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好個幻身,真虛境中無人會這個本領,陸鎮長,你應當知道是誰吧?”

陸信本也沒有看清闖入者的形貌,但聽那聲音如此說,也明白了幾分。他面帶沉重,默默地點了點頭。

……

卻說幻身一滅,儀萱的神識瞬間回到了本體之中。法術突止,引得神魂動蕩,氣血颠覆。儀萱只覺全身劇痛,如被撕扯一般,只低哼了一聲,就倒在了水中。

蒼寒察覺,忙将她攬進懷裏,略探了她脈搏,又急切地喚了她幾聲。遲遲等不到回應,他一把抱起她來,往岸上去。

湖底泥石濕滑,他目不能視,每一步都走得萬分艱難。岸上的三姐妹見狀,齊齊下了水,伸手攙扶。

“滾開!”陌生的撫觸,讓蒼寒怒吼了一聲。

那三姐妹見他如此,不敢再輕易觸碰,只好護在周圍。待到岸上,姐妹們見他依舊拒人千裏,一意前行,不禁憂慮。長姐開口,勸他道:“我知道你在防備我們,可你雙目失明,又能帶着她去哪裏?雖不知她是怎麽了,但這裏是真虛境,只要稍等片刻,她便會痊愈。還是随我們回客房吧。”

蒼寒聽到這番話,腳步遲疑着停了下來。雖不想承認,但眼前的混沌幽暗,将他的自信和驕傲狠狠壓抑。記住那宅中的路徑不難,可要記住這整個真虛境又談何容易?他分不清方向,辨不出路徑,再往前也是徒勞。

見他止步,三姐妹都松了口氣。長姐走上來,道:“我等只是監視二位,并無加害之心。況且在真虛境內,又能如何加害?公子大可放心……”

“告訴我出境的路。”蒼寒冷着聲音,說道。

三姐妹面面相觑,也不知如何才好。恰在這時,劉素心提燈而來。她原是來叫衆人吃晚飯的,見到這般情況,微微不解。三姐妹忙迎了上去,将事情經過略略說了一遍。

蒼寒有些焦躁,他開口,重複道:“告訴我出境的路!”

劉素心一嘆,道:“公子這又何苦?你難道忘了自己身受重傷,出境只有死路一條麽?公子不惜生死,卻可曾為這位姑娘想過?她千裏迢迢帶你來此尋醫,難道是為了這樣的結局?”

“不必多言,我是怎樣的人,她早已知道。”蒼寒道。

“因為她知道,所以就該咽下悲痛,成全你的一時意氣?”劉素心道,“為何你不想想,留在谷中暫做權宜,而後尋找能夠真正痊愈的方法。如此,才不辜負你的鲲鵬之志,也不辜負她的一片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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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席話,讓蒼寒無法反駁。他默然而立,抱着儀萱的手臂微微收緊。

“好了,快随我們回去吧,都這時辰了,大家都餓了。”劉素心笑着走上前,輕輕扶上了蒼寒的手臂。

蒼寒皺了眉,卻不喝退,只道:“這裏是真虛境,我不是境外那個奄奄一息的我。就算加上你的三個女兒,也絕不是我的對手。”

“知道。我們必定好自為之,絕不招惹公子和這位姑娘。”劉素心語氣輕巧地說完,扶着他往客房去。

……

待到了陸宅,進了客房,劉素心的三個女兒幫儀萱換過衣服,扶她躺下休息。三人本也想幫蒼寒換下濕衣,但他滿臉冰冷霜寒,全然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三人只好作罷,識相地退出屋外,留他們二人獨處。

蒼寒坐在床沿靜等了片刻,慢慢擡起手來,摸索着撫上了儀萱的額頭。他緊皺着眉頭,欲言又止,最終,只是低語一句:“快醒過來……”

也不知是因這句話,還是真虛境的靈氣起效,儀萱嗆了口氣,醒轉了過來。她的意識還有些朦胧,思維也還混亂,但見蒼寒守在床邊,她笑了笑,喚他道:“師兄。”

蒼寒聽到這聲呼喚,暗暗松了口氣。他正色,問她道:“到底發生了什麽?為何法術會突然中斷?”

