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葉迎秋單腳站在酒壇上,橫劍在前,白色劍鞘上刻有竹葉飄落之狀,自由灑脫,劍柄上嵌有淺紫色美玉,呈七星之狀。
緩緩抽出劍身,銳利的鋒刃帶着劍光,葉迎秋的眼神明亮而超曠:“前輩既然如此心急,小子怎能不應?”
竊風輕蔑一笑:“呵,老朽成名的時候你還在你老子的子孫囊裏游着呢!”
“如此粗鄙之語實在是不堪入耳。”葉迎秋持劍在側,眼神陡然冷峻。
酒壇輕晃,發出旋轉的甕聲,葉迎秋已到竊風頸側,一劍封喉!
然而竊風不愧是成名已久的江湖高手,拐杖擋住葉迎秋一劍,發出叮一聲長鳴,只見葉迎秋順勢一轉,劍從右手換為左手,竊風轟然倒下。
倒下時眼珠還看着右側方。
葉迎秋乜斜竊風的屍體,一甩劍尖,縱身去助虛塵。龍搏山莊門外,打鬥聲不斷,葉迎秋躍上門檐一看,淫風嘴角流血,力度微弱,早已是強弩之末。
虛塵遲遲不肯下殺手。
葉迎秋一聲嘆息,飄然而下,替虛塵一劍解決淫風,只有喉間一道劍痕。虛塵看着雙眼未閉淫風,低吟一聲“阿彌陀佛”。
葉迎秋收劍,側身看着虛塵,挑眉半是詢問半是無所謂:“難道你想為他們超度?”
“走吧。”
兩人正準備翻身上馬,忽然從院子傳來幾聲高呼:“俠士留步!俠士留步!”
木門被剛才的那個小厮打開,身後跟着一個穿着暗紅色衣袍,一看就是掌櫃的中年男人。
掌櫃滿頭冷汗,氣喘籲籲地跑過來,顫抖着雙手作揖:“多…多謝兩位,賊人來時若不是我正在地下酒窖監工,恐怕已遭毒手。”掌櫃現在還心有餘悸,要不是他多留了個心眼,沒讓小厮聲張,否則酒窖裏的工人早就争着跑路了。
掌櫃從衣袋裏拿出滿當當的一袋銀子,雙手遞給葉迎秋,“俠士救命之恩無以為報,區區幾兩碎銀還請收下。”若是這兩位俠士不在,賊人說不定一怒之下就把龍搏山莊的人給殺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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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迎秋笑道:“銀子就不必了,掌櫃沒有诘難我們便已是大度,畢竟人是我們引來的,還砸壞了不少好酒。這些錢還是留給搬酒的兄弟們操辦後事吧。”
“唉…”掌櫃出來看見倒在廳堂內壯漢們的屍體時自責不已,若是他換一天叫人搬酒就好了…
掌櫃收回銀子,看見葉迎秋腰間的葫蘆酒壺道,“那便送俠士兩壇好酒吧。”
“我去拿。”小厮聰明,掌櫃話一落就奔進去擡酒。
“如此甚好,多謝。”
掌櫃随即又問虛塵:“小師父,出家人不喝酒,你可想要些什麽?”
虛塵單手立掌:“多謝施主好意,貧僧不用。”
掌櫃人情通達,從袖中摸出一個金扇子似的鐵片,遞給虛塵:“小師父,這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彭家的信物,是請樂家用特殊之法鑄成的,無人能效仿鑄造。如果小師父有事需要幫忙,只要看見有金扇子标志的店,你都可以向店裏的人出示這個鐵片,有事可直接吩咐。”
“這…”
掌櫃手又靠近虛塵幾分,虛塵無奈,雙手接過,“如此貧僧就收下了,多謝。”
葉迎秋仔細看了一眼龍搏山莊的匾額,問道:“掌櫃既然能拿出金扇子,那龍搏山莊自然就是彭家的産業,只是為何匾額之上沒有金扇子的标志?”
