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大難臨頭
充沛的靈力無論何時對修煉的人都極有好處。郁青仿佛洋溢在一片暖流裏,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舒暢的。可是有個白色的小光團不知打哪來,在他身旁跳來跳去,忽然啪叽一下貼到他身上,弄都弄不下來。
郁青滿臉嫌棄,伸手想去把它撥開,結果兩只手也被那白團團黏住了,入手棉花糖一樣輕軟黏糊。
那小白團在他意識裏直喊着疼。
這是碰瓷的吧?郁青翻了個白眼,“哪來的小妖怪,還敢來小爺面前裝傻,快滾!再不滾,我打的你魂飛魄散。”
那小白團在他手心裏蹦兩下,帶着灼熱的溫度和心跳,它在郁青的意識裏竭力喊着:疼!救救!救……
郁青定眼一看,居然看到那小白團旋轉着散了周身霧氣,變作一朵純白的山茶花,在他手心裏轉着,轉眼看着就要煙消雲散去了。
這朵花……郁青眼神一動。
“雲景?!”郁青心裏一急,撥開層層迷霧的意識猛然驚醒,連帶挨着牆壁半躺的身體顫了一下,終于轉醒。
還沒徹底清醒,讓人頭皮發麻的鎖鏈聲拖拉在地上。他掙紮着睜開眼爬起身,看到一幕詭異的場景。
那不知打來的袒胸露乳的詭異和尚,面上帶着笑容,看着樂呵呵的,手腳上纏着斷裂的鎖鏈。然而他肥胖的身形絲毫不影響他的動作,每一次轉身,轉了半圈的鎖鏈從上往下劈落就是一道狠辣的攻擊,抽打在牆壁上、地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深坑。
與之形成對峙的,卻是剛恢複人身不久的陳雲景,憑借着本能閃躲,黑衣如魅,額間的紅痕血一樣黯淡。他不說話滿臉嚴肅的時候,當真讓人分不清誰是誰。
可他看過來時,又是滿眼擔憂,“郁青,你快閃開!”
方才郁青給他傳輸功力後忽然暈倒,陳雲景剛化為人身,落地把他抱入懷中。還沒來得及離開此地,外間闖進來一個衣衫褴褛的和尚,正是不久前他親眼目睹花千錦喂的那一尊佛像模樣。
只是原先那尊和尚不過膝蓋高,一尊掉漆雕像罷了。現今這和尚卻不僅會變成活人,還會掙脫了鎖鏈,樂呵呵地過來狠下殺招。問話一概不應,也不會說話,動作裏唯有致他于死地的不容置喙。
陳雲景發現這人乃是沖着自己來的,郁青還人事不省,就打算把和尚先引出去。跑出去沒幾十米,一道鎖鏈破空穿來,他往旁側一躲,鎖鏈聲穿進幾寸深,再抽出來時連帶着泥土簌簌。
兩人纏鬥一會兒,郁青便轉醒了。
那和尚笑聲帶着魔力,聽久了,耳膜連着心髒都在抽動,出現一陣又一陣重疊的魔音。
陳雲景面前場景發生幻影重疊,他落地時摸不準孰是真實,一個猶豫間,身後左邊破空聲已然,他自然而然往右邊奪去,沒想到一轉頭,卻看到那鎖鏈竟然與聲音截然相反,揮舞起鏽跡斑斑的長鏈,每一寸鐵光閃着冰冷的光,直沖他面門而來。
這一招下去,怕是木頭也能給他憑借蠻力破成兩瓣兒。
千鈞一發之際,陳雲景只來得及擡手擋在頭上,身前籠下陰影,擡眼一看,竟是郁青飛撲過來,抓住那斷鏈一段,回身在手裏纏了幾圈。猛地一抽而起,竟把和尚原地帶起,飛在空中,砸到牆壁上。
他從口中呼出口氣,陳雲景連忙抓住他手把鏈子扔掉。兩人眼神交彙,陳雲景蹙眉果斷道:“走!”