儀萱支起身來,揉了揉太陽穴,回憶道:“我跟着劉素心到了法壇,聽她跟陸信說要對雲和師伯不利……然後……”她想到這裏,恐懼乍然複蘇,讓她瞬間醒了神,“這裏有魔物!”

“當真?”蒼寒也有些驚訝。

“我不會認錯的,那是魔氣!幸好我是幻身,才得以脫逃。”儀萱緊張道,“一定是當初攻上永聖天宗的那些妖魔沒有除盡,如今躲在真虛境內!”

正當儀萱要細說之時,敲門聲起,陸信的聲音依舊溫和,道:“儀萱姑娘,你可醒了?”

儀萱吓了一跳,拉住蒼寒的手,輕聲道:“別開門,他跟魔物是一夥兒的。”

蒼寒聞言,冷笑一聲。他站起身來,二話不說,對着門口擊出一掌。剛勁掌風,瞬間将木門轟成碎片。陸信哪裏能料到這般攻擊,被生生擊倒在地,口吐鮮血。

“這……這是……”陸信駭然望着屋內,顫抖着道。

蒼寒的臉色陰沉無比,他走出門外,對陸信道:“傷我師妹的魔物現在哪裏?”

陸信震驚無比,搖頭道:“我……我不知你在說什麽。”

“我幫你想。”蒼寒說完,再起一掌,擊向陸信。

陸信大驚,翻身而起,避開了那一掌。他站到一旁,屏氣靜息,不敢妄動。

“你以為不發出聲音,我就找不到你麽?”蒼寒說着,攤開了手掌。明光盤旋,凝聚掌上,依稀是明鏡之形,“鏡劍雙解,神荒太虛!收!”

話音一落,明光如水,四散流溢,如活物般搜尋着敵人。

這般發展,儀萱如何還能安心留在屋內。她走到門口,見蒼寒使出這招,更是憂心忡忡。這吞收之術,不再是凝鏡之法的粗淺招式。若沒有十二重功力,勉強吞收魔物,只會損及自身。雖然在真虛靈氣的作用下,蒼寒的傷勢盡數痊愈,但功力的回複豈能如此之快?他現在連寶鏡都未凝成,使出這樣的招數,太過勉強了。

儀萱越想越擔心,正要上前阻止他。卻見原本慌亂閃避的陸信,忽然變了臉色。他改守為攻,飛身躍起,出爪襲向了蒼寒。儀萱見狀,不假思索地飛身過去,為蒼寒擋招。蒼寒察覺,轉身攬過儀萱,出掌将陸信逼退。

陸信退開,在一旁站定,陰笑道:“還真是棘手的人物。”

“你也不是泛泛之輩。”蒼寒應道。

便在對峙之際,儀萱忽然察覺了奇怪之處。照理說,劉素心的三個女兒一直在外監視,打成這樣她們都不出現,莫非……她想着,眺了不遠處的花園一眼。只見那三姐妹頹然躺倒,顯然是遭了襲擊。

果然來着不善!

儀萱忿然道:“枉我當你是好人,沒想到你竟與魔物為伍!你們到底有什麽陰謀?!”

陸信笑了笑,只是不答。

儀萱正要再質問,蒼寒卻道:“有什麽陰謀不重要。殺了他們,就什麽陰謀也不能得逞了。”他話到此處,再起吞收之法。

陸信退步閃躲,本還想再次攻擊。但他似乎發現了什麽,飛身騰空,倏忽消失。

“他逃走了……”

儀萱話未說完,就聽腳步聲近,劉素心和陸信的一衆家人急急趕來。戰鬥的狼籍,讓所有人惶恐。劉素心走上前來,看了看蒼寒和儀萱,又看了看一旁花園中自己的三個女兒,臉色陰了下來。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劉素心問。

儀萱注意到她的眼神,又想了想先前法壇中所見,直覺劉素心和陸信不是同夥,便解釋道:“是陸信傷了你的女兒,他還想加害我們。”

此話一出,陸信的家人皆生不悅。劉素心搖頭,道:“姑娘這話差了。陸鎮長與你們無冤無仇,為何要加害你們?何況他受我之托,在法壇祈願,不可随意出入,如何能到這裏來?”

