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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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就到了五月間。

五月是西洛一年中最美好的時光,萬物開始複蘇,陽光開始和煦,蔚為珍貴卻又短暫的夏季開始了。

在一個溫暖的午後,銀月城的某一個角落發生了一件極其微小卻極其重要的事。

老妖死了。

仵作的驗屍結果是油盡燈枯,自然死亡。

老妖原名顧輕舟,秋水無澗的掌門,日月當空的修煉者。他的死亡意味着秋水無澗即将重啓,其下門人将傾巢而出尋找新任掌門,而新任掌門将決定西洛下任帝王的人選。

這意味着王位之争正式拉開序幕。

秋水無澗掌門的秘密鮮有人知,秋水無澗選擇掌門的方式依據更是無人知曉。衆位皇位繼承人無奈之下,只好一邊在各地部署眼線密切關注秋水無澗門人的行蹤,一邊将目光投向了顧輕舟生前關押過的牢房。

廣文帝登基後五年,顧輕舟就因謀逆之罪關押入天牢,自此再無出來。他在牢房裏待了整整十八年,若說這麽多年他在牢房裏什麽都不幹,無人肯信,因此大家都決定铤而走險探一探牢房。

殷秋離也有類似想法,但他并未立刻行動,以觀望為主。因為廣文帝深知秋水無澗掌門的重要性,必然會用牢房做些試探。

果其不然,幾位皇子派出的人皆石沉大海。一時間,銀月城疑雲密布。

林楚身在其中并未有多少感受,頂多就是發現最近一段時間殷秋離比較忙碌,晚上跟他秀完恩愛後停留的時間十分短暫,相處的時候也未再跟他開玩笑。

林楚覺得這樣子挺好的也沒在意,照例過他的王妃日子,這天午後,搬來的書看完了,他喊上小玉去藏書樓換一批。

與往常一樣,墨奴也在藏書樓裏,與往常不同的是墨奴沒有挺直腰板微昂頭站立在書架前選書,而是手拿着本書倚靠在窗前看。

林楚無意招惹墨奴,便帶着小玉去将之前搬走的書放好,然後再搬出一些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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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來一回一個時辰過去了,再次出來的時候,林楚發現墨奴還是老樣子倚在窗前,手上的書一張都沒翻,眼睛卻已經閉上。

雖說已是五月間,但銀月城的五月不同于溫暖地區,藏書樓陰暗幹燥,這麽睡容易着涼。林楚也是好心,就讓小玉給墨奴去找塊毯子蓋上。

這一蓋小玉發現異狀了,墨奴燒得可怕,牙關緊咬,渾身打顫。

林楚立刻命人去請醫官,又讓人去叫服侍墨奴的人,将墨奴先擡回去。

結果醫官是早到了,服侍墨奴的人磨磨蹭蹭半天才到,墨奴性子高傲不屑禦下,下人多偷懶敷衍,就連他燒了多日,也無人發現。

林楚掃了這些人一眼,也沒多說,先讓他們擡着墨奴回去,自己跟在他們身後。反正這動靜沈潋滟肯定知道了,責罰什麽的讓她去做。

墨奴的院子有些偏,緊挨着一片假山,假山後是王府僻出來專門招待客人的廂房,王府的客人不多,除了蘇靜塵之外沒人什麽常住。

院子不算小,但冷冷清清,鮮有人氣,主屋更不像樣,家具陳舊,擺設極少,還陰冷無比,一摸床鋪硬邦邦的,被子竟然還是潮的。

顯然沈潋滟是沒膽怠慢林楚,但怠慢墨奴的膽子還是有的。

林楚皺眉,小聲問小玉:“墨奴不是挺得王爺喜歡?怎麽王爺見到這樣子也沒說?”

小玉悄悄回答:“這幾個月王爺鮮少來,來的時候見到的也不會是這樣子!”

“怎麽不跟王爺說?”林楚奇怪。

小玉微嘆:“墨奴自己都不在乎,誰會幫他說?”

這倒也是!林楚想起幾個月前自己不也是這樣,對身外之物也沒什麽在意的。

正想着,醫官已經診治完畢,過來回複:“禀王妃,公子這症看似風寒着涼,但來勢太洶,似乎和心情有關,不知公子最近是否遇到大悲之事?”

這林楚哪知道,他是偶然遇上的。別說是他了,就連貼身服侍的人也不一定知道,他只好如實相告。

醫官有些犯難:“那下官先給公子開些退燒,治風寒的藥,不過下官醜話說在前頭,若有事郁結于心,恐怕效果不會明顯。”

林楚也無他法,就依醫官的意思先開藥,餘下的只能慢慢解決了。

醫官剛走,沈潋滟就來了,一進門先是向林楚請了安,告了罪,又将服侍墨奴的一幹人等統統拉出去按規矩責打,一時間院子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叫喊聲。

沈潋滟并不在意墨奴,但在意林楚,不是說真怕,只是在她設好局對付林楚之前,她無意和林楚撞上。

林楚見沈潋滟雷厲風行責罰了墨奴院中之人,也不再就此事責問她,只讓她立刻遣些手腳勤快的人來服侍墨奴。

沈潋滟立刻照辦,不僅換上的人不錯,連帶着墨奴屋裏的一幹物件都換了個遍。

一通整下來就臨近傍晚了,殷秋離一回府就聽說了這件事,忙趕了過來。對他來說墨奴這個人牽涉的事十分微妙,他之前是銀月城最出名的風月之地的頭牌,許多人慕名而來想見他,其中不乏身份高貴之人,蘇靜塵就是其中一位。

