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9)

了!”

甄玉接了藥,示意胡嬷嬷收拾案臺,把畫卷起來。

等她喝完了藥,卻不見了王正卿,一時以為王正卿有事要忙,趕回書房去了,也不以為意。

王正卿在書房中足足生了一晚的悶氣,好你個玉娘,孩子都生了,也過了幾年了,居然還不能忘懷前事,不能忘懷唐妙丹?這麽一個時候病着,不顧自己的身子,只顧畫唐妙丹,你究竟是有多愛唐妙丹啊?

第二日,王正卿上早朝時,卻有地方官送了兩個揚州美女到京,借着法子,把美女領到寧老夫人跟前,說道是送給王正卿的,讓寧老夫人過目。

寧老夫人一瞧,兩個美人一副宜男相,不由心動,一時令人請甄玉過去說話。

王正卿這一日在朝中,因一事争議頗大,和衆人直議到近晚膳還沒散,從前的九江王,如今的皇帝唐晉風便留了王正卿一道用膳。

王正卿從前在九江王跟前,說話行事卻是沒有拘束,只如今九江王登位成了皇帝,再度相處時,他便注意了許多,禮節也講究了起來,再不敢越禮了。

唐晉風見王正卿比從前恭謹,其實心中高興自得,只嘴裏卻道:“愛卿,咱們從前是何等樣的情份,你如今這樣拘束,倒有些過了。”

王正卿笑道:“君臣有別,如今不比從前,要為下表率,自該如此。”

兩人議完正事,一時說及唐妙丹郡主,唐晉風嘆息道:“妙丹卻是死心眼,至今不肯嫁人,只吵着要出家,不知道愛卿有什麽法子勸勸她?”

唐晉風登位後,卻是收回原先鎮北府一些財權,歸入國庫中,因對唐妙丹略有內疚,卻想補償一二,為她擇一個好夫婿,只唐妙丹卻不領情,一直吵着要出家為尼,現下吵得不可開交,衆人也頭痛。

只唐妙丹毒害甄榜眼之事,似乎被唐晉風忘卻了。王正卿免不了要提醒唐晉風,低聲道:“皇上,妙丹郡主和甄榜眼……”

唐晉風打斷王正卿的話道:“其實全怪朕。當年朕見甄榜眼有才,便想籠他的心,許諾說道将來事成,自然要把妙丹許配給他,為了這句話,甄榜眼待妙丹,自是不同別人。只朕不知道,妙丹原來另有心思,對甄榜眼卻無意。偏生甄榜眼一片癡心。後來……”

王正卿雖知這些前事,這會再次聽見,心裏還是一沉,極度不舒服。

唐晉風道:“甄榜眼也故去多年了,前事且一筆勾銷好了。現下妙丹也可憐,一旦她出家,鎮北王便絕後了。愛卿幫着想個法子罷!”

王正卿無奈,只得道:“郡主近來不是沉迷在戲劇中麽?只須好生安排,也讓一個才貌雙全的畫師撞在郡主手中,如戲劇那般,生出一段故事來,或者郡主就動心了。”

唐晉風撫掌道:“愛卿好計!”

王正卿從宮中出來時,腳步比平素略沉重,心情略不爽。至他回府,見府裏氣氛有些不同,一時奇怪,也顧不上多想,只往寧老夫人房裏請安。

寧老夫人見他回來了,笑道:“三郎,今兒揚州那地方官送了兩位美人過來,瞧着一副宜男相,我本怕玉娘不肯接受她們的,喊了玉娘過來一看,玉娘居然欣然按受下了,已幫着安排廂房,打掃庭院,歸置兩位姨娘了。”

王正卿一聽,并沒有露出喜色了,反皺眉道:“揚州地方官?”

