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寺廟祈福

等再見到郁青時,陳雲景已經病恹恹卧床好幾天了。對方還是一副嚣張到欠揍的模樣,而他自己則虛弱不堪,天天被灌下一些苦的不行的藥汁。

晨起,他披着外衣下床,挪到窗邊往外一看。晨光下,少年拿着把劍在比劃,身上只着一兩層薄衣,額上卻出了汗,靈活的動作間,一身的朝氣蓬勃。

對比自己這殘軀,陳雲景越看越心酸。

陳雲景甚至都懷疑天道是不是讨厭他,從而故意捉弄他給他弄了副半死不活的肉身,還捉妖呢?這一個月來,他就沒踏出過王爺府幾次。

又過了幾天,身子大好了。

夏總管來提醒他:再過半月便是皇太後的壽誕,往年這種日子,安康王雖不能回去路途遙遠的京城親自祝賀,但都會尋一天去最近的寺廟裏為皇太後祈福,再把祈福來的平安符連同賀禮托人送回京城,便算上一份孝心了。

所以,現在的安康王赫連祈——本名陳雲景——要按例去寺廟為皇太後祈福。

人員籌備、路線規劃等全歸能幹的夏總管去準備。

陳雲景什麽都不用帶,兩手空空進了馬車。車裏空間不大,但意外精致,布置了軟墊軟被,桌下都是零食,桌上一個暖洋洋的小火爐,爐上溫着糕點茶水。

路途遙遠,他睡了一覺醒來,外面太陽正大,約莫近晌午了,可車隊還在行走。陳雲景坐的腰酸背痛,撩起車簾往外一看,正看到貼身小厮咬着根草莖騎在馬上,哼着小調,眯着眼騎着高頭大馬,別提多惬意了。

看的陳雲景一陣羨慕。

“郁青。”陳雲景喊了一聲。那家夥眯着的眼睛睜開了一點,轉頭看他,挑了下眉,像在問有什麽事。

陳雲景實在閑的發慌,朝他招手,“過來,別騎馬了,進來馬車和本王聊聊天。”

郁青滿臉不情願,“不要!又悶又熱,我進去都要發黴了!”

引起陳雲景一陣爽朗的笑,連自稱都忘了,“發什麽黴,要發黴也是我發黴了。快進來,給你吃好吃的。”說罷還撚了一顆新鮮的小果,朝人晃了晃,試圖引誘。

郁青瞥了他一眼,不為所動。忽然一揮馬鞭,噠噠噠地跑到前面去了。

看來也很是嫌棄他的馬車。陳雲景沒勁地放下馬車簾子。

沒多久,簾子被從外面揭開,探進一個頭。郁青說,“沒剩多少路了,你要不要出來騎騎馬?外面空氣可比裏面清新多了。”又問多了一句,“你會不會騎馬?”

陳雲景剛興奮起來的情緒又低下去:“……不會。”

“那也沒事,你先下車。”

最終,陳雲景被郁青推上了馬背。原來所謂的騎馬,就是兩匹并行,郁青一個人掌兩匹馬。

大約每個男兒都有過仗劍騎馬走江湖的夢,陳雲景剛上馬,什麽都新奇的厲害,左看右看。

速度起初十分地慢,走着走着約莫見他慢慢習慣,郁青一夾馬腹,趕着兩匹馬漸漸跟上大部隊的速度。郁青最後甚至把馬繩直接遞給他,示意他自己騎,“差不多了,你要不要試試?”

“那要是我摔了呢?”陳雲景不是很放心自己的技術。

“啧。”郁青也不廢話,踢落馬鞍上固定的腳踏,手掌撐着馬鞍起身一躍,眨眼就已經準确無比落到陳雲景身後,兩人共乘一匹。

陳雲景眼睜睜看他完成了這麽高難度的動作,拍手直叫好,誇道,“年輕人就是年輕人,腰力真不錯!”還把手中馬繩遞過去。

“幹什麽幹什麽!我過來可不是給你偷懶的。”郁青抱臂坐在他後面,“自己騎,我保證你沒事。”

“當真?”陳雲景看不到他表情,但因這話起了興致,心裏一時間有個大膽念頭。

“當真!”

“哈哈,那你當心了。”陳雲景也不退縮,他直視前方,猛地拉緊缰繩,小腿敲打馬肚子,“駕!”

