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段琛正站在奧賽基地封閉室的大門?外。

封閉室內, 來自?天南海北的物理?頂尖學生都在瘋狂刷題,他們還有不到一天就要進行奧賽國?家隊的選拔賽了,

時間分外寶貴。

答疑老師出去接了個水, 端着茶杯回來的路上, 就看到今年參賽種?子選手裏、基本上穩着物理?奧賽第一名?的那個男生, 沒在封閉室裏學習。

而是拿着手機,站在門?口,

低頭, 白皙修長的手指,在手機屏幕上飛快地敲打?。

答疑老師上前去, 柔聲問段琛,是有什麽很緊急的事情?嗎?

“看你?臉色不太好。”

段琛擡起頭來,雖然表情?依舊沉穩,

可攥着手機的關節,卻泛出一圈用力過度的白。

“老師, ”

“我需要,請半天……不, 可能更多時間的假。”

“後天就要選拔賽了!”答疑老師一愣, 下?意?識阻攔他,“你?這個時候出去, 肯定會對比賽有影響的!”

段琛欠了欠身,收起手機就往教務處,

開假條。

教務處的老師第一反應是不批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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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什麽事,不能等到選拔賽結束再搞?”

“你?們好不容易拼搏到這一步!”

段琛手一下?子拍在了漆黑的辦公桌上,

臉色陰沉,聲音裏是可以聽得到的着急,

“如果你?們不批,”

“那我直接退賽。”

像段琛這種?學生,就算不走奧賽的道?路,也能通過自?己的絕對實力用裸分考入心儀的大學。

教導處的老師一下?子明白了,如果今天不讓段琛出去,那麽他退賽也絕對不是說着玩玩。

段琛可以再用正規高?考來實現自?己的人生價值,而他們奧賽選拔基地要是丢失了一個重量級的選手——

很有可能會對他們主辦方造成不好的影響!

“好吧好吧。”老師真的是沒轍了,給段琛打?印批假條,唰唰唰簽好字。

段琛直接打?車去了作文大賽所?在的冬令營基地。

南方的冬天風很刺骨,段琛的大衣都沒來得及穿,只套了一件單薄的運動外套。

冬令營基地和奧賽場地,相隔了大半個S市。

一路上段琛的手機就沒有暗下?來屏幕過,林墨跟他在電話裏哇啦哇啦哭,他一邊往辦公室走一邊安慰着電話那一頭的小姑娘。

小姑娘只說了幾句,電話就突然給掐斷了。

段琛心裏急出來火,

一上火,胃就開始疼。

他不是個善于表達自?己情?緒的人,所?以明明很疼,卻也只是用手按着胃部。

輕聲跟前面開車的司機道?,

“師傅,麻煩快一點兒。”

林墨手機沒電了,但是又?不能折回宿舍找充電線。

周圍人有拿着手機玩的,林墨想去借一個手機來,回段琛的電話。

可手機借到手了,她才發現——

段琛的號碼……

林墨不擅長記數字,林柏的手機號她背了好些年都才勉強背過。

這陣子的電話都是段琛主動撥給她的,來電顯示也都是段琛的名?字。

林墨覺得自?己怎麽什麽事情?都做不好啊……

其實也沒有多麽難過,但是她不知道?為什麽昨天晚上又?沒有睡着,她不應該那麽執着獎項,最?開始最?開始報名?參賽就是出于對寫作的喜歡,

那現在的緊張,想要争奪名?次,因為沒寫出狀态而想要去把旁邊那一扇扇門?給踹掉的戾氣,

又?是什麽?

林墨縮成一團蹲在休息室的大門?外,有人從裏面出來有人再次進去。

舍友過來問林墨,怎麽哭了啊?

林墨說自?己可能沒考好。

蘑菇頭的女孩拍着林墨的肩膀安慰她,

“沒事的沒事的,不就是一場比賽,我也沒寫好。題目命制的太偏了,我鐵定進不了決賽呢……”

林墨不明白為什麽她們的心态,可以這麽好。

幾個女孩蹲在門?口說了一會兒,終于讓林墨能稍微平靜一些。林墨被她們攙扶着往休息室返回,

站起身來那一瞬間,

蘑菇頭突然喊了一聲,

“小墨……”

林墨吸了一下?依舊不通暢的鼻子,聲音啞啞的,“嗯?”了一聲。

蘑菇頭臉色有些不太自?在,

脫下?自?己的衣服,裹在林墨的腰上。

“你?、來哪個了?”女生壓低嗓音。

林墨一愣,下?意?識轉腦袋往身後看——

果然,白色的褲子上,

滲出淡淡的紅色。

林墨頭腦空白了好半天,舍友不知道?她怎麽了,以為她是不是沒帶衛生巾,小聲跟她說,

“我們去幫你?問問別人有沒有帶的?”

