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翌日上午,原本被困在SOF的高層們終于被放了出來。他們一個個都心有不滿,然而在老爺子面前半點都不敢展現出來,只能硬撐着笑臉。

張總挂着兩個黑眼圈,精疲力盡地走出大樓,頭頂明晃晃的天光愰得眼睛生疼。

“怎麽還沒人來接?死哪裏去了?”他嘟囔着拿起手機,卻發現已經沒電了,惡狠狠地啐了口。

終于,一輛車停在他面前,司機搖下車窗:“張總,我是來接您的。”

他連忙上了車,舒舒服服坐下松了口氣,這才發現司機是個生面孔,挑眉。司機在他開口前先回答了,說其他人都有急事去忙,只剩下自己來接,請張總擔待。

“急事?有什麽急?”張總眼珠子一轉,“對了,他們的事情做的怎麽樣了?”

這個司機并不是核心團隊成員,可能是自己手下的手下。張總沒把綁架謝殷的事情說出來,只是含糊地問。

司機沒回頭:“謝殷死活不肯簽合同,于是您雇了專業團隊讓他合作。然而那邊和您失聯了,擔心收不到錢,所以直接逃了。現在大家正在擔心呢,要是這幾個人出賣了我們的合作,可能會有糾紛。”

這小子懂得挺多,可能是哪個核心的心腹小子。張總大概明白了現狀,輕松地說:“不要緊,這次是我與第一事業群的吳總監合作的,派去押送謝殷的自己人也都是吳總監手下。就算那幾個土匪被抓了要指認,也只會指認到吳總監頭上。”

“吳總監這麽不當心?”

張總笑哈哈地說:“誰職位最低,自然是由誰來幹這髒活了。總監這位子不低了,就算東窗事發,他們查到吳總監頭上也該消停了。害,不就是小練習生嘛,退個賽都這麽麻煩,也不知道他們幹什麽吃的。得再找人想辦法。”

嘟的一聲,車內重回沉寂。前座的司機一聲不吭。

張總一下感到了不對勁:“剛才那一聲是什麽?等等,這條路是去哪裏的?”

“是錄音。”司機坦然說,面無表情,“這條路是去公安局的,您的其他手下現在正在錄口供,沒空出來接您,只能派我來接您一起去了。”

張總面色蒼白,聲音尖細:“等等!停下!停下!”

沒有人理會他,黑色轎車沖入擠擠攘攘的車流,一路向公安局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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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先為他準備好的牢籠和審判,一樣都不會少。

“都說了,我守口如瓶,不是我!是他自己發現的。”

手機那邊的LIT異常激動地為自己辯解。

謝殷舉着手機,面無表情,時不時咳一聲:“我不信。”

“有什麽不信的?拜托,老大,你仔細想想,紅發、嚣張的脾氣、主唱、天才編曲家,哪一個不是專屬顏因的标識?認出來才正常吧?”

謝殷微微皺眉,有些被說服,但語氣仍然不善:“這些是我一開始就表現出來的,那為何他沒有一開始就認出來?反而……”

反而,對自己這樣暧昧。

如果一開始就憑這些特征認出自己就是顏因,還會這樣暧昧嗎?

“你想他認出來嗎?”

“當然不想!我,我不知道該怎麽面對。”謝殷慌忙地說,“最好永遠都不知道。”

那邊的LIT也有些無言,他終于在自保和誠實間做出了選擇,瞎扯話題:“老大,有沒有一種可能。他其實還沒認出來?”

“沒認出來?”謝殷皺眉。

昨天回來之後官澶對他的态度就怪怪的。先前的官澶總是向一顆環繞在他身邊的衛星,而昨天晚上回來之後,他一直保持着微妙的疏離感,似乎在抗拒什麽。

所以,謝殷才懷疑官澶已經發現自己真身了。

LIT發揮自己并不豐富的情感經驗:“他可能只是在心疼你,因為愧疚所以不由得疏離。”

“愧疚嗎……”

謝殷垂下眼睛,忽地一下靠在牆上。他穿着一身柔軟、寬大的白色棉質防曬衣,戴着帽子、墨鏡和口罩,嚴嚴實實地自閉。

目光在機場來往的行人間游走,似乎在尋找官澶的蹤影。他不由地抿住下唇。對于兩世為人的顏隊長來說,這種微妙、辛酸中帶着特殊甜味的體驗,還是第一次。

LIT聽出他的動搖,趕緊給自己脫身:“他不一定發現了,你可以再等等看!不要緊張,生活很美好,love & peace!”

然後趕緊挂掉了電話。

LIT握着手機松了口氣,下一秒,鈴聲再次響起!他像一只被驚起的鹿,咋咋呼呼地接起電話。

“官澶,怎麽了?回來的路還順利?需要我的幫助嗎?”

那端的嗓音帶着低啞的磁性,開門見山:“七月十九日晚上內網的登錄記錄。”

“你在說什麽啊……”LIT正一頭霧水地嘟囔着,思考那一天發生了什麽,忽然,像通了電的鳗魚,硬邦邦地僵直在原地。

機場另一邊的洗手間外,官澶穿着全身寬大的黑色防曬衣、頭發全豎進鴨舌帽裏,黑色口罩和板材眼鏡将面容遮的嚴嚴實實。唯一露出來的眉毛安靜地舒展,體現不出半點情緒。

LIT慌張的嗓音從聽筒裏傳出:“那天,對哦,那天晚上我登錄了內網,用公司的練習系統教孩子們rap基本功,發生了什麽嗎?”