儀萱想起方才劉素心為陸信送飯之事,也覺得有些蹊跷。但事到如今,也沒有探讨的功夫了,她認真道:“我騙你做什麽?實話告訴你好了,方才我用幻身跟着你進了法壇。你走之後,出現了魔物,它還與陸信交談。”

“魔物?”劉素心一驚。

“對!正是魔物!你若不信,自己去查驗就知!”儀萱急道。

劉素心将信将疑,只是蹙眉深思。

蒼寒卻已沒了耐性,開口對儀萱道:“不必跟他們費口舌。我們去法壇。”

劉素心攔住了他們的去路,道:“二位別急,且等我的女兒們醒來……”

就在她說話之際,蒼寒的身子猛地一震。灼痛,由心而生,剎那間蔓延全身,奪走所有的力氣。他跪倒在地,緊抓着衣襟,劇烈地喘息。

“師兄!”儀萱剛想扶他,伸手時卻覺一陣疼痛,如被刀割一般。她這才注意到,他的身上黑氣森森,正不受控制的溢出。

果然是剛才動用鏡法,引動魔種了麽?!

儀萱忍着焦急,在身上翻找滌髓丹的藥瓶。卻不想,方才換過衣衫,那藥瓶早已不在。她正要起身進屋找,卻聽劉素心的聲音帶着輕嘲響起,道:

“說什麽法壇之內有魔物,我看他才是真正的魔物吧。”

作者有話要說: 看到師兄舊病複發,大家千萬不要擔心。

根據前幾次的經驗,每複發一次,五感就恢複一項啊……遠目……

于是,本文最後的的伏筆其實也呼之欲出啊有木有~~~

下章看點:

你帶我領略的世界,是如此美好……

歡迎到時收看!

☆、二十四

儀萱聽劉素心如此說,怒而反駁:“我師兄不是魔物!我已說了,真正的魔物在法壇之下。”

“法壇之事我自會細查。姑娘設計進入真虛境究竟是什麽目的,我也不問了。只請姑娘立刻帶他離開這裏。”劉素心道。

儀萱見劉素心長弓在手,早已失了輕松之态。圍觀的衆人也都退後了許多,看着蒼寒的眼神惶恐無比。聽致韻說過往事,他們這樣的态度不難理解。想來當初那場仙魔之戰,真虛境的人也曾被牽扯其中。縱然有不死不身,恐懼卻已烙進了心裏。如今見蒼寒身具魔氣,豈有不驚懼之理?

明知再多的解釋也沒有意義,儀萱卻還是開口,道:“我師兄只是納化了魔種,如今傷重才會無法控制。”

劉素心語氣生冷,道,“姑娘太天真了。昔日我在潛元門時,也曾見過身具魔種之人。無論是何種納化,那妖邪之物也絕不會蟄伏,它一直在等機會占據主體。激烈情緒或是過度使用力量,都會催動魔種。只怕這真虛境的靈氣還未治愈你師兄的傷勢,倒先頤養了他體內的魔種。再這樣下去,他遲早會變成真正的妖魔!”

駭然之間,儀萱忽然從劉素心的話裏明白了什麽。來六虛聖山之前,蒼寒一直都沒有醒來。而他初次蘇醒,恢複觸覺之時,并不在真虛境內,恢複聽覺和味覺時也一樣。而他每一次的恢複,都伴随着魔障。猶記得十年之前,蒼寒也曾向她展示過魔種賦予他的超強的複原之力。難道,他到現在為止的康複,不是真虛境的靈氣起效,而是魔種所致?!