寧老夫人便說了名號,道:“是他一片孝心,知道咱們府中一個姨娘也沒有,這才……”

王正卿打斷寧老夫人的話,冷然道:“阿娘,阿爹身邊倒是有姨娘,可是姨娘們從來沒有生下一兒半女,我還以為阿娘不喜姨娘們生孩子的。現下我位置如此,若是讓姨娘生下長子來,将來玉娘再生嫡子,難免混亂。且別忘記了,八王爺封地可不是近着揚州麽?八王爺和三王爺是同母所出,這揚州地方官送的美人,誰知道是什麽來路?阿娘這就代為收下了?”

寧老夫人一驚,忽然埋怨甄玉道:“玉娘也不提醒我,笑嘻嘻帶了兩位美人就走。”

王正卿哼一聲道:“她見了美人,哪兒還有腦子?”

“什麽?”寧老夫人一怔。

“沒什麽?”王正卿有些郁惱,玉娘啊玉娘,你從前也不好色,為何變成女人後,倒像了色中餓鬼,一見美人就移不開眼睛,半點智慧也沒有了呢?

甄玉這會正在房中喝茶看書,一時指揮着紅衫美人往香爐中添香,又指揮綠衫美人磨墨,聽得美人嬌聲瀝瀝,心裏癢絲絲的。

從前,一味想着功業,枉長了一副好模樣,卻沒有享用過美人,實在虧了,太虧了。如今可以正大光明接觸美人了,偏生物是人非,連身子也變了樣,只能想,不能做了,唉!

王正卿揭簾進房時,就見着房中兩位美人如穿花蝴蝶,被甄玉指揮得團團亂,一時立了腳步,冷冷看着甄玉。

甄玉一擡頭見王正卿來了,便朝兩位美人道:“見過三爺罷!”

兩位美人忙忙上前見過王正卿,又偷眼看王正卿,心頭暗喜,都傳聞首輔大人年輕俊俏,如今一見,果然比傳言中更過之,跟了這樣的,還有什麽遺憾呢?

王正卿卻看也不看兩位美人一眼,只拂袖道:“都下去!”

兩位美人有些微的愕然,快速互遞個眼神,不敢多言,已是退到門外。

甄玉這才發現王正卿臉色不對,不由皺眉問道:“好好的,誰惹你了?”

王正卿一摔袖子道:“玉娘,你心裏到底有沒有我?”

甄玉有些摸不着頭腦,“三郎,我孩子都給你生了,你問這個不是奇怪麽?”

王正卿惱火道:“別家府中,都是妻室防着夫婿納妾,只想專寵的,你倒好,好容易清靜了,居然接受了兩位美人進來,是何居心?莫非你還記着從前,只想和美人厮混,卻忘記我的存在了?”

說起這個,甄玉突然也火了,嚷道:“我還沒說你,你倒說起我來了?你不是和白谷蘭牽扯不清嗎?你們還互贈過荷包,你們還私下見面,還當着我的面眉來眼去,這些我不跟你計較,你倒計較起我和美人厮混的事了。”

“什麽白谷蘭,我早跟她斷了,男婚女嫁的,哪兒還有什麽牽扯?你不是還念着唐妙丹郡主嗎,你不是為她而死的嗎?她那時上清風廟,你不是為了見她一面,也特意跑到清風廟了嗎?怎麽,舊情難斷了?”王正卿壓在心底這些醋意,突然就爆發了。

甄玉張着嘴,詫異萬分道:“你究竟吃的什麽飛醋?”

王正卿這才想起自己歪題了,拉過主題道:“給你一天時間,那兩個美人是從哪兒來的,你就送回那兒去。”說着摔簾走了。

這裏甄玉氣得直喘,什麽态度?

第二日,寧老夫人卻是着人把美人送回去了,只說美人八字跟王正卿不合,不宜留在府中雲雲。

過了幾日,那地方官便被上司喝斥,還飛速被降了職,差點丢官。

因着這事,有心人悄悄打聽,打聽出一個消息來,道是首輔大人畏妻如虎,是不敢納妾的。若誰個敢送了美人上門,只等着丢官吧!

