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十四
故事的開始不是在京都,而是在意大利的羅馬。快鬥娓娓敘述着他所記得的情節。當然,他不可能把所有真相都一一供述。聰明如他,能輕而易舉地把劇情拆分成有用無用兩個部分,并适時地帶入自己的推理。
但快鬥沒有隐瞞Spider的身份和自己被催眠之事。
就這樣,意大利之行在快鬥回到日本時告一段落。他停口休息了一會,留下時間給面前的兩位大偵探。他的視線來回在平次和柯南身上掃着,他知道,他們正在思考。
思考的時間持續了五分鐘之久,即便有快鬥的整理,其中仍存在着一堆斷層了的問題需要合理想象去彌補。
安靜裏,是接連不斷的扶起、推倒、修改、再扶正。種種推理如火山口奔湧的岩漿翻騰活躍着,但真正能躍出思考的火山,凝固成真相的,卻是少之又少。
「前陣子新聞上關于古納馮高德伯格二世失蹤的消息,與那次事件有關?」
平次沒有使用任何語氣助詞的疑問句只為再次獲得快鬥的确定。見快鬥點了頭,他又進入了沉思。
又過了三分鐘,柯南目光擡起:「你覺得,Spider和Borbon,他們會不會是來自兩支不同的組織?」
他口中的「你」,指代快鬥。
在公共場合,一口一個「KID」地叫,大概會引起騷動。尤其還是在現在這個敏感的時刻。
快鬥也思考過柯南所提問題的可能性。
不過,即使是兩支不同組織,也只能說明他們的對手多了一個。一開始快鬥的目的不過是查明父親死亡的真相而已,誰知秘密越是挖掘,便陷得越深。
已入泥潭,周圍的泥濘圈不論多為廣闊,他都已然無法自拔。只能奮力移向岸邊,或用自己的屍體,填平這片沼澤。
但……
暗夜裏的黑霧更為濃稠,照亮一切的光卻依舊微弱。這樣的不利,三人誰都沒有點破,卻都心知肚明。
不是假設,便可以代入推理之中。
「對方抓走了Spider,」這也是基本可以确定了的,「會從Spider口中問出什麽呢?」
問出什麽?
Otard所在的組織開始接觸寶石的盜取,之後更是直接利用KID的身份出手。若說第一次的「夜瑪麗」是引蛇出洞的試探,那麽第二次的「紅月」,便是利用KID來确定來自Spider的情報的真實性。
Spider說了什麽,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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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多拉。」快鬥告訴柯南,「Spider想要找的那塊寶石,名叫『潘多拉』。」
單單知道一個名字,是無法獲取寶石信息的。一塊寶石往往擁有許多別名,而根據「潘多拉」這種常見名詞來搜索寶石,要花費的功夫又會更大一些。
「以『潘多拉』命名的寶石嗎?」柯南思忖着,「難道是『厄運之鑽-Hope』?」
「潘多拉魔盒」中裝滿着名為災難的厄運,若真要找一顆寶石與這個名字匹配,所有人第一個想到的大概都是那顆世界上最大的鑽石。
快鬥搖搖頭:「那顆并不是『潘多拉』。據我所知,『潘多拉』是一顆能在月光下顯現異色的寶石。傳言有一顆一萬年接近地球一次的寶雷彗星,當彗星接近地球時,将『潘多拉』之石對準滿月,就會留下一滴眼淚。只要吞下這顆眼淚,就能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的傳說聽來可笑,平次在聽完快鬥背誦出的那段傳聞後不禁嗤笑出聲:「總有人帶着這種可笑的幻想。」他的語氣中飽含着鄙視之意,這是他所不能認同的價值觀,況且,還建立在了他人的生命之上。
反倒是柯南在聽過之後單手支起下巴露出了慣有的沉思的姿勢:「灰原告訴過我,組織正在研究一種能夠讓人永遠年輕的藥物。而Vermouth就是最好的例子。」
「Vermouth?」平次和快鬥同時提問。
「莎朗溫亞德。現在是克麗絲溫亞德。」
無需柯南多做介紹,如此出名的世界級女星,平次和快鬥都是知道的。
快鬥對她的了解還更勝一些。那個女人曾是他的父親黑羽盜一的徒弟。
「你是說,她們兩個其實是同一個人嗎?」
柯南點頭。
「照你所說,既然莎朗溫亞德完美地保持不老,不正說明他們的實驗已經成功了嗎?」平次問出了柯南一直以來都在困惑的問題,「此外,那種藥物和你服下的APTX-4869有什麽關系嗎?」
APTX-4869,組織用來殺人的藥物。
按理說,像Vermouth這樣的關鍵人物是不應該被喂下這種□□的。那麽讓Vermouth保持青春的藥物一定是另外一種。
如此專業的問題,就連灰原也是無法回答的。她所握有的訊息全部都告訴柯南了,那個能夠讓人長生不老的藥物是她母親所研究的。APTX-4869卻不過是灰原按照組織要求而開發的一種□□。
不對……
柯南反應了過來。
所謂的「按照組織要求」,會不會就是一種提示呢?它是不老藥的失敗品,成品的目的是降低死亡率,而APTX-4869卻是将返老還童作為副作用,想要提高死亡率。
