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自以為是春盡花色正濃誰知竟是滿目瘡痍零落

☆、自以為是春盡花色正濃誰知竟是滿目瘡痍零落

蘇韞要回英國了。

醫生說蘇韞的眼疾複發,其實從很久前就似乎出現了預兆,而這次的撞擊只是使病發加速。蘇韞推推不知何時已經帶上的眼鏡,只聽醫生一字一字咬得十分緊的說,你眼睛的異樣其實你也有所察覺吧,如果不盡快治療那麽很有可能造成失明,請問第一次發病是在什麽時候?

蘇韞說,十三歲頭部受過撞擊不過沒在意,但是在我二十一歲第一次發病持續了一年才治愈。醫生緊着問,在哪?蘇韞頓了頓說,英國。醫生點點頭臉上終于露出寬慰的笑意。

他二十一歲那年,周旬剛好十八歲。

那個少年失蹤六年的父母突然出現,要他的腎髒來救他們的孩子,而他們似乎忘了這個少年也曾滿懷親切與愛意喚他們——爸媽。

最終他們負了少年所有的信任與希望。

那些日子幾個人輪番陪着少年,躲着那兩個曾被少年百般親昵萬般寄托如今“窮兇極惡”的男女。

可事情總不如想象的完美,最終他那個高高在上的爸爸終于出現在了家門口。見面從不多言,只有一句,上車!

他說,周旬的事情你不要再管。

蘇韞咬緊牙關,不可能。

他說,那是人家的家務事!

蘇韞冷哼一聲,家務事是要一家人才稱得上,那看看他們這六年裏有沒有一刻将周旬當做家人!他們沒走以前非打即罵,好,打得好,親情那麽貴重的東西被他們那麽一下一下打斷,然後拍拍屁股遠走異國,留他一個人連句招呼都不曾打過。你要走,走的幹脆利落,大不了老死不相往來,就當沒有過這樣的父母,可他們憑什麽六年以後回來,要他救那個被他們疼愛長大的孩子開口就是一顆腎髒!他們憑什麽!

他說,為人父母總有難處,你個孩子又懂多少!

蘇韞看着這個自稱是他的父親的人,笑的凄涼,您是在為自己推脫辯護?

啪——一記耳光打得響亮透徹,蘇韞白皙的臉頰上瞬間印出紅紅的指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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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韞說,打擾了。車門摔得憤恨,再沒回頭,一眼未望。

後來他想,或許所謂急火攻心舊病複發應該就是說這一次,這是個引子,把那些本該顯露卻被好好隐藏的崩壞一次性的,徹底的,翻開傷口,展露開來。

可似乎預想的和現實永遠不同,他以為老天只攥住他一個人的把柄,要挾,恐吓,誰知當他看到林珩和孟姜愁容滿面的樣子時,瞬間明白,老天爺就是一個奴役主,将他們囚禁在他人牢牢地掌控中。

孟姜說,我爸爸和爺爺都知道我幫周旬的事情了,他們讓我不要再管。

林珩低聲說,我家老頭也是這麽說的。

他們的話以為說的隐秘,可再隐秘的事情總有一天會被人知曉,周旬倒是平靜,他對安若說,安姐姐,我是不是害了他們?我是不是不該任性?

安若只覺得心酸,因為這孩子本就是唯一的受害者,老天向他索要那麽那麽多的東西,卻又一樣也不肯歸還,究竟,那些搶奪來的幸福分給了誰?!

抱住周旬,安若強裝微笑,撫摸着被她洗的香噴噴極其柔軟的周旬的頭發,說,不會的,我們都是心甘情願,只要你沒事。

周旬卻顫抖的問她:“那什麽時候才算是結束?兩小時候後?兩天後?還是,更久。是不是要等小荃死了?可是……”周旬哭了出來,歇斯底裏,“可是,小荃如果死了,我會好受嗎?安姐姐會好受嗎?蘇韞孟姜林珩林菀他們又會有多開心?我們不過是一輩子生活在害死小荃的陰影裏,不幸福罷了!”他哭着眼淚中溢滿的是生活的不公與內心的委屈。這個孩子的善良和現實的無情形成了強烈的沖擊,一次次一下下撞擊他的心,支離破碎,潰不成軍。

所以他們費勁心機想要拯救的孩子,那個受了委屈,天大委屈也要笑的孩子,為了拯救所有的人,犧牲了自己。

他以為這種犧牲是種救贖,可手術中的他不知道的是,當蘇韞和林珩聞訊匆忙趕到醫院的時候,當安若整個人癱軟坐在冰冷的地上的時候,當孟姜手中拿着的那張捐獻者調查表遺落在地的時候,當林菀紅着眼睛看着手術室外的那兩個男女一心祈禱不知為誰的時候,他們的世界,他們的信仰,徹底崩壞。

他不知道,是他一手拯救了所謂的家人,也是他一手摧毀了那些一直支持他的人。

究竟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在他們每一個人的心裏已經混沌。

可最終令安若崩潰的卻是手術後那對父母竟然一眼也沒看過虛弱的周旬,她看着周旬臉色蒼白的獨自一人躺在病床上的時候整顆心揪在了一起,她跑到小荃的病房前,看到的卻是那對男女焦急的守護和喜極而泣的淚水,他們哭着說,真好,真好,你沒事。

安若捂着耳朵,仿佛自己出現了詭異的幻聽,醫院走廊裏哭的聲嘶力竭。

引來的只有側目,圍觀。

趕來的蘇韞急忙扶着要她趕快起來,可是那個女孩子好像連身體都粘連在了地上,沒了力氣,她指着那對出門張望的父母,憤怒的,不解的,歇斯底裏的問:“你們怎麽能夠這麽狠心!你們心裏難道只有這一個孩子!那麽那個孩子呢!那個孩子現在也正躺在病床上,痛苦着!就為了救你們的孩子!可是你們卻不肯多看他一眼!你們怎麽為人父母,有何顏面面對世人!你們怎麽就能硬下心腸抛棄他!”

