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
27
回去的路上，兩個人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各懷心思。
顧擇衍突然想到些什麽，笑道：“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夏煙有些驚訝，随意地點了點頭。
“小煙，從前有個雞蛋，有一天去茶館喝茶，結果你猜怎麽了。”
顧擇衍的樣子有些興奮期待，夏煙硬生生地擠出一絲尴尬的笑來，裝作不知道答案的樣子配合着：“怎麽了？”
“結果它就變成了茶葉蛋。”
夏煙有些別扭的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心想這顧擇衍倒真是以前不食人間煙火，這種老掉牙的冷笑話也能被他津津樂道。
顧擇衍還算反應快，立馬捕捉到了女孩臉上僵硬的表情，有些無奈：“不好笑是嗎。”
這一回，夏煙也沒繼續裝下去：“嗯。”
“抱歉。”
“怎麽突然講起這個了。”
“沒，就是覺得車裏的氣氛太冷了。”顧擇衍還是沒有說出真實的理由，随意搪塞着，理由還算合理。
過了幾秒，夏煙的手機響了。她看了眼名字，接過電話：“喂，爸。”
“小煙，我和你黎阿姨買了機票過來了，過幾天就能到，到時候一起吃個飯。”
“嗯好。”
Advertisement
“小煙，我這次回來還約上了你顧叔叔，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你出生那會他還抱過你呢。他外甥到時候也會來，到時候你們見見……”
夏政南的話夏煙聽了個大概，也聽得差不多明白了，她有些不高興卻又怕掃了爸爸的興致，畢竟大老遠的過來一次，可又是真的反感這些世家聯姻的戲碼。
“小煙，我知道你不樂意這些。可是你身邊總需要一個人照顧你，爸爸不逼你，你就去見見，喜歡最好，不喜歡交個朋友也好。”
夏煙何嘗不知道夏政南的心意，她知道他是為自己好。夏煙點了點頭：“我會去的。”
電話那頭的聲音不小，顧擇衍也聽到些，他一手撐着頭：“要幫忙嗎？”
“嗯？”
“你要相親，還是和一個不熟悉的人，而破壞這場相親的最好方式就是——帶上我。”
夏煙顯然不太想跟父親作對，想了又想，還是搖了搖頭：“我不想讓我爸他們難堪。”
“你應該不懂這些有錢人家的做法，嘴上說是相親，實則早就長輩替自己做了決定，而這些，容不得改變。”顧擇衍扯了扯嘴角，看上去不是在騙她，“不信你可以去問問小雪她們。”
夏煙明顯有些猶豫了，剛剛夏政南的意思好像确實已經定的八九不離十了：“那我要怎麽做。”
顧擇衍：“你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帶我去就好，我也不會讓你父親為難。”
夏煙心裏确實很抗拒這場相親，她也清楚顧擇衍雖然平日行事張揚，但到底還是有作為世家公子的教養，便不再拒絕。
顧擇衍很是滿意地握着方向盤，這一刻，他難得開始犯着小孩子脾氣，做事總有個先來後到。夏煙放不下易離，這無可厚非，但又突然來個相親的橫插一腳，他絕不會坐以待斃。
顧擇衍把夏煙送到宿舍樓下，站在夏煙身邊，“早點休息。”
夏煙點了點頭，剛要轉身，身後的男子又喊了一句：“夏煙，生日快樂，生日快樂，生日快樂。”
顧擇衍不知道又是那個神經搭錯了，一連喊了三遍，一遍比一遍聲音小，但又一遍比一遍刻骨銘心。