“這位少俠有所不知。”掌櫃笑着回答葉迎秋,“這龍搏山莊是我家少爺自己在外面置辦的産業,還沒加入彭家的店鋪,因此只能算少爺的私産,不是彭家的家業,所以也就沒有金扇子标志。”
葉迎秋倒是有些吃驚:“沒想到彭銅生看起來游手好閑,居然做了這般正經的營生。”
“少俠認識我們家少爺?”掌櫃眼睛睜大了些,笑容也更大了一點。
葉迎秋一笑:“談不上認識,只不過小時候一起玩耍過幾次,大了偶有來往罷了。”
掌櫃肚子裏的水轉來轉去,想到廳堂內歹人喉嚨處利落的一道劍痕,再一看葉迎秋淺紫色蟬翼廣袖長袍,風度翩翩,身如修竹,貌若珠玉,朗然照人,一拍額頭:“哎呀,我老糊塗了,怎麽半天沒認出葉公子來,失敬失敬。”
掌櫃退後一步,作了好大一揖。
葉迎秋扶起掌櫃:“也不是什麽值得拿出來說的事情,掌櫃禮重了。”
這四大家族誰一提到葉迎秋不得誇上好半天,不及十五便獨自游走江湖,行俠仗義,憑着一身卓然的輕功和葉家神乎其神的劍法,年僅十七便在江湖上闖出了自己的名號,江湖人稱葉一劍。
年紀輕輕有如此盛名還待人禮遇有加,掌櫃更加尊敬葉迎秋了,此子以後定有大作為啊,又想起自家只知道東逛逛西走走的少爺,連忙道:“葉少爺若是在江湖上遇到我們家少爺,還請多加照顧,我們家少爺一身武學高不成低不就,若是遇上幾個歹人,恐不如葉少爺能力敵衆人,輕松脫身啊。”
“會的,掌櫃放心。”四大家族多有來往,幾個孩子從小也都認識,掌櫃不說,若是遇到他們有難,葉迎秋也定會出手相助,“淫竊雙盜是千面派的人,我們不好再多做停留,唯恐給貴莊帶來麻煩,就此別過。”說完翻身上馬。
小厮這個時候跑出來了:“掌櫃,酒拿來了!”
掌櫃趕緊道:“葉少爺留步!”
“瞧我這個記性!”掌櫃接過酒壇遞給葉迎秋,“差點忘了答應給公子的兩壇酒。”
葉迎秋一愣,接過酒壇,随即笑道:“我與掌櫃交談盛歡,竟然忘了掌櫃還欠我兩壇酒。”
葉迎秋把其中一壇扔給虛塵,“幫我拿着。”随後打開手上的酒,提着就喝,“好酒!”
早就聽說葉迎秋比他爹都還能喝,原以為是誇大,沒想到是真的。掌櫃自認為自家釀的酒比普通的酒更烈,葉迎秋一口氣喝了那麽多還毫無醉意,由心誇道:“好酒量!”
“多謝掌櫃。”葉迎秋提着酒壇,單手一揚馬缰,“駕!”
虛塵緊跟而上。
掌櫃看葉迎秋自由灑脫,一身衣袍亦是潇灑恣意,不禁更加喜愛這個年輕人,突然想起一事情,向前跑了幾步高聲道:“黃河邊上的難民湧進洛陽城了,少爺要小心不要被難民圍住搶東西!”
葉迎秋的聲音從遠處悠然傳來:“知道了,多謝!”
掌櫃有些懷念年少的時光了,想當年他也是個翩翩少年郎啊。轉身進莊,想起葉迎秋身邊的和尚:“哎呀,我怎麽忘記問小師父的名字了?能和葉迎秋一起的人,也定是人中龍鳳啊。”
某不知名人中龍鳳不僅提着葉迎秋的酒,還要叫葉迎秋騎慢些:“前面就是小道了,騎慢些,小心跌落。”
葉迎秋減慢速度,提着酒壇一點一點的喝,看虛塵提着酒,一臉無感的樣子,可惜道:“若是虛塵你會喝酒就好了,一路上也有個人陪我淺酌。”
虛塵勸道:“喝酒傷身,不宜飲酒過多。”
葉迎秋一臉你不懂的表情:“李太白說唯有飲者留其名,你看看這些人,王子猷、陶淵明、杜甫,哪個不喝酒?哪個不是鼎鼎有名?”
