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起,道:“先找一處活水,我要替師兄療傷。”

那兩名少女也沒多話,領着她到了一處清池。儀萱扶着蒼寒小心地躺進水中,細看着他的傷勢。烈火,燒斷了他的長發,更在他的肌膚上落下了斑駁的灼傷。褴褛的衣衫與血肉粘連在一起,模糊了傷口。寒雨之中,他原本滾燙的體溫,正以可怕的速度冷卻。呼吸如此微弱,斷續難察。

儀萱慌忙從懷中取出了裝着滌髓丹的瓷瓶,因為慌亂,好幾次才打開了瓶塞。她取出一顆,喂到他口中,又掬一捧清水,助他吞咽。他輕咳一聲,将那顆藥丸嗆了出來。她忙攤掌接住,将那藥丸捏碎,混入了清水裏,又喂了他一次。

“師兄,咽下去……”她知他聽不見,卻還是開了口,如此哄勸道。

他依言咽下了藥湯,慢慢張開了眼睛。失卻視力的他,眸中早已全無神彩,如今更是茫然的可怕。他的嘴唇動了動,似乎在說着什麽。但那聲音微弱,一出口便被湮滅在了嘈雜的雨聲和潺潺的流水聲中。

儀萱強笑着,對他道:“沒事的,師兄,我這就起天一玄水陣給你療傷!”

她說着,正要起身做法,他卻勉強擡起了手來,扯住了她的衣袖。他順着她的袖子,慢慢握上了她的手腕,指上的力道由輕至重,握得她生痛。

他的聲音低微,卻努力咬着每一個字:“別留我一個人……”

儀萱這才發覺,他握着她的這個力道是何其熟悉,更明白了他是因何執意要跟她一起出來。心潮湧動,讓她禁不住紅了雙眼。她跪下身來,握起他的手,合在了掌中。

“我不會再把你一個人留下了……再也不會了……”她如此說完,輕攬起他的肩膀,将他擁進懷裏,取鏡起陣。

玄水明光,晃動璀璨,映亮整片陰雨。

儀萱抱緊他一些,帶着隐約的哭音,聲聲訴道:“你不會有事……會好的,一定會好的……”

那聲音與其說是在勸慰他,倒不如說是在安慰她自己。

岸邊的致韻和黎睿看着這一幕,互望了一眼,皆搖頭嘆氣。便在這時,兩人又同時察覺了什麽,轉過了身去。

不遠處,那灰暗的人影悄然而立,用同樣的悵然看着眼前滿池的明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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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我又晚了……

我必須澄清這不是JJ的錯……

是我發現如果在劇情截止點的話這章就怎麽也不滿3000字,我惆悵……囧~

咳咳~

無論如何,以口哺藥這種劇情俗透了好嗎?!我才不會用呢~哼~

[那只:你夠……]

下章看點:

說壞話的時候要确定別人真的聽不見啊有木有~

歡迎到時收看~~~

☆、十二

治療完畢之後,蒼寒已然昏沉睡去。儀萱雖然惱恨永聖天宗的行事方法,現在也不得不仰仗黎睿和致韻。

待回到真虛境,儀萱同她們二人告了別,自行扶着蒼寒進去。這時,二人中年紀稍小的致韻開了口,道:“姑娘。”

儀萱止步,回頭望着她,“還有什麽事?”

致韻道:“姑娘是修仙之人,應該沒有家累吧?”

這個問題何其突兀,儀萱耐着性子答她:“沒有。”

“那就永遠留在這裏吧。”致韻道,“再也不要踏出一步。”

“我們不過是來求醫的。我師兄的傷一好,我們就會走。”儀萱的語氣冷然,“一會兒殺,一會兒救,我不知道你們永聖天宗究竟在打什麽主意,但今日之事,我不會忘。也請你們告訴那個帶着白鳳的同門,這筆賬,我易水庭一定會問你們讨回來!”