“姑娘,我真虛境可容萬物,唯有魔物不行!我勸你還是帶他出去,由他自生自滅,切莫禍害他人!”劉素心說着,引箭挽弓,“或者,要我親自送你們出去?”

似乎是察覺到了威脅,蒼寒站起了身來。

“師兄。”儀萱正想扶他,卻被他身周的魔氣逼退。那魔氣幽黑如墨,密密纏繞着蒼寒,比先前來似乎更為兇戾。

劉素心見狀,出聲對衆人道:“快走!”衆人倉皇逃離之際,她一箭離弦,令道,“落雷!”

眼見那箭矢攜雷電之力襲向蒼寒,儀萱出聲喝道:“湛露!”

話音未落,明光瑩瑩,如晨曉凝露;暖息融融,如陽春熙風。寶鏡一面,赫然而現,鏡界展開如盾,将雷箭電矢全數擋下。力量相撞,引發巨響,揚起飛塵,震動屋梁。劉素心皺眉,退了幾步,再引一箭,卻不敢妄動。

儀萱攤掌将寶鏡納入手中,冷然看了劉素心一眼,随即轉身,迅速切近蒼寒的內圍,強忍着魔氣的傷害,将鏡子抵上了他的心口。随之而來的痛苦,她咬牙忍下。

鏡映——最簡單也最直接的方法。

魔種的痛疼緩解之時,蒼寒的意識也漸而清明。魔氣漸褪,他想要像先前那樣解開儀萱的術法,卻無力擡手。他身子一傾,頹然倒下。儀萱忙收了寶鏡,攔腰将他抱住,任他把所有的重量都壓在自己的肩頭。

“我師兄不是魔物。”儀萱将這句話又重複一遍,漠然扶起蒼寒,往宅外走去。

劉素心神色微動,慢慢将繃緊的弓弦放松了下來。

儀萱扶着蒼寒走到宅外,就見真虛境中的居民都拿着武器圍了過來。昔年上六虛聖山求醫的,不乏有武林中人和修仙之徒,包圍他們的人群中有好幾個人看起來都不是泛泛之輩。儀萱沒有理會他們,只是一步步地往境外去。人群為她讓開了路,戒備着随她而行。

待她走出境外,劉素心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開口道:“姑娘莫怪我們無情。好自珍重罷。”

儀萱沒回頭,只是繼續往前走。待到再看不見身後的人,她才停下了步子。夜色,早已深沉,。彎眉月懸在蒼穹,暈出一輪淡光,模糊前路。儀萱微微喘着氣,感覺一股可怕的無力正慢慢侵蝕她的全身。鏡影照雙之法被打斷,已經傷了她的內息。方才動用鏡映,又被魔氣損害,正是雪上加霜。真虛境內,是靈氣助了她一把,如今出了境,所有傷痛盡數返還,她幾乎就要撐不下去了。山間寂靜,遠遠傳來幾聲狼嗥。她感覺着,自己開始一點一點地發慌。

找水源,起天一玄水陣?——可是,若他的複原真的是魔種之效,以陣法壓制,豈非百害而無一利?但若不起陣,他也許會被魔種反噬,以他如今的傷勢,又如何能抵禦?

為何會這樣?為何他體內的魔種是這樣的雙刃劍?為何連真虛靈氣都不能許他一個虛幻的康健?為何她無論如何努力都不能真正地救回他?……

蒼寒的重量,壓着她的肩膀,也壓着她的心。她呆呆站立,不知自己該怎麽做,該往哪去……

就在這時,一個小小的聲音響起,喚她道:“姐姐……”