林墨遲鈍地、聲音磕磕絆絆地,吐出幾個字,

“我來培訓基地前,姨媽才剛走……”

在場的幾個人都愣了。

林墨有些不知所?措,這個絕對不是正常的月經,以前雖然也會出現,但都是在劇烈跑步或者是期末考試前,

才會發生的。

“這……”另一個舍友也不知道?這種?情?況是為什麽,但眼下?也顧不得去想,她拍怕林墨的肩膀,往身後的休息室一指,

“馨爾你?先陪林墨去衛生間,我進去問問有沒有人多帶了姨媽巾……”

兩人剛轉身,

林墨眼前,突然出現了一道?黑影。

她能聽得到,旁邊的沈馨爾,倒抽了一口氣。

“wo……你?是……?”

林墨的胳膊被人用力攥住。

她擡起頭,

就看到穿着白色省隊服的段琛,

眉頭擰成“川”字,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圍着衣服的腰肢。

“段琛……?”

“這是怎麽了?”段琛問道?,

邊問邊蹲下?了身子。

林墨這才發覺情?況的不對勁,他們現在還是在公共場合,段琛就這麽半蹲在自?己下?半身前,

腰部圍着個衣服,是個人都能看得出來女孩子來那個了。

“不是,段琛,你?、你?先起來。”林墨慌張地去拉男生。

紅着臉,支支吾吾道?,

“我……就是、就是,那個了。”

雖然不是真的來姨媽,但總比讓段琛這樣下?去強。林墨一想到這些日子段琛在手機裏那老媽子的氣質,

是真的害怕這人當着外人面,伸手去給她揉肚子。

“帶衛生巾了嗎?”段琛挺穩重地問出來這麽一句。

林墨:“……”

“……”

“……”

聲音不大,

但是對面剛好有人從休息室的門?出來,

旁邊沈馨爾也靠的特別近。

“你?陪她先去衛生間,”段琛站起身,跟一側快要石化的沈馨爾淡淡的吩咐了兩句,

“我去給她買衛生巾。”

沈馨爾:“……”

不是,你?一個男的,去給女生買衛生巾?

???

段琛絲毫沒有尴尬的情?緒,手揉了揉林墨的肩膀,讓她稍稍忍一下?。

然後轉身,就往通往外出樓梯的方向,快步走去。

開環的運動外衣,下?擺帶起一陣風。

沈馨爾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

“小墨啊,”

“我真的是,第一次見有男的主動去給女孩買衛生巾的,”

“他會不會被超市售貨員當作猥瑣男給打?出來啊……”

段琛雖然沒被隔壁超市的老板當作猥/瑣男給報警,

但也被進來買水的人給當成猴子看。

“一共五十五塊八。”

超市老板是個男的,長得卻很小巧,一看就是南方男人的模樣。

他瞅着這個提着一大筐子衛生巾繳費的年輕男子,明明長了張高?傲冷清的臉,單看本人絕對跟過來買衛生巾八竿子打?不着。

“……”

段琛付了錢,提着衛生巾就要離開。

超市老板實在是忍不住了,在後面喊住段琛,

“小夥子——”

“?”段琛轉過頭去,神色略帶着急。

老板欲言又?止,最?終斟酌了半天,才小聲開口,

“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

段琛:“……?”

“就比如說……被家/暴了,所?以才出來、給家裏那位……買這種?東西?”

段琛:“……”

超市老板最?終還是強行拉着段琛加了微信,他說什麽也不信段琛是自?願過來給女生買衛生巾的,

“以後再碰到家/暴,可以跟哥訴苦。”

段琛提着一塑料袋的衛生巾,回到比賽現場。

沈馨爾站在公共廁所?外面,見到段琛真的買回來衛生巾,兩個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Woc!如此帥哥,為何要這樣做!

段琛走到沈馨爾面前,當着來來往往上廁所?的女生面前,

打?開那塑料袋。

紫色粉色藍色的衛生巾嘟嘟嚕嚕冒了出來,有大的有小的,夜用日用護墊應有盡有。沈馨爾抱着衛生巾風中淩亂,

只聽到對面的少年用充滿磁性的聲音,很認真地說道?,

“我不太懂女孩子用的這個東西,”

“所?以每種?型號的都買了。”

沈馨爾咔咔咔石化,但石化前,她還是拿起其中一包,看了眼封皮上的标簽,有些好奇道?,

“帥哥,你?……”

“你?是怎麽确定小墨用棉柔面的?而不是用幹爽網面的?”