兩人相扶着連忙逃出洞府。
“那到底是什麽怪物!”離開了那洞府幾百米遠,兩人見那和尚沒有追上來,腳步緩了幾分,陳雲景有些煩躁,“我先前見花千錦喂養他,那時這不過是尊掉漆佛像,可現在還會大變活人了。”
“那是慈悲和尚。”
陳雲景正覺得名字耳熟,仔細想了想,“五魔将之一?那他為什麽聽不懂我講話?黃泉老鬼也好那白骨女也好,還會叫着喊着殺我,而這個和尚,壓根就不會聽人話。”
“他本就不是人,你還要求他聽得懂人話?”郁青一挑眉,“那是個摻了惡念罪行的佛像,誰用生命向他許願,都能得到願望實現,算是個堕佛。被人用肮髒的東西供養久了,就學會自己覓食。我先前見過他,不是這個樣子的,雖然也是沒什理智可說,但輕易不主動攻擊人,也不強人所難,全在許願人一念之間罷了。”
“就這玩意兒?你管他叫魔将?”陳雲景不可置信。
郁青無奈一笑,“是你自己說,留他看家很是管用的。”
“我……”陳雲景剛想反駁,身後不尋常的聲音入耳。兩人面色一變,往相反方向跳去。
有什麽東西擦着他們的腳跟,從極高的地方摔落在他們原本的位置上,砰的一聲塵煙四起,咳嗽聲濃厚,有人拼了命爬起身,朝飛來的方向伸出手,絕望又憤怒地嘶吼:“來襲!有怪物來咳咳!”他咽喉湧出大量的鮮血。
陳雲景走前兩步,就見這人睜大眼倒在地上,手還朝着一個方向,嘴裏汩汩冒出鮮血。順着他手的方向看去,是伫立在山頂的占星樓,遠遠地只看到一個塔尖,而他們四周已經冒起了警示的煙。
郁青蹲下一探,擡頭和陳雲景對視一眼,不禁皺眉,“沒氣了。”
“這……這是能看家用的嗎?”陳雲景見到剛剛還活生生的人就是在面前,心裏難免有些不适,“那到底是個什麽怪物!我們要回去看看嗎?”
郁青問,“回去?你打得過他?打不過都是送死。”
“我肯定打不過,但是不是還有你嗎?”陳雲景說這話時,捏出了脖頸間的洗鉛靈瓶,大有捏了‘免死金牌’一般有些小得意,“你還能打不過他?”
“你可把我想得太厲害了。”郁青無奈道,“以前我是能打的過,但現在他這發瘋的樣子前所未有,何況你別忘了我身上還有封印,而今敵強我弱……你可得想好了。”
郁青也打不過?
陳雲景不語。
郁青問他,“那我們還回去嗎?”
私心裏,他當然想回去救人。他一瞬間腦海裏想過很多,顧慮的也很多,但是說到底,這天地他孑然一身,滿眼浮雲。陳雲景向來是個理智到冷心冷情的家夥,在這時候更是冷酷到接近絕情,他看了郁青一眼,十分幹脆地往相反方向跑,“走!回什麽回,我是那感天動地舍身為人的大聖人嗎?何況你也說了,只有送死的份,趕緊逃命去!”
郁青垂眼,連忙跟了上去,只是心裏難免有些憂慮,轉念一想,又只不過一尊魔佛,還能把整個人世間都給毀了不成?而且占星樓裏姓花那兩姐弟都在,他又何必管太多。
殊不知占星樓上,已經血流成河,倒下一大片。
那瘋魔的和尚笑呵呵地念叨着‘阿彌陀佛’,手中卻拖着鐵鏈,在向陽的青草地上拉出刺眼的血痕,慢吞吞找尋着獵物,
陰影裏,花千鯉雪白的衣裳化開紅梅無數,鬓發微亂,屏住呼吸,全副精力全放在了在陽光下行走的和尚手上,每一根神經都在顫抖靜默。
就在此時,一只纖長的手悄無聲息地拍上他的肩,花千鯉身體一抖,手裏捏皺了折扇,扇上數柄堅刃盡開,一轉臉,眼看就要一胳膊甩出招去。卻被掌心捂住嘴,他睜大眼,看着滿身狼狽的花千錦沖他搖頭,做出兩個口型:快走!
花千鯉看了看那和尚,又看向花千錦,眼神裏滿是詢問:這是怎麽回事?是你養的那個的?
花千錦看懂了他的詢問,閉了閉眼,沉重地點頭。
“那你、你怎麽把他放出來了!還死了那麽多人!”花千鯉着急得很,他壓低聲音,“這可如何是好!”
“我怎麽想到你會忽然回來。”花千錦頭疼道,“快撤!這玩意兒只會吃靈物,對凡人沒有任何興趣,他是追着你跑上來的!”
他怎麽會改吃靈物了?花千鯉疑惑都落到肚子裏,沒有時間啰嗦,立刻順着花千錦的指路撤走。
然而一聲痛呼宛若時間靜止停住了花千錦的動作。花千錦整個人頓住了動作,猛地回首,卻看到和尚手中的鐵鏈另一端,捆着不知何時跑出來的白樂童的脖頸。脆弱的部位被冰冷的鎖鏈捆住,只需幾個呼吸間就能置人于死地。
白樂童已經面色通紅,額頭青筋直冒,緊握的拳頭終究無力地松開,手中的珠子一顆接着一顆落入塵土,連最後的法寶都喪失殆盡。
他怎麽會被抓到了?一個凡人,他為什麽不會藏好些!魔佛又不會追着他跑!
