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林墨呼吸一滞。
一只腳往後微微退了一步,
雙手幾乎是?下意識地,
将那兩大袋子的零食藏到?身後。
爸爸媽媽……
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林柏的臉色真的是?隐忍着怒火,林墨心中生寒,
因為?她從未見到?過父親動過如此?大的怒氣。
還是?在, 這麽多人都看着的情況下。
門外逐漸圍過來一些參賽選手, 大家三三兩兩聚在416宿舍門口間隔兩三米處,
悄悄議論着。
畢竟通過上午的頒獎典禮,
誰都知?道了林墨的大名——
才高二就憑借紮實的筆力打敗了一幹訓練已久高三參賽選手的小才女!
人類的本質是?八卦, 特別是?比你更厲害的那個?人,出了醜聞。
林墨腦子轉的飛快, 第一反應是?家長知?道了她和段琛的事情?
Advertisement
可很快就否定了,
她和段琛,沒有任何越矩,
就連關系都還是?朦朦胧胧。
況且……
父親答應過只要她成績上去,就放她一馬,
寒假裏還和她一起,去救了段琛, 讓段琛在爺爺家過的年。
如果真的是?因為?段琛, 那麽只應該是?母親大動肝火,
父親着實沒必要。
除了這一個?理由林墨實在是?想不起來第二個?了, 但?是?林柏和劉彩的臉色真的吓人,
像是?下一刻, 就要同小時候她惹他?們生氣那樣,
揪着她的頭發把她扔出去。
林墨又往後退了半步。
林柏透過鋒利的鏡片,上上下下打量着自?家的姑娘,
突然開口,
“行啊, 長能耐了!”
林墨一頭霧水。
林柏站起身,都不似平日那般慢條斯理,而是?渾身充滿了暴怒,
上前?來,
猛地擡起手——
“她爸!”劉彩一下子撲了過來,攥住丈夫的胳膊,
“你跟她說!先說!”
林墨直接懵逼了,
并且傻在了原地。
她的父親,十八年來,
雖打過無數次她的身子,
但?,
從來沒打過臉。
“女孩子的臉,是?不能扇巴掌的。”
“不管犯了多大的錯誤。”
這一直以來,都是?林柏的底線,
也是?林墨對父母最後一絲無怨言。
可剛剛,
林柏,卻?要對她,
動巴掌。
林墨胸口劇烈起伏着,大口大口的空氣往肺裏灌,盡管林柏還沒有說他?們究竟是?為?什?麽要這樣,要突然對她這般動怒大老遠從S省趕到?這裏。
爸爸差點兒給她一耳光……
劉彩攔住動了怒的丈夫,第一次還被推了開來,林柏還是?要揮起手掌。
“別在這兒丢人!”母親指着門口的林墨,對父親吼道,
“她期末考試作弊已經在一中丢盡臉了!你還要在外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把你一個?大教授的臉給丢光嗎!!!”
期末考試、作......弊?!
這兩個?字一從劉彩的嘴中脫口而出,
林墨瞬間晴天霹靂。
整個?人站在原地,
身子一下子僵硬了。
手指松開,手裏的塑料袋,
啪嗒——砸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
段琛一個?人乘坐公交車往奧賽基地返回。
林墨說,她最喜歡坐公交車的感覺了,因為?她家就是?在S市7路公交車的始發點以及回趟的終點站。
在S市,最浪漫十大事情之一,莫過于坐着途經海岸線的7路公交車,
推開的車玻璃外,鹹鹹濕濕的海風,吹拂起烏黑的發絲,
可以看得到?海平線以外,大團大團的雲朵在暗白?色的泡沫上漂浮着。
運動服外套穿回到?了他?的身上,只不過将平日裏習慣性開着的環給拉至領子口最頂端,
這是?林墨将衣服還給他?時,特地給他?拽上去的。
段琛不太喜歡衣服領子緊扣在下巴上,呼吸沉悶。
“S市太冷了,裹嚴實點兒,就不會感冒啦!”