她瞬間醒了神,循着聲音望去。嬌小的身形躲藏在樹木的陰影中,帶着些許怯意。儀萱猶豫着沒有回應,因為那孩子不是別人,而是陸信的女兒:陸小莺。

陸小莺怯怯地看着她,等了一會兒之後,她帶着十足的認真和堅定,說道:“姐姐,跟我來。”她說完,轉身引路。

儀萱看着她小小的背影,沒有舉動。

陸小莺走了幾步,察覺儀萱沒有跟上,又小步跑了回來。她仰着頭,望着儀萱,因為急着要取信于人,她說得急促,言辭微有混亂,聲音裏夾雜着斷音:“姐姐,你們不能走遠的!走遠會死的!這裏不對,你跟我走,我知道路!我帶你們去不會死的地方!真的!”眼見儀萱還是無動于衷,她拉起了蒼寒的手,道,“大哥哥,你信我,我真的知道路!我不會讓你死的!”

儀萱的心上忽然一動。她看着那因激動而漲紅了臉、泫然欲泣的女娃兒,開口道:“好,我們跟你走。”

陸小莺一聽,破涕為笑,用力地點了點頭。

孩童的步伐雖快,卻拉不遠距離。儀萱扶着蒼寒慢慢跟着,月影搖動,一路相随。不知怎的,心裏忽然平靜了下來,連身上的傷痛都漸漸緩和……

陸小莺領着他們穿過一條林間小徑,片刻後停了下來,歡快地喊了一聲:“到了!”

眼前的,是一片紫藤。藤蔓交纏,圍作牆垣。枝葉參差,蔽若屋頂。和暖天氣,早早催出花朵點點,綴了甜香。

陸小莺走進那紫藤“小屋”之中,點亮了挂在藤蔓上的油燈,随即到門口沖着儀萱招了招手,“姐姐快來。”

儀萱點頭,走進了“屋”內。這是個不過一丈見方的小地方,地上生着厚厚的苔,如毛毯柔軟。藤蔓低懸,成年人甚至無法站直身子。“屋”裏席地擺着許多器皿,裏頭盛着滿滿的花朵,看來并非是起居之用,而是孩童的玩意。

“姐姐,你跟大哥哥在這裏休息吧。這裏只有我有一個知道,沒有人會來的。我該回去了,我娘親不見我,要着急的。”陸小莺說完,起身離開,沒走幾步卻又折了回來,認真地補充一句,“我爹爹不是壞人。”

儀萱無奈地笑了笑,對她道:“我信你。謝謝。”

陸小莺得了這句話,回報以明燦笑容。她重重點頭,輕快地跑了出去。

儀萱目送她離開,這才慢慢放下了蒼寒,讓他安穩躺下。魔障糾纏出灼燙溫度,讓他的肌膚微微泛紅。她用袖口替他輕拭汗水,而後注意到了他的衣衫。方才一番忙亂,她竟沒有發覺,他的衣服濕透,上頭還沾着淤泥,想來是先前下水所致。可明明是一起下的水,為何她卻已換了幹淨的衣裳,莫非……

她不禁紅了臉,自語般道:“不會是你幫我換的吧。”她的問話一出口,就被自己否決,想他目不能視,如何能幫她更衣呢。但有些事情,卻再确定不過。“說你未曾像兄長般照顧過我,是我不對。其實你救過我好幾次,我都記着。”她微微笑着,語氣愈發溫柔深切,“師兄,你不會有事,一定會好的……”

就在她說完之時,如同祈願應驗,他低低呻/吟一聲,醒轉了過來。

“儀萱……”蒼寒開口,低低喚了她一聲。

“我在。”儀萱伸手輕輕握上他的手腕,笑道,“師兄有什麽吩咐?”

蒼寒反掌,握上了她的手,又順着她的手臂摸上她的肩膀,最後,撫上她的臉頰。“受傷了麽?”他問。

儀萱搖了搖頭,輕輕拿開他的手,道:“還好。別為我操心,你好好休息。”

蒼寒顯然不滿意這樣的回答,他強撐着坐起了身,道:“別敷衍我。”

儀萱扶着他坐穩,道:“什麽叫敷衍啊?那若我問你傷得如何,你會如何答我?”