夏煙，生日快樂，這句話，他想以後的每一年都可以跟她說。
回到公寓的時候，顧擇衍剛要準備洗澡，接到了顧呈平的電話：“大伯。”
“阿衍，後天晚上有空嗎，跟伯父伯母吃頓飯。”
顧擇衍想都沒想就開口回絕：“沒空。”
“你這臭小子，沒空也得有空。”
“說了沒空，改天。”
“不行，那天伯父的老朋友也會來。”
“您的朋友，與我何關。”
“你這小子，老大不小了，劉寧那老頭跟我說你失戀了，你還要瞞我多久。正好他們家的小女兒也來，你們認識認識。”
失戀？顧擇衍沉默了幾秒，不禁失笑：“去了，我才是真的要失戀了。”
“你這什麽意思，你夏叔叔難得從美國回來一次，說起來他那小女兒還和你一個學校的。”
顧擇衍有些不耐煩地想挂電話，但一瞬間多想了一會兒，卻覺得有些不對勁，他問道：“在哪兒。”
“瑰麗酒店，203包廂，別忘了。”顧呈平以為顧擇衍是答應了，立即挂了電話不給他後悔的機會。
顧擇衍拿着手機愣了一會，如果說是同一家酒店或許還是湊巧，但又是同一個包廂，那人又姓夏……
顧擇衍暗沉的臉上漸漸明朗，他不禁輕笑一聲，看來相親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幾天後，夏煙和時慕她們在學校對面的小飾品店裏，蘇宓雪一邊搗騰飾品一邊問：“我們晚上去唱歌怎麽樣？”
時慕拿起旁邊一個古怪的挂飾，回答：“沒意思。”
“小煙你呢？”
“我爸回來了，晚上約我去吃飯。”
“那好吧，就只剩我和微微兩個人了。”蘇宓雪苦笑地勾着許微。
時慕聽聞，有些詫異：“小煙，夏叔叔從美國回來了？”
“嗯。”夏煙點了點頭，似乎又想到什麽，問道：“那個——有個人幫了我一個忙，我要送些什麽道謝嗎？”
“這得看是什麽事了吧。輕則一句謝謝，重則——”
“以身相許。”蘇宓雪插嘴。
時慕也沒接着往下說，擺擺手，任她貧嘴。
三個人選了些小玩意，結賬後，走出飾品店。夏煙買了個鑰匙扣，上面是一串黑色的字母“night is not end.”
不知道為什麽，夏煙一看見它就想到了顧擇衍，總覺得顧擇衍的生活該有些不一樣的東西，而不是一塵不變的黑色。
夏煙和時慕他們告別以後，沒過多久就收到顧擇衍的電話，他在校門口等她。見到顧擇衍的時候，夏煙眼前一亮。
這人，和平時不一樣，頭發噴上了發膠，锃亮的順着，不似以往刺頭，看上去有些溫柔。他穿了一身低調又正式的西服，矜貴內斂的氣質展露無遺，從遠處看，倒還真由一副斯斯文文、高貴謙遜的樣子。
“你這是……”夏煙察覺到了他的不一樣，問道。
顧擇衍見女孩這反應，一臉滿意：“上車。”
夏煙又多看了顧擇衍幾眼，又看了看自己，下午和時慕她們出去，急着出門，于是穿得很随意，她本身也沒多在意今晚的飯局，可如今和顧擇衍一對比，倒真是有點太漫不經心了，搞得像是顧擇衍要去相親一般。
夏煙看了一眼身上的休閑服：“我要不要換件衣服？這樣子去是不是不太好？”
顧擇衍側眼看了眼，嘴角噙着笑意：“不必，挺好。”
這聲音，也比平日收了幾分張揚，讓人聽得有些恍然。要不是見他現在如此從容淡定的樣子，夏煙更加不解。今天怎麽像脫胎換骨似的換了個人。
“你——緊張嗎？”
“幫你個小忙而已，緊張什麽？”
顧擇衍開着車，臉上看不出喜怒，商場上那套不露聲色他學的游刃有餘，就算是緊張，也不能輕易寫在臉上。
他和夏煙下了車，故作鎮定地反而安慰着夏煙：“別怕，走吧。”
夏煙讓他先在包廂門口等着，自己先進去。一進門，就看見桌上的四個人，一邊坐着夏政南和黎絮，另一邊的一對夫婦看上去也是身份高貴。