甄玉和王正卿這一場冷戰,竟是持續了好幾天。

看看春未,将要夏初,甄玉突然又病倒了,大夫把脈,竟是把不出病況來,一時自有人報了王正卿知曉。

王正卿匆匆進了甄玉的房,見她這一回病倒,容顏憔悴,看着極不好的感覺,突然害怕起來,握着她的手道:“玉娘,你沒事麽?”

甄玉遣了丫頭婆子們,低聲道:“三郎,我前世是死于安平二年初夏的,算起來,便是三天後,只怕這一回,依然要出事。”

王正卿聽完臉色蒼白起來,卻安慰甄玉道:“玉娘,前世是前世,今世是今世,你不會有事的。”

甄玉看着王正卿,卻是發覺,自己現下是舍不得他,也舍不得小秀棠的。若死了,絕對不甘心。

☆、79

“什麽,玉娘又病了,想見我們一面?”甄石見史鐵手來通消息,驚訝得不行,前幾日見了玉娘,她還好好的,怎麽突然就這樣了?

喬氏也詫異道:“上回帶了元嘉過去探望她,只說是咳嗽,且也止咳了,并沒有大礙,怎麽突然又病了?”

史鐵手道:“是昨兒突感不适,頭昏目炫,胸口悶痛,接着就卧床了。禦醫診脈,也診不出什麽病,只說是身體虧損太過,問平時可是勞累着了。可三夫人最近一直養着,并沒有勞累什麽。昨晚服了藥,今兒起來,情況更不好的。因說要見你們一面。”

甄石和喬氏不敢耽擱,忙忙收拾了一番,随史鐵手到了王家。

王正卿這會請了朝假,只在家中看着甄玉,大夫們已換過一撥了,依然診不出病來,他心中焦急,待聽得甄石和喬氏來了,忙忙令人請了他們進去。

待見了甄玉,甄石有些心酸道:“玉娘,這才幾天功夫,你怎麽憔悴成這樣了?究竟是什麽病呢?”

甄玉低聲道:“大夫也診不出是什麽病,我自己覺着像是中毒,只一時之間,也查驗不出是什麽毒。”

喬氏見着甄玉的模樣,早紅了眼眶,忍着沒有流出眼淚來,上前摸甄玉的手,觸手冰涼,忙幫她搓了搓,低聲道:“有首輔大人在呢,總能請到名醫診出實症來,只不要多想,好好養着才是。”

甄玉微微搖頭,示意甄石喬氏坐近些,這才道:“好好培養元嘉成材。我是跟三郎說了,将來要把棠姐兒許配給元嘉的,你們不要負了我的心。”

甄石聽着這話像是交代遺言,不由止住道:“你一定會好起來的,這話待你好了再論,棠姐兒麽,也該由你親手把她養大,再嫁出去。”

聽得甄玉要把棠姐兒許給甄元嘉的話,喬氏自是驚喜,但甄玉這個時候說出來,又透着不祥,她不由滴下淚來,好容易止了淚,這才道:“棠姐兒乖巧,也得有親娘扶養着,才不會受欺負,玉娘好好養身子,萬不要說這些喪氣話。”

一時章飛白和周含巧來了,見了甄玉的模樣,也大為吃驚,一疊聲問道:“怎麽就成這樣子了?”

周含巧道:“夫人從前也常病倒,那一回病得極嚴重,大夫都說危險了,還不是挺過來了?料着這回也沒事的,且放寬心,好好養着便是。”

甄玉含笑讓周含巧湊近些,低聲道:“你是去年十月底成親的,現下也幾個月時間了,還沒動靜麽?得空多調養身子,養下一兒半女來,才能穩住腳跟。”

周含巧聽得甄玉這會還關懷她,不由要滴淚,只強忍着。

甄玉又道:“将來我不在了,你多些和我大嫂走動,得空過來看望棠姐兒。”

周含巧的淚再也止不住了,哽咽道:“夫人一定會好起來,不會不在的。”