致韻面露難色,正要解釋時,一旁的黎睿卻道,“致韻師妹何須與她多言。時候到時,她自然會明白我們的道理。到時候,如何抉擇,就看她的悟性了。”黎睿說完,微微颔首,帶着白狼飄然離開。

致韻無奈,想了想,又道:“姑娘暫時就留在真虛境內吧,那些走散在山中的仙盟弟子我們會找的,請姑娘不必挂心。”她說完,對着儀萱抱了抱拳,轉身離開。

儀萱早已習慣了永聖天宗這種莫名其妙又故弄玄虛的态度,心裏除了厭惡,別無其他。但致韻最後的話,還是讓她有了些許寬慰。她來不及回禮,只好目送了她片刻,而後扶着蒼寒回了陸信宅中。

陸信見他們狼狽回返,又是一場驚忙。儀萱哪裏有心情跟他詳細解釋,只說是遇到了狼群,又問他讨了些紗布繃帶和金創藥劑,匆匆回了房。

她花了很久才替蒼寒清理好傷口,包紮完畢,她扶他在床上躺下,靜靜守着他。這一夜,她不敢入睡……

……

待到第二日早晨,一夜的大雨漸微,化了蒙蒙細細。說來也怪,在山中的時候還覺得有些冷,但回了真虛境,那料峭春寒蕩然無存,籠罩周身的,是無比怡然的暖。

天亮沒多久,陸信便照舊送了清水食物來,關切地問過蒼寒的傷勢,更不忘囑咐儀萱,再也不要離開村鎮。儀萱對他的關照甚是感激,笑着一一答應下來。

送走陸信,她依舊回到了蒼寒的床前。陰雨天氣,晨光輕薄,映得他的面龐分外素淨。以往,她只當他冷傲嚴酷,即便五感缺失,亦堅定強悍。但昨日的遭遇,讓她的認識完全瓦解。她早該想到,現在的他是何其脆弱又何其不安。

她在床沿坐下,輕輕握上他的手。就在這時,他低低呻/吟了一聲,緩緩醒轉了過來。

儀萱大喜過望,“你醒了?感覺怎麽樣?有沒有……”她說到一半,自己打住了。

又忘了他聽不見——她自嘲地笑笑,執起了他的手,輕輕寫了一個字,卻是“早”。

蒼寒并不應答,只是反掌,又握住了她的手。

這個動作,讓儀萱的心裏生出酸澀,幾欲落淚。她吸吸鼻子,把眼淚忍了回去,笑着自語道:“知道了,陪着你還不行麽?”

“這是哪兒?先前的狼和那個人呢?”蒼寒問道。

儀萱聽到這些問題,無奈更甚。無論怎麽看,這都不是寫寫就能說清楚的。她輕輕拍了拍他的手背,嘆着氣道:“我也想告訴你,可不知要寫多久啊……”

蒼寒皺了皺眉頭,撐着身子想要坐起。儀萱見狀,忙伸手扶他。許是舉動之間,牽扯了傷口,他眉一皺,輕抽了一口氣。

儀萱一聽,複又想昨日之事,一時間又是難過,又是懊悔,忍不住埋怨起來:

“那個姓駱的有句話說得真沒錯。只剩半條命了,還瞎折騰……為什麽非要硬戰呢?明明看不見也聽不見,還一股勁兒沖上去,難道你以為自己能贏嗎?這根本就是逞強嘛。我知道你很厲害,但那是以前——不,以前也一樣,只要遇敵,就不管不顧,一心求勝。這種奇怪的驕傲趁早丢了吧!多少也想想跟同伴合作,或者以退為進什麽的。你這樣根本就是自視甚高、目中無人!”

“儀萱……”蒼寒忽然開了口,聲音微微有些陰沉。

儀萱只當他要叫她做事,嘆着氣道,“……啊,我話沒說完,又要使喚我……”

“我聽得見。”

蒼寒說出的這四個字,肅然深沉,如冷雨傾盆,瞬間将儀萱全身澆透。她似乎被凍住了,好一會兒沒回應。

本來應該高興的事,此刻卻唯餘了尴尬。儀萱緩了一會兒,道:“啊,太好了。什麽時候的恢複的?”