蒼寒一時失語。

“你看,還不是‘沒事’‘無妨’‘還好’麽?難道只許你逞強,不準我裝樣?”儀萱道。

“我是男人。”蒼寒答得理直氣壯。

儀萱反駁道:“你既然是男人,就別跟姑娘斤斤計較了!”

蒼寒蹙眉,斂了幾分無奈在眉間,道:“你非要跟我頂嘴不可麽?”

儀萱還想據理力争,卻又念及他的傷勢,終究沒有再繼續下去。她嘆一聲,笑道:“好好好,是我不對,我不該跟師兄頂嘴。”

蒼寒随她嘆一聲,問:“這是哪兒?”

儀萱聽到這個問題,避重就輕地把他們被趕出真虛境,又跟着陸小莺來到這裏的事說了一遍。蒼寒聽罷,也無言語。他垂眸,似在思忖,片刻後,卻說出了一句儀萱怎麽也想不到的話來:

“好香。是什麽花香麽?”

儀萱有些驚訝,卻很快明白了。必然是魔障發作,他體內的魔種又助他恢複了嗅覺。明明一點點好了起來,卻偏偏預示着一個更為可怕的結果。她不敢細想,看了看四周,笑着應他道:“必定是紫藤了。”

“紫藤?”蒼寒深深吸了口氣,重複了一遍。

“不會吧,你連紫藤的香味都沒聞過?”儀萱的聲音裏滿是故作的愕然。

“很奇怪麽?”蒼寒不悅地反問。

“當然啊!”儀萱笑着,“易水庭點雲池旁種滿了紫藤啊,師兄自幼在那裏練劍,難道沒有注意過?”

蒼寒有了片刻恍然,“是麽……”

“是啊。看來是真的沒注意了。那你一定也不知道粼翠湖邊種滿了白玉蘭吧,每年花開,皚皚的花色,就像白雪一般,只多了清香。寂潭你應該也去過吧,專門思過的地方。兩邊雖都是山石,別無草木,但淺水處卻長着幾株蓮花。夏日那裏特別清涼,加上蓮香微微,最是避暑的好去處。後山,則長滿了桂花,每逢一場秋雨,香味就濃一層,滿山都聞得到呢。山腳下的頤光湖,岸邊遍植楓樹,另有一片紅梅,傲雪鬥霜,別提多好看了……”儀萱笑着,如數家珍地說道。

蒼寒靜靜地聽完,淺淺笑着,道:“你我一定不是身在同一個易水庭。”

儀萱知道他這句是玩笑話,也聽出了這句話裏透出的莫名惆悵。她想了想,對他道:“等回去之後你就知道我所言非虛了,到時候我帶你去看。”

蒼寒擡眸,望着她聲音的方向,平淡地說出了一句她一直不願意正視的話:

“我也許……已經死了。”

作者有話要說: 嗷嗷~~~

現在大家知道了吧,真虛靈氣不算啥,有魔種才是王道啊~~~嗷嗷,大家放心,我一定會讓師兄妥妥兒的恢複的!!!其實關鍵就在于破鏡重圓嘛,你看我時時扣題啊~~~

[那只:你夠……]

[狐貍:……]

咳咳,下章看點!!!

生離死別,專治各種嘴硬。

歡迎到時收看!

[PS:沒能在24點前更新好絕望……雖然遲了,但是祝大家聖誕快樂……嘤嘤嘤……]

☆、二十五

“我也許……已經死了。”

儀萱立刻笑了出來,道:“師兄你說什麽呢?”

“被奪舍之時,我神識湮滅,損傷五感。肉身雖未死,也是枯燭殘燈。那神醫也說了,他的凰焰興許早已奪了我性命。即便不是,幾次争鬥,引動魔種,我大約已被虛耗盡了。”蒼寒話到此處,語氣微沉,“走出真虛境,我就會變回屍體。我回不了易水庭了……”

儀萱急了,打斷他的話,強笑道:“呸呸呸!別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什麽‘枯燭殘燈’,‘虛耗盡了’,沒有的事!你看,我們現在就在境外,不是好好的麽?”