段琛将拉環套在指尖,
又把那拉鎖鏈往上衣領的末端拽了拽。
難得那小丫頭分一點兒心思來關心他?!
衣服口袋裏的手機,嗡嗡嗡震動了兩下。
段琛拿出手機,按開屏幕,
老中醫的短信躍入界面上——
【你和那個?女孩現在是?都在S市嗎?】
【那正好,S市正巧有全國最著名的內分泌科,我有同窗在那裏工作。】
【這個?病雖說沒有生命危險,但?是?也得及時治療。這樣,我給我那同窗說一聲?,給你預約個?號,等他?坐診時,小琛你就帶小姑娘去看看。】
【不要害羞,她挺幸運的,回A市都不太好去看這種病,咱這邊每年也有不少女性來醫院問診陰/道非月經性的出血,大都是?緊張的,就不當回事兒了。咱這邊醫生拗不過,開了藥百般叮囑卻?沒了下一回的複診……唉,有時候保守也不是?什?麽好事兒啊。】
老中醫陸陸續續又給段琛說了些要是?不及時治療的危害,還讓段琛帶林墨最好去精神科看一看,
【不過還是?很少有從初中就開始出現這種毛病的,已經不是?單純的壓力大造成。】
段琛眉頭擰成一團。
精神科……
這麽嚴重嗎?
他?擡頭望向窗外的風景,繁華的市區,來來往往的行人,
起風了,烏雲在天空聚集,
馬上就要下雨。
段琛沉思着回到?了基地,負責人跟在屁股後面告饒般說這尊大佛爺您可終于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們都好出動所有男老師進行找人行動!
已經到?了晚飯時間,段琛一邊聯系着老中醫給他?推過來陸軍第三人民醫院內分泌科首席大夫的微信,
一邊用不鏽鋼勺舀着面前?的小米粥往嘴裏送。
“琛哥——”
對面的桌子甩過一只舀了澆頭的牛肉面大碗。
段琛擡頭,看到?是?跟自?己一起來參加選拔賽、高二B組穩坐銀牌最有希望沖擊金牌的薛明?磊。
“怎麽了?”薛明?磊似乎欲言又止,段琛低下頭,淡淡問他?。
男生把碗往旁邊一推,抱着胳膊湊到?段琛面前?,
“琛哥,”
“你下午看年級群了嗎——就你那個?小女朋友,”
“好像出事了!”
“真沒想到?,張萱期末時抄眠神的英語選擇,居然是?她指使的!”
林墨渾身發抖,
南方冬天刺骨的風,沿着皮膚往肉/體裏滲入。
她問林柏,是?誰說的她抄了?
林柏氣笑?了,沒有半分往日的斯文,
找出手機,調出白?底黑字的文件,
“啪!”的一聲?,甩到?林墨的懷中。
“你自?己看!”
林墨捧着手機,垂眸。
屏幕裏,是?拉着紅色橫線标頭的文件——
【……我校高二年級四部八班張萱同學,在2013年2月5日舉行的2013-2014上學期期末考試英語學科的考試中,受同一考場林墨同學的挑唆,剽竊另一側同學的試卷答案……】
【兩位同學的所作所為?實屬性質惡劣,市裏與校方高度重視此?次作弊行為?,給予兩位學生以下處分:林墨同學為?主導者,需寫3000字檢讨書,并在開學後的升國旗儀式上進行道歉;張萱同學作為?被動所作為?者,需寫3000字檢讨,并上交給班主任。念在兩位同學都是?初犯,處分後暫且不将劣行記入檔案。】
……
“這不對!”林墨拿着手機,擡頭說道,“我才沒有指使張萱作弊!我真的沒這麽幹!”
“學校裏都明?明?白?白?放出文件了,還能冤枉你!”劉彩斥責她。
聲?音大到?整個?樓道都能聽得見。
“就是?冤枉了!”沒做過的事情,不可能心虛,林墨一拳頭捶在上床的扶梯上,鐵鏽欄杆被拍的發出沉悶響聲?,
“我真沒有作弊!”