她聲音裏的瑟縮和顫抖并不明顯,但蒼寒卻聽得清楚,他蹙眉嘆道:“大約是魔種引動的時候。”

“是麽……”儀萱又停頓片刻,而後,聲音微微提高,道,“你聽得到就好了,省得我再說一遍。師兄,你目中無人的性子也應該改一改了。對敵之前,先想想策略……”

蒼寒聽到這裏,已然黑了臉,“尊卑有序,我是師兄,輪不到你教訓我。”

“動不動就拿輩分壓人,勝之不武啊。”儀萱道。

“想打一場麽……”蒼寒斥她,說話時卻嗆了口氣,咳嗽了起來。

儀萱忙倒了杯水給他,笑着道:“身子不好就少說兩句吧。”

蒼寒喝過水,緩下呼吸,慢慢道:“你以前也曾說過,自我離開易水庭後,你早已不視我為同門。以師兄自居,看來是我狂妄了。”

儀萱聽他這麽說,知道是她先前的那番話惹他不快。她也為自己的口無遮攔感到後悔,但細想來,似乎也沒什麽。十年之前,他們就是這般的關系。言語沖突,刀劍相向……似乎這樣才是他們之間正确的相處方式。

儀萱輕輕一笑,道:“你略長我幾歲,所以名義上稱呼你一聲‘師兄’。可情分上,就不這麽算了。你我同門不同師,以往在門派中也不相熟,你又不曾像兄長般照顧過我,哪裏擔得起這個‘兄’字。你和芳青師姐才是真正的師兄妹,那些擺架子的話,你對她說去。”

蒼寒略微沉默,應道:“也罷,本也是如此。”

本也是如此——這句話與方才儀萱心中所想不謀而合。她的心裏竟是一陣輕松,再開口時,聲音也坦然明快了起來:“雖是如此,我畢竟奉了師命來照顧你,自當盡心盡力。如今覺得怎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或是餓了?”

蒼寒搖了搖頭,重又躺了下去,而後問了一開始的問題:“這是哪兒?”

儀萱這才有機會将他們到永聖天宗求醫的種種遭遇跟他解釋了一遍。蒼寒聽罷,也不評論,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儀萱不知接下去說什麽好,安靜的屋內,唯有呼吸聲輕輕起伏。她有些尴尬,又生心慌,開口道:“師兄你先休息會兒,別睡着,我去打盆清水回來給你換藥。”

蒼寒點了頭,算作應答。儀萱如逢大赦,飛快地起身到梳洗架上拿起了水盆,又迅速地退出了門外。待關上房門,她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方才說的那些話,哪些真心哪些敷衍,她自己都分不清。這樣的糾結,讓她大耗心力,竟有些累了。她慢慢往水源走去,步步無力。不自禁地,想起他握着她的手的力道。無助地挽留,只因他傷重脆弱。待他康複,一切如舊……也罷,本也是如此。

她笑着寬慰自己一句,加快了步子。鎮上的水源,是一條從山上引下來的清溪。家家戶戶都築了溝渠,将那清溪引過宅院。她在水渠邊蹲下,正要打水。忽見一條死魚随水漂來,儀萱只怕這屍體污了水源,伸手将它撈了出來。

這條魚的肚子被咬掉了一大塊,大約是山中的野獸所為。弱肉強食,本也沒什麽好說的。儀萱嘆口氣,正要将它放在岸邊。突然,手中的死魚輕輕一動,竟似活轉了過來。只見那魚肚上的肌肉迅速長出,轉眼間就遮沒了魚骨。而後,魚鱗片片,随之重生。只片刻的功夫,那條死魚已複活如初。魚兒一個掙紮,從儀萱的掌中跳起,重新落回了水中,倏忽游遠。

儀萱怔在了原地,原本應該贊嘆的奇跡,如今卻讓她生出恐懼來。

就在這時,一片陰影出現在她頭頂,蔽去了蒙蒙細雨。她慌忙擡頭,待看到來者,她棄了水盆,拔劍出鞘,做了攻擊之勢。

還是那般灰暗的身影,還是那般死氣沉沉的神色,眼前的人,麻木得如同行屍走肉。

他望着儀萱,表情裏生出些許落寞,問道:“我像魔物嗎?”