王正卿候着周含巧和甄玉說話,便朝章飛白招招手,把他喚去書房中議事。

待章飛白從書房中出來時,一時自有暗探進了書房,向王正卿禀道:“唐妙丹郡主這陣子常去探望太上皇,其餘時間只在府中,并無異常之處。”

王正卿一聽,踱步尋思:玉娘上一世是被唐妙丹下毒害死的,這一世症狀和上一世相像,按理來說,是中了同種毒,可是唐妙丹并沒有下手的機會,且也沒理由來害玉娘的,現下她沒有異狀,更沒法去質問她什麽。可是……

王正卿嘆了一口氣,吩咐暗探道:“密切注意她的動向,一有動靜馬上來報。”

待暗探下去了,王正卿又着人去請任達良過府議事。

待任達良來了,王正卿便把甄玉的病況說了,又道:“玉娘這病,和當初甄榜榜中毒的症狀極像,只怕也是中毒了。那時甄榜眼中毒之事,還是任侍郎經手調查的,料着備有檔案在,卻想請任侍郎幫着調出那檔案。”

任達良聽着王正卿的意思,卻是想從當初的中毒事件找出線索,一時便道:“那會大夫雖驗出是一種慢性毒,卻不知道是何種毒,縱有檔案在,只怕無用。”

王正卿一聽,看了任達良一眼。

任達良有些心虛,是的,明知道唐妙丹毒殺甄榜眼,自己還敢親近她,并想要娶她,難道不怕步甄榜眼的後路?他在王正卿跟前,有些難以掩飾,一時便解釋道:“是皇上心憂妙丹郡主未有夫婿人選,又見我亡了未婚妻,便想撮合,我一時便……”這會舊事重提,确實令人心驚,高攀之念,還是斷掉的好。

王正卿道:“任侍郎現熬到這等身份地位,何愁沒有賢妻?”

任達良長長籲口氣,隔一會道:“首輔大人何不求求皇上?”

王正卿眼睛一亮,是的,若能由皇上問出唐妙丹當初毒殺甄玉用的是何種毒,可有解藥等,得了解藥來給玉娘服下試試,沒準能救她一命。至于玉娘究竟是怎麽中毒的,且押後再查也罷!

稍遲些,王正卿便進了宮。

唐晉風聽完王正卿的話,一時沉吟道:“妙丹性子倔,直接問她肯定不說,且容朕想個法子。”

得了唐晉風這句話,王正卿稍稍心安,只要唐妙丹肯說出當初下的是什麽毒,沒準玉娘便有救了呢!

王正卿從宮中回到府中時,卻有姚玉樹和白谷蘭來探望甄玉,一時便迎了他們進去。

姚玉樹夫婦看完甄玉出來時,遇上章飛白,正好章飛白有話跟姚玉樹說,便湊在一起說了起來,這裏白谷蘭得個空隙,看了看王正卿,見他憔悴,不由安慰道:“玉娘吉人天相,沒準就能醫好呢,也別太過擔憂了,自己多保重。”

王正卿“嗯”了一聲,并不看白谷蘭,眼睛只盯着裏間。

白谷蘭見王正卿如此,心中長嘆一口氣,知道他這是一心挂在甄玉身上,跟自己種種前事,已化為灰塵,再無半絲存在他心頭了。

從王家出來,白谷蘭物傷其類,問姚玉樹道:“若我也像玉娘這樣得病,你會緊張嗎?”

姚玉樹不答,待白谷蘭上了馬車,他卻棄馬不騎,也擠上馬車,和白谷蘭坐在一處。

白谷蘭自打去年底生了兒子後,和姚玉樹的關系卻是緩解了許多,至今年初,姚玉樹倒常常安歇在她房中,把妾侍擱到腦後。

白谷蘭以為姚玉樹不再對她甩臉色,是因為她生了兒子之故,但姚玉樹自己知道,真實原因并不是這樣的。

當年迎娶白谷蘭時,揭開蓋頭時那份驚豔,至今還記憶猶新。只是新婚之時,卻發現白谷蘭常常心神不屬,神思恍惚,似乎眼中并沒有他這個人。那時自然暗怒,又不能直接質問,因面對白谷蘭時,免不了脾氣暴躁,無法自制,因致夫妻關系緊張不和。