她發現了,段琛買回來的衛生巾——

無一例外,全都是棉柔類型。

段琛一邊将核對好的衛生巾放回到袋子裏,一邊轉了一圈身,看到旁邊有接水的一次性紙杯,

拿起一個,從口袋裏摸出一袋紅糖姜茶,

倒入,沖開。

少年端着紅糖姜水,再次來到沈馨爾面前。

沈馨爾有些小崩潰。

段琛用嘴唇吹着滾燙的水,回答沈馨爾剛剛的問題,

“墨墨夏天穿的衣服,都是雪紡的或者面料很絲滑的,”

“吃飯的時候也不喜歡東西粘在嘴角,喝稀飯有半點兒米糊糊粘了上去,都要放下?筷子用餐巾紙擦幹淨。”

“我猜她不喜歡東西黏在身上,網面衛生巾容易粘皮膚,棉柔的不粘。”

沈馨爾:“……”

林墨坐在廁所?隔間的馬桶上,确定不是月經,跟以前跑步跑歡脫了出現的狀況一模一樣。

但這一次流的血,卻特別多。

她嘆了口氣,似乎因為身體突然出毛病的緣故,就連對比賽結果等候的難受都消散了不少。林墨托着腮等沈馨爾送衛生巾,腦袋還是生疼。

“林墨——”

“你?在哪個隔間?”

林墨聽到沈馨爾的聲音,開口道?,

“第三個——”

隔間門?板上方,“嗖!”地下?子丢進來一大塑料包的東西。

“還有這個!”

沒等林墨打?開塑料包,又?一個軟綿綿的物體從天而降。

林墨将蓋在頭上的衣服扯了下?來,

白色的運動外套,胸口鑲有S省的标志。

是段琛的,選拔賽隊服。

“你?老公對你?真好!“沈馨爾羨慕道?。

林墨臉一紅,舌頭有些打?結,

“他他他,段琛他還在、外面?”

“紅糖姜茶伺候着呢!”

“……”

段琛一米八多,雖然吃飯少但是身材還是一等一的好,他的隊服套在一米六/四林墨的身子上,

着實有些大。

特別是最?下?端的邊緣,

直接蓋過林墨的大腿/根。

不過這樣正好,可以将林墨後面被血染了紅色的褲子給遮一遮。

林墨提着一大袋子的衛生巾,洗幹淨手後走出了衛生間。

段琛一個人倚着牆,一只手按着腰,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次性紙杯,

眼眸微微下?垂,

似乎有些疲憊。

林墨走上前去,

戳了戳段琛的胳膊。

“……”

段琛猛然擡起頭,的确是有點困意?,眼睛輕微朦胧。

“喝點紅糖水。”

林墨接過一次性紙杯,捧在掌心,

有些歉意?道?,

“對不起啊,”

“讓你?……特地跑來一趟。”

“要回去嗎?”段琛指了指會場。

林墨搖搖頭。

段琛沒有再問。

“對不起啊,”

兩人在走廊裏站了一會兒,半晌,林墨又?道?了一遍歉。

段琛略微皺眉,

“我确實有些生氣。”

“……”

“自?己的生理?期都記不住?”

“……”

“疼暈了,萬一旁邊沒人,怎麽辦?”

“……”林墨低着頭,小聲道?,

“不是大姨媽……”

“?”

“老毛病了。”小姑娘喝了口紅糖姜茶,溫度剛剛好,

“從初三中考那年開始,一旦跑步跑厲害,就會莫名?流血。”

“沒去醫院查查?”

“……沒有,又?不是什麽大事。”林墨咧嘴一笑,“反正碰到的班主任不也一直給我批假不用跑操!”

段琛的眉心依舊擰成“川”字。

氣氛有些低壓。

林墨見到段琛,躁亂崩盤的內心似乎一下?子好了很多,紅糖水甜甜的,更是讓多巴胺分泌充足。

段琛用手機查了一圈林墨的這個狀況,蹲在地上的林墨突然伸出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怎麽了?”少年順勢也跟着蹲了下?來。

林墨低着頭,聲音有些停頓,

“我好難受。”

“哪裏難受?”段琛連忙問道?。

林墨用手捂着心髒,又?指了指頭,

“這裏、還有這裏,”

“就是想哭的難受,昨天晚上睡覺前開始,突然興奮的渾身發熱。”

“晚上、沒睡着,閉上眼睛怎麽睡都不行,越來越清醒,現在頭就好疼。”

段琛放下?塑料袋,伸出手,冰涼的指尖貼上了林墨的太陽穴,

輕輕揉動,

“這樣,會不會舒服一些?”

