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政從來都沒有喜歡過餘月,不管是從前還是現在。
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來說他是厭惡餘月的。
時政的祖父曾是位極人臣的大官,因為與皇帝的政見有所相悖才被貶為庶民,他從小立志要證明祖父的政見是正确的,祖父也是将自己最後的希望給予他,哪怕已經淪落鄉野,也是用大家族的規矩教育他,而大家族的男人娶妻當為賢,而不是餘月那樣上蹿下跳,爬樹摘果,拿着一根棍子橫掃鄉野,哪怕是男子見了都要怵三分的野丫頭。
可随着時間的推移,原本以為自己能在鄉野堅持到皇帝向自己認錯的祖父越來越失落,精神也越來越差,哪怕是臨死之際也沒能等到皇帝向自己低頭,祖父心涼了,也失去了生的希望。父親是個只會讀書的老實人,要是祖父還在朝堂的話,父親或許還能有些用武之地,而面對沒幾個認字的村莊,父親也只是一個被人欺辱的對象,祖父走後不久,父親也去世了。
而餘月就是在父親走後嫁進來的,母親的心思他是知道的,他也是怨恨的,她恨母親是為了餘月家的那幾片瓦房和田地才讓餘月嫁進來,可他卻無能為力,他還有弟弟妹妹要養,而他中意的人的父母是看不上他這樣貧苦的條件,他只能娶餘月,即使厭煩他也要娶。
餘月真的恨讓人厭煩,自打母親向餘月家下聘之後,餘月第二天就在村裏嚷嚷滿了,到處都能聽到村裏的人議論他們的婚事,還有不少村裏的男子當面笑話他要娶母老虎做媳婦。
于是一直到結婚前,時政都沒和餘月說過一句話。即使這樣也沒能阻擋餘月的好心情,還跑去自己心上人的面前耀武揚威,這讓時政更厭煩餘月了。
他的心上人是鎮子上玉器坊的三小姐,名為林冰月。是個安雅文靜的姑娘,喜歡讀書習字,還會彈琴,他每次去鎮上私塾的時候,都會特意繞一圈從窗邊看看她。
一次他去私塾的時候被餘月跟蹤了,餘月也就知道他的心思,那段時間可謂是時政最難熬的時候,餘月天天在他耳邊叨叨着林冰月的各種不好,什麽腰細屁股小,不能生男孩;什麽一看就是個嬌小姐不是個好相處的,也不知道她從哪聽來的這些詞,天天像是和尚念經一樣,煩不勝煩。一點也沒有女孩的含蓄安雅的模樣。
再後來林冰月的父母也知道他喜歡林冰月的事情,沒過多久,便給林冰月安排了婚事,是布商季家的大公子,季白的哥哥,他們兩個從此便真的無緣了。
餘月嫁進來之後,不管是田裏的莊稼還是家裏的繁瑣事務她都打理的井井有條,母親雖然面上不說,心裏也是歡喜的,母親也曾是大戶人家的女兒,鄉下的這些事她向來是做不慣的,餘月來了之後,她也輕松了不少,至于時秋和清歡更是歡喜,因為餘月每次去鎮上做工回來之後便有蜜糖給他們,小孩子正是貪嘴的年紀,恨不的天天黏着餘月。
只有他臉色越發的難看,他的妻子不該是這樣的鄉下人。
沒過多久,便到了科考的時候,餘月的母親便拿了錢給他當路費,原本他還是有些歉意的,這本就是餘夫人一輩子的積蓄,可看到餘月那得意洋洋趾高氣昂的樣子,他原本的那點愧疚也就沒有了,第二天便踏上了去京都的路程。
想着自己高中之後第一件事情便是要用十倍的銀錢還了餘夫人,然後把餘月休掉。
好景不長,沒等他到京都,廢太子引發叛亂,到處民不聊生,屍骸遍野,當年的科考便也取消了。
難道他這輩子要在餘月那張醜陋的臉下生活嗎?他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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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十年河東十年河西,人總是能有轉運的時候,在他最糾結的時候他遇上了當今陛下,那時候的陛下還是個王爺,正帶着一隊親衛還有自己妹妹逃命,他在危難的時候救了王爺和公主,王爺便收他為謀士,從此他便給王爺出謀劃策,一路殺回京都,做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丞相。
他曾經也派人找過還在月溪村的家人,可幾番尋覓也是沒有任何消息,就在他快要放棄的時候,他偶然的一次陪公主逛街看到了正在醫館做學徒的時秋,哪怕是六年過去了,時秋的樣子有了很大的改變,他也是第一眼便認出他來了。
時秋也很高興自己還能再見到自己的哥哥,本要拉着時政說話,卻被一旁不知情的侍衛喝住了“大膽,此乃當朝丞相,豈能容你這般放肆!”