自打生了兒子後,卻是發現白谷蘭開始關注家庭之事,似乎也漸漸知道要關懷他,一時放下心結,也開始關懷起白谷蘭了。今日見了王正卿和甄玉的情狀,想着若有一日白谷蘭也這般,自己怕也無法接受,因伸手摟住白谷蘭的肩膀,越摟越緊。

白谷蘭一怔,接着心中一暖,把頭倚在姚玉樹肩膀上,心下知道,自己現下心目中也只有姚玉樹和兒子,卻是真正放下王正卿了。

姚玉樹和白谷蘭的馬車才離開,卻有侍郎府的馬車來了,一時馬車停下,錢氏出了車子,改坐了王家的青軸小轎進去,只一會就到了二門內,下轎進門,到了甄玉的房中,早望見一衆丫頭立在廊下,便停了腳步。

丫頭見是錢氏,已是通報進去。

甄玉雖沒了精神,一聽是錢氏,便道:“請她進來罷!”

一見甄玉,錢氏便哭了,“玉娘,這才多會兒不見,你怎麽就成這樣子了?”

眼見甄玉精神不濟,胡嬷嬷便過來代為答話,說了甄玉的病況等事,又道:“那時咳嗽,便有一些症狀出來了,後來服了聖手的藥,已是好轉,沒料到這回又病了,成了這樣子。”

錢氏便又推薦幾位大夫,眼見甄玉這般,也不好多坐,忙忙告辭出來,見胡嬷嬷送到門外,少不得又問幾句囑幾句,這才去了。

王正卿卻等着宮中消息,至掌燈時分,便有宮人來訪,跟他道:“皇上召了唐妙丹郡主進宮,談說了好長時間,唐妙丹郡主從皇上宮殿出來時,跳了荷花池,雖救了上來,卻什麽話也不說了。

皇上讓奴家轉告首輔大人,他也無計可施。”說着匆匆去了。

最後一絲希望泯滅,王正卿把頭埋在手肘邊,好半晌擡頭,眼睛只紅通通的。

侍書見王正卿還沒吃晚膳,便來勸道:“三爺,身子要緊,用些晚膳吧!”

王正卿點點頭,傳人擺晚膳,只這會哪兒有胃口?喝了半碗湯後,便再也吃不下了。

侍書也發愁,這樣下去,三爺的身體一樣會垮掉的。

王正卿想擡腳去看甄玉,又縮回腳步,吩咐侍書道:“喊史鐵手進來!”

史鐵手很快來了,問道:“三爺有何吩咐?”

王正卿道:“你今晚潛進王府去,搜查唐妙丹郡主的房間,若見着藥品之類的,全拿了回來。看不出名目的奇怪東西,也拿回來瞧瞧。”

史鐵手從前在王府當過護院,于王府房屋布局等,自然熟悉,且今晚唐妙丹在宮中沒有出來,衆侍衛也松懈了,趁機去搜查她的房間,倒是便宜。

史鐵手領命去了,近天亮才回來,帶回來一袋子藥品等東西。

王正卿忙令人去請大夫并善辨藥材的藥鋪老板等人進府,讓他們查驗這一袋子藥品中是否雜有毒物。

大夫們足足忙碌一天一夜,最後禀報了結果,說出各藥品的名目,多是宮中賜下的藥品,并沒有什麽毒物。

送走大夫,王正卿讓史鐵手收拾好藥品,趁着唐妙丹還住在宮中,王府無人知道失竊事宜時,把藥品拿回王府,歸置到原處,恢複原狀。

甄玉這裏雖服着藥,到底沒有恢複精神,一時算日子,前世這會,明兒就是大限之日了,因請了王正卿過去說話,輕聲道:“三郎,只怕我是熬不過去的,你也別折騰了,好好陪着我過了最後兩日罷!”