就當他們的眼光全部憤恨的望着那對父母的時候,梁文靜卻紅着眼眶咬牙切齒的說:“就是因為他,我的兒子差點被害死!”

安若連哭聲都被噎了回去,竟沒想到她會是如此的女人,惡毒自私都不足以形容的女人!她只記得自己生過一個兒子叫做周荃,卻不記得曾有那麽一個孩子奶聲奶氣滿是依賴的喚她——媽媽。

扶着妻子準備回去的周父,被蘇韞一聲叫下,他說,周伯父,您還記得自己有個兒子叫周旬嗎?!八年前你任他被妻子虐待熟視無睹,六年前你帶着妻子兒子遠走異國留他一個十二歲的孩子獨自生活,六年後又毫無商量的使盡手段要他平白無故拿出一顆腎髒救你們的兒子。我請問,您還記得他曾經也一聲聲叫您爸爸嗎?您還記得曾經也寵過他愛過他包容過他怕他受傷嗎?

周父頓了頓也只是說,都過去了。

一句過去了,完結了所有,他們的愛實在淺薄,他們的心也實在堅硬——針插不入,水潑不進。預想之內的是他們不受那次吵鬧之後的非議,早早回了意大利。

預想之外的卻是,一個星期後,蘇韞連招呼都沒打一個去了英國,而林珩去瑞士的事情也是從孟姜口中聽到的。孟姜自此再也沒來看過周旬一眼,而林菀也避諱了。

安若守在周旬病床前,看着少年蒼白的臉頰,消瘦的模樣,眼淚靜默流淌。

那個孩子長得實在漂亮,眉眼如畫巧奪天工的輪廓柔和相融,總是笑着眉眼彎彎酒窩淺淺,明明是那樣漂亮的孩子,明明是那樣溫柔的孩子,為什麽沒人肯陪着他,為什麽最後的最後要被所有人抛棄?她不明白,這個孩子究竟做錯了什麽才會這樣被左次三番的遺棄,明明是個求之不得的好孩子!

或許真的是因為這樣優秀,遭天妒忌才會奪走他那麽多。

所以當那孩子絕望的,發瘋的,站在醫院頂樓任誰也無法靠近的時候,安若向他伸出手,她說,安姐姐發誓這一輩子都陪着小旬,一輩子都不會抛棄小旬,一輩子愛着小旬,一輩子要小旬幸福。

那纖細的少年紅着眼眶啞着嗓子抽噎着像個委屈的孩子似的說,說謊的人,吞一千根針。

安若沖上來一把抱住少年,死死地生怕護不住他,我騙你,不得好死!

那句話還記憶猶新,卻早早背道而馳。

安若本來是要去機場送蘇韞,她問他,你受傷的時候說,你死了我要守寡是什麽意思?還有那天晚上,就是你……親我……的那天晚上,你是說,不,一樣,還是,不一樣?

蘇韞笑的調皮,說,這樣你來機場送我,到時候我告訴你。

卻在半路遠遠地看到了小旬,那個落魄的小旬讨好的拿着戒指拉扯着許芳華,顧不上那麽多怪異的目光,那麽驕傲的小旬,從來不曾低頭的孩子,第一次對一個人說,我錯了,我再也不任性了,姐姐,我們結婚吧。

他妥協了,終于知道自己要什麽了的時候,可那個女人卻不要他了。許芳華打翻他手中的戒指,挽住身邊男人的臂膀,厭惡的看着那個委曲求全的孩子甩開他的手,請你以後不要再纏着我!

他一直保持着她最愛的笑容,一直記得她說過,你要笑。所以就連流淚都是笑着,他雙手垂在身體兩側,氣若游絲的問,為什麽,為什麽都不要我了?

他明明只要兩個人,一輩子。

如果從注定了分離那麽為什麽還要相聚?

他沒了驕傲做保護,不過就是當年那個一無所有站在樓頂的孩子,脆弱的不堪一擊。

許芳華說,如果你還纏着我,那麽我就報警!

周旬的腳步踉跄後退,看着此刻的許芳華仿佛陌生,竟然一點也不像他的安姐姐。

周旬站在原地,四周傳來各種非議,路人明明什麽都不知道卻還要裝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樣子,看着他厭惡的眼神仿佛在看一條随地大小便的狗。

他,終于被世界唾棄。

就在此時,人群中突然擠出一個單薄的女孩子,不顧所有朝她望去的怪異目光,步履堅定的走到周旬身邊,溫柔的牽起他的手,一如那時,少年青澀。

她,最看不得那少年受委屈,從他小時候便是這樣。

非議戛然而止,周旬緩緩擡頭,眼角眉梢沒了妖嬈,沒了妩媚,有的就只是那個孩子般少年的清秀眉目,如一個尋不到歸家之途的無助孩童般看着他的安姐姐。

她微笑着說,小旬,我們回家。

那女孩又一次救了那個少年。

而蘇韞最終也沒等到安若,獨自上了飛機,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次回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夕何夕終成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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