黑馬如箭一樣破風而出,撒丫子一下子沖到車隊領頭。夏總管心髒都跳到喉頭,他讓郁青去給王爺牽馬可沒讓郁青這麽大膽放手讓王爺騎馬啊!“王爺!王爺小心——”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小,被落到了身後。陳雲景心情格外舒暢,順着官道往前狂沖,風撲面而來,洗去一身乏憊,精神的不行。

郁青忽然前傾身子擁住他,陳雲景還沒出聲。郁青握着他的手忽然一抽馬繩,馬頭高高揚起嘶鳴,風塵四起,馬蹄急急停住。

對面也傳來一聲嘶鳴聲。

原是剛剛縱馬太快,險些和岔路過來的馬匹撞倒了,如今兩方同時急急勒住馬,才得以幸免一場事故,十分兇險。

“兩位沒事吧?”一道落落大方的女聲傳來。

陳雲景擡眼看去,面前一男一女各乘一匹,女美男俊,端的人眼前一亮。只是比較奇異的是,女子腰間別劍,男子腰間反而只有一把扇。

難道是傳說中‘行走江湖’的小情侶?郁青在身後忽然扯了扯他衣服,擺明要他自己來應付。于是陳雲景的視線不動聲色落回兩人面上,“我沒事,剛剛是在下的錯,馬跑得太快了。”

“沒事就好。”男子颔首,只開口說了一句。

旁側女子續道,“請問這裏離南陽主城還有多遠?”

這……他對距離也沒個概念。陳雲景估算了一下,“坐馬車的話,約莫得半天。”

女子一點頭,對男子說,“那我們趕快些,下午便能到。”轉頭朝陳雲景一拱手:“謝謝兄臺,再會。”

陳雲景學着她的模樣拱手。

這對男女便一抽馬鞭,風風火火從陳雲景兩人身邊擦肩而過,跑遠了。

陳雲景忍不住扭頭去看他們背影,心裏暗暗感嘆。一直在他後面裝聾作啞的郁青這時終于開口,“人走了還看?”

“愛美之心,人皆有之。”陳雲景坦蕩蕩表露自己的欣賞,“你不覺得剛剛那紅衣女子特別好看嗎,媚而不俗,身上還帶着灑脫。這種美人可不是尋常能看到的。”

郁青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翻了個白眼,“你怎麽不說,她旁邊那個男人長得也挺帥,人家兩口子還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呢。”

陳雲景心裏咯噔一聲,扭頭看郁青。

郁青被他眼神看的渾身發毛,抖了兩下,炸毛:“你你你,你看什麽看!”

“身為一個男人,不看美人卻愛看男人?你不覺得自己有哪裏不對勁嗎?”

“哪裏不對勁?我看你才不對勁吧!色中餓鬼!”郁青罵罵咧咧,“男人怎麽了,男人女人,長得好看不都是大美人嗎?哪有你這樣劃分。”

“行吧,你喜歡誰都好,別喜歡我就行。”

郁青心裏一亂,滾成了一團找不着邊的毛線球。他從身後扯了陳雲景衣袖一下,嘴上不饒人:“其實你真名叫夜郎吧!煩死了,還走不走?”

陳雲景笑了一聲,不再多說。小腿一擊馬肚子,又開始縱馬往遠方而去。

兩人提前到了寺廟,午時在那裏用過齋飯便歇下。午後沐浴祈福,到了晚上才得以休息。

天黑後很快各自回了房。陳雲景在床上躺了片刻,聽到一聲不尋常的怪聲。

那聲音像風聲,細聽又像有人在叫喚,擾的他無法入睡。他幹脆起身穿好衣物,想了想,跑去隔壁敲門,“郁青!郁青!”

廟裏都是些普通人,要是真遇上什麽非人的危險,滿身謎團的郁青肯定是最有可能幫到他的。陳雲景又敲了敲門,未免驚動其他人,壓低了聲音,“你睡了嗎?”

“大半夜不睡覺!好好的人不想做想做鬼了是不是!”郁青黑着臉開了門,仰頭看他。

陳雲景嘆氣,“我也不想煩你,不過有個怪聲老是往我耳朵裏鑽,吵得我睡不着。”

“哪來的怪聲。”郁青冷笑兩聲,“是你自己白日裏見了個大美人,便心思不純,這會兒谷欠火焚身了,滿腦子春日貓叫聲吧!”