王正卿緊緊握了甄玉的手,心頭有淚,眼眶卻幹澀刺痛,一滴淚也沒有,只道:“你不能死!”

☆、80

“胡嬷嬷,把書拿過來!”甄玉任王正卿握着手,卻朝胡嬷嬷喊了一句。

胡嬷嬷一時過來,把手裏的書遞到王正卿跟前。

王正卿騰出手來接了,仔細一看,失聲道:“是《律法釋義》。”

甄玉含笑看着王正卿,他年輕輕輕立于高位,就怕高處不勝寒,得了這本書,修改律法後,史官也要記他一筆在冊,縱以後有什麽錯失,皇帝也不能随便定他的罪。只希望他此後一生順遂。

王正卿得了書,雖則微微一喜,很快黯然,若失了玉娘,縱得了天下所有的孤本也無用。

甄玉卻是恢複記憶後,記起了這本《律法釋義》,因一直暗暗尋找,只是失了前世找到它的時間點,一時卻是尋不到這本書,直到前幾日和王正卿冷戰時,出門去逛書齋,無意間才尋到這本書的。本想待兩人和好後再給他,沒想到自己會再度病倒,且看來,這一回還是像前世那樣,無藥可醫了。

王正卿擱下書,把臉伏到甄玉手上,輕聲道:“玉娘,你好起來,我不要這書了,也不當什麽首輔,咱們游山玩水去。”

甄玉心裏微動,從前認為,男兒自要建功立業,出相入将,名傳千古,而不是籍籍無名,湮滅于人間,如蝼蟻般過了一生。初初重生,縱身為女兒身,何曾真正忘記過夢想?但這些時候下來,卻發現,和心愛的人在一起,生兒育女,也一樣不負此生。若能好起來,和王正卿游山玩水,确實是惬意人生,可惜大限将至,回天無術了。

胡嬷嬷聽着他們說話,悄悄退到門外,眼眶早紅了,一時見立夏匆匆過來,便道:“跑什麽,小心驚動了夫人?”

立夏喘着氣道:“是清風廟的老主持來了,已到了門外。”

胡嬷嬷一聽,忙忙進去禀報給王正卿知道。

王正卿是知道清風廟老主持曉得醫術,擅治一些偏科雜症的,這會聽得他來了,一時大喜道:“倒忘記他了,早該請他來給玉娘診脈的。”說着迎了出去。

老主持進來時,一見甄玉的模樣,大吃一驚道:“傳聞你生病,還想着前陣子好好的,就是病了,也不會很嚴重的,不想病成這樣了。”

甄玉一見老主持倒笑了,“怎麽,主持怕我死了,到時找不到下棋的對手?”

老主持道:“是怕你死了,你會的那些棋路也失傳了,你好歹寫下來一些啊!”

甄玉說着話,續不上氣來,只得止了話,喘着氣不再開口。

王正卿這會猶如抓住救命稻草,只把甄玉的病況細說了,又道:“玉娘疑心是中毒,只現下查不出毒源,也無從解毒。”

老主持聽完,先給甄玉診脈,診完沉吟道:“确是體虛虧損之脈象,只你服用這些藥不見好轉,這脈象怕是假象,不是實症了。現下既然懷疑是中毒,自要從解毒入手,且先開了解毒的藥方,服藥試試。”說着開藥方。

甄玉也知老主持于雜症方面,有些手段的,一時生了希望,沒準老主持能醫好她呢?

老主持把藥方遞給王正卿道:“服三帖試試看!如果這個也不行,老衲也無能為力了。”

王正卿忙道了謝,悄悄道:“玉娘藏着好些棋譜呢,過些時給老主持送去。”

老主持翻個白眼道:“稀罕啊?等你家玉娘好轉了,老衲再從她手裏一本一本贏過來。”說着告辭。

王正卿送走老主持,忙令人去抓藥。

甄玉服用老主持的藥後,睡了一覺醒來,卻覺着有了精神,只心底卻害怕這是回光返照。

王正卿見她精神略好,臉色也不再一片臘黃,卻是大喜道:“老主持果然有一手,再服兩帖藥沒準就能好起來了。”

甄玉有了精神,卻想走動走動,因道:“三郎,你扶我起來,我想到你書房中坐坐。”

“嗯!”王正卿想要勸甄玉繼續躺着,再回心一想,她躺了這麽久,現下要求到書房中坐一坐而已,又何必攔下?