儀萱不接他的話,舉劍厲聲道:“滾開!”

他自然不怕,喃喃又道:“我不是魔物……我是仙宗弟子,師承上旸真君……”

“我管你是誰!滾開!”儀萱喝罵道。

他雙眼空洞,如死水一潭,全無生氣,“你想救人……你是來求醫的……可我誰也救不了……枯骨生肌、死者複生,六虛聖山真虛境……誰也不會死……殺不光……怎麽也殺不光啊……”

他這樣的話語,讓儀萱有些毛骨悚然。她緊握着手中的長劍,以此讓自己安定。她不是這個人的對手,這件事,讓她沮喪無比。就在她思索對策之時,陸信走了過來。

他是聽到儀萱的喝罵才出來看看的,但一見那男子,他滿目驚愕,竟幾步跑了上來,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凄聲喚道:

“神醫,終于又見到您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完本章,大家是不是有種好感度被瞬間清空的“一夜回到解放前”的坑爹感呢~~~

期待溫馨感人劇情的讀者大人們,你們太不了解我了~~~啊哈哈哈哈~~~

糾結才是王道啊!握拳!

下章看點:

即使知道危險,誰又能拒絕那甜蜜的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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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記公布龍套了……囧~~~

致韻——cohrin

黎睿——黎睿

為了愛與正義,努力吧!!!

☆、十三

神醫?!

儀萱憶起了先時陸信跟她說的話,什麽永聖天宗內有一個能治百病的神醫雲雲。竟然是這個人?!

那人聽陸信這麽叫他,唇角扯出了一抹詭異笑容來。他退了幾步,又對儀萱道:“你救不了他……踏進真虛境的時候,你就救不了他了……”

此話說完,他身子一退,消失在了雨色中。陸信口呼着神醫追趕上去,可哪裏還能追上。他悻悻回返,小心地問儀萱道:“姑娘,你認識神醫?”

儀萱早已被那些故弄玄虛的話惹怒了,雖是陸信問她,她卻依舊一臉怒色,道:“這種喪心病狂的人我不認識。”

“這喪心病狂從何說起?”陸信一臉慌張,“姑娘,他是永聖天宗的神醫,有起死回生之能啊!”

聽到“起死回生”這四個字,儀萱竟是一陣惡心。她撿起水盆,打完水,對陸信道:“我師兄還需照顧,我先回房了。”

“姑娘且慢。”陸信擋在她身前,又追問道,“既然神醫來找姑娘,必然是有淵源。不知姑娘是在哪裏結識神醫的?”

陸信的語氣隐有急切,說話神态都帶着不同尋常的焦躁。這種态度讓儀萱也緊張起來,“算不上淵源。只是昨日在山間遇上過。”她道。

“山間?山間哪裏?”陸信急問。

儀萱退了幾步,拉開和陸信之間的距離,想了想之後擡手指着一個方向:“不遠,大約半個時辰的路。”

陸信得了此話,不再多問,急急出門去了。

儀萱這才得以脫身,快步走回了房裏。她死死關上房門,竟是心有餘悸。這時,蒼寒開了口,冷然問道:“誰?”

聽到他的聲音,她忽覺安定。她轉身,端着水盆走向他,笑道:“還能是誰?”

