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天門危象

不聽話的器靈應該被抹殺。但郁青還有用,那就廢了他,留他一命,作為鑰匙來打開天門。這是花晚山的第一個想法。

并且,他現如今正打算趁人不備,當即過去逮人。

可當他從王座上雷厲風行起身,滿身殺氣欲去行動時,腦海中被他随時擱置在一處的屬于陳雲景短短二十多年的記憶卻不受控制地冒了出來。

那些不去細想就不會記起的過往,如今卻只因為‘郁青’這兩個字,不受控制地在腦海裏走馬燈般一幅一幅地循環。

明明只是短短二十多年,可比他以往沒日沒夜修煉的成百上千年還要深刻難忘。

初遇的、親昵的、逃命的、相擁而眠的每一個瞬間,在此時清清楚楚,糅雜着依賴、喜歡、信任、溫暖等等的萬般滋味一股沖上腦海,瞬間把原本的計劃打的細碎,把原本那冷酷的心态沖散。

殺了他。

不行,他還有用。

花晚山扶住脹痛的額頭,搖了搖頭,睜開眼,眼白溢出幾絲血絲,眼瞳黑若深淵。

那就廢了他!

不行,不能傷害他,因為……

因為什麽呢,沒有理由,找不到別的理由了。

刺激太大,腦海裏仿若分出兩抹截然相反的聲音,一道殘忍冷酷,一道溫吞淡然,叫他眼前一花,要把自己裂成兩半。花晚山身形微晃,往後扶住了座椅把手,另一手捏了捏脹痛的鼻根。

獨留下不願承認的不忍。

原來他也會有不忍的一天。

啧,為什麽明明沒有心魔,他也會出現這種情況?是複活的時候出了問題嗎?還是記憶出了問題?

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耳邊仿若響起郁青的聲音:

——陳雲景,你在氣什麽?哪怕有一天你真的恢複記憶,那難道這些年你是白活的嗎?你還是你啊。

經歷過的事不會憑空消失,說過的話不會無故消滅,喜歡上一個人的心也不會恢複平波無瀾。可正是這樣,花晚山才覺得矛盾無比,甚至禁不住笑出聲。

可笑,當真可笑,一個人失去了記憶,竟會做出往常自己不會做的事,也會把自己逼到兩難的角落。若他記憶一直未丢,郁青也沒有把自己魂魄四散去找他。

他們不曾在異世相遇,在此處再會。忘記所有的郁青不會對他動心,沒了記憶的他也不會被郁青吸引,本就該永遠毫無交集。

花晚山洩火般一掌拍下,那身後王座頓時化為灰燼,随風而去,叫他一人糾結煩悶。

可是沒有如果。

身側的拳頭越捏越緊,最後反倒頹然松開。

罷了。花晚山終于放棄和自己較勁,散開了額間的緊皺的眉頭。他想,他何時因為這麽點事變得婆婆媽媽了,到時再說便是。

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從花千鯉那接來的一花一魚還在沉睡。花晚山先穩下花千錦的狀态,再給金蓮療傷,度入足以它從昏迷中醒來的法力。

法力灌輸到達某個峰值,那金蓮花瓣層層疊疊打開,仿若一個好不容易睡醒的人伸了伸懶腰。金蓮伸懶腰伸到一半,忽然止住了。花晚山正以為力量不夠,出了岔子時,那金蓮一舉全開了,震驚地在空氣裏飛上飛下。

一下子從花晚山左邊晃到右邊,一下子從上往下滑翔,又跳了兩下,發出嚎叫:“媽呀,我會飛了!”

“等等,我的手呢?诶!怎麽不能化形了!我的手呢!”它蹦來蹦去,彈來彈去,吱吱喳喳,好一會兒才停下來,發現身旁這個滿臉冰冷的男人,那可怕的視線,似乎分分鐘擡手就要把它弄啞。

白樂童吓得一抖,安靜了下來,過了幾秒,忍不住問:“……你好,兄臺,您看着有點眼熟,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何止見過,這張美人臉,這滿眼的陰翳,可不就是不久前在客棧中央忽然出現又忽然發瘋的男人嗎?