胡嬷嬷聽得甄玉想過去書房,便拿了披風過來幫她披上,又囑人擡了軟轎候在房門外。

一時衆人擡了甄玉到書房中,王正卿抱了甄玉進去,遣了衆人下去,只在書房中泡了茶,和甄玉對坐而飲。

甄玉對于自己突然恢複精神,卻不抱樂觀态度,心下警惕着,又不想潑王正卿冷水,因忍下不提。

她這會手裏穩穩捧着茶杯,笑對王正卿道:“從前當甄榜眼時,有一次你設宴請衆人,我也過來了,進過你書房一看,眼花缭亂的。過後難以忘懷,暗自嘀咕過你書房中的書也太多了,一心想着自己以後置辦了宅院,書房布局要像你這樣布置,書籍也要搜集齊全,像你這麽多。那會對你,真是羨慕嫉妒恨啊!”

王正卿擱了茶杯,坐到甄玉身邊,低聲道:“這會,我的人是你的,我的書是你的,我的書房更是你的。”

甄玉也擱了茶杯,伸出手摸王正卿的臉,低聲道:“三郎,擺了紙筆,我給你畫一幅畫罷!那時倒是給唐妙丹畫了不少,跟了你,卻從沒給你畫過。”

王正卿至這會倒是問出來道:“你還記着唐妙丹?”

甄玉一怔道:“她那樣對我,我怎會再記着她?我現在放不下的,是你和棠姐兒呀!”

王正卿心頭一暢,擺了紙筆後,一時又去尋了那幅《釣仙鯉》出來,擺到甄玉跟前道:“這一幅,是你那時畫的,我搶了來,一直珍藏着。”

甄玉擡眼,看定王正卿道:“三郎,你以前便喜歡我了麽?我那時可是男子啊!”

王正卿俊臉一紅,心肝兒跳了跳,坐到甄玉跟前,握住她的手道:“是的,我從前便喜歡你!”

甄玉俏臉也霞紅起來,手心有些濕濕的,詫異笑道:“你喜歡男子?”

“不不,我是喜歡你,不是喜歡男子。”王正卿摸着甄玉的手道:“我當年愛慕你的才華,有一回居然夢見你變身為女子,和我共結連理。因醒後惆悵良久,只可惜你不是女子身份。後來有一回咱們喝酒,我半醉倒在花叢下,你來找我,頭冠被花葉遮住,只剩下一張臉在花叢後看着我。我那時一睜眼,以為是在夢中,心肝亂跳,不能自己。過後,我懷疑自己愛慕男色,自是試了試小厮,卻是發現,我對男色并無興趣。可是我對你,卻一直有興趣。”

甄玉先是怔怔聽着,及聽到王正卿那句試了小厮的話,不由怪叫一聲道:“試了誰?侍書?天呀,你們惡心不惡心?”

王正卿忙擺手道:“不是侍書。當年那小厮,早送走了,因過後看見他,總覺惡心的。”

甄玉又怪叫一聲道:“是怎麽試的?你老實招來。”

王正卿便俯到甄玉耳邊低語幾句,一時面紅耳赤的。

甄玉聽完臉色更紅,哼哼道:“晚上我也要試試你。”

“歡迎品嘗!”王正卿笑着道:“只怕你力氣不足罷了!”