你說歸你說,當真算我輸。陳雲景就盯着人不說話。

郁青咂舌,煩躁地扒拉了兩下自己的劉海,把人拉進來,關門,塞進還帶着暖意的被窩,一氣呵成。他一口氣灌下一整杯涼透的茶水,盤腿坐在不遠處的躺椅上。“睡,盡管睡。我給你看着,沒人敢吵你。”

得了句保證。陳雲景才心安理得地扒拉了兩下暖和的被子,側身睡了過去。

夜半,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在耳邊炸開,陳雲景猛地睜開眼,急促喘着氣,額角冷汗不斷——他被吓醒了。

此時已經一點睡意都沒了。陳雲景回過神左右一看,窗外的竹林黑漆漆的,撒下一片陰影晃蕩在被子上。郁青在躺椅上睡了個四仰八叉,睡姿極其豪放,看着就令人莫名安心。

有什麽事,等到天亮再說。陳雲景平複了呼吸,翻了個身,正想再睡過去。那陣子詭異的像風吹像竹葉摩挲像人尖叫的聲音又來了,怎麽捂住耳朵都沒用。

這是打定主意不讓他睡。

陳雲景抹了額頭一把,全是冷汗。

木窗外竹影搖曳,剛剛掀開被子,陳雲景動作停滞了一下,轉而迅速回到被窩,把自己團成一團。

不行,對方越是想要逼他出去,用腳想都知道有詐,不能去。

輾轉反複半夜,燭花啪嗒一聲爆破。離去的睡意又爬上眼皮,陳雲景呼吸變得綿長。

霧,四處皆是看不清的黑霧,濃郁到看不清身周。他不知道自己為何身處此間,更不知自己在何處,眼前盡是一片黑霧。陳雲景神情凝重,一邊揮開這些纏人的霧氣一邊往前走。他在這黑夜裏,是白的發光的顯眼存在。

霧氣往他後方有目的地飄去,凝成一個遮天蔽日的陰影。陳雲景駭然望去,對面是鋒利無比的指尖,他怔怔擡頭,對上六只大如拳頭的赤目。

赤目緊緊盯着他,仰首一張口,氣吞天地。忽如其來的風把所有的霧氣包括陳雲景都往那龐然大物口中卷去。

這是個什麽怪物!

腳步被狂風刮得不停往後帶,耳邊全是風哮聲,陳雲景見勢不好,艱難往前跑去。

寂靜中響起巨大的聲響。

郁青一睜眼,兩朵憤怒的小火花飄在黑瞳裏。翻身而起,張嘴怒罵:“陳雲景你到底還睡不睡!”

然而對方像沒聽到他說話,外衣都沒穿,逃命般往門口奔去。

“喂——你去哪?”郁青沖那背影吼道。

沒有一絲反應。

郁青一皺眉,看看那淩亂的床榻和外衣,又看看門都沒帶就往外奔的人。察覺到不對勁,心裏一咯噔,“壞了。”他提起燈籠,兩三步追了出去。

月高天黑。寺廟又建在山頂,廟門前立了一尊五六米高的佛像,月色下格外冰冷的石雕面上含着和藹的微笑,黑影從側邊爬出,吞沒了一半雕像。

郁青提着那一盞燈籠,追着陳雲景出了寺廟,離廟門越來越遠。終于停到一條下山的石子路上。

一團黑氣從石子路的盡頭撲面而來。

郁青燈籠往前一伸,那火苗‘啪’的一下滅了。

黑氣幻化出無數根觸手,搖曳着往前一撲,把獵物吞進漆黑之中。

再睜眼時,漫天黑夜紅雲,陰氣肆虐。

“陳雲景!”郁青沖過去按在他肩上,“你怎麽就自己跑出來!”

這時他才看清,陳雲景是閉着眼的。

郁青啞然,擡手在陳雲景額間一點。陳雲景渾身一震,睜眼,瞳孔緊縮。半晌,方才回過氣,胸腔急速換氣。見了郁青,尚未言語,卻已經緊緊圈着人手腕,同時不住往後看,似乎在忌憚什麽。

“狗……”

陳雲景話未說完,郁青已經看到了。

狗,三條龐大的惡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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