那時殷秋離和蘇靜塵還不認識,他是受其他人之邀去的風月之地,正趕上墨奴憑欄挑人。不知怎麽的他被選上了,蘇靜塵氣不過,上來跟殷秋離比試了。殷秋離哪高興比啊?他本來就是莫名其妙被看上的,這麽一來兩人的關系鬧僵了。

這事當晚就傳到廣文帝的耳中,一看蘇靜塵是天水蘇家的人,有文章可作!第二天就下旨墨奴脫籍,送入宸王府。

殷秋離當然不想要,可沒辦法,聖上下的旨,不能違。正愁着怎麽解決,蘇靜塵就找上門來了。

他也是個秒人,上了門也不發怒,就一句話,他在銀月城沒地方住,想住在你宸王府。

殷秋離頭痛了,想跟蘇靜塵講理,結果人家不講理,就要住。最後殷秋離煩了,住就住,怕你不成了。

蘇靜塵一住下就樂颠颠得去找墨奴,墨奴一見鳥都不鳥他,蘇靜塵毫不在意,反而愈挫愈勇,禮法範圍盡可能的粘着墨奴。

蘇靜塵雖只是天水蘇家現任家主的庶子,但蘇家向來低調,目前行走在外的只有蘇靜塵一人,不能輕易得罪。殷秋離因此對此睜一眼閉一眼,偶爾去墨奴房裏坐坐以示恩寵,不讓他過分被人欺負。倒是蘇靜塵和殷秋離熟絡了起來,偶爾找他喝酒傾訴求之不得的郁悶。

這些日子殷秋離忙碌些,暫時顧及不了墨奴,沒想就出事了。他還未走到墨奴院前,就看到蘇靜塵在那焦急萬分的跺腳,不由上前道:“本王忙了些忘記照看了,你怎麽也忘了?”

蘇靜塵不能說他也一樣忙,忙得還是同一件事,只好認錯态度頗好的看着殷秋離。

殷秋離扶額:“等着,本王進去看。”

蘇靜塵乖乖等一邊了。

殷秋離進去的時候,一群人正圍着墨奴,想着法子給他喂藥,墨奴的牙關緊咬,根本喝不進藥,急得一群人團團轉,尤其以沈潋滟為最。只單單是怠慢墨奴,殷秋離還能原諒,要是出人命了,殷秋離絕不會繞他。

林楚皺着眉也頗為焦急,小玉看了他一眼,弱弱的建議:“王妃啊,要不我掰開他的嘴,你喂他。”

林楚一聽這個“喂”字就知道意義非凡,瞅了小玉一眼,為什麽是他?

小玉只好說:“這就你一個男的。”

林楚想說就他一個男的,這麽喂也要出事的。但想着這回是救命,也就不管了,撸起袖子解過藥碗,對小玉說:“你快掰。”說完,他就含了口藥在嘴裏,剛要喂,不知誰尖叫了聲:“王爺!”一口藥直接咽進林楚的肚子裏了,苦得他使勁的咽口水。

殷秋離差點忍不住笑了。

沈潋滟趕緊跪地認錯,态度誠懇,言辭謙卑,之後又将處理情況一一禀明,殷秋離聞言嚴詞斥責了幾句,就讓她出去了,這事不可能全賴沈潋滟,責罰過度反而不好。

林楚看着走到床邊的殷秋離,遞了遞藥碗:“你喂吧!”林楚的意思很明顯,這是你妾室,你喂才對。

殷秋離有苦說不出,他要是喂了蘇靜塵會找他拼命。

只有小玉在一旁幹着急,掰着墨奴嘴急問:“到底喂不喂?”

正說着,因小玉掰嘴的時候一只手掐着人中了,墨奴竟有些了些知覺,牙關開始不緊咬了,林楚見狀趕緊拿勺子喂。

一通藥下去,稍許發散了點,墨奴不再打顫的同時卻開始胡言亂語了:“父親……孩兒、好不容易有了你的行蹤……你、你卻散手人寰……沒了你……我無意在、在這個人世獨活……你……你把我一并帶走吧……”

墨奴的聲音低微悲切,讓人聽之心酸。

林楚自幼便不知父母在何處,他是洪水泛濫之時被放置在一個木桶裏漂流而下被人發現的,救起後由個幼童抱着一道去個武林世家。他從不知父母的滋味如何,卻也被墨奴之話感染。

殷秋離聞言略皺眉,墨奴入府後他特意去調查過他的身世,調查結果是墨奴的父母雙亡,自幼被人販子賣入風月之地,由他們教導長大。但墨奴的呓語顯示他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當初的調查結果有問題,需要重新調查。

正想着,外頭伺候的人進來詢問殷秋離是否要用晚膳,殷秋離見天色已晚,便對林楚道:“你累了一下午回去吧,這裏由本王看着。”

林楚點頭,妾室生病王妃陪夜不太像話,殷秋離陪倒是可以,便起身離去了。

待夜已深,侍女都已退去,殷秋離方才對着屋外一角道:“別杵了,進來吧!”

蘇靜塵趕緊推窗進來,滿臉擔憂的跑向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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