“爸，黎阿姨。”夏煙低着頭喊着。
夏政南見到夏煙迫不及待拉着她打招呼：“來，小煙，這是你顧叔叔，顧阿姨。”
“叔叔阿姨好。”夏煙禮貌的問候。
“這孩子，一下子長這麽大了，真是出挑。”顧呈平的夫人徐麗姿拉着旁邊顧呈平的胳膊，一臉滿意的誇着，“小煙，別站着了，快坐。”
“老夏啊，你這閨女我是越看越喜歡啊，真是羨慕。”顧呈平大笑。
“老顧，阿衡這麽優秀，你還不滿足。”
“這小子，結了婚一年到頭都在國外，也不回來看看我。還有我那外甥，跟他堂哥一樣不着調，你說說這麽晚了還不到。”顧呈平一想到顧衡和顧擇衍就來氣。
“小煙，你快坐，別站着了。”
夏煙朝黎阿姨笑了笑，卻遲遲沒有繼續往前走。她咬了咬牙，開口：“其實，我今天還帶了個人過來，我的——男朋友。”
包廂沉靜了兩三秒後，夏政南就氣得變臉：“小煙，你胡說什麽。”
黎絮在一旁拉着夏政南，勸着。
“我沒有胡說，我真的有男朋友了——你進來吧。”
包廂門推開以後，男子一步一步慢慢走進來，一身傲氣卻少了幾分目中無人的猖狂，他恭恭敬敬地鞠躬：“叔叔阿姨好，我是小煙的男朋友，顧擇衍。”
☆、黑白
28
一旁的顧氏夫婦一時說不出話來，顧呈平愣了許久：“阿衍，你們這是搞得哪一出。你跟小煙認識？”
夏政南：“呈平，這是？”
“老夏，這就是我外甥，顧擇衍。阿衍，你又在整什麽幺蛾子，還不快說清楚。”
夏煙聽着顧呈平的話，全程愣在那兒，看着事情正在偏軌朝另一個方向發展着，不知所措。
顧擇衍卻表現得異常淡定，說辭像是早就編好的一樣：
“是這樣的，我和小煙今天來是想給你們一個驚喜，我們倆也是前幾天才知道相親的對象是彼此。”
這樣的謊話，真是天衣無縫，聽得讓人信以為真。夏煙只當顧擇衍也不知情，在他說完以後不得不佩服他的反應能力，點了點頭附和。
桌上的四個人這才恍然大悟，反應了過來，顧呈平難得興致大好，拍着夏政南的肩膀，大笑：
“老夏，沒想到這倆孩子這麽有緣，到也用不着我們這些長輩插手了。”
夏政南聽見顧擇衍的一番解釋，這才稍稍冷靜下來：“小煙你這孩子，有情況了也不跟爸爸說。”
“抱歉，夏叔叔，是我沒讓她告訴你們的，本想挑着一個日子正式拜訪你們。”顧擇衍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行了，快讓孩子們坐下吧，他們也都餓了。”黎絮看着夏煙發紅的臉，貼心地轉移了話題。
顧擇衍細心地走到夏煙前面，為她拉開椅子，随後自己後一步入座，一舉一動都被夏父看在眼裏，越看越滿意。
夏煙這才明白了什麽叫人前一套人後一套，現在的情況完全在自己意料之外，只想趕緊配合着他早早完事。
飯席間，兩個人自然少不了家長的一頓審問。
徐麗姿：“小煙，阿衍這孩子脾氣差，你平時替我多慣着他點。”
夏煙：“不會，他平時挺溫柔的。”
這一回答在夏政南楊絮聽來也沒什麽不對，顧呈平一聽差點失了态被酒嗆到，連徐麗姿也有些匪夷所思，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盯着顧擇衍看了幾眼，随後又笑臉盈盈地朝夏煙：
“那就好，那就好，他要是以後欺負你了，你就直接上手打，別怕。”
顧擇衍聽得幹咳了幾聲，這都是些什麽好親戚，胳膊肘全往外拐。
“擇衍，我們小煙性子好強，你也平時多讓着她點。”
“哪裏，夏叔叔，小煙很好。”顧擇衍立刻恢複了方才的從容，停頓了一會又開口：“我很喜歡。”
