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姻緣

一晃十天之約已經過了八天了。

只有承歡自己知道,這八個日日夜夜,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吃飯的時候,再沒有一個挑剔的家夥跟她鬥嘴,嘴上明明說着難吃,手上的動作卻從來沒遲過;刷碗的時候,再沒有他坐在客廳裏看報紙,像主人一樣使喚她忙得暈頭轉向;洗澡的時候,再不用先把二樓的水溫調好,将和自己一樣的那套藍色睡衣整齊地疊放在架子上;早上醒來的時候,再沒有能幫她識別星期的那個人,沒有做好的早餐;在書房看書的時候,再不用擔心某人會從背後突然出現,搞得她老是意亂情迷,心跳加快……

這些日常生活的點點滴滴,在他走後,都被習慣拿來放大,猝不及防地,填滿了她所有的空間和時間。

什麽時候,他竟如此無間地融入到她的生命?

又是什麽時候,她竟如此徹底地淪陷于他的城池?

想着想着,承歡又不知不覺地走到了徐少辰的房間門口。她知道徐少辰的習慣,未經允許不能擅自闖入他的私人領地,上次花蛇的資料被她無意間看到,徐少辰雖然沒說她什麽,但承歡已經明顯感覺到了他在生氣。

可是這次,她只是想看看他生活的地方,看一眼他寫下的字,用過的筆,枕過的枕頭……只看一眼就好。

“咔嚓”,承歡慢慢擰開了徐少辰的房門。

裏面跟八天前他離開時一個樣。床在臨近房門的這邊,對面是一個大衣櫃,承歡輕輕地打開,用手慢慢地撫過件件嶄新的白襯衣、西服,最後在一套軍裝上停下來。

這是她第一次見他穿的那件軍裝,承歡将上衣取下,放在臉頰輕偎,仿佛上面還留着他的體溫。

合上衣櫃,承歡在徐少辰的床邊坐下來,床頭放着幾本書,承歡拿起最上面的一本《孫子兵法》,随手翻了幾頁,忽然一張書簽從書裏掉了出來,承歡彎腰去撿時,卻愣住了——這不是書簽,而是她的照片。

照片裏,她正輕嗅着一株櫻花,四周花瓣紛飛,雖然只有側臉,但卻傳神地繪出了女子如花的笑靥。這是那次舞會上拍的照片,只是沒想到,徐少辰竟把它放在枕邊的書裏。

承歡不由地暗自欣喜:無論如何,我對他是特別的。

清晨的陽光依舊沒有穿透厚厚的雲層,承歡瑟瑟縮縮地從被窩爬出來。如果不是和玉蘭約好了出去玩兒,在這個千載難逢的“大上海”歇業的大好機會裏,承歡是怎麽着也不會從溫暖的被窩裏爬出來的!這是對被窩的極度不尊重!

玉蘭向來心細,每次和承歡約着見面,總是提前一會到,怕承歡來早了等不到她心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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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現在可以說去哪了吧。”承歡打着哈欠問道。

原來昨天玉蘭故意賣了個關子,只說要帶承歡去個地方,并不曾相告去哪裏,做什麽。

“妹妹心急什麽,姐姐帶你去的自是個好地方。”玉蘭依舊神秘地說道。

兩人坐着黃包車,大約走了半個鐘頭,才到地方。

“啊?!原來是寺廟啊……”承歡大失所望地說道,打小她就對燒香拜佛的不感興趣。

“這可不是個普通的寺廟”,玉蘭一笑,貼着承歡的耳朵說道:“這是個能求姻緣的神廟,很靈的。”

“誰要求姻緣了,我不去。”

“我又沒說你,你臉紅什麽?”

“誰、誰臉紅了,反正,我不去。”

“你當真不去?”

承歡搖搖頭,像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你不去,我可去喽!要是日後徐少辰被……”

“姐姐,你瞎說什麽啊!”玉蘭一說出“徐少辰”,承歡渾身一個激靈,像是被通了電一樣,慌忙捂住玉蘭的嘴。

兩人一路嬉鬧走進了姻緣廟。

“請問兩位姑娘,誰求姻緣,老夫可以先為你免費算一卦。”廟裏,一位慈眉善目、鶴發童顏的長須老人坐在蓮花墊上,笑着說道。

“她!!”誰知,承歡和玉蘭兩人竟同時伸手指向對方。

“哈哈哈……老夫明白了,這位姑娘,請到後堂先休息片刻,自會有有緣人為姑娘指點迷津。”老人捋着長須說道。

“好,多謝大師!”玉蘭轉臉又對承歡道:“妹妹,把握好機會。”說完,便從墊子上起身到後堂去了。

“現在,姑娘可以讓老夫為你占一卦了?”

“我……沒有想求什麽姻緣,但既然來了,就……先占一卦吧。”

“好好好……哈哈……”

老人接過承歡搖出的卦,看了又看,眉頭不禁皺了起來。

“怎麽了大師……不好嗎?”