這麽一猜想,柯南頓時冒出一身冷汗。
如果真是這樣,或許他身體縮小的事情,還有更多的人知道。
有了這種想法,卻不能讓另外兩人覺察。
柯南暗暗控制住自己的表情,目前他們面對的是另一個問題。
Vermouth的存在間接地證明了Borbon所在組織與「潘多拉」可能連結的關系。
柯南正想說些什麽,快鬥卻先一步開口了。
「我覺得,讓柯南身體變小的藥物可能是你們口中那個組織所研發藥物的失敗品,因為死亡率很高,所以才直接當做□□開發。」
聽着快鬥所說,柯南不禁苦笑。
他不該低估KID的推理能力。敢如此放肆地在他面前作案的人,又會比他差到哪裏去。
一旁的平次也接口道:「這麽說來,工藤,你的身份說不定早就暴露了。」
「……」柯南裝作不在意地拿過桌上的果汁喝了一口,「或許吧。但是我們現在的話題,似乎不是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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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館的店門開了又合合了又開。風卷着門上鈴铛時不時将清脆的聲響揉進三人的談話裏。
第一個故事之後,快鬥又将自己在京都的遭遇簡單地交待了一遍。
畢竟有了昨晚一夜的思考,快鬥的腦中不再如一團漿糊般淩亂。他的敘述有條不紊的,幾乎每一段話都夾雜了緊扣下個片段的伏筆。
「我猜想,讓我兩次失去記憶的應該是同一個人。而那個人,不可能是Spider。」
以這句話作為結尾是快鬥早就盤算好的。Spider的幻術快鬥是見識過的,同時,Spider的個人風格他也體會過。會那麽随意地把辛苦盜來的寶石丢進對手的口袋,顯然不是Spider會做出的事。
那麽對快鬥下手的究竟會是誰呢?
快鬥的眼前飄過自己寫在警察手冊上的那幾行字。
Otard、Mulata、Borbon。
Borbon是可以排除的,因為他目前一直埋伏在毛利小五郎的身邊。
Mulata……
快鬥側目望向不遠處正低頭玩着手機的女孩,應該也能夠排除。
最後剩下的那個名字,被快鬥鎖定。
快鬥思考的時間很短,很快便被柯南打斷。
「昨晚進入博物館的有兩個人,」柯南說,「一個是你,另一個是他。」
這麽說的同時,平次在一旁遞上一張照片。
所有的偵查設備幾乎都被炸毀,看到對方長相的人也基本上都犧牲了。這是昨晚留下的惟一一張敵人的照片,來自一位警員的手機。
照片拍得不是很清晰,但勉強能夠看清照片上那人的五官了。
被昏暗光線蒙上一層陰影的男人身材高挑,筆挺地站在衆人面前,嘴角是一抹近乎邪魅的微笑。藏着高貴氣息的站姿之上卻是一張平凡的臉,快鬥只是輕輕一眼掃過,便肯定地告訴柯南:「他易容了。」
易容了。
這是最可能出現的答案,也是他們最不希望得到的答案。
接着快鬥又說:「不過,手法很拙劣。」
來自易容高手的評價,即便不專業,也足夠分量。
細長的指尖敲打着擺放在桌面上的照片。以暗色為基調的圖案在白色的桌面上異常的突出。
「排除了Borbon和Mulata,那麽這個人,就是Otard了?」
「應該是了。」快鬥對平次說道,「這個人,或許我見過他的真面目。」
有的時候,臉才是鑒別一個人最不靠譜的東西。能掩飾的不僅有表情,甚至還有樣貌。
快鬥的視線描摹着照片上那人的身形,又以他身邊的物體為參照,計算着他的身高。
沒錯的,就是他。
他們在羅馬有過一面之緣,那天,他盜走了名為「夜瑪麗」的寶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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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鬥能夠認出男人,算是三人這次讨論中最值得高興的事情了。
同一個人的兩次出現,也就證明了他們之前的那些推論的正确性。如果要再大膽一些,直接蓋棺定論這人就是Otard也是成立的。
既然快鬥提供完了他所掌握的信息,作為交換,柯南也将自己所擁有的訊息告訴快鬥。
「昨晚你是從博物館東側儲藏間的通風口進來的。」
有事先研究過地形的快鬥一聽便明白柯南所指的是哪個房間。他在腦海裏調出博物館的地圖,不自覺地就開始了路線的規劃。
不過這一思考只維持了不到一秒的時間。
既然柯南知道KID是從哪裏進的博物館,自然不會放任他有下一步的動作了。更何況,從他的路線來看,快鬥可不認為那是盜取寶石的最佳路線。
柯南繼續說着:「當時我就在那個通風口外等你,可你卻不認識我了。」
快鬥明白說這句話的柯南是在抱怨什麽。他在很早以前就知曉柯南的身份,每次兩人對上,總會你來我往虛僞地寒暄幾句。
不認識,怎麽可能呢?