蒼寒道:“我自己的事,我自己清楚。”

“你哪裏清楚?”儀萱道,“你的恢複說不定根本不是因為真虛靈氣。你以前不也說了麽,魔種入身,增強肉體。無論多嚴重的傷勢,都能極快恢複……”

“我制不住它。”蒼寒道,“我的寶鏡已碎,功力亦不如以往。我制不住魔種,也無法阻斷魔氣之害。它縱然能助我,也是一時。”

“那還有滌髓丹,還有天一玄水陣,再不行,還有鏡映!”儀萱有些激動,出口的話又快又急。

蒼寒搖了搖頭,道:“若我的恢複真是魔種之效,強行将其淨化,不過是讓我變回原先的廢人罷了。至于鏡映之術,也不必再提。”

這些道理,儀萱豈會不知。只是她強令自己不去提起,不去細想。如今從他口中聽見,諸般悲哀絕望一下子湧了上來,噎在了她的喉頭。

“為什麽突然說這些?”儀萱的聲音滿是無力,微隐着喑啞。

蒼寒笑了笑,道:“方才聽你提起易水庭,也不知為何,竟有些遺憾……”

儀萱聽他說出這句時,心頭一顫,不由自主地掉了淚。

蒼寒自然看不見她的表情,依舊噙着那抹笑容,略帶惆悵地道:“原來,我還有那麽多風景沒有見過,還有許多事沒有去做……”

儀萱忍着哭音,道:“沒錯!你還有很多事沒做!你是我易水庭淨行壇的壇主,是掌門的左膀右臂,所有人都在等你回去。還有,十年前的事,你須得回去請罪領罰,向掌門和幾位長老好好解釋!你不能再一走了之,不能再下落不明,更不能死!”

“你就那麽想看我受罰嗎?”蒼寒蹙眉一嘆。

“你……”儀萱也皺了眉,“你為什麽總是曲解我的話?”

“是我曲解,還是你從來都不把話說明白?”蒼寒道。

儀萱怔然,無語反駁。

蒼寒又道:“譏嘲斥責,戲谑揶揄,或是幹脆顧左右而言他,你何曾好好跟我說過話?以往你對我諸多成見,我無可奈何。但到如今,你為何還是不能平心待我?”

儀萱不敢回應他,只是習慣性地逃避。這樣的畏怯,甚至到了她自己都不明白的地步。這時,蒼寒輕輕抽了一口起,手按上了自己的心口,微蜷起了身子。他雖未有一聲示弱,但額上已經浮了薄汗,想必辛苦。

“師兄!”儀萱擔心不已,扶着他道,“這樣下去不行,還是用天一玄水陣吧!”

蒼寒忍着痛楚,開口道:“且由這魔種發作,許我回光返照……”他輕輕一笑,“等視力恢複,我便入境宰了那魔物,也算是死得其所……”

“夠了!別再說了!”儀萱再也無法克制情緒,瞬間哽咽,“別再說了……”

“聽我說完。”蒼寒道,“有今日的下場,是我咎由自取,你也無需傷心。我一度淪入魔道,助纣為虐,早已無顏見掌門和諸位長老。那魔物倒是成全了我。與其這樣化作屍體,倒不如一戰而死,他日入葬頤光湖,也不至于辱沒了師門。”

儀萱搖着頭,握上他的手,道:“你入殛天府的事,我沒有告訴過任何一個人,連掌門也沒有。你身懷魔種,就說是殛天令主奪舍後所致。沒有什麽辱沒不辱沒的,就當什麽也沒發生過,你大可光明正大地回去。那些要你請罪的話,我再也不說了。”

她說話之時,淚水墜在蒼寒的手上,滴滴溫熱。蒼寒怔了怔,猶疑着問她:“你沒告知掌門……為什麽?”