“姐,快走!”花千鯉扯了扯花千錦的袖子。
花千錦閉了閉眼,陷入一片掙紮中。感情上她有着不顧一切沖出去救人的沖動,理智上告訴她那不過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人類。可為什麽,一想到這家夥死了,心裏就總是不舒暢堵着一口氣似的,告訴她肯定會後悔的。
可是,她不能出去,魔佛已經被她喂養的很挑食了,她一出去,魔佛會追殺不止,對她和花千鯉都是百害而無一利。
況且,那不過一個人類,死了也就死了吧,這麽多年,她見過的人類有如過江之鲫……
思緒過了千萬裏,卻也不過短短幾瞬。
白樂童不甘心地合上了眼睛,已經進氣少出氣多了。
“你想救他嗎?”花千鯉看出了她的猶豫,用氣聲道,“既然你做不出決定,那我來幫你吧!”說罷一擡折扇,卻被花千錦擡臂攔住。
“姐?”
“你先走。”花千錦睜開了眼,心裏已然落定。
——神仙姐姐……
——花姑娘!花姑娘!你快來啊!
——姑娘你別怕,路上遇到了妖魔鬼怪,我都能護着你!
叽叽喳喳又含羞帶臊的聲音猶在耳邊。若是這人死了,那以後的日子也未免太過冷清。她一世都為報恩而活,而今多少年過去了,她難道還不能留住一個人嗎?
腰間軟劍出鞘,速度之快,帶起一片寒光照過白樂童即将合上的無神眼眸。
軟劍随風而過,瞬息撞上鐵鏈,帶出一片火花,卡到鐵鎖關節上,往上一挑,竟把鐵鏈攔空截斷。白樂童随即掉落在地,捂着喉嚨咳嗽不止,喉中哽出幾個依稀叫喚的字來。
花千錦這一連串動作,快的人眼前一花,等魔佛反應過來,瞪圓了眼看去,卻見一女子半空閃現,一腳踹在他胸前。
那一腳把人踹出去,魔佛面帶滲人的微笑,嘴角在慈祥的臉龐上越扯越大,化作修羅厲鬼。身體反倒穿透了雲層,他的身軀忽然模糊,化作一團黑霧,籠罩在雲層之上。
烏雲漸濃,陰風乍起,電閃雷鳴,黑霧越來越大,猶如黑洞,往外擴散出一陣陣念經聲。
忽然,黑霧盡散,睜出一雙金光閃閃的眼來,念經聲不絕如縷。魔氣凝聚成堪比山天高的盤腿念經和尚狀。他豎立的一只大手反轉,掌心向下,旁側氣流湧動,急促削平了山頭,刮倒了新生樹木,吹散了日光,蒸發了湖泊河流。
這一手,翻天覆地,迎頭蓋來。
用無數妖魔喂養的魔佛,已然達到世界規則極致,掙脫囚籠那一刻,誰也無法再奈他何。
玩火***,不外如是。花千錦自嘲道,她身形變幻幾個眨眼間已至百裏之外,可無論速度再如何快,被鎖定的獵物仿若永久罩在掌中陰影之下。
剎那間腳下地動山搖,從她所過之處,山頭從上往下被掌心壓得分崩離析,無數花草樹木、人魚鳥獸掉進裂縫之中。而頭頂一掌不容置疑落下,兩層夾擊下,焉有生還之機?
“花……咳咳咳!”
花千錦聽見夾在風裏雲裏坍塌聲裏的輕微叫喚,是身後那家夥拼了命的追上來,速度竟能緊綴在她後頭。但她泥菩薩過河,只能暗暗期待那傻子識相一些躲開。如今有一道大餐在前,魔佛定然不會再尋他麻煩。
然而既然是傻子,又怎會識相?
一聲撕心裂肺的“千錦——”的吼聲定住了花千錦的身形。一個人形撲過來,從後面緊緊抱住她,在她耳邊急促地喘息着,“你為什麽總是跑那麽快、為什麽不回頭看看我呢?”
大掌從上往下落下,死神倒計的聲音在耳邊無比清晰地回響。花千錦掙紮想把人推開,卻被越抱越緊。
魔手與大地親吻的那一刻,掌心間爆發出白光,從手指夾縫中迸射而出,白光過後,一切魑魅魍魉盡皆退散。金蓮平地而起,綻開層層絢麗奪目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