“那你說說,沒作弊為?什?麽學校突然發這個?文件!”林柏指着手機上的文件,問她。
林墨一下子就回憶起來那天下午考試時發生的事情,雖然不清楚怎麽結局突然扭轉成麻花将茅頭一下子刺向了她,
但?還是?如實說道,
“我怎麽知?道為?什?麽突然污蔑我作弊,當時的确是?張萱作弊被抓了,是?王聽眠舉報的她,過了一會兒大校長就帶着好些老師來記張萱的名字!”
“我除了在學校領導們記張萱考試作弊時稍微跟着看了下熱鬧,真的什?麽都沒做!我都沒和張萱說過幾句話!!!”
林柏看了眼?旁邊的劉彩。
劉彩也看着林柏。
空氣瞬間凝結成塊,
散發着濃重的寒氣。
半晌,劉彩突然開口,
“張萱說第一天考試前?,你曾經把她和九班在你們考場的一個?女生堵在了洗手間,學校走廊監控也的确是?拍到?了。”
“那是?——”
林墨想起那天張萱堵她的事情,就像是?抓住了根稻草似的,急促道,
“對!當時她們确實是?被我給打了!”
“但?是?是?張萱先堵的我,我好端端去上個?廁所,她們突然關了廁所門不讓我出去!”
“張萱為?什?麽要堵你?”
“她們讓我給傳答案,我不同意!!!”
“可是?張萱和九班那個?女生卻?說——”劉彩抿着嘴,“是?你威脅她們,要是?不去看王聽眠的答案,就對她們拳打腳踢!”
“媽媽!”林墨哆嗦着嗓音,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聲?線不要太高,“我在那之前?,都不知?道王聽眠是?誰!”
“王聽眠和段琛關系那麽好,你難道不認識王聽眠嗎?”
“我——”
林墨突然擡起腿,對着那課桌猛地踢了一腳,
終于崩潰了,
“我沒做我不認識!”
“林墨!!!”見林墨破壞公物,林柏的怒火再次竄上來,一步上前?去大手攥住她纖細的肩膀,
往後用力一推,
“你還來本事了?!這是?你跟媽媽說話的态度嗎!”
“那你們為?什?麽不信我!”林墨腳步踉跄了兩下,險些一屁股跌倒在地,她扶着欄杆才讓自?己站穩,
不至于摔倒了,讓自?己更加難堪。
穩住身子,再次擡頭,看着眼?前?質問她的爸爸媽媽,
淚水一下子洶湧奪目而出,
“你們寧肯信別人也不相信我說的話!!!”
“我們也想信你——”
“可是?學校都出文件了,我們沒辦法?兒信你!”
“況且,”
“你這次考的分,的确是?有些高的離譜!”
原來自?己拼了命的努力,
也會被人當成垃圾,
揉吧揉吧,“嗖——”地下子丢到?腦後。
林墨幾乎不敢相信父親所說的那句話的意思——
分高的離譜,
也就是?說,這個?分不該是?她能考得到?的嗎?
林墨以前?就羨慕過班上學習好的人的成績,
特別是?張萱,因為?知?道她追段琛,是?班上所有女生簇擁的對象,
所以格外關注過。
每一次都在給自?己鼓勁,悄悄定着目标——
下一次,物理一定要比上次多考十分,
一步步往上爬,
總有一天,能超過她們!
現在,
自?己的全部努力,
卻?化?成了泡沫,
被“分高的離譜”。一點點戳破。
“我沒抄……”林墨泣不成聲?,全然忘記了這是?公共場所,
身後的大門還開着,
外面看熱鬧的越來越多,
“我是?自?己考的分,不信的話你們可以查查,可以查我的答題卡和張萱的答題卡,不一樣的……”
一中除了中考高考以及成人後的教資啊公務員啊之類的考試,
幾乎不會開監控。
林墨沒法?兒讓大人們去查監控。
“還有監考老師,我們考場的監考老師也看到?了。是?張萱在作弊,我什?麽都沒做!”