打不過啊~

白樂童心一顫,感覺到自己弱小、可憐、又無助,頓時不敢放肆,說話都顫顫帶上了敬稱,“您找我,有什麽事嗎?”

花晚山擡手往前一扣想抓它,金蓮靈活一閃,避開了他的手。

花晚山沒說什麽,只是攤平了手掌,修長白皙的指節,蘊含着天道的氣息,似乎下一瞬就會把它捏死。金蓮感知到危險,無所反抗,小心翼翼往他手上一蹲,表現出一種乖巧。

“天門在何處?”

“額……”

“帶本尊去。”

毋庸置疑的聲音,似乎早已确認金蓮是唯一的知情人。白樂童一怔,見他深不可測,知之甚多,身上還帶着天道的氣息。

作為天道欽定的秘境守護神獸,白樂童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

天門藏在秘境中,而秘境,正是白樂童口中一直念叨的那破落宗門的禁地處。那禁地的法陣擁有千年前修真界完整的陣法傳承,如今的凡人沒有一個能夠破解,包括昆山派裏的人。

金蓮在秘境呆了很多年,可秘境無人可進,實在沒有什麽可守的。于是它把自己的活動範圍擴大到了昆山派的地盤上,找了個由頭拜入門派,也算是體會了一把凡人的樂趣。

花晚山一邊趕路一邊聽它絮絮叨叨說了一堆門派趣事,包括但不限于它一朵花精是怎麽在人類中游魚得水怎麽逍遙自在的。花晚山一言中的,“既然如此,為何忽然下山。”

金蓮花,哦,不,白樂童一愣,憨憨道,“我也沒打算下山啊,只是有一日,當初點化我開智的仙人又出現了,他和我說,我要找的那條小鯉魚回來了。我自然得去找她。”

仙人?

這裏哪還有什麽能點化的仙人,除非是……

花晚山道,“那仙人是不是一身獸紋黑衣?”

“對對對!是他,當初就是他在秘境裏點化我的,只是可惜那時,仙人說小鯉魚有自己的緣,于是把它帶走了。後來我下山迷了路,在路邊又遇到了他,只是他不承認是我恩人,還把我扔上了天。”白樂童小心翼翼,見他如今身上氣息親近,似乎是他們花妖一族的大能,于是擅自起了個稱呼,“祖宗,您也認識那仙人?”

花晚山勾了下唇角,沒回答。

認識,何止認識。不久前還把人老巢端了一頓。

尋常人難以破解的禁地法陣,花晚山卻如入無人之境。身形迅疾如電,一閃而過,入了洞口漩渦般的法陣中。

穿陣而過,頓時豁然開朗,一片山清水秀,世外桃源之地,靈氣濃厚至極,也算是不可多得的修煉之處。往四周看去,草地綿延開來,溪水潺潺,百花盛放。

秘境在此,那……花晚山抿唇,壓抑住自己略微緊張的心情,“天門呢?”

“這呢這呢!”白樂童從‘祖宗’肩上離開,飛到一片瀑布前,金蓮周身光芒大盛,光芒投射進滾滾的瀑布中,竟把瀑布生生如簾子般分開兩半,露出那方濕漉漉滿是青苔的石壁。

密不可分的洞壁此時在兩人面前轟然響動,從中裂開。

花晚山飛落到一塊壁上凸石,往上看去,也禁不住得償所願的期待與激動。

只見洞壁從中間裂開,聲音悶響在耳邊。洞壁從裏往外挪動,成了一方十幾米高的石門,緩緩往外打開。

花晚山壓根等不住,沒等石門完全打開,一旋身,便擡手打入數顆明光珠。白樂童看的眼前一花,還沒反應過來,便看人已然背着手飛起,直入門縫中,傾身往裏而去。

從瀑布那方進來便是一方石室,正對着花晚山的那面牆上,赫然就是‘天門’了,遠看并不清晰,只能隐隐約約看見上頭的石匾。明光珠随他身形而動,在他進入石室時,往兩邊射去,直直嵌入石壁,發出柔和的光亮。