一番調笑過後,王正卿怕甄玉累了,便要扶她去榻上躺着。甄玉只搖頭,笑道:“待給你畫完這幅畫,我再去躺躺。”

王正卿一聽,不再堅持,只坐到對面,裝出風流潇灑樣子,任甄玉畫着。

甄玉完成一幅畫,還真個有些虛脫了,一時笑道:“上回給棠姐兒畫了幾幅,這會給你畫了一幅,總也算給你們留下一點兒墨寶了。”

王正卿心下突突直跳,總覺得甄玉說的話不祥,卻不敢多想,一時幫甄玉把畫晾開,扶了甄玉到榻上躺下,給她蓋好被子,轉頭自己也展了畫筆,輕聲道:“我也給你畫一幅罷!”

“畫漂亮些!”甄玉笑着說了一句,卻是困倦,一時合上眼睡覺。

王正卿擱了筆,一時見甄玉睡着了,便伸手去探她鼻息,探得還有氣,這才放下心來。只心下也不安,深怕再出事。

這一晚,甄玉安歇在書房,窩在王正卿懷中,撫着他耳朵道:“三郎,其實做女人也挺不錯的,若有來生,你做一回女人,那時換我娶你罷!”

王正卿嗅着甄玉身上的藥香,應道:“你做女子都做慣了,還是繼續做女子,由我來娶你罷!”

“不行,不能次次讓你占便宜。”

“其實做女子才是占盡男子的便宜呢!女子不需要費什麽腦力,只要輕颦淺笑,嬌嬌一喊,男人就倒了,把所有皆獻出來,沒有的,又再站起來去奮鬥争取,拿來獻給女子。”

甄玉呆呆聽着,有這樣的好事?哪兒不對呢?

王正卿見甄玉今晚精神頗佳,有力氣說話,心頭騰起希望,老主持的藥确實起效果了?沒準玉娘明兒就好轉了呢!

甄玉卻是記得,自己前世這一晚,也是這般回光返照了一回,至第二日便支撐不住,晚上掌燈時分就閉上了眼睛。只不知道這一回能否撐過去?

王揎和寧老夫人也知道甄玉情況極不好,這個時候更怕小秀棠有個閃失添了亂,因讓奶娘把小秀棠抱到正房中安置,親看顧着,一時深深嘆息,一旦甄玉沒了,小秀棠只怕可憐。

王揎倒是寫了信寄去江南給甄玉的父母,現甄玉病成這樣,無論如何得寫信告訴她父母一聲,将來要給小秀棠找個繼母,也要跟甄家交代一聲的。

寧老夫人道:“是玉娘命薄,壓不住首輔夫人這個位置,才會致病的。”

王揎道:“人總有三病六災,豈能說是命薄?”

寧老夫人不與他争論,只道:“現三郎一心撲在玉娘身上,若玉娘沒了,只怕三郎傷懷過度,短時間內不會想着再娶的。只他年歲這般,還沒有一個兒子,再拖下去,我們也不知道什麽年月能抱孫了?”

王揎問道:“照你的意思呢?”

寧老夫人道:“趁着玉娘還在,讓玉娘看準一個,給三郎定下,到時便由不得三郎不娶了。”

王揎一聽這話道:“莫非你已看準了誰家娘子不成?”

寧老夫人這才吐露實話道:“侍郎夫人那堂妹錢曉月便是一個不錯的。”

錢氏這兩年和甄玉走得近,間中也帶了她的堂妹錢曉月過來王家,寧老夫人見錢曉月娴靜,卻是喜歡,還取笑說道自己家沒有未婚兒子了,若不然倒要求了來當兒媳婦雲雲。

王揎也知錢家門風好,教導出來的娘子個個被人誇獎的,這錢曉月因是為祖母守孝誤了婚期,拖到今年十八歲還沒定親,若王家上門求為繼室,錢家必然歡喜相應的。只是甄玉還在病中,在她跟前說這等話,卻像是捅刀子,實在有些過份了。

寧老夫人倒不是這樣想,只道:“玉娘和侍郎夫人要好,也深知錢家小娘子品性,若說要定下錢家小娘子,料着她也願意成全的。”

第二日早上,寧老夫人進房看甄玉,遣了丫頭們,說了一番話。

甄玉一聽,極是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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