虛塵不與他争辯,問道:“你可知淫竊雙盜是如何找到我們的嗎?”
葉迎秋喝下一口酒道:“千面派的人遍布在江湖宵小之中,許是哪個看見我們殺了盜風,多事告訴了他們,我們兩個又那麽顯眼,随便問問也就知道我們在這裏了,只是沒想到才一個晚上,我們的行跡就被他們發現了,千面派可真是無孔不入啊。”
虛塵想起假和尚說的話,問:“若是千面派前來尋仇,該當如何?”
“該當如何?”此時天色昏黃,暖色的陽光透過斑駁的樹蔭照在身上,鳥兒啼叫,寧靜悠揚,葉迎秋随意道,“自是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來三個殺三個,或者…”
“或者幹脆端了千面派的老巢?”
葉迎秋有些醉了:“嗯,知我者虛塵也。”
虛塵看葉迎秋松松垮垮的衣服,生怕他摔下來,但他又穩穩當當地騎在馬上飲酒,虛塵又覺得自己是瞎擔心,他盯着葉迎秋衣服上陽光的殘影道:“接下來去哪裏?”
“去哪裏?”這下虛塵敢确定葉迎秋醉了,說話有些黏黏的了,“走一步看一步。”
行至山下,天已然盡黑,白日喧鬧的洛陽城安靜下來,帶有幾分殘破感。葉迎秋這才發現,原來洛陽城內無處安生的災民是如此之多。
小巷裏睡滿了衣不蔽體的百姓,還有尚在襁褓中的嬰孩啼哭,女子低聲的哄孩子的聲音。
他和虛塵牽着馬,靜靜地走在路上:“幾年之前還不至此,百姓尚有地方安家,如今連繁華的洛陽城都是逃難的百姓。”
虛塵長至十八歲一直待在寺中,這是他第一次看到如此多的窮苦百姓,感慨萬千無法用言語形容,只能化為一句:“阿彌陀佛。”
離啼哭的嬰孩越來越近,葉迎秋身上沒有吃的,只有一些碎銀,他蹲下摸摸孩子的頭,把銀子遞給抱着孩子的女人,低聲道:“這些銀子你拿着,天一亮就給孩子買點東西吃,別餓着了。”
女人的眼神充滿絕望,她遲疑地接過銀子藏在懷裏,然後繼續哄孩子,連個多謝也沒有。葉迎秋起身,發現對面一雙锃亮的眼睛盯着他,在黑夜中炯炯有神,竟有幾分吓人。
虛塵蹲在孩子身邊,從懷裏拿出一個饅頭:“雖…”
女人一把搶過去,狼吞虎咽,竟然自己先吃了!
“虛塵。”葉迎秋喊道。
虛塵聽着孩子的哭聲,再次拿出一個饅頭,嘆氣道:“這個給孩子吧,不要再…吃了”
對面那個雙眼锃亮的人猛然撲過來,被葉迎秋攔住,那人抱住葉迎秋的腿,一只手去抓虛塵手上的饅頭,眼神恐怖地看着女人。
女人奪過饅頭,蹭地一下站起來跑了。
那人大喊:“這裏有吃的!”
葉迎秋遽然感覺他和虛塵被包圍了,四周都是狼一般的眼睛,那個女人也抱着孩子慢慢退到他們身邊。
只聽:“吃的,吃的,有吃的!”聲音宛如一百斤細碎的沙粒被全數傾倒在翁壇中,無處不在。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抱歉,昨天把第十章的內容發成第九章了,已替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