時秋一蒙,本來要說的話也咽了回去,就連看他的眼神也拘謹很多了。
在他将公主送回皇宮之後,時秋依舊帶着他去了他們現在住的地方,一個老的不能再老的房子裏,屋頂上都長着長長的雜草,門也吱嘎吱嘎的響。
時秋卻說他們現在是越過越好了。
他推開那吱嘎吱嘎門的時候,餘月正坐在院子裏洗衣服,那破舊的衣服上還補着幾個不大不小的補丁,餘月也沒想到能看到他,曬衣服的手都僵住了,直盯盯的看着他。
他微微皺眉,餘月瘦了,以前的時候便不怎麽有肉,現在直接變成了瘦骨嶙峋。她也黑了,以前就不怎麽漂亮,現在更難看了。
餘月有些不知所措的在自己衣裙上随意擦了兩下,便給他拿了椅子,讓他坐下。
那椅子和他們家的門一樣,也是吱嘎吱嘎響的,他想了想還是沒有坐下。
餘月又給他倒水,他也沒有喝。
他不想在這裏浪費時間便直說來意“我要帶時秋和清歡走。”
餘月有些不知所措,低着腦袋,絞着手指想了一會兒,便怔怔的回道“好,我去給他們收拾東西。”說完便去了屋裏。
院子裏的時秋和清歡有些發怔,也有些不知所措,便跟着餘月去了屋裏。
沒過多久,餘月便挎着包袱把他們兩個拉了出來,時秋和清歡的眼圈發紅,一看就知道是哭過了,原本他們三個人的感情就好,餘月這些年更是費心把他們拉扯大,感情深厚,無可厚非。
餘月送他們出門,清歡緊緊的拉着餘月的手,還是餘月拽了出來。
她細心的叮囑道“好好跟着你哥過日子,別使小性子,遇事要忍耐,別給你哥添麻煩。”
此時的時政忽然對她沒了六年前的厭惡,可也沒有多喜歡,他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麽,哪怕是這麽多年過去了餘月也不是他要選擇的人。
看着時秋和清歡上了馬車,時政這才看着門口的人說到“我過些日子來接你。”
皇帝有意讓公主嫁給他,而公主是不能做人側室的,而餘月畢竟再這六年裏把他弟弟妹妹拉扯大了,于情于理他也不能休了她,只能讓她做妾室了。
餘月有些發楞,低着腦袋過了一會兒才緩緩說到“其實,其實我已經改嫁了,只不過那個人在戰亂中死了。”
一股久違憤怒忽然沖上心頭,他轉身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個破舊的房子。
即使回了相府,他也沒在向時秋和清歡談論過這些年他們是怎麽過來的,好像這六年從來沒有存在過一樣。
再次聽到餘月的消息,還是從戶部尚書那裏聽到的,當時戶部尚書正在和別人閑談,要不是聽到了季白的名字,他也不會去理會這些八卦。
戶部尚書還在感嘆“季白也是不容易,這些年終于和自己的侄子團聚了。”
戶部侍郎驚訝“找到了嗎?不是說已經死了嗎?”
戶部尚書繼續說到“沒死,聽說是讓他爹的小妾養活了,還帶來了京城,畢竟是個妾室季白也不能正大光明的把人接進府中養着,這些日子正忙着找院子給那小妾安身呢,你不是還有個別院嗎?要不就給季白吧。”
戶部侍郎點頭稱是。
季白是時政的同鄉,也是林冰月丈夫的弟弟,時政是知道他的,是個經商的奇才,沒想到也來了京都,凡是經商的大都是和戶部打交道的,戶部侍郎和他熟識也是正常。
“你那個院子大,聽說那小妾是改嫁給季白他爹的,還帶着兩個弟弟妹妹,對了還和丞相大人是同姓呢,你說巧不巧?”戶部尚書呵呵的笑着看他。
時政手下的筆一頓,臉上是前所未有的肅殺之氣,吓的戶部尚書随意捏了個理由便離開了,剩下的官員看着頂頭上司心情不好,生怕自己被殃及,也陸續離開了。
整個房間只剩下時政一個人。
原來她改嫁的那個人是季家的老爺,看來她也是個貪錢的人,當初那些喜歡他的話也全都是一時之性,遇到了有錢的願意娶她,哪怕是做妾也是願意,他更加堅定了自己想法,這樣的女人是不該有牽扯的。
晚上吃飯的時候,時秋不在,清歡也是郁郁寡歡食不下咽,他覺的有事發生,可清歡卻怎麽也不承認,只說時秋去了同窗的家中讨論課業,所以沒回來。
清歡在說謊,他一眼便看了出來,飯後也沒讓清歡回房而是讓她跪在大廳等時秋回來。
時秋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看到清歡跪在地上,時政也一臉憤怒的看着他,時秋腿一軟也跪在了地上。
時政向來處事果決,沒有半點猶豫,抄起棍子便向時秋身上乎了過去。
才兩棍子,時秋沒招,倒是一旁的清歡哭着說了實話。
“嫂子販私鹽被官兵抓住了,孫哥在藥鋪碰到二哥,二哥沒辦法這才去找季公子,不管怎麽說嫂子也把季桑拉扯大了,這點情面季公子還是要給的。”
時政扔了棍子,怒氣沖沖的去了刑部的牢房。
一個兩個都是這樣,餘月是個騙子,把自己弟弟妹妹也給教育成了會騙他的人。
最讓他氣憤的是,他寧願去找季白也不願告訴自己,他到底做了什麽才讓他們這麽忌憚他!都是餘月,一定是餘月讓他們有事去找季白的!
不知從何時開始時政把所有的過錯都歸結給了餘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