蒼寒半支起身子,望向聲音來的方向,道:“原來你都不敲門的麽。”

儀萱被他問得無言以對,只好道:“原來也用不着,今後我會記得。”她将水盆放下,又取了藥劑和布帶過來,而後扶起了蒼寒,道,“來,我替你換藥。”

蒼寒點點頭,又問:“腳步那麽急,發生什麽事了?”

儀萱動手拆他手臂上的包紮,輕描淡寫道:“沒事。”

她說完,也不再開口。用十分的專注,小心翼翼地揭開紗布。昨日他的燒傷何其嚴重,只怕血肉和紗布又粘連在了一起。若不小心,給他添了傷就不好了。但等紗布完全拆下,她被眼前所見驚住了。

紗布之下,他的肌膚竟是完好無損。她有些難以置信,伸手摸了上去。常年習武,他的骨肉勻實,肌理緊致,摸來光潔如瓷。她這才确信自己的眼睛沒花,但疑惑愈深,她又拆下了他身上另外幾處包紮,仔仔細細地查看。

感覺她的手毫不客氣地摸上他的胸膛,蒼寒緊皺了眉頭,一字一頓地問:“做什麽?”

儀萱的回答理直氣壯:“上藥。”

蒼寒只好不言語,随她舉動。

一番檢視,儀萱驚訝地發現,除了他肩上的鳳爪之傷還未痊愈外,那些燒灼傷痕已全然消失。便是那一刻,她想起了那條從她掌心躍入水中的魚。恐懼,一如先前。她擡眸看着他,強壓着心中的念頭,不敢往下細想。

察覺她停了舉動,蒼寒問:“上完了?”

儀萱應了一聲,到一旁取了幹淨的衣裳來,替他披上。替他拉上衣襟時,他的發絲輕輕掠過她的手背。她的思緒被那輕輕的癢拉了回來。火焰将他的頭發燒得長長短短,看來淩亂無比。她撚了撚他焦卷的發梢,道:“師兄,我替你修一修頭發吧。”

他沒開口,只是點點頭。她搬把椅子到了梳洗架前,扶他下床坐下,拿了匕首來,一點點地替他削着頭發。斷發穿過指間,輕飄飄地落地,漸漸鋪開。

儀萱看着他越來越短的發尾,笑道:“身體發膚,受之父母,原不該毀傷。可惜了那麽長的頭發。”

“修仙之人,不拘于此。”蒼寒的回答,平淡至極。

“也是。”儀萱道,“你自小入了仙門,也沒有父母之說。”

“難道你不是?”蒼寒反問。

“當然不是。”儀萱笑答,“還說是師兄呢,連這個都不知道。我是七歲才入門的。本來也算得上是個大家小姐吧。不過我自幼體弱多病,久治不愈。爹娘就送我上了翠霞山,本為求仙人醫治。後來師父看我有修仙之格,就收了我入門。哈,等我真的入門了才知道,易水庭根本不會什麽醫術,還好入了門,不然死路一條啊!”

蒼寒道:“入門只為治病,難怪你沒有精進之心。”

“我是沒有啊。”儀萱答得輕快,“剛上山的時候還天天鬧着回去呢,世上有哪個孩子願意跟父母分離的?不比你這樣的嫡傳弟子,自幼長在易水庭,早已如家一般……”她說到這裏,語氣一轉,略帶輕嘲,“所以,我才不屑你的所為啊。一點小事就棄家不顧,辜負掌門多年的疼愛和栽培,你不覺得慚愧麽?”

蒼寒頓生不悅,道:“這些往事,你還要提幾遍才罷?”

儀萱笑了笑,道:“就是要提醒你呀。別忘了回去跟掌門賠罪,十年前的舊賬也是要算的。”

蒼寒無奈一嘆,“不必你說。傷勢痊愈,我自然會回易水庭。”

這個回答,讓儀萱心生歡喜。早些痊愈,早些回去,若能這樣,就最好不過了……

片刻之後,她放下匕首,看了看自己的成果。爽利短發,讓他整個人看起來有些陌生。那殘留在他身上的妖魅之氣随長發一同消失,只餘了英俊清朗。她很是滿意,自誇道:“我果然好手藝啊!”

