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相照巧合

柳明若一驚,腳步微微松動。但他強行鎮定心情,并沒有做出後退的舉動。他緊盯着寧胤道:“殿下?”

寧胤喝道:“馬上出去!”

說話間已舉起長劍。

被鋒利的劍尖指着,雖然還與自己有一段距離,但寧胤眼中毫不掩飾的殺意仍然讓柳明若打了個寒噤。他感到寧胤的行為有些異樣,卻又看不出什麽關竅,他一咬牙,不退反進道:“殿下三思!”

寧胤身材高大,一站起來,整張臉便被隐沒在黑暗中,看不見表情了。柳明若這一前進,模模糊糊看出寧胤神色痛苦,兩道上揚的劍眉緊緊糾在一起,大驚道:“寧胤?!”

話一出口,他立刻出了一身冷汗,悔得腸子都青了。以他這具身體的身份,是絕不能直呼寧胤姓名的,他之前叫慣了,是以情急之下脫口而出。他心如擂鼓,直直地凝視着寧胤的動作。

好在寧胤似乎并未注意,向他大吼:“出去!……我讓你滾!”

他雙眼冒着猩紅的光,仿佛穿透了兩人之間相隔的空間,直接将柳明若鎖住無所遁形,在黑暗中這種恐懼更加明顯。

柳明若急得額頭冒汗,他占着別人的身體,自然不敢做出什麽會對那人有害的舉動,當下只好快速道:“末将告退。”便快步從帳中退出來。

誰知一跨出大帳,他眼前一黑,身體像是被什麽東西重重撞擊,全身疼痛之下,他只看見一具壯實的男子身體倒下去,而自己的視野又回複如初。

他像是想到了什麽,試探着伸出手穿過帳門,竟然無一絲滞澀。他立刻不假思索地将整個身子猛地進入帳內!

燭火閃了兩下,熄滅了。一縷詭異的青煙緩緩升起。

帳內一片漆黑。

一樣的場景,柳明若兩次看到的卻大相徑庭。

之前附身于人,他僅僅注意到寧胤的異常,而這次以魂體的方式出現,他又看到了以往在寧胤身邊見過的黑霧!

與以前不同的是,這次的黑霧已經将寧胤整個人籠罩在其中,他甚至看不見寧胤的身形,只能勉強辨認他手裏舉着的長劍的劍尖,霧氣濃郁陰暗,感受不到一絲生氣,帳中彌漫着陰森恐怖的氣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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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劍突然被擡起來,劍鋒直指向柳明若!

不知是不是因為透不過黑霧的關系,寧胤的聲音十分遙遠低沉:“什麽人!”

柳明若站在原地沒有動。

劍鋒向前送了送,寧胤似乎向他的方向走了幾步,冷聲重複道:“你是什麽人!”

柳明若試探着向右飄了幾步。

寧胤沒有移動長劍。從柳明若現在站着的這個角度,剛好可以隐約辨認他的動作。

寧胤緩緩地環顧四周,他的眼睛閃過血紅的光。

柳明若深吸了一口氣,明知道寧胤看不見自己也不像他之前猜想的那樣能感覺到,他之所以用劍指着他的方向,大概只是精神過于緊繃下的直覺。但他還是盡量慢慢地移動到寧胤身邊,就像他的舉動會驚擾到他一樣。

漸漸地,他仿佛聽到有人的哭聲。不,這是活人發不出來的聲音,仿佛來自地下,層層疊疊,陰郁綿延。

距離很近。

可寧胤目光仿若沒有焦距,不知道在看着什麽。

他看見寧胤臉上的表情——那幾乎不能稱之為表情,一種空白的、說不出來的悲哀……還有孤寂。

就像是那天夜晚,被他推開那一瞬間,還像是他匆匆登上馬車,卻不經意從車窗裏看見他站在自己身後的表情。

柳明若輕聲道:“寧胤?”

他的聲音很輕,連自己都沒有聽清楚便被哭聲淹沒。

寧胤沒有反應,柳明若卻注意到他握着劍的小手指顫動了一下。

柳明若抿住嘴唇,伸手去觸碰寧胤眉心的皺褶。

但是什麽都碰不到,他的手明明放在那裏,卻沒有一絲觸覺。

景城城門口的告示貼了幾天,圍看的人不如之前求醫時多,畢竟柳家指名要找一個道士,便已經把範圍縮得不能再小。

繞是如此,對柳明澤許下的重金,還是有不少人想要去柳家碰碰運氣。

柳府之前找了一個話唠門房,柳明澤一開始對于此事萬分懊惱,但後來事情一堆砌,他很快就把這件小事抛在腦後了,是以門房乙還在柳府一直留到了今天。

不過,現在柳明澤對他的存在,慶幸大過不滿。

……前來碰運氣的全都被他的啰嗦吓得掉頭就跑。

綠芙一個人坐在柳家高高的門檻上,百無聊賴地扯從磚縫裏頑強地長出來的草。

“他……到底什麽時候才會出現?”

她一片漿糊的腦海裏突兀地出現這樣一個想法。她停下手上的動作,從衣襟裏取出一個表面已經起毛球的錦囊,錦囊的絲線由于被摩挲過太多次,已經十分粗糙。綠芙拉開系着袋口的絲線,取出裏面一張折痕處出現破洞的紙片,愣愣地看着上面筆力遒勁的四個大字。

她大字不識幾個,唯獨這四個字看過多遍,連同那書寫它們的筆跡都深深認得了。

半晌,她輕輕讀出聲來:“順其……自然。”

與此同時的城郊小鎮,一個修長的身影站到了告示前:“早上是老頭夜晚是青年的算命道士?”