“你的記性不錯,能快速記起一個月前具體某一天的事情,看來通告不緊張。”官澶的眼皮半耷着,語氣平靜,話卻帶着刺。

LIT再次炸毛:“你到底什麽意思?我真的,哎呦喂,左右為難!”

“那天晚上,除了你,還有顏因的登錄記錄。”

LIT的聲音霎時間蔫了。

官澶側身讓旅客通行,站了起來左右張望,走到外面大廳,單手舉着手機像是在打一通再平常不過的商務電話:“他,就是顏因,對不對?”

那邊沒有說話,官澶的心慢慢沉到底,有了答案。

正好有航班登機,一大群旅客熙熙攘攘地朝這個方向走來。

他舉着沉默的手機,逆行在奔波的行人間,目光穿過鏡片,落到遠處座椅上的那個白色身影上,喉嚨一陣酸澀的緊張。

少年也看見他了,眼睛一下亮了起來,直直盯着他。他似乎有心事,甚至不惜來讨好他,桃花眼有些羞赧地略彎,青澀、不熟練地歪頭,朝他招招手。

那股子郁結在胸腔裏的氣,一下子洩了出去。官澶閉上眼睛。

手機聽筒裏,LIT破罐子破摔:“我承認,我投降。謝殷就是顏因,我在就知道了。行吧,你們倆終于開誠布公了,那我也就不受這夾心餅幹的氣了,你們要殺要剮……”

官澶忽然挂斷了電話:“等會兒再打給你。”

腳步不由得加快了,但他意識到自己的期待後,卻硬生生将步伐壓了下來。

他坐到謝殷身旁:“怎麽了?”

“你好像很累,黑眼圈很深。我剛剛去買了這個。”謝殷拿出兩個眼罩,還有一盒小孩發熱的退燒貼。退燒貼能貼在眼罩上,冰冰涼涼地給眼睛降溫。

官澶有些恍惚。上輩子兩人團隊活動時總是一起乘航班。他視力不好,注意保養,在航行中總是會用退燒貼給眼睛冰敷降溫,沒少被隊友吵吵鬧鬧地說嬌貴難養。

上輩子的顏因是不會來這樣呵護他細小的習慣的。

他的眼神落到謝殷臉上。謝殷怕太張揚,将墨鏡摘掉了,眼神中的所有情緒都暴露出來。不論是上輩子的顏因還是這輩子的謝殷,都不是溫柔細軟的人,他們身上一直帶着犟犟的氣質。因此,當他想要表現出體貼溫柔時,舉手投足間青澀、控制不好用力的模樣,大喇喇地敞露在官澶面前

他在試探我,他想知道我有沒有發現他的真身。官澶心想。謝殷可能認為,如果我發現他的真身,就不會接受他的示好。

這樣嚣張、我行我素的謝殷,為什麽要這樣小心地試探呢?

官澶眼睛半眯,若無其事地從他手中接過眼罩和退燒貼放進口袋,輕聲說:“謝謝。”

謝殷的眼睛裏頓時亮起了光芒,然而下一刻卻熄滅了。

官澶接過東西的時候手非常注意,像是做足了一百分的力氣,控制得恰到好處,沒碰到謝殷手指的一寸皮膚。

謝殷有些難捱,起身:“我想活動一下,去那邊走走。”

官澶點頭,看着他越走越遠,神情間的掙紮也越來濃重。

說不清楚,他在期待什麽。

忽然,遠處的那個棉白色背影一下子停住了。他以為自己走的夠遠,官澶注意不到自己,于是悄悄地回頭一瞥,然後再慌亂地跑掉。

那一瞥,不屬于舞臺狂人顏因,也不屬于小練習生謝殷,只屬于一個青澀、情窦初開的少年。

腦子裏繞成一團的糾結豁然開朗!

官澶不知道如何與他袒露,謝殷也是。

而謝殷作為從一開始就知道兩人關系的那一方,明明知曉一切卻沉淪其中,比官澶更怕有一天自己暴露,會迎來幻滅的結果。

所以,他才那麽小心翼翼。

閉上眼睛,官澶重新點開通訊錄。

LIT:“喂?”

“我不找你麻煩。有件事請你幫忙?”

“什麽事?”

“不要讓謝殷知道,我已經發現了。”

“哈?”

吸煙室裏人來人往,但恰巧現在沒人。謝殷像是找到了安全屋,鑽了進去,一把撩開防曬衣的帽子,抓着自己頭發,無比煩躁。

“我到底有沒有暴露?”

吸煙室的一邊是落地窗,窗外是停機坪。一輛飛機劃過長長的助跑,脫離地心引力,奔赴藍天。

那種僥幸、忐忑和期待讓他幾乎無法在官澶面前正常表情管理。謝殷獨自靠在牆壁上,閉眼沉思,總算恢複了點神志。

門把手被轉動了。

吸煙室人流往來密集,不算是個能久留清醒的地方。謝殷起身,正打算出去,忽然發現推門進來的就是官澶。

“你怎麽也往吸煙室來了?”

“我在找你。”

“找我?”

謝殷微微一愣,眼睛又大又圓,瞳孔中倒映官澶急速放大的臉。

他慌忙後退一步,鞋跟抵住冰涼的牆面,再無可退。

“你……”

後腦勺在碰到牆的前一刻落入一只溫暖的掌心。自己推向官澶胸口的手被另一只修長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手腕,動彈不得。

終于,那雙狹長、蠱惑人心的眼睛到了無法再靠近的地方,兩人的睫毛糾纏。

隔着口罩。

薄唇在他的唇畔上留下了形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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