蒼寒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頭發,道:“太短了。”

“什麽話!”儀萱不滿,“這麽短是火燒的,我不過修了一修,別賴我呀。”

“沒戲弄我就好。”蒼寒垂眸一笑,如此道。

儀萱站在蒼寒背後,自然沒看見那抹笑容。聽他這麽說,她有些不是滋味,認真地問他道:“你真的認為,我會趁你受傷,故意戲弄你?”

蒼寒沉默了一會兒,站起身來,轉向她道:“你自己告訴我。”

“當然不會了!”儀萱忿然,“我是那種人嗎?你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就好。”蒼寒颔首,說得随意無比。

儀萱一時失語,竟不知該不該再跟他争下去。終究,她忍了。她轉身拿了掃帚來,一邊清掃斷發,一邊不滿地嘀咕道:“枉我費心盡力,真是不識好人心……”

這般刻意壓低,卻又再清楚不過的話音,讓蒼寒又覺得好笑起來。他聽着她忙忙碌碌的舉動聲,等了片刻後,道:“帶我到處走走。”

儀萱剛打掃完,聽他這麽要求,走上來扶着他,輕聲自語道:“走走走,走累了就睡,別再使喚人了。”

早在易水庭中,蒼寒便知道這個師妹聒噪,似乎總有說不完話。如今,也許是因為失卻視力,而致聽力分外敏銳之故,那些原本他視為嘈雜的聲音,聽來竟有了百轉千回。嗔怒之下,隐着些許因不甘而生出的落寞,分外婉轉。

這時,她推開了房門,蒙蒙細雨随風撲面,引出細碎的癢,如此纏綿溫柔,如此輕軟婉約。這般感受,他竟從未領略……

“呀,忘了還在下雨。我去找把傘來。”儀萱說着,轉身回房,找來了一把油紙傘,輕輕在他頭頂撐開。

蒼寒淺淺笑着,伸手到了傘外。細細雨水墜在他的掌心,讓他笑意漸濃。

“常聽說‘春雨如酥’,果然如此啊。”他笑着,輕聲說道。

儀萱笑了出來,“真沒想到,我們蒼寒師兄也有這樣的情致。”

她語氣裏的戲谑揶揄再明顯不過,可細聽時,那聲音歡欣,分明溫暖。最是那一聲“師兄”,語調微微高揚,帶着不自然的匆促,似乎是在掩飾着什麽。

他沒有再細辨,擡起手來,與她一起握着傘,道:“不必扶我。領着我走就行。”

儀萱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他手上,遲疑了一會兒,方才道:“哦。你小心腳下。”

兩人慢慢步出,還沒走幾步,就見幾個女子遠遠而來。有豆蔻年華的少女,也有風姿綽約的婦人,女子們撐着五顏六色的紙傘,笑顏如花。待她們走近,為首的婦人走了上來,福了福身子,笑道:“真巧,我們正要來請你們呢。”

儀萱也不知是什麽事,打了個招呼,等她說。

那婦人打量了儀萱一番,嘆道:“姑娘怎麽還沒打扮?這麽清素,可不是過節的道理。”

“過節?”儀萱身在山中,早已記不太清日子,被她這麽一提,更是萬分茫然。

“今日是上巳,大家在鎮西的湖畔設了宴。我們想着,姑娘雖是初來乍到,但也不當冷落了姑娘。姑娘快随我們一同去游玩吧。”婦人道。

儀萱看了蒼寒一眼,正想拒絕,那婦人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又道:“這位小哥也一起來嘛。”

這一次,不等他們回應,女子們一擁而上,或拉或攙,不由分說地簇着他們,往宅子外去。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今天的更新時間,很多讀者大人已然猜出了問題所在……

存稿……用完了……

不該打游戲看美劇的……我真的錯了……淚奔ing~~~

但是!!!無論如何,我會努力保持更新頻率的!噢耶!

