷迷糊糊的,羊溢二話不說便脫下外套把人包住,然後起身:“我去外面看看,等确認了營地方向,我倆就走,必須趕緊。”
左小兵用盡全身力氣點了下頭,然後看着羊溢的背影在視野裏越來越模糊。
口袋裏還有兩條半的士力架。
從這裏到營地,哪怕找得順,走也要走上一整天。那還是按照羊溢的體力估計的。如果加上一個拖後腿的自己呢?左小兵幾乎可以預見到羊溢拖着半死不活的他艱難前行的情景,而且天氣并未徹底放晴,如果中途又下了雨呢?
都是問題。
都是自己的問題。
呼,雨夾雪過後的天氣,可真冷。
……
羊溢在外面觀察了很久,尤其是下方那塊芝麻大的營地,幾乎要被他定位到大腦深處。因為他輸不起,必須一次找準。
終于,羊溢覺得萬無一失了。
山頂的風冷冽刺骨,他克制不住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才裝作很坦然地走回祠堂。
可是左小兵不見了。
原本乖乖躺在那裏的人,變成了一堆衣服和兩條半士力架。
供桌上厚厚的灰塵被人用來當做了寫字的背板,歪歪斜斜的左小兵體,一如它的主人,抽風,幼稚,沒個正形兒。
【別找我,穿上衣服帶着吃的趕緊回營地。】
羊溢覺得自己要瘋。
究竟是怎麽逃出來了羊溢不想再回憶,可回憶卻每夜每夜的侵襲,不依不饒。
他發瘋似的在祠堂附近尋找。
雨又下起來了。
他穿着自己的衣服和左小兵的衣服,保存着所剩無幾的體力。
可是左小兵就像憑空消失了一般。
他一路找一路喊,一路喊一路沒頭蒼蠅似的走,最終撞上了上山搜救的武警。他是暈着被人送上救護車的,在醫院醒來的時候,那兩條半士力架依然躺在左小兵的口袋裏。
五天後,一個陌生號碼打進手機——左小兵的屍體尋到了,需要他去辨認。
羊溢活了二十六年,從沒這樣難受過。五髒六腑像被撕裂,疼得他連呼吸都沒了力氣。
7.
左小兵沒有親人,園長早些年已經過世,羊溢做主把他葬在了那個山頂。
每個月,羊溢都會去那裏看看,雖然路途遙遠。漸漸的同事們都知道他有了個習慣,于是每月最後一個周末不要找羊溢,哪怕天塌下來他也不會理你,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潛規則。
羊溢鬧不清自己最左小兵是個什麽感情,如果左小兵沒死,他們或許會發生點兒什麽。但現在,他只能一個人坐在山頂,對着個刻了字的石頭喝啤酒。
石頭前面也會放上一杯,可從來沒人動過。
恨左小兵麽,可能是恨的吧,因為他讓自己彪悍的人生裏破天荒有了個會害怕的東西——下雨天。
每次天色一陰,羊溢便想找個地方躲起來。
幾個月後,羊溢被公司調到了一個新的項目部。項目部駐紮在工地,條件簡陋,不過相比民工住的活動房,他們這些所謂藍領要好一些,起碼能在工地就近租個房子。羊溢他們項目部租的是個兩室一廳,項目經理和設計師住室,他一個項目員自然住廳裏。
工程進行的很順利,只是新開工的項目事情多,羊溢再不能每個月的往山裏跑,久而久之就變成兩個月一次,兩個半月一次,直到工程進入尾聲,羊溢再次被調回他和左小兵生長的那個城市,距離左小兵離開,已經整整兩周年。
又是一個秋。
羊溢坐在剛剛裝修完的屬于自己的房子裏,有些茫然若失。
曾幾何時,買房子被他定義為成功最重要的步驟之一,可現在,房子到手,他卻不知道喜悅在哪兒。上個月交了半年首付的期房終于交付,處了半年的女朋友便提出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