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弟弟 大皇兄會保護你的

康寧自從被戚長風帶出去逛了一次,那以後帝妃對他管得也不很嚴了,至如今已是又出去玩了幾回。他進門時恍惚聽到大皇子和戚長風在這裏神神秘秘地商量邀約,本來心裏還沒太當一回事,結果被這樣直截了當的拒絕,小皇子又覺得委屈,也有些生氣,還有點傷面子——這下是非去不可了。

大皇子還試圖掙紮一下,把弟弟拉在身邊好頓哄勸,又是說他叫戚長風一起出去其實是要辦些好無聊好無聊的正事;又給弟弟許了一車的願望,說只要康寧乖乖的,就給他帶好東西回來。康寧對這些概不買賬,只抿着嘴搖頭。

戚長風早知道結果,只閑閑地坐在一旁笑看大皇子圍着康寧左右為難的模樣,一句也不插話。再說,他對這趟出行本來也是無可無不可的,他答應下來,無非是願意領楊妃人情的意思。他很早就從楊妃那一次次惠而不費的“照料”中看穿了對方想要表達的“我和我的兒子都很關愛關照戚小郎”的中心思想,而他也沒必要非得擺出個不領情的清高姿态——就像皇帝說的,戚長風是個在人情融通上頗有些見地的人。

不出所料,大皇子到最後果然敗下陣來。一場年長男子帶年幼兄弟到花樓領教女子美妙的風雅消遣,變成了兩個友愛的哥哥帶胡攪蠻纏的弟弟無聊地去茶樓聽曲看戲吃點心。

康寧可不覺得無聊。他也不知道他大皇兄是怎麽想的,但是——有好聽的戲可賞,有香甜的點心吃,這難道還無聊嗎?那你們還想要去幹什麽呢?真是不識好歹呀!

反正他是度過了美滋滋的一天,還在回宮的路上從一個頭發花白的婆婆那裏買下了一籃子有些粗糙卻拙樸可愛的絨花。

大皇子坐在馬車裏看着正安排怎麽分配那些絨花的幼弟,第一次感覺到有點頭疼。他突然意識到,宮中的所有人其實都還在把康寧當成一個極幼小的孩子看待,可是他想了一下他像康寧這麽大時候的樣子,然後他發覺——他像康寧這麽大的時候已經什麽都懂了吧?

這天經地義的男女陰陽之事,竟然還需要避諱他的小弟弟來說——老二老三這麽大的時候,哪日不去他書房裏倒騰那些不能給嬷嬷看到的話本子?他敢說,就是他的兩個妹妹,也會對他叫戚長風出去到底是幹什麽的心裏門清。

可是看着面前長得已有些小小少年模樣的幼弟,行止性情全然都還是一團孩氣。

是不是該給他來些不同的教育了?

“寧寧啊,”大皇子清清嗓子開口,“你……你有沒有覺得這一個夏天,你長風哥哥越來越不一樣了?”

戚長風一只胳膊始終有意無意地放在康寧倚着的靠背上,聞言涼涼地瞥了一眼大皇子,不知道他又想說些什麽。

康寧聽得也有點納悶。他遲疑地看了看戚長風,又猶豫地轉頭看看自己皇兄:“他怎麽了?他曬黑了嗎?”

“曬黑……也是一方面,”大皇子抹了一把臉,繼續啓發弟弟,“他的身體上還有一些其他的變化啊!當然,不用說,他是高了壯了,那除此之外呢?別的方面呢?你想想。”

戚長風聽懂大皇子想說什麽了。他臉黑了,向對面投過去了某種羞惱而警告的眼神,配上那張俊美的黑臉,此刻竟顯得有點惡狠狠的危險。

大皇子面對這種無聲的警告,總不能在回宮的路上就康寧的教育問題同戚長風争辯一番,只好先有點郁悶地比劃了一個封上嘴的動作。他真是徽帝的兒子,在這一瞬間他甚至還有心思走神想道,無怪父皇這麽喜歡戚長風啊,這小子有時候是真有些邪裏邪氣的好看勁兒。

然後他下一刻就沒有心思想東想西了。

康寧爬到了戚長風身上。

小皇子哪管那許多,他直接跪到了戚長風腿上,去查看他的好朋友到底有了什麽不為人知的變化。他莽莽撞撞地,像一只親人的小狗那樣毫不顧忌地捏來抓去,兩只雪白的小手沒輕沒重,又自然又熱乎,那操作幾乎讓另外兩個人感到了一種可怕的窒息——尤其是最近一直比較容易激動的當事人。

最後還是大皇子先反應過來,黑着臉一把将弟弟抓走了。

這個畫面對當于哥哥的來說視覺刺激太大了。如果是兩個康寧這麽大的天真稚幼的孩子,這樣小動物似的裹成一團,倒能說一聲讨喜可人。但戚長風可不是個孩子樣子了。

大皇子平生第一次對幼弟疾言厲色:“看看你這是成什麽樣子!随随便便就跑到人家身上去,還在那動手動腳!以後再不許這樣了,知道嗎?”