下章預告:

醇酒美人,夫複何求?

歡迎到時收看!

☆、十四

儀萱入真虛境之後,并未四處走動過,這鎮西自然是第一次來。此處,數條山泉溪流,彙成一片湖澤。正是三月光景,兩岸垂柳傾柯,花繁似錦。雨色朦胧,更染水墨詩意。臨水搭起了一排棚子,青竹為架,芭蕉做頂,十分別致好看。棚下鋪竹席,置矮幾,擺下了筵席。鎮上的男男女女早已在席,正歡笑飲宴。

見儀萱和蒼寒來,衆人皆起身歡迎,拉着他們坐下。儀萱先時還有些尴尬,但衆人的态度分外親切,她便漸漸放松了下來。其實她早已餓了,看着滿席佳肴,她客氣了一句,拿了一塊離她最近的糕點吃起來。一口下去,那糕點軟糯,酸甜适口,還帶着微微酒香。她贊嘆一聲,問身旁的女子道:“這是什麽做的?”

女子看了一眼,笑說:“哦,這是醪糟米糕。姑娘若喜歡吃,我做些送你。”

“這倒不用,教我怎麽做就好。”儀萱笑道。

“好。”那女子點頭答應一聲,又伸手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名婦人,道,“其實姑娘若有心學做糕點,不如去問那邊的王嫂子。我們這兒屬她廚藝最好。”

“嗯。”儀萱答應一聲,又拿了一塊糕點,這次卻不是自己吃,而是遞給了蒼寒。“餓麽?要不要吃一塊?”儀萱問道。

蒼寒沒說話,只是接過糕點,慢慢吃起來。儀萱笑望着他,心裏卻為他嘗不出滋味而遺憾,不由說道:“這糕點香甜微酸,醪糟入味,帶點酒香……”

蒼寒聞言,唇角輕輕上揚,卻依舊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

那女子見了,湊近儀萱,笑說:“好恩愛的小鴛鴦。看來學做糕點也是為了他了。”

儀萱吓了一跳,忙解釋道:“沒有的事,他是我師兄。我學做糕點是自己喜歡,不是為了他。”

“慌什麽呀,臉都紅了。”那女子看了看蒼寒,又笑道,“男歡女愛,最平常的事兒?師兄又怎麽了,難道就不能愛了?”

“我……”儀萱也看了看蒼寒,見他一臉淡然,心裏定了幾分,反駁那女子道,“我只是奉師門之命照顧我師兄而已,哪裏就扯到那些地方了。”

那女子拉起儀萱的手,道:“好,就當是我唐突了。不過姑娘,今日是上巳,可千萬別錯過好姻緣啊。”

儀萱這才想起了上巳的習俗來,再擡眸看時,果見席間許多男女,有互相依偎的,有耳語情話的,更有溫存纏綿的。她只好壓低了頭,專心吃東西。

那女子笑着推了她一下,“傻姑娘,這有什麽好害羞的?”

儀萱幹笑了幾聲,扯開話題道:“這個糕點也好吃,是什麽?”

女子掩唇而笑,道:“罷了罷了,不逗你就是了。”

儀萱聽她打住了話題,稍稍松口氣。這時候,先前來請他們的那個婦人端着酒壺走了過來,笑道:“這是新釀的米酒,姑娘定要嘗嘗。”她說着,替儀萱斟了一杯。她又看看蒼寒,問儀萱道,“這位小哥的傷如今怎樣了?可忌酒?”