花晚山往前兩步,走到那天門面前。遠看頗小,走近了,才發現那‘天門’着實高大得很,然而卻只有三根巨型石柱黯淡地立在此處。石柱上雕着精巧的花紋,在黑暗裏隐隐約約被照亮了一部分。

不知道多少年沒人來過了,腐朽的塵埃氣息在黑暗裏漂浮。

花晚山上下打量着。當他走近了些,兩邊洞壁便蜿蜒而下一叢叢藤蔓,在他的一聲響指下,迸發出刺眼奪目的火光,剎那照亮了天門兩邊黑漆漆的區域。

兩尊氣勢恢宏的高大石像在黑暗裏露出面貌,把跟在後頭的白樂童吓了一跳。無他,這石像栩栩如生,卻又高大威猛,兩人不過到石像小腿罷了。

花晚山直皺眉,擡眼向石像看去,目光如炬。

兩尊石像一左一右守衛在天門兩邊,顯然便是當年來到此處封印天門的神祗。只見左邊的那人一身寬袖長袍,掌心托浮着一尊玄武龜殼,似笑非笑。右邊那人一身盔甲,手握長劍,殺氣凜凜。

花晚山定定看向右邊那尊石像,在那不茍言笑的高大石像面上,愣是看出了郁青笑眯了眼的模樣。

花晚山:……

他揉了揉眉間,打破那層微薄的幻覺,方才向天門看去。

天門并非真的是一扇門,而是一個傳送陣。若是沒有把法陣喚醒,面前的也不過是三根柱子罷了。

按九冥所說,天門必須是兩個仙界中人同時發力,才能打開。

雖然如此,花晚山卻想試上一試。

天門兩邊的柱子上各有一道陣法啓動法印,一般而言,這種法陣啓動方法,無非就是把法力注入法印之中,就算失敗了也不會有什麽事。

不妨一試。花晚山心念之間,已然一掌拍入右邊的法印啓動處,法力從他身上源源不斷注入其中。

卻見那法印似乎回應般亮起了光,迅速從手中那一處往外蔓延到整個天門,黯淡的天門立刻亮了起來,金色的光照亮了整個山洞。

成了?!

花晚山不由驚喜。

兩人都揚起頭,等待着天門開啓。

天門的光全部凝聚到門中心處,一道法陣從小到大、由虛化實出現,瑰麗的花紋越漲越大。然而那金光彙聚入陣,卻成了不祥的血紅色。

血紅的法陣脫離了天門,花晚山已然察覺到不對勁,即刻後退,白樂童也察覺到不對立刻往外跑去。但法陣偏偏盯緊了花晚山,比花晚山速度更快,頃刻間落在他頭頂,耀眼的紅光覆蓋住他。

動、動不了了。

花晚山萬萬沒想到那血陣竟是定身的作用,而且力量如此之大,還能困住此時的他一時!但好在只是困住一時而已,只需要一點時間,一點時間他就能掙脫。

可下一秒,天邊右邊法印啓動處閃了兩下,金光墜入旁邊的石像之中。

那巨大的石像在金光籠罩下,眨眼間身上的石塊轟然碎裂落下,露出裏面那穿着一席盔甲的神将虛影。

半透明的金色虛影帶着神聖肅穆的光在半空飛起,威壓從他身上一陣陣擴散出去,地動山搖間。神将睜開了一雙金燦燦的眼,淩空默然而立,雙手擡起,金光在他手中自下而上漸漸凝成一柄劍,劍柄一轉,側身以對。

劍尖寒光一閃。他持劍随意一揮,身側劍影一化十、十化百,數百柄劍在他身旁環繞旋轉成劍陣,劍尖齊齊對準了花晚山。

而深紅法陣似乎感知到神将的下一步,猛然發亮,力量有如山傾海壓,重重壓在人脊背上。

花晚山咬着牙支撐出乎意料忽然爆發的法陣,直被那配合着神将發力的法陣一壓,單膝跪地,在地上轟然跪出一個深坑。

眼見神将如臂指使,一揮之下,百劍齊發——

回頭的白樂童看着這一幕,那冰冷的劍光令它望之生畏不敢上前,遠不是它所能抵抗的,它驚駭萬分:“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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