他突然正視到——他從前怎麽沒發現,康寧作為一個男孩子,模樣生得也太标志漂亮了些。甚至比他的兩個妹妹、比那些王親貴族家中嬌美的小姑娘們都要更勝一籌。如果是別人家有這樣面若好女的嬌美小童,大皇子一定會覺得賞心悅目、心生喜愛的。

但這是自己的弟弟——他一想到這世上總有些下流惡心的人,将來看到康寧美麗又天真的樣子,就算不敢流露出一分,但心裏會生出什麽樣的念頭——他就先生出一種惱恨來。

康寧這樣冷不丁被抓走,又被大哥吼了一下,當下就有點懵,他的聲氣慫慫的,瞬間弱了下去,“大皇兄怎麽了?”他吓着了,兩只小手摟上哥哥的脖子,幾乎本能地開始撒嬌,“我現在就在大皇兄身上啊,為什麽不可以?”

“因為我是你兄長!”大皇子順了順氣,語氣才不像剛才那樣沖了,“只有自己的血脈親人才可以如此。戚長風……”他轉頭看了戚小郎一眼,想着這到底也不算外人,剛才是他一時受到直觀的視覺沖擊,在某些聯想下過于急躁了——好在康寧上下其手的只是戚長風而已:“長風跟你也算親近。但他現在也大了,你這樣随随便便地在他身上比來劃去不是不尊重人家嗎?你看長風被你吓的!現在臉都是紅的。”

康寧有點委屈地搖頭。“我不是故意的。”他小小聲地說。

大皇子就是随便瞎編了一個理由,為他剛才突然發火做找補。重點在他接下來的話,“除此之外,再不許跟不熟悉的、年級長的人過分親密了。誰都不行,記住沒有?”

康寧小乖乖似的點頭。然後他投進他哥的懷裏,不記仇的小狗崽一樣地貼着哄哥哥,“大皇兄,我記得了。你不要發脾氣了。我把我的花多分給你一些,好不好?”

他簡直就是天底下第一撒嬌大王。

大皇子沉默地摸摸弟弟的頭發。那一瞬間,他又覺得康寧确實還很小很小了。小到讓他想把弟弟裝在一個糖果籃子裏,把他放到月亮上去。

該告訴他什麽呢?該教給他什麽呢?是不是還太早了——是不是其實并沒有什麽見識、眼色、心機,是到了某個年紀就必須要具備的?

他剛剛一番糾結,一腔怒火,他害怕的、猶豫的,他起了頭又終止了的——是不是他的父皇也曾經這般想過?

“大皇兄會保護你的。”他最後只是說了一句他父皇也曾經說過的話。

而無言獨坐的戚長風此時也基本冷靜下來了。他冷眼看着就在咫尺的對面,親昵團坐着的一對兄弟,難得而清晰地感受到了此刻在自己心裏翻湧着的那種酸澀的嫉妒滋味。他突然很清楚地意識到,大皇子可以理所當然打斷康寧和他的親近,而他卻不可能像這樣把他的小殿下從他皇兄手裏奪來,就只因為大皇子占據着血脈親人的位置,所以便占有了某種天然的資格。

而明明康寧對于他來說更加重要,他對康寧的關心和關注毫不輸于大皇子,他遠比大皇子更需要有康寧這樣一個弟弟來愛,來支撐他精神中一些荒蕪的、急需一些有重量的存在來填滿的地帶。

可是大皇子永遠都可以像今天、像方才那樣把人從他懷裏搶走。

于是他又在想他想了很多次的那個念頭——如果康寧是他的弟弟就好了。

如果康寧是生在他家裏的孩子,就好了。

但是被兄長放回來的康寧打斷了戚長風不算愉快的思路。

大皇子一松手,康寧就從哥哥膝蓋上滑了下來,他像是回到主人身邊的小狗那樣自覺,想都沒想,理所當然地跑回到了戚長風身邊的位子上。剛才的一場小小的風波在他沒有心事的腦袋裏很快就消散了,他抱着自己買來的花籃子,又把自己窩進了戚長風的臂膀和身體環着的那塊小小的、柔軟的區域,側面看去像是窩進了少年的懷裏一樣。他的發旋精致可愛,總是翹着幾根碎發,顯得毛茸茸的,恰在戚長風側臉一低頭就能看到的位置上。

唉。

就沖着這小小的、傻乎乎的發旋,憑你是誰,有多麽難解的心事,此時此刻也都要忘了。

戚長風沒有注意到自己無聲地舒了一口氣,整個身體都不自覺的放松了。

算了,還是叫這個沒良心的小笨東西生在皇家吧,叫他氣他親生的、此刻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大皇兄去,免得來氣自己了。

就讓他一直做這個小笨蛋一脫開身、就會傻乎乎朝他跑過來的長風哥哥好了。

他也挺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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