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小心孩子

“千年已過,”花晚山擡手,繞着他身邊打圈的洗鉛靈瓶落入手中,碧青的瓶身布滿裂紋,“你怎麽碎成這個樣子。”

他眉眼低垂,驚心動魄的豔麗容顏與冰冷氣質交雜,糅雜出複雜漠然的神态,只見花晚山一手托瓶,一手從中抽出自己寄托的全部法力。封印崩潰,所有的法力從顫動不止的靈瓶湧入體內。

魔佛尚且不知這一切,它眼見金光消失後,便迫不及待沖上去享受大餐。

花晚山面無表情活動筋骨,看都不看它一眼。那魔佛撲過來,卻被地上破土而出的荊棘控在半空,無數藤蔓出土,繞着它捆綁兩圈,把人紮成了一個五花大綁的粽子。無論它想如何逃竄,都被結界籠罩在方寸之地,只能任由植物活生生吞噬掉渾身的魔氣。

那可不比之前陳雲景的小打小鬧了,花晚山閉眼淡然享受着不費吹灰之力得來的魔氣,睜眼,額間紅痕越發醒目,是妖異絕情之美。他毫不客氣把魔佛吸掉所有力量,讓它不得不重新化回原形——那一尊掉漆的彌勒佛像。

花晚山擡手,白皙的指節在那結界上随意叩了兩下,結界瞬息分崩離析,植物萎靡化為灰塵落地,中間的佛像咔嚓咔嚓四分五裂,崩落一地,從高空簌簌摔進裂縫,墜入深淵。

對世間有着重大威脅的魔佛,在曾經的修真界第一人中,也不過是随手可滅的喽啰。

天雷滾滾,陰雲密布。花晚山眼中帶了少許不耐煩,他身形入電,一閃而過,劈入雲間,在茫茫雲層中耐心找尋着。

郁青不知何時跟了上來,飛在他旁邊,“你在找什麽?”

對着自己闊別已久的器靈,花晚山态度冷淡,“別煩我。”說罷一擡手,就要把器靈收回本命法寶中,然而郁青似乎早有防備,往後一閃,竟然躲開了。

花晚山看他一眼,沒有強求,仍舊去找尋自己的目标。

天道無常,天道無形,然天道依然有跡可循,一如兩次出現在陳雲景眼前的天道化身,成功給花晚山留下了足以追蹤的訊息。

雲層裏到處是虛無缥缈的白,花晚山把靈力附在雙眼之上,再睜開,在濃白中看到了躲避他的東西。他翹着唇,忽然降下速度,“找到了。”

下一瞬唇角拉平,他一掌狠劈下去,把雲層割據開,露出下方山河景色。

他看準獵物位置,一躍而下,若一道流星劃破天空,轟然在地上砸出深坑。坑裏,他一席黑衣,舉起的右手緊緊扣着一只純白無暇的白鹿的脖頸,任它如何在手中嘶鳴掙紮,無動于衷。

“你活的太久了。”

“與其擔心那些凡人,不如先考慮自己吧。”

“天道。”

無數天道至真至純的靈力被毫不留情地從天道身上吸出,穿過掌心,繞過手臂,落進花晚山身體裏。而整個世界空氣中的靈力,正以可怖的速度抽離,以天道化身為中介,全然落到一人身上。

澎湃的氣息從一人身上擴散出去,瞬息萬裏沒有生智卻能感應天地變化的靈物匍匐一片,向新的天地主宰臣服。

他享受着力量的充沛,更期待着這一刻許久了,連天道也無法再阻擋他的腳步!

他要,殺天證道!

花晚山速度實在太快,郁青一不留神,方才跟丢了,此時才追了上來,落地往前一瞅,險些沒被花晚山的大膽妄為吓出魂來,“雲景!”

花晚山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不甚歡喜。

郁青深吸一口氣,“你、你別殺它,殺了它,這個世界都會随着它崩潰!”

“與吾何幹?”花晚山被他的天真弄笑了,“你覺得,本尊會在意這些?”他目中全然一片虛無,無心無情,瘋的徹底,病的厲害。

“你當然不在意這些,可你殺了它,也無法打開天門。”郁青見他垂眸,便知曉這人在想什麽,連忙補充道,“吞噬了也不能!何況你若吞噬了它,你就是新的天道,不可能再離開此間了。”

花晚山從鼻腔裏哼出一個淺音,狹長的眼慵懶地半合。他在聽郁青講話,但他手上還在吸收着整個世界的靈力,并且壓根沒有停手的打算,“你在阻我?”

當然不是,天道與他何幹,他這麽勸,還不是為了……郁青深吸一口氣,吞了一口唾沫,快速說道,“我是想說,尊、尊上,你這樣大幅度抽取靈力提升自己,容易傷到肚子裏的孩子!”速度之快,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可話說的再快,也快不過修真者的耳聰目明,何況是花晚山,他輕輕蹙着眉,醒來後竟頭一回懷疑自己耳力出錯,整個人都肉眼可見凝滞了一瞬。

他睜開了微眯的眼,沉聲道,“你剛說什麽?”

郁青往後退了兩步,做好一言不合就跑、避免被花晚山打死的心理準備,方才梗着脖子,抑揚頓挫吼道,“尊上!你小心別傷到肚子裏的孩子!”說完扭頭就跑,可怖的植物擦着他腳跟長出,嘩啦啦拔地而起,鋒利的刺尖直抵藍天。但總歸慢了一秒,郁青轉瞬人影都跑沒了。

他在說笑?

不對,他敢說謊?!