他伸手捋了捋自己長長的白胡子,布滿皺紋的臉上并不顯出老态。他用單手扶着自己的行囊,另一只手伸向那張告示,捏住了它的一角。

然後,“刷”一聲利落地撕下。

“大少,景城城門口有人把周邊所有您吩咐張貼的告示都撕下來了!”

柳明澤坐在柳明若床榻邊一整晚,沒來得及合眼就被叫起來,他滿臉不知是驚怒還是驚喜的表情,對來人說道:“他人呢?”

趙默道:“是個年輕的公子哥兒,正在門房等候。”

柳明澤本想讓趙默叫他進來,轉念一想,又壓下好奇,道:“叫綠芙來見我。”

如果真是他要找的人,綠芙自然知道是真是假。

李碧灼與歌舒躲過李家搜尋她們的人,一路來到柳府,正與那位千呼萬喚始出來的公子哥打了個照面。

“你……”李碧灼見了眼前的人,頓時有一種說不出的熟悉感。

那人笑着看了看李碧灼身邊的歌舒,有禮道:“恭喜李姑娘能與有緣人在一處。”

他容貌俊美,挂着淡淡的笑容十分容易令人産生好感。歌舒聽了他善意的話,悄悄看了身邊的李碧灼一眼,嘴角露出一點笑意。

李碧灼終于明白那種熟悉感來自何處了:“閣下是……秦天師?”

秦衡安抱拳道:“正是在下。之前李姑娘算的那一卦,在下回去點了點錢,發現終究還是多收了,今日這一卦,就當是在下送的吧。”

李碧灼點點頭謝過他,還想再問什麽,只見一個身穿湖綠色襦裙的少女從柳府中跑出來,指着秦衡安大喊一聲:“老騙子!你回來啦!”

少女身後,柳明澤打扮整齊卻掩飾不了容色憔悴地走出來。

綠芙跑到秦衡安身前,憤怒道:“你還知道回來!”

李碧灼和歌舒不明所以:“……”

秦衡安笑眯眯地看着她上蹿下跳。

“呸呸……”綠芙似乎也意識到自己說出的話有別樣的意味,連忙彌補道,“你那句順其自然,是什麽意思!神神叨叨的老騙子!柳公子出了事,我立刻就去找你,你居然出了遠門!你你你……”

秦衡安沒有回答她語無倫次的話,而是将眼神移到柳明澤身上:“閣下就是柳大公子吧,久仰大名。”

柳明澤道:“秦……道長進來說話吧。”

他見面前這人不像個道士,反倒像是大家出身的公子哥,暗嘆趙默說的不錯。原本想好的稱呼臨出口覺得有些別扭,于是頓了一頓。

秦衡安點頭,毫不客氣地擡步。

柳明澤對李碧灼道:“碧灼,你與這位姑娘也進來坐。”他說話間多朝李碧灼身邊的歌舒看了兩眼。

“這位就是歌舒姑娘?”

歌舒毫無拘束,大方地與柳明澤見禮。

李碧灼道:“這次來除了看望明若,也想來求你一件事。”

柳明澤心下了然,岔開話題道:“這件事先不着急,如果我能幫得上,自然會竭力幫你。現在先去裏面吧。”

進了房間,秦衡安一眼就定格在靜靜卧着的柳明若身上,他皺了皺眉道:“小公子沒有生病。”

他回頭,迎上柳明澤急切的目光,緩緩道:“柳公子只是……沒有魂魄。”

寧胤睡在榻上,兩眼緊閉。柳明若将自己毫無重量的身體放在他身側。

寧胤放在身側緊繃的手臂表明他的心情并不平靜。

這些天,柳明若幾乎都已經習慣把哭聲當做背景音樂來聽了。

鬼哭的确十分凄厲滲人,但那是對一次兩次而言。若是天天不間斷地聽……恐怕除了實在聒噪,其餘的感覺也不剩什麽了。

他一直跟在寧胤身邊,感受寧胤的痛苦和孤寂。他想盡一切辦法去告訴寧胤自己在他身邊,都沒有用。他除了看得見寧胤,其他什麽都不能做。他不能觸碰任何東西,也不是沒想過要找人附身,但他接觸不了任何人,遑論找到附身的辦法。

不過,他倒是發現了一種可以修煉魂體的方法。之前寧胤休息時,有厲鬼纏繞在他身邊侵擾他的神智,柳明若擋在寧胤身前,居然還得到厲鬼憤憤地側目。

“讓開!要不然,連你也殺!”

柳明若捏緊拳頭:“你敢動他試試!我一樣可以殺了你!”

他嘴上這麽說,心裏卻一點沒底。他根本不知道厲鬼所說的“殺”是什麽含義。鬼也可以再死一次?還是說……魂飛魄散?

厲鬼凄厲地大笑,鮮血順着空洞的眼眶向下流淌:“那我就先解決了你!”

他尖利的指甲已經伸向柳明若,隔着虛空抓住了什麽,用力一捏。柳明若立刻感覺到撕心裂肺的痛楚!

他成為靈魂後,就在也沒有任何痛覺觸覺,沒想到居然會這麽痛苦,仿佛靈魂正在消散一般!

他張大嘴,卻什麽聲音也發不出來。

“不自量力,哈哈哈哈……呃……”

突然一切的痛楚都消失了,柳明若已經模糊了的視線漸漸重新清晰起來。他看見本來應該無知無覺寧胤用劍擊中了厲鬼的手,然後驚詫地看着他的方向。

作者有話要說: 厲鬼:看我的厲害!

柳明若:寧胤,有鬼欺負我……

厲鬼:……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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