“傷口還未愈合,不當飲酒。多謝了。”儀萱回答。

“那姑娘就多喝幾杯吧。”婦人剛将酒壺放下,又有幾個妙齡少女拎着花籃過來,笑着圍到了儀萱身旁,說是要幫她戴花兒。儀萱也不好拒絕她們的好意,只得任她們擺弄。待簪過荠菜花,又佩上了春蘭、杜若,那些少女才罷了手,在她周圍坐了下來,說笑勸酒。

儀萱想起了易水庭的那群師姐妹來,以往她們也常聚在一起嬉戲玩笑。但這十年來,征伐不定,聚少離多。那樣的日子,似乎一去不返。如今這樣的場面,引出回憶溫柔,在心底鋪開一重懷念的暖意。她端起酒杯,應了她們的邀,一飲而盡。自釀的米酒甘甜溫潤,暖暖滑下喉去。幾杯之後,酒性引出熱力,春風撩着雨絲撲上肌膚,分外清新爽快。此時,又有絲竹樂起,和歌聲聲,更是歡暢喜悅,将所有煩憂陰郁祛除。

儀萱也不知自己喝了幾杯,朦胧之間,絲竹和歌、歡聲笑語皆漸漸遠去。米酒甘甜,後勁卻足,她終是醉倒,再無所知……

等她醒來之時,只覺頭腦昏沉,太陽也隐隐漲痛。難過不适,讓她低低呻/吟了一聲。便在這時,溫暖的手掌覆上了她的額頭。她微微錯愕,還沒弄明白發生了什麽。那只手已順着她的頭發撫過,落在她的背後,輕輕拍了拍。

這個舉動是何等溫柔親昵,讓她心慌難當,一瞬間醒過了神來。她這才發現,自己竟是枕着旁人的膝蓋入睡的。她忙支起身來,驚慌地望向那“不幸”做了她枕頭的人。這一望,她的驚慌更甚,心神震顫,難以自持。

蒼寒……

儀萱心亂如麻,出口的聲音都微微顫抖起來,“師……師兄……我……”

蒼寒輕嘆一聲,淡然道:“酒量不好,就別喝那麽多。”

儀萱哪裏還有争辯的心,只輕聲應道:“嗯。”

此話說完,她低頭尴尬,好一會兒不言語。還是蒼寒打破了沉默,道:“我們回去吧。”

儀萱聽他如此說,擡頭看了看四下。筵席尚未結束,衆人正興致高昂,歌舞歡笑。只有他們兩人還留在席上,守着一方安靜。看來也沒人有功夫理他們,倒是不必打了招呼再走了。儀萱答應了蒼寒一聲,起身時,就覺四肢綿軟,竟有些無力。

但比起她來,蒼寒似乎更加無力。他剛要站起,膝蓋卻是一軟,重又坐倒下去。儀萱吓了一跳,忙去扶他,焦急問道:“師兄你怎麽了?沒事吧?!”

蒼寒伸手摁上自己的腿,眉宇間斂着一抹窘色,“沒事……”他這樣說道,後面的幾個字卻用了輕若耳語的音量,“腿麻罷了。”

明明該是愧疚的,可儀萱卻不自覺地生了歡喜。她抿着笑意,也不知說什麽好。

蒼寒緩了一會兒,站起身來,“好了,走吧。”

“嗯。”儀萱點了頭,找到了來時的那把傘,在雨中撐開,再伸手去扶他。

但如先前那樣,蒼寒并不要她攙扶。他伸手握上傘柄,只道:“領路。”

離開湖畔,兩人慢慢往回走。儀萱的目光總不自覺地落在傘柄上。他和她的手,一上一下,不過寸許之遙。就在她看得入神時,不防腳下打了滑,眼看就要摔倒,蒼寒手臂一展,攬上了她的腰。她順着他的力道,跌進他懷裏,一時又慌了神。

“酒還沒醒麽?”蒼寒問。

她正是心怯,便順着他回答:“嗯。”

蒼寒嘆一聲,也無二話,一把将她抱了起來。

儀萱驚呼一聲,不自覺地繃緊了全身。

“打傘看路。”蒼寒這樣吩咐了一句,繼續走。

儀萱緊張無比,心跳呼吸全然紊亂,只是僵着身子,一動不敢動。她小心地擡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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