花晚山心情大起大落,思緒轉眼掠過頭腦,很快便知道自己下一步的方向。

總歸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花晚山沉下臉,扣緊了掌,掌中的天道化身哀嚎一聲,鹿頸無力地垂下,鹿身半透明狀,似乎随時都會散去。

澎湃的世界靈力中止了傳送,沉重的威壓掃蕩而過,随風散去,跪伏的靈物擡起了頭,顫顫巍巍四處試探。

花晚山暫時放過奄奄一息的天道,把它牢牢囚困在洗鉛靈瓶中。他閉眼,不稍片刻,便知道了自己的身體狀态。

頓時怒上心頭,一瞬幾乎沖昏了頭腦,想把整個世界就此毀滅。但幾個呼吸間,便硬生生緊咬着後牙,逼着自己冷靜下來,匆匆回憶了一遍陳雲景的記憶,指尖顫着,一舉握起,狠狠掐進掌心。

不可能。

沒道理。

他們根本沒做過。

而且此間造物不可能和他結合。

然而那初生的仙胎,雖然只是一團帶着略微意識的存在,卻又是如此明顯,顯然有着自己靈力循環之道。

到底怎麽回事。

花晚山意識到有什麽脫離自己的預想計劃,心頭湧上一陣煩躁。等他想用契約召喚器靈的時候,更詭異地發現郁青不聽使喚了。

器靈,一個身家性命皆在主人手中的靈物,竟然敢不聽使喚,更無法被強制召來。

從他作為‘陳雲景’的記憶開始,那一件又一件脫離掌控的事情,無不圍繞着郁青樁樁件件發生。一個小小的器靈身上藏着那麽多秘密,在他身邊那麽多年,而他毫無所覺。

花晚山不是不知全貌的陳雲景,意識到這個問題,他第一反應不是覺得有趣,而是覺得麻煩。他讨厭一切麻煩,讨厭一切失控的事物。

若郁青在此,盛怒之下怕是要被囚起來,或者先被解決掉。但他也聰明得很,這會兒丢下個驚天動地的消息,人就不知藏去了哪。

但好在,器靈不聽使喚,主仆契約卻依舊還在。

然而被召來的,卻只是花千鯉一人。

花晚山蹙眉,背着手看面前半跪的下屬,不悅幾近成型,“怎麽回事?”

威壓一度壓得人起不來身,一步之外,花千鯉咬牙,只得雙手捧起,掌間靈力流轉,化出一朵巴掌大的燦若金陽的蓮花,蓮花間浮起一尾被保護得好好的卻不省人事的鳥翅紅鯉。

只一眼,憑借主仆契約,花晚山就能斷定那是沒了半條命的花千錦。至于那朵金蓮,他擡眼看向花千鯉。

花千鯉受意,緩緩道,“不知尊上是否還記得,那個偶然遇上的道士白樂童。”

“嗯。”

“其實早年間,我姐弟二人曾見過它。”花千鯉身上冷汗直冒,臉色微白。他實在不願意說起這段只有他一個人記得的事情,因為勢必會讓尊上盛怒,而無所益處。可為了救長姐,他哪怕已然被強勢的力量壓得頭皮發麻,也得說出來。

“……在天門外。”

話音剛落,一道力量直壓天靈蓋,整個人腦子一懵,仿若被寒冰籠罩,窒息感如影随形,過了不知多久,花千鯉才從窒息的氣壓裏回過氣,喉管微縮,嗆了一下,略顯粘稠的鮮血已經順着唇角往下直流。

明明知道尊上找尋天門多年,可他偏生沒有提起半分。而今,尊上也果然生氣了。

花千鯉胸膛因為急促的呼吸起起伏伏,他順了順氣,努力壓下心中緊張退縮,流暢地接了下半句,“還有,鬼帝九冥。”

這時,他聽見頭上一聲冷笑。

“九冥?很好。”

“你兩果然背着本尊很久之前就勾搭在一起了。”

花千鯉臉色一白,他松了手,那金蓮就這樣懸浮在空,而他毫不猶豫跪下,直挺挺磕了三個響頭,起身,挺拔着背,眼中黑白分明,滿臉肅穆,“花千鯉斷然沒有背叛恩人的意思,以前沒有做過,往後也不會做。”

花晚山臉上冷淡,看不出什麽來,“繼續說。”

“當年仙界動蕩,天門大開。我和長姐因緣巧合得了一絲仙氣,開了靈智,被天道點撥,成了天門秘境的守護神獸。眼看要修成正果,只是可惜被仙人打鬥波及,受了重傷。姐姐為了護我重傷昏迷,只有我還醒着。這朵金蓮雖無意識,卻滿載靈氣,當初在我們受傷時一直護着我們。”說到這裏,花千鯉忍不住看了一眼花晚山神色。

還是看不出喜怒,他道,“那時恰好鬼帝路過,他把我和姐姐送出秘境,入了河流,順水而下。期間過了好多日,才遇到了您,得以相助,留下一條命。”也因此被尊上賜姓。

花千鯉急急忙忙道,“因為當時重傷,早就沒了力量,被剝奪了守護神獸的資格。後來順着江河直流,也不知過了多久走了多遠。所以不清楚天門的具體地方,後來知道尊上的目的,也曾找過,只是再也找不回去了。”

花千鯉咳了一聲,握緊了拳,五官斷斷續續湧出鮮血,“後來、後來鬼帝給我下了禁言令,不準在您面前洩露半分當年的事。所以,咳、”他斷斷續續咳着,握拳抵住唇邊,鮮血越來越多,他整個人跪在花晚山面前,卻幾乎成了個血人,“花千鯉自知隐瞞有罪,而今破了禁言令,也是再無活路,只求尊上救姐姐一命!”

花晚山臉色微變,擡掌隔空落在花千鯉頭上,試圖挽救他的性命,只這禁言令着實強悍,瞬息抽幹了花千鯉的生命力。花千鯉神色頹敗,慢慢合上了眼,連呼吸也漸漸停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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