不比那些富家子弟浮躁，顧擇衍從頭到尾言行舉止都得體穩重，夏政南對這個孩子是越看越滿意，不由得多跟他喝了幾杯。
顧呈平上了酒興，又開口：“我說你這小子，前幾天打電話給你讓你來吃飯你不答應，一聽是夏叔叔來，便立馬答應了。”
顧擇衍臉色暗下來，下意識地看了眼旁邊的夏煙，她依然很安靜地低着頭吃着菜，周圍的氣氛卻冷了幾度。
旁邊不知情的長輩依舊自顧着喝着酒，偶爾扯一扯生意上的事，也不管他們小年輕的這些事。
飯席間，黎絮和夏煙一起離開去了洗手間，洗手池邊，她拉住轉身要走的夏煙：“小煙，其實今天你是想給我們一個驚吓的是嗎。”
夏煙知道這個女人很聰明，很會看臉色，但是她的身上所散發出的高貴優雅讓夏煙很難抗拒地和她親近，她點了點頭承認了。
“你這孩子，你回國前忘記阿姨跟你說過什麽了嗎。”
夏煙回國那天，夏政南忙着公司的事，是黎絮和黎辰送的她去機場。
這些年，黎絮對自己很好，像親生母親一樣照顧她關心她。在美國治病那會，黎絮總會坐在她的床邊陪她聊會天，也漸漸知道夏煙心裏一直都有個人，一個讓她無法釋懷的人。
你可以有幾次乘車回到上一站，但你不能每一次都拒絕下一站的班車。
這是黎絮總跟她說的話。黎絮也一直都知道，這麽聰明的孩子又怎麽不明白這背後的意思，只是願不願明白的道理罷了。
“小煙，阿姨不知道那個姓顧的孩子會不會是你的最終站，但是阿姨覺得他是能讓你開始下一段旅程的人。”
兩人交談了會兒就一起回了包間，顧擇衍見夏煙回來，也不再跟着伯父他們聊天，輕聲問：“怎麽去了這麽久。”
夏煙知道這一切都是顧擇衍的早有預謀以後，明顯有些生氣，故意不好好回答：“和阿姨聊了會公交車的問題。”
顧擇衍有些詫異地笑了一聲，自然地摸着她的後腦勺，旁若無人地也接着話：“喜歡？那下次帶你去坐公交。”
飯席結束得還算早，夏政南和黎絮第二天又要飛回美國處理事務，夏政南拉着夏煙的手：“這次來的匆忙，等忙完這陣子爸和阿姨再來看你。”
“嗯。”夏煙和夏政南相處的時間其實不算多，自然也不像別人那般黏着父親。
黎絮拍了拍她的後背：“過一陣子你哥也應該會過來，到時候拉着他玩，別便宜他。”
徐麗姿：“哎呀，我和老顧不還在A市嗎，放心，我幫你們照看這倆孩子。”
顧呈平：“阿衍，你也平時多陪陪小煙。”
夏政南和楊絮趕着下一班的飛機也不再多久留，看着長輩們離開以後，顧擇衍也拉着夏煙送她回去。
許是知道這次是自己理虧，顧擇衍也難得服了軟道歉：“抱歉，我也是你生日那天晚上剛知道。”
夏煙有些心不在焉地想着楊阿姨方才的話，路邊經過許多公交站臺，夏煙若有所思的看着車輛，身邊的這個人，會是自己的終點站嗎。
其實，剛才的飯席，真的很溫馨對吧。
夏煙反問自己，這種家人之間的溫馨融洽，夏煙能感受的到，也渴望。見夏煙沒什麽反應，顧擇衍以為真生氣了，又開口：“對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夏煙不說話，從包裏掏出個鑰匙圈遞給他；“給你的。”
顧擇衍起初有些意外，欣喜地接過，放在手裏也不仔細看：“謝謝，我很喜歡。”
“你還沒看是什麽。”
“你送的，我都喜歡。”
顧擇衍這才反應過來低着頭仔細看了一番，像是想到些什麽，不懷好意的輕嗤了一聲：“你是不是少送了些什麽？”
“嗯？”
“鑰匙圈應該和家裏的鑰匙是一套的。”
夏煙剛覺得這人今天有些令人改觀，才過多久又露出狐貍尾巴來了：“不滿意就扔掉。”
“好了，不逗你了。一會兒先跟我去工作室一趟，之後再送你回去。”