“此卦乃下簽,若問姻緣……”

“姻緣怎麽了?”

“兩人若是執意在一起,必歷盡磨難,九死一生。”

承歡一下癱倒在蓮花墊上,歷盡磨難,九死一生……為什麽會是這樣?為什麽……

“……大師,請問有辦法補救嗎?”

“我剛才說了,若是兩人執意在一起……”

“您是說,只要我們……不在一起,就不會有事?”

“姑娘,世事不可強求啊。”

“……多謝大師,承歡告辭了”,承歡沉默了半天,才強忍住沒讓眼淚掉下來。

“姑娘莫急,這是三十年前,師傅仙逝時傳于老夫的,老夫看姑娘也算是有緣人,遂将這平安符贈與姑娘,可護姑娘周全。”說着,當真送給承歡一個四方的平安符。

“大師,您的好意,承歡心領了,只是這禮物太貴重,承歡承受不起,請您還是收回去吧。”

“哈哈……老夫如今都這把年紀了,世間的事也早就看夠了,無需再糟蹋這寶物了。”

“可是大師……”

“這就是緣分,你我有緣,我将這護符贈送與你,他日若姑娘再遇有緣人,也可将它再送于他人,只要這副平安符發揮好它的作用,誰受益不是一樣呢?”

“大師真是遠見卓識,承歡佩服!承歡在此謝過大師!”說着,便給老人深深地叩了一個頭。

內堂,玉蘭正百無聊賴地等着,忽然聽到一個女子的聲音。

“昊!搖到了搖到了!”

“走吧,這些東西不可信的。”一男子接道。

“這簽上寫的是什麽啊,你幫我念一下嘛。”

男子無奈,接過一看,竟寫着:同床而異夢,憂傷以終老。

“寫的什麽啊?”女子還在問。

“就是……夫妻恩愛的意思……”

“哈哈,我就說嘛,這廟看姻緣很靈的!咱們不是一直很恩愛嗎?!哈哈……”

女子的笑聲漸行漸遠。

躲在門後的玉蘭已是淚流滿面——他結婚了!他居然……結婚了!

他不是她的依靠嗎?他不是她的謙謙公子嗎?原來一切都是她的癡心妄想!呵呵……真是可笑,我居然為了別人的丈夫來求姻緣,我算什麽?!我算什麽……我不過是一個歌女……

玉蘭靠着門柱緩緩地滑到地上,她的雙腿似乎已支撐不住身體的重量。

“姐姐!你怎麽了!”來後堂尋玉蘭的承歡剛巧趕過來。

玉蘭只是把頭靠在承歡肩頭,嗚嗚地哭着,心碎的裂痕,豈是眼淚能填補的?

半晌,玉蘭才緩過氣來,嗚咽地說:“他……已經結婚了。”

“姐姐指的是……樊天嗎?”

“……妹妹,你早就知道了?”

“……沒有,碰巧剛才遇上了。”這個時候,承歡實在不忍心再給她最後一擊,但承歡也不完全是撒謊,因為方才她的确遇到了樊天和明子。

“樊天?!”承歡看着一個熟悉的背影,道。

“陸小姐!這麽巧啊!你也來求姻緣?”明子搶先一步,對承歡說道。

“……嗯。”

“你……一個人?”樊天問道。

“我和姐姐。”

“原來你還有個姐姐!叫什麽名字啊?”

“玉蘭,白玉蘭。”

“好美的名字!一定也是個大美人兒!回頭一定介紹給我認識啊!”明子說道。

“好!沒問題。”承歡本也是個好客之人,說到姐姐……“你們剛從哪裏過來?”

“就主廟後的小廟啊,穿過後堂就到了。”明子笑道。

糟了!承歡心下一驚,姐姐可能看到了!忙跟他們道別:“明子,我突然想到還有點事,咱們下次再聊,我先走了啊。”說着,承歡快步朝後堂趕去。

“承歡!”樊天還在背後叫着她,看她着急的樣子,擔心她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哎呀——人家急着去求姻緣,你就不要湊熱鬧了。”明子攔住了他。

“求姻緣”三個字像一盆冷水,把樊天澆了個通透!她是來求姻緣的,為誰?心口又突然疼痛起來……

“妹妹……”

玉蘭一叫,承歡才慢慢将思緒拉回來,如果不是碰巧遇到了樊天他們,還不知道姐姐一個人在這裏怎地傷心呢!

“姐姐,是承歡不好,不該丢下你一個人。”

“沒事,都過去了,你看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嗎?”說着,玉蘭勾起嘴角,擠出了一個笑容。

“……”看到玉蘭明明心裏難過的要死,為了她,仍舊強顏歡笑着,承歡悲從中來,心裏心疼玉蘭得緊,竟也抱着玉蘭哭了起來。

“怎麽……我都不哭,妹妹倒哭起來了?”