「……」快鬥問道,「你确定那家夥真的是我?」
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快鬥心裏已經有底了,那個人就是他,是那個在警察手冊上給自己留下信息的他。
「一開始我也在想是否認錯了人,畢竟中森警官那邊說盜取寶石的人已經得手。後來博物館發生了爆炸,整個場面都亂了,我也無暇去關心一個沒有得手的怪盜的去向。但是,」柯南說,「如果那個調虎離山的家夥不是你,就解釋不通你手上這張紙條上的東西,也證明不了你所說的那些話。」
說這些話,也就意味着,柯南願意徹底地信任快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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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任的建立是一個很好的開頭。但這卻不代表快鬥會坦白一切。相對于兩位偵探先生,他帶有太多的秘密。
他每說一句話都必須考慮是否會透露過多的訊息。他需要交流,同時還必須保護自己。
不得不承認,這場目前只進行了二十分鐘的對話,已讓他感覺疲憊。
柯南的話還未結束,他的眼鏡反射着冰冷的光,口中述出的推論,也冰冷地刺激着快鬥的心髒。
「從你當時的反應來看,那時候的你,應該和在羅馬時一樣,被催眠了,自主意識無法控制身體反應……」
自主意識無法控制身體反應。
說出這話的柯南也在猶豫着。這并非他所了解的催眠現象。
當時他看到的KID,絕不像是在催眠狀态下。
可既然他決定相信眼前的怪盜,他就只能根據對方所述做出判斷。他不懂催眠,但還好,他懂KID。他能夠理解這個邪惡又善良的罪犯,他相信他能找到真相。
而坐在柯南身旁的平次,在讀出柯南話中包含的信號後,選擇了默不作聲。
這場交流,不需要哪個人特地強調自己的存在。沉默,也不過是為了給思考鋪墊些許安靜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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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陽越升越高。
陽光越過咖啡廳前的建築,穿過透明的玻璃牆躍進,在白色的桌面上鋪開一片耀眼的金黃。
店長打開了店裏的冷氣,溫度不是很高,舒适得令人昏昏欲睡。
快鬥盯着突然鋪展在眼前的光線,不由地眯起了眼睛。
天藍色的眸子如波斯貓的貓眼般透明澄澈。目光裏,隐隐透出了點堅毅的決心。
通過這次談話,他獲得了不少的東西。即使許多謎團仍然萦繞心底,他卻不再茫然不知所措。
是他犯下的錯誤,他不打算去否認。
就算柯南認同了他被催眠了的說法,那也依然是屬于他的罪業。
快鬥如釋重負般地向後傾向椅背,舒服地調整了自己的姿勢:「不愧是名偵探,一下子就解釋了那麽多我想不透的東西。」
他的贊揚是打從心底而起的,不含任何諷刺。可這樣恭維的話語,從他口中吐出,便沾染了一股玩世不恭的味道。
柯南看着他,表情沒有分毫變化:「你不要做傻事。」
簡單的一句話,差點擊潰快鬥心裏的防線。
不要做傻事?
快鬥暗自冷笑着。
在場三人,誰不是在做着傻事?
明明可以高枕無憂地做個平凡的人,但他們都選擇了屬于自己的冒險。脆弱的生命随時都會因為一念之差破碎毀滅,但……
問心無愧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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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間,柯南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他迅速接起,是毛利蘭打來的電話,問他跑哪裏去了。
昨夜的爆炸,毛利小五郎也是受害者。柯南他們本來打算今天上午去醫院探望毛利小五郎的,結果他和平次卻臨時跑來赴快鬥的約會。
不過,讨論至此也差不多了。
待柯南挂掉電話,快鬥首先提出了結束談話。
「既然還有事,那麽你們先回去吧。」他說,「我下午要離開京都了,你們誰留給我一個郵箱,我把Otard的樣貌還原後拍給你們。」
「OK,」平次掏出筆,直接在快鬥所給的那張白紙的背面留下了自己的電子郵件賬號。
三人一齊起身,走出咖啡館後分道揚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