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葉迎秋轉頭看虛塵,随口一問:“你說前輩他這是什麽意思?尋着酒香去找他?”

天大亮,兩人慢騰騰走回客棧,虛塵道:“也許是讓我們尋着酒家去找他。”

“有理,酒家做酒賣酒,自是酒香四溢。”葉迎秋略一沉吟,“可洛陽城如此之大,酒家不知凡幾,從何處開始尋找?”

“自是從名盛處開始尋。”

葉迎秋一愣,随即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好虛塵好虛塵,答案如此簡單,我怎麽就沒想到,失策失策。”

虛塵受到葉迎秋感染,略微一笑:“迎秋穎悟聰慧,自是比吾等愚人想得深邃。”言下之意就是葉迎秋想得太多了,反而避開了最簡單的答案。

可這句話葉迎秋一聽,聽出不同的味道來了,他帶着七分随意,三分詢問:“虛塵可是在惱我為何殺了盜風。”

虛塵搖頭,因為葉迎秋而起的三分笑容淡了下去:“盜風施主想法偏激,行事卑鄙,今日不是死在這裏,他日也會身死他處,只不過…”

虛塵摘下一片綠葉,其上露珠滾滾,再輕輕一扔,綠葉落于地上,又被一陣清風卷動。

他心中覺得不應該殺人,但盜風身死他亦覺得死有餘辜。

也許這就是葉迎秋說的江湖,別人要殺他,他自然是要殺了別人。

虛塵将這一困惑歸咎于自己佛心不穩,歷練尚淺,“罷了,快些回客棧吧。”

到了客棧葉迎秋問掌櫃:“掌櫃,你可知道洛陽城中最有名的酒家?”

掌櫃手中算盤撥得噼裏啪啦,聞言停下:“這…我知道的最有名的是龍搏山莊,出客棧左轉,這條街盡頭的那座山就是了。”

“多謝。”

葉迎秋與虛塵轉身要走,被掌櫃叫住:“哎!兩位客官,吃完早飯再走也不急啊,龍搏山莊在半山腰,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爬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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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窄細蜿蜒,僅容一人一馬通過,草盛花繁,一眼望去,綠得人清心寡欲、心曠神怡。

葉迎秋騎着白馬在前,舉着葫蘆酒壺仰頭喝酒,蟬翼廣袖被風吹得輕輕飄動,烏發在風間低揚,偶有鳥兒脆鳴,于林間飛舞嬉戲。

此情此景,葉迎秋不禁心情大好,用那如洞中潺潺流下的清泉,冷冷淙淙,清清朗朗,悅耳非常的嗓音高吟: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五岳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

虛塵騎着黑馬跟在葉迎秋身後,看他放浪不羁,衣袖滾滾,心中一股浪潮砰然翩翩而來,淹沒他十八年來只想離開少林,一覽天地的心。

那顆想要游遍九州,踏破千山的心好像滿足了,似乎只要在葉迎秋身邊,虛塵就能看到名山大川、錦繡河山。

葉迎秋吟完一首詩,大開大合一口氣喝完葫中之酒,通體暢快,斐然向風:“若是李太白尚在人世,我定要死纏爛打,追着他為我寫千八百首詩,然後一齊伶仃大醉,同銷萬古愁!”

虛塵會心一笑,望着葉迎秋的白玉發簪吟道:“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恐結他生裏。然諾重,君須記。”

虛塵只當自己剛才的砰然是對知音的交心。

行至山腰處,路變得寬闊平坦,虛塵追上葉迎秋,兩馬并排而行,葉迎秋笑眼中盡是星辰,

看着虛塵:“想不到你喜歡如此盈盈婉轉的詞。”

“有感而發。”虛塵亦是心中開懷,笑意甚重,“到了。”

只見兩根白石柱矗立在兩邊的山石中,中間一個石頭匾額,匾額上龍飛鳳舞地寫着四個大字——龍搏山莊,匾額下是兩人寬的對扇木門。

一眼望去龍搏山莊就像是嵌在這座山裏面的一樣,一間間紅牆黑瓦爬在山腰間,爬山虎鋪滿屋檐,綠樹伸出樹枝,把紅牆掩在山林間。

兩人翻身下馬,離門還有兩三步,濃郁醇香的酒味便沁入鼻中,葉迎秋一下忘記了找假和尚的事,兩步作一步上前敲門:“在下聞酒香而來,可否開門讨口酒喝!”

虛塵受不了這刺鼻的味道,退避三舍,他就不明白了,迎秋和假和尚為什麽都喜歡喝酒?

“來了!”半晌後才有人應聲開門,只開了一個小縫隙,剛好夠看清人臉,是個穿着褐色布衣的小厮,“你誰啊?有沒有和我們掌櫃提前預定?”

小厮看葉迎秋穿得人模狗樣,語氣也沒有放平和些,看來是平日裏看衣服穿得好的人看多了。

“在下葉迎秋,行至山腳聞到酒香,恰巧葫中無酒,特來讨口酒喝。”

小厮把門開打,打量葉迎秋,也看見了退避三舍,牽着馬兒的虛塵:“你們等着,我去問問掌櫃放不放你們進來。”

“有勞。”

過了半盞茶的時間,小厮才來打開一大半門:“進來吧,我家主人說給你舀滿一壺。”

葉迎秋高興地踏進半只腳,但虛塵還是紋絲未動:“虛塵,一起進去?”

“不了。”他實在受不了那麽濃郁的酒香,進去聞一聞說不定就醉了,“你速度快些,我在這兒等你。”

葉迎秋仰頭一笑,笑虛塵酒量奇差,高高興興跟着小厮進去了。這一進去葉迎秋就驚住了。

大門離廳堂竟然有數丈遠!