林墨的眼淚“唰!”地下?子流了下?來。

“我考砸了,”

“寫的不順,開頭還有錯別字,用筆劃了好多下?。”

“你?知道?的,寫作文最?講究開頭結尾,出現卷面不整潔很敗壞閱卷老師的好感。”

“以前沒碰見過考作文前,睡不着覺的。我的頭好疼,早上起來差點兒站不穩,還喝了一大杯咖啡,胃一直泛惡心……”

林墨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哭,明明過去每次考數理?化前晚上中午睡不着,她也沒這麽難過。

段琛遇事向來穩重,從不慌張,

但此時此刻,卻被林墨的眼淚給吓了一大跳。

他幾乎是手忙腳亂,說着一口流利外語去參加全國?辯論大賽打?天下?的嘴突然就失了靈,

口袋裏的紙巾全部翻出,給哭的稀裏嘩啦的小姑娘擦臉。

“咖啡當然不能喝啊,那等會兒大會結束,我帶你?出去吃好吃的?”

“墨墨你?別哭……別哭別哭,這麽揉揉頭還疼的那麽厲害嗎?”

林墨用紙巾擤了一大把鼻涕,有幾滴就這麽滴到了段琛的襯衣上。

段琛也不在乎的。

“我不比賽了,”林墨紅着眼眶,一抽一抽道?,

“我真的好讨厭這種?比拼類的東西,寫作是我的愛好,我為什麽一定要去跟人争搶。”

“好好好,我們不比了。”段琛拍着她的背。

林墨這麽說了,他還真的翻出手機通訊錄,

認真思考有沒有能聯系的、跟比賽相關的認識的人。

餘長安好像的确是認識主辦方……

可還沒等他找出來那人的號碼,

林墨卻又?拿着面紙擤了一大下?鼻子,

“我要是進了決賽,以後我就不學數理?化了!”

段琛:“……”

他似乎、大致能從林墨完全接不上茬的話裏,隐隐約約猜出林墨怎麽突然這麽崩潰的緣由——

是不是,這小姑娘,平日裏壓力太大了啊……?

段琛剛想試探性地問一問,

前面走廊盡頭,會場大門?卻一下?子被推開。

“林墨——”

戴着賽場工作人員藍牌子的女子面無表情?從裏面探出一個頭,

“五分鐘後公布比賽成績,”

“就差你?一個人還沒到場!”

林墨是抱着膝蓋,蜷縮着身子坐在參賽選手第一排前的地板上的。

她這已?經不是正常的緊張狀态,別的選手也都或多或少出現出成績前的焦慮,

但沒有像林墨這般,整個人雙眼死死盯着走到頒獎臺的老教授,

一根一根咬手指頭。

段琛越來越覺得林墨的狀況很不對勁兒,但是眼下?他卻完全無能為力——

因為此時此刻的林墨,根本油鹽不進、刀槍不入,

似乎就像是把自?己的意?識封閉在了一個小小的空間裏,除了雙眼在看,耳朵在聽着成績的公布,

其餘的感官全失,誰也叫不醒!

段琛也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脖子上挂了一個藍色的牌牌,

坐到了林墨旁邊的位置上。

很多人看着,

就這樣彎下?腰,保持着一個動作,

用手輕輕捏着林墨的後脖頸。

以前聽父親說過,頭疼,捏捏脖子,會舒服很多。

林墨咬着指甲,整個人都是繃緊的。

肌肉摸上去,硬邦邦。

段琛突然就覺得,這種?激烈的反應,

肯定不是一兩天形成的。

那這些年、每一次的考試發成績前,

她都是這般……情?緒坍塌麽?

十二點整,比賽特邀首都大中文系老教授,穿着筆挺的中山裝,

在衆人目光中,一步步走上鮮花插滿的頒獎臺。

手裏拿着一個用燙金邊鑲嵌的黑色信封。

臺下?一片熱烈的掌聲。

老教授微笑着,打?開了那個信封。

“下?面,由我來宣布,進入到決賽十二位參賽選手的名?單——”

“第十二名?——22號選手,烏明明,複賽成績:89.5分;”

“第十一名?——35號選手,郁歡,複賽成績:89.6分;”

“第十一名?——18號選手……”

……

每一個參賽選手,都有一個試卷序號,序號是打?亂順序的,防止閱卷時出現舞弊。

林墨是13號。

13,

在西方傳說中,很不吉利的一個數字。

老教授說話的速度越來越慢,

已?經念完了前十一位進決賽的名?字。

還是、沒有13號。

段琛能感覺到,手下?後脖頸皮膚中的血液,

在雜亂無章地沸騰。

“最?後,我宣布,”

“本次複賽第一名?獲得者——”

“13號參賽選手,”

“林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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