“哦。”夏煙看現在時間還早，也不太想回學校。
*番外：
出校門的一個小時前，顧擇衍連打了兩通電話。
“簡亦朝，時慕他爸媽喜歡你嗎？”
“她爸媽都是文化人士，有教養的人就算讨厭我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啊。”
“那你第一次見他們是什麽時候？”
“讓我想想，應該是幼兒園和時慕打架那次，被叫了家長。”
“……”顧擇衍一頓臭罵挂了電話，果然不該問他。
“陸宥霄，你第一次見我姑那會都送了些什麽啊？”
“阿衍，你忘了嗎，那次我和你打架，在醫院見的顧阿姨。”
“……”顧擇衍挂了電話，掐了掐眉心，嘆出一口長氣，這些人怎麽一個個的都不靠譜。
☆、黑白
29
工作室裏，顧擇衍帶着夏煙上了二樓，他去飲水機旁倒了一杯水遞給夏煙：“你随便坐，我還有點事，很快處理好。”
夏煙點了點頭，一個人坐在外面的沙發上，又四處打量着。黑白兩色，簡約分明，倒像是顧擇衍的風格。她不經意看到桌上的煙灰缸裏的煙蒂與煙灰，皺了皺眉，起身倒掉整理幹淨。
她在外面四處晃悠着，偶爾朝辦公室掩着的門縫裏瞥一眼，屋裏亮着橙黃色的燈光，男子坐在桌前，一邊翻着手裏的文件，一邊接着電話：“再等等，還沒有到時候，嗯，其餘事情都交給陳總去辦……”
夏煙立在門外，屋裏的對話聽不真切，隐約聽到些收購破産之類的詞語，并未放在心上。
燈光投在他額前的碎發上，淌在他濃眉間，灑在他的鼻梁上，鋪下一道亮亮的金粉，熠熠生輝。其實，他認真時候的樣子很好看。
夏煙輕手輕腳地把門合上，生怕打擾到他，自己便走得遠遠的。她走到書架前，看見一張相框，是他和時慕還有陸宥霄三個人的合影。
照片裏，時慕站在兩個人中間，笑得很開心，陸宥霄臉上也是帶着淺淺的笑意。顧擇衍一身黑色西裝，一手插在兜裏，細看，平時那樣不茍言笑的人那一刻眉眼裏也是帶着欣喜的。
她伸手碰了碰相片裏男子微微上揚的嘴角，仿佛是難得一見的流星，讓人忍不住想要去珍藏。
轉眼，夏煙無意看見了角落桌子旁的幾疊被标記過的資料，還粘着幾張便利貼。
她好奇，走近一看，是本笑話大全，上面是各式各樣的笑話，其中幾條是他之前給自己講過的，都被打了叉。
她疑惑地翻着，看見另一冊上的标題是如何讓自己變得幽默。每一小點都被他用不同符號标記，宛如考試大綱一般，條理分明。夏煙看得一頭霧水，只以為又是他的一大新愛好。
她輕輕地翻着，無意掉了一張紙，是她之前填的調查報告。
一切似乎都有跡可循起來。
她這才想起顧擇衍讓自己填表的用途來，幼稚得像一個學生一樣，她看着調查表上的問題，和他的注釋，不免心頭一動。
生日是10月28日。（記得要祝她生日快樂。）
最喜歡的顏色是淺藍色。（要多買一些淺藍色的衣服，可以和她穿成情侶衫。）
最想去的地方是游樂園。（一定要帶她去，她也是一個小孩子。）
最想做的事情是看一場煙花。（她很喜歡，但是嘴上說不喜歡，帶她看的時候要照顧她的情緒。）
……
每一個問題，都被他放在心上了。
她沒想過，這樣一個天賦異禀的人，竟然為了在如何讨她開心的事情上為難住了。一筆一劃地寫着注意點，标記圈畫着重點，笨笨地，小心翼翼着。
她突然鼻子一酸，一直以來風平浪靜的湖面像是被什麽打破了一般，失去了平衡，翻起千層波瀾。夏煙注視着便利貼上的話：
“她的理想型：長得好，性格好，有幽默感。
而我正在努力。”
夏煙握住便利貼，又看向那本笑話集，又想起蘇宓雪那天的測試……所以，為了變得幽默才講笑話嗎？那樣一個無所不能的人，也會為了這種事愁眉苦惱嗎？