小厮得意洋洋地向葉迎秋解釋:“我們家酒好,不把大門和廳堂離得遠些,光是聞一聞都會醉死人!”

葉迎秋立刻被酒香勾了魂,離廳堂近了才聽見有壇子碰碰撞撞,裝運的聲音。踏門進去,廳堂堆滿了酒,十來個穿着短打,露着胳膊的壯漢正在把酒一壇一壇地搬進足有兩個五百斤的胖子那麽寬,高度只到人腰間的大酒壇子裏。

小厮說:“這些都是山下那些人定的酒,就這些人還搬不完,得跑好幾趟呢!”

葉迎秋回神:“可山路那麽窄,怎麽運下去,不怕砸了?”

“這你別管,我們自有我們的辦法。”小厮把手一伸,“給我!”

葉迎秋把葫蘆酒壺遞給小厮,小厮一看,眼睛都直了,“那麽大的葫蘆酒壺!?不是說一壺嗎?”

葉迎秋覺得奇了:“我什麽時候說過是一壺了?我的是一葫。”

“算了算了,都答應你了。”小厮邊念叨着邊進廳堂的側門,“便宜你了,那麽多酒,山下的人要是預定,那得等好幾個月呢。”

葉迎秋這才想起來,他是來找假和尚的,朝小厮大喊:“兄臺!請問你們有沒有看見一個喝得爛醉的和尚!?”

小厮沒理他。

旁邊搬酒的壯漢一掄額頭上的汗,奇道:“和尚還喝酒?”

“哎,非也。”葉迎秋一撸袖子,幫忙搬酒,“是個假和尚,穿着個僧袍,天天喝酒,酒醒了便假裝正經,化緣吃飯。”

壯漢連忙阻止葉迎秋:“公子使不得!弄髒你的衣服!”葉迎秋的衣服看起來太華麗、太貴了,湊近了看衣服上還有同色的刺繡。

“沒事,一件衣服罷了,你搬得我也搬得。”

壯漢更新奇了:“我還是第一次見到和下人一起幹活的公子哥。”

葉迎秋側身搬酒壇,透過大酒壇子只能看見他的後背和白玉發簪:“說不定以後你會……”

變相叢生!

葉迎秋直起腰來,一根鐵簽穿過壯漢的胸膛,帶着飛灑的血跡直刺向葉迎秋的眉心!

葉迎秋側身空中旋轉,鐵簽在他的雙眼睫毛下飛速而過,沒入牆中,整面牆立刻龜裂!

一壇酒帶着殺氣,被飛投而來,跟在後面的還有一根鐵簽!

葉迎秋一個後空翻,避開酒壇和鐵簽,身體再忽然一轉,腳尖接過被飛投而來的酒壇,為了保持平衡,手中的酒壇被他伸直右手,擡在于掌心。

廳堂內剩餘的壯漢紛紛逃走,酒壇被砸在地上,四崩五裂,地上全是酒水,緊接着所有逃跑的壯漢都被鐵簽穿胸而亡!

葉迎秋輕手輕腳放下酒壇,手持劍形夾住飛射而來的鐵簽,語帶怒氣:“閣下暗箭傷人,做事未免太過心狠手辣!”

“哼!”随着一聲奸邪帶着怒火的氣哼,進來一個拄着拐杖,頭發花白,卻健步如飛、眼冒精光的老人,“你殺了我徒弟,我憑什麽和你講手下留情!”

來的是淫竊雙盜中的竊,是個卑鄙無恥的老頭,名叫竊風,另一個是同樣卑鄙無恥的老女人,叫淫風。

“我殺了你徒弟,你殺我一人即可,為何殺了這些無辜百姓!”

“你身邊的人都該殺!”說完拐杖耍得虎虎生威,與葉迎秋纏鬥,廳堂中的酒一個一個被砸碎,四分五裂。

淫竊雙盜一般都是兩個人一起出現,既然竊風出現在這裏,那淫風去哪兒了?

葉迎秋劍未出鞘,橫檔在胸前,擋住竊風力道十足的一拐杖:“你那和你形影不離的老伴去哪裏了!?”

竊風一拐杖将葉迎秋逼退數步,趁勢一個跳躍下劈,帶起的勁風吹動了兩人的衣擺:“你還是為那個小和尚擔心吧,說不定已經成了淫風的杖下亡魂了!”

小厮打好了酒,聽見平平砰砰的聲音,以為是壯漢們打架,慌忙奔到廳堂,一個粗重的紅漆拐杖朝他天靈蓋劈下!

小厮瞪大眼睛,呆呆地看着劈下的拐杖,無法動彈。葉迎秋鼓足力氣,劍鞘上挑,拉開小厮,提着小厮的腰帶猛地後撤,竊風威力十足的一杖與葉迎秋的腳尖只差分毫!

葉迎秋還順手拿回了酒壺,挂在腰間。

在與竊風纏鬥的間隙,葉迎秋把小厮扔到門外:“快跑!告訴這裏的人千萬不要出來!”

小厮雙腿發抖,四肢并爬地跑了。

“再不拔劍,老朽我一拐杖瓢了你的頭!”竊風拐杖落在葉迎秋腳邊,順勢一個橫掃。

葉迎秋輕松一跳站在竊風的拐杖上:“你确定?”

葉迎秋再一跳,從竊風的頭頂飛躍而過,“看過我出劍的人都死了。”

“哼!”竊風轉身,一拐杖跺在地上,“老朽今日偏要見識見識江湖上響當當的葉一劍!”

作者有話要說: 補之前有一天沒有更新的份~

之後就正常更新啦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李白《廬山謠寄盧侍禦虛舟》

一日心期千劫在,後身緣……——納蘭性德《金縷曲·贈梁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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