“以後姐姐心裏有苦,可以說給承歡聽,可以找人去發洩,只是不能再這樣委屈自己。”

“……嗯,知道了……”玉蘭輕輕拍着承歡的背,兩行熱淚悄無聲息地流了下來。

“這天怕是要下雨了。”胡同口,承歡看着灰蒙蒙的天對玉蘭說道。

“這把傘你拿去。”

“姐姐你什麽時候帶來的?我怎麽沒看見啊?”

“早上來的時候就放在車上了,嫌麻煩,一直沒拿下來。”

“那姐姐你怎麽辦?”

“妹妹糊塗了?你看,我這不是都到家門口了嗎?”

承歡往裏一望,确是姐姐家。

“哈哈……一坐到車上,我就成路癡……那謝謝姐姐啦!”

“謝什麽,快走吧,天都快黑了,再晚了路上不安全。”

“好!姐姐再見!”

“妹妹走好。”

剛走出不到二裏地,果真下起淅淅瀝瀝的小雨來了。

承歡見車夫也沒帶傘,一會兒送完她,還要再拐回來,便喊道:“停車!”

“小姐,還沒到呢,早上不是在這兒接的您。”

“我想下去走走。下雨了,你趕緊回去吧。”說着,承歡打開手包,付給車夫今天的車錢。

誰知,那車夫只收了三分之一,拉着車頭也不回地就走了。

“诶!還有呢!”承歡在雨中忙喊。

“小姐!您是個好人!錢您收着吧,我只拿我應得的!”車夫邊跑邊回頭對承歡喊道。

承歡在心裏笑道:你也是個好人!

承歡本想享受這暮色中細雨霏霏的浪漫,豈料,這雨竟越下越大,再淋下去,就成落湯雞了,這可一點都不浪漫!承歡快速撐開傘,無奈風太大,豆大的雨滴斜入傘底,還是将承歡的衣服浸濕了,凍得承歡瑟瑟發抖,不由地加快了步伐。

再有一個胡同就到家了,承歡仿佛已經感受到了浴池的溫暖,只是,前面看到的這個身影讓她更溫暖。

承歡小跑着跑到胡同與馬路的丁字路口,正想張口叫他,卻發現他的周圍圍了一圈蒙着面,拿着刀的黑衣人。

站在徐少辰正對面的黑衣人說:“只要你交出名單,我就放你一條生路。”

“少廢話!”

“敬酒不吃吃罰酒!上!”

指令一落,四周的黑衣人便和徐少辰厮殺開來。

承歡從沒見過這種場面,吓得臉都白了。她悄悄躲在胡同口的一棵大樹樁後面,她明白,現在出去,只會成為徐少辰的負擔。

徐少辰的身手,承歡是知道的。果然,這次雖然是一對十的情況,徐少辰也應付自如。

承歡不由地松了一口氣,只是還有一個人,為什麽一直站在那裏不動啊。

承歡好奇地看向剛才和徐少辰說話的那個人,天色昏暗,還下着雨,他又蒙着面,樣子看得不是很真切,只是依稀看到他的右眼眼角有一顆黑痣。

承歡還有一點不明白,其他黑衣人手上都拿着長刀,他手上拿的是什麽啊?承歡不由地向前挪了兩步。

不好!是槍!而現在,他正拿槍對着徐少辰!

“小心!”承歡邊朝徐少辰大喊,邊快步跑了過去。

“嘭!”槍聲響了!

承歡感覺到左肩的骨頭像是碎了一樣,眼前模糊着徐少辰震驚的臉。

“你……沒事吧?”承歡想伸手去摸徐少辰的臉,可手臂卻怎麽都擡不起來。

“……承歡……承歡,你不要亂動。”徐少辰的人生從來沒有感到這麽驚慌失措過。

雨越下越大,承歡肩頭上傷口的血,就像擰開的水龍頭一樣,嘩嘩地往外流,将雨水染成血紅色。

黑衣人早已不知所蹤,承歡隐隐感覺到自己被人打橫抱起。

“我們……去哪裏……”承歡艱難地問。

“去醫院。”

“……不行……你……放我下來”,承歡突然掙紮起來。

“為什麽?”徐少辰停下腳步,低頭看着懷中面無血色的人兒。

“不能去……醫院,他們……一定……也會去醫院”

“放心吧,沒事的。”說着,徐少辰又快步走起來。都這個時候了,她還在擔心殺手會在醫院埋伏他,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嗎?!這樣的承歡讓他更心疼。

“徐……徐少辰,你……啊……放我下來”,承歡無力地扭動着,不停地拉扯着背上的傷口,徐少辰感覺到捂着傷口的手又被一股溫熱的血浸潤了。

“……承歡,你不要再動了,咱們回家不行嗎,咱們回家……”淚水早已模糊了他的視線,臉上流淌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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