儀萱道:“十年你不就說了麽?你身具魔道,害死同門,是不可改變的事實。即便解釋,易水也容不得你。我知道,其實不是易水容不了你,是你自己容不了你自己。後來你不惜一切救回芳青師姐和霖川,也是想一死贖罪……已經夠了,真的夠了,你可以回易水庭,一切都沒變。不要走到那一步,算我求你了……”

蒼寒慢慢笑了出來,他摸索着撫上她的臉頰,輕拭着她的淚水,道:“多謝……”

他掌心的燙,灼痛儀萱的心。她止不住眼淚,更止不住聲音的顫抖,“師兄,無論如何,先用天一玄水陣壓住魔種,然後我們再想辦法,好不好?”

蒼寒并未應答,他的手輕輕順着她的發絲撫下,攬在她的腰際。這個姿勢,無異擁抱。他微微低頭,輕貼她的臉頰,而後,深深吸了口氣。

儀萱意識到他在做什麽,怯聲道:“我……我沒味道……”

蒼寒輕輕笑了起來,道:“你在想什麽,我真的弄不明白。但有些事,你不承認也罷,我心裏清楚。無論你如何待我,我都慶幸這一路陪着我的人,是你。”他話音一頓,松開了懷抱,伸手捧起了她的臉,“若這就是最後,讓我好好記住你……”

那一瞬,儀萱覺得自己像是被猛獸懾住的獵物,竟動彈不得。她只能看着他,看着他一寸寸靠近,直至吻上她的嘴唇。

微燙的唇舌,纏綿出讓人心顫的細致溫柔。并非占有,亦無索取,只是,試圖證明些什麽……

證明什麽?

記憶剎那回溯,籠上了一層朦胧的薄霧。她不曾忘,長月河谷中,那殛天令主含笑問她:你喜歡他?

心頭,五味陳雜。酸澀之中,混入了甘甜。何須證明?她早已淪陷,只是一意逃避、一味抗拒。而如今,一想到也許将永遠失去他,那努力維持原狀的固執便陡然瓦解,一切的畏怯惶恐都在私情之前妥協。

她的回吻,缱绻深濃,遠比他更熱烈。他微微瑟縮了一下,竟有了剎那無措。目不能視,讓他的感覺變得無比敏銳而細膩,這樣的吻,撩着心弦,牽引出更深的渴求。便在他遲疑之際,她微微喘息,呢喃着對他道:“好好記住我……”

無需更多言語,思緒神識皆被感情主導,再容不下他事。他再一次捧起她的臉來,吻過她的額頭、眉眼、再至嘴唇。這一吻,再無矜持。

輾轉厮磨,呼吸輕喘,讓喉頭愈發幹渴,化作了無法忍耐的焦灼。心神魂魄,早已不滿足于親吻撫觸,只待更深的糾纏。

他摸索着解開了她的衣帶,依依的輕吻,印在她的頸項,順着滑落的衣衫,綿延至她肩頭。肌膚如引了微火,讓她不禁低吟出聲,察覺自己如此反應,她忽生不甘。她稍稍退身,避開他的挑引,手攀上他的胸口,拉開他的衣襟,回報以同樣的輕吻。

于是,原本的溫柔纏綿,變質為了激烈争奪。輕吻漸轉為吮齧,撫摸的力道亦變得霸道蠻橫,誰也不願退讓一份,不願屈于弱勢。衣衫片刻褪盡,肌膚熨貼,身體寸寸契合,竟似天成地造。

他的體溫,燙得她一陣陣發熱。她驀然憶起這熱度的因由,心痛驟生,情念不由一滞。便在這一瞬的空隙,他一手攬着她的腰,一手枕在她頭後。傾身一迫,将她壓倒在地。男子的身軀,結實沉重,再不給她半分抗拒的機會。

柔軟的厚苔,輕撓着後背,引出細碎的癢。他攬在她腰上的手摩挲而下,帶來更為陌生的感觸,那酥入骨髓的麻,讓她微微顫栗。

“師兄……”她低低喚他一聲,聲音柔軟得如同一泓弱水。

此刻的他,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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