她哭着哭着,身子因為?麻木,一下子坍塌下去,整個?人“噗通”跪在了地上。
林柏上前?,像拎小雞似的,抓着林墨的胳膊,
就往上提,
“起來!起來——!”
“在這裏趴着,丢不丢人!”
林墨的胳膊疼,林柏生起氣來,力道根本不分青紅皂白?,手指抓着胳膊上的肉,勁兒還在将林墨的骨頭軸了筋地扯。
太難過了,林墨腦子懵懵的,被拽起來,又再次滑落了下去。
誰還能在這種情況下,保持正常的神智啊!
“你起不起來?起不起來?!”
林柏徹底火了,
跟林墨上演父女間的拉拉扯扯,林墨被他?當着衆人面扯來扯去,真是?奇怪啊,平日裏那麽好的父親,
怎麽突然就像是?變了個?人似的。
“我告訴你林墨,你給我聽着,”
“本來你考這些分我和你媽就覺得有些奇怪,但?是?看你高興也就沒再說什?麽。”
“學校裏下紅頭文件,絕對是?經過嚴格核實,你再繼續裝下去也沒用!你知?道為?什?麽我們信了學校嗎——”
“實話告訴你吧,你們考場的監考老師,也出來作證了你考試的時候,用眼?睛看了好幾次你旁邊那兩個?人的試卷。本來我不想跟你戳破的,你承認了也就罷了,你看看你,還在這兒咬着牙不認!還有你的卷子,你不是?說讓去查答題卡嗎?你以為?我和你媽媽在接到?盛老師的通知?時,沒去查答題卡嗎?”
“你六科答題卡——除了語文,其餘科目的塗卡跟張萱幾乎一模一樣!”
“還給我說沒抄!”
站在一旁的劉彩轉身将段琛給林墨放在桌子下面的行李箱拉了出來,
一把推到?宿舍中央,
冷聲?道,
“行了別在這兒丢人現眼?了,”
“比賽你也別比了,考試成績都是?弄虛作假的,還要這降二十分做什?麽!”
段琛看着高二四部大群裏的聊天信息,
大家都在激烈地讨論期末考試作弊出現逆轉的重磅新聞。
這個?群是?學生們私下自?己建立的,沒有拉任何老師進來,所以有些不能讓老師知?道的東西,
統統都往這裏面發。
處分林墨的紅頭文件原本是?不被準許學生轉載,但?不知?道被誰給登陸了教師賬號登錄一中官網,給下了下來,
并直接挂在了Q群裏的公告欄。
段琛眉頭緊鎖,将那白?底黑字上,描述林墨和張萱處分的文字,
揉碎了讀了幾十遍。
“王聽眠呢?”他?擡頭問隔壁床位的薛明?磊。
薛明?磊低頭刷着群聊,想了一下回複,
“不知?道,據說消息出來後,人就從化?學A組的宿舍裏蒸發了。”
段琛給王聽眠打了個?電話,對方卻?沒接,他?将手擱在桌面上,握着手機,
陷入沉默。
手機屏幕上,除了給王聽眠的電話,
還有好幾十個?給林墨撥的號碼。
無一例外,沒有一個?是?接通的。
群裏又有人在罵林墨,薛明?磊看不下去,扭頭喊道,
“琛哥,那些人說林墨——”
段琛突然起身,拎起搭在座椅靠背上的羽絨服,
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兒!”薛明?磊叫喚他?,“大晚上已經九點多了!”
“幫我跟查宿的人說,我出學校一趟。”
段琛套着羽絨服,
将拉鎖一把拉至領子最頂端,
深邃的眼?睛藏在後帽毛茸茸的絨毛裏,
冷冽不可見底。
“這張紅/頭文件裏的內容,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