夏煙摸着便利貼上潇灑的字跡，一如他的為人處事，恣意灑脫。
字裏行間，他本不該是個被方格困住的人，可偏偏，因為她，他甘于囚困。
事到如今，夏煙似乎再也沒有辦法去逼自己忽視身邊這個人的存在，無法再繼續自欺欺人下去。
又或許，在很早以前，她就已經把他放在心上了吧。
這個人早就在她不自知的情況下一點點滲透進她的生活了吧，就像——氧氣一樣，讓她這條深海魚有勇氣看見陸地海岸。
房間裏，顧擇衍撐着額頭，仍在處理事情。房門突然被打開，他擡頭看見夏煙，發現她眼眶紅着，起身問道：“是困了嗎，那我現在送你回去。”
夏煙不說話，只是呆呆地看着他，聽着顧擇衍一言一語的溫柔，心中更不是滋味。
“怎麽了，是哪兒不舒服嗎？”他虛摟着夏煙的肩。
夏煙搖了搖頭，只是看着他的眼睛，燈光昏暗，月色斑駁，風吹樹葉，葉影搖曳，像是她一直漂泊不定的心。
一直以來，她和顧擇衍之間，始終都是在他追她躲的狀态裏，她問自己，如果有一天顧擇衍不再對自己這麽好了，她還習慣嗎？
夏煙無時無刻不在僞裝自己，心中築起的冰牆再硬也抵不住一個人放下所有身段的溫暖去融化。
月朗雲舒，月光灑在房間的落地窗前，照亮地面的時候，照亮她那顆陰郁難懂的心時，她才确定了一些事情。
“顧擇衍。”
“嗯？怎麽了？”
“你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嗎？”
夏煙語速很慢，一字一句卻又異常堅定：“你知道我最害怕什麽嗎？你知道我現在想什麽嗎？”
顧擇衍被問愣住了，搖了搖頭，不知道她何意。
“你看，調查表有時候也不是完全有用。”她挑明。
顧擇衍以為是這個惹她生氣了，便急忙開口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本以為下一秒女孩會生氣離開，沒想到夏煙卻突然笑着看着他說道：
“以後，想知道什麽你可以直接問我。”
“我來告訴你，我以後的夢想是當一名攝影家，我最害怕遺忘，最害怕身邊的人離開我，而此時此刻，我在想該怎麽告訴身邊的人——我想和他在一起。”
顧擇衍從七歲那年，就沒再吃過糖果，時間久了，不知道何為甜味。
這一刻，他不知道該用什麽詞語形容此刻的心情，像蜜餞裝滿一罐，像砂糖灑落一地，連空氣裏都摻雜了一絲不真切的甜味。
夏煙看着眼前的顧擇衍有點像木頭樁子，一愣一愣的，反倒是自己有些害羞地低下了頭。
顧擇衍在心裏無數次确認過這不是自己的幻想後，結巴道：“小煙，你怎麽突——突然……”
下一秒，他伸手摸了摸夏煙的額頭，在感受到正常的體溫後，又摸着自己的額頭，奇怪，明明兩個人都沒發燒啊。
夏煙被他這副不可置信的模樣氣得哭笑不得：“好話只說一次，你愛信不信。”
夏煙轉身就要離開房間，就被身後的人拉住了手腕，說道：“小煙，我信。”
顧擇衍握住女孩的手微微顫着，是前所未有的緊張：“确定了嗎？機會只有一次，你想好了嗎？”
一旦在一起，顧擇衍便不再給她機會離開，他害怕夏煙出爾反爾，但也真的想讓她考慮清楚。
“我給你個機會，好好考慮一下。”
夏煙背對着顧擇衍，看不見他此刻的表情，但是卻聽見他說話聲音裏的不安。
想好了嗎？夏煙應該早在生日那天晚上就該清楚自己的心意的。
她不知道他們兩個可以走多遠，但她很清楚，此時此刻，她不願意辜負眼前人，不願意再自欺欺人。
“顧擇衍，我不會後悔。”
月明星稀，深藍的夜空裏，也漸漸亮了起來。
孩子進入了熟睡的夢鄉，倦鳥飛回了自己的樹巢，路燈點亮了街道，月色氤氲在花香裏。橋上過行人，湖水掀漣漪。窗前有雙人，相擁、難掩歡愉。
時光匆匆，歲月靜好。世間得一幸事，兩只無法南飛的大雁，相遇成伴，不再伶仃。
番
次日，兩個人在一起的消息就傳遍了顧擇衍的朋友圈。群裏頓時炸開了鍋：
蘇宓雪：“我天，哥你真的把小煙追到手了！？”
陸宥霄：“恭喜恭喜。”
時慕：“真是便宜你了，別忘了請吃飯。”
程勉：“衍哥不愧是衍哥。”
簡亦朝：“看來以後份子錢也可以少交一份了。”
……
☆、兩雁
【第二篇·兩雁】
讀過一本書，卻沒能将它讀完。
我是他筆下碰到棉花都會受傷的“膽小鬼”，懦弱如斯，畏懼幸福。
本以為會一直披着劣跡茍活，所幸神明對我不薄。
我不知道這樣是否可以，可我卻再一次地想去熱愛這個世界，熱愛我的生命，還有，去熱愛他。
30
圖書館裏，顧擇衍刷着手機界面，心情大好，嘴裏哼着不成調的小曲。
夏煙坐在一旁正看着高數，見他這得瑟樣，胳膊肘朝他那兒戳了戳，提醒他收斂點。
一直吃苦的人，吃上一顆糖，也能甜上一輩子。
顧擇衍安靜下來，平生第一次內心深處有了對生活的激情。
這種安靜并沒有持續太久，顧擇衍閑來無事，開始仔細觀察着身邊正在學習的女孩。
沒錯，現在是屬于他的女孩。
夏煙埋着頭看書，旁人眼裏的專注，而此時此刻在顧擇衍眼裏，她的走神展露無疑。
少女一側的碎發垂下來，掩在耳邊，她的臉廓其實算不上突出，兩指一捏，能捏出一臉頰映粉兩指一捏，能捏出一層肉來，臉頰映粉，宛如果霜，讓人蠢蠢欲動。
顧擇衍垂眸掩不住笑意，那支筆停在最初的位置，始終沒有動過，只留下一團因走神劃出的塗鴉。
一秒、兩秒……第五秒，直到身上被注視的目光愈發灼熱，夏煙只覺得眼前的文字猶如天文，看不懂，也看不進。她不由咂嘴，在草稿紙上寫着：
“不要打擾我學習。”
“好。”顧擇衍也跟着她幼稚起來，在後面寫字回複，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半分，反倒愈看愈烈。
夏煙繼續寫道：“你這樣，我會學不進去。”
“那就不學了。”他回複得利落。
“可是下周會有考試。”
“我給你開後門。”
兩人争持不下，夏煙幹脆帶着書和筆離得遠遠的。
顧擇衍看着她生悶氣，搖着頭，心中無耐又竊喜，真是敗給她了。
他重新把丢遠的書本和筆拿過來，寫道：“不開後門，開小竈總可以吧。”
顧擇衍把她挪遠的椅子拉過來，翻開書本，竟然真的開始檢查她做的題目，勾勾點點的。
他好像總能很快投入到一件事，很快地完成抽身，然後投入到另一件事。
這樣子的人，對待感情，也會這樣嗎？
中午，兩個人出了圖書館，準備一起去食堂吃飯，這一路上，且不說顧擇衍在學校的名聲，男俊女靓，确實引得周圍人注目。
“顧擇衍，你平時都這麽高調嗎？”夏煙不太适應被人注視，微低着頭。
“嗯？”顧擇衍停下腳步。
“大家都在看我們。”
顧擇衍反應過來，忍不住笑了，順勢拉住她的手，兩手相扣舉在兩人中間，生怕誰看不到一樣：“這才叫高調，明白？”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她紅着臉，被顧擇衍牽着手，再也沒有放開過。
吃飯的時候，顧擇衍把自己盤子裏的魚片都夾到夏煙盤裏：“多吃點，補補腦。”
這不是變相的在說她笨嗎，夏煙故意拿筷子把魚肉撇遠點：“就你聰明。”
顧擇衍只是不停在笑，卻也沒否認。
“那就我吃，我不介意再聰明點。”顧擇衍作勢，伸出筷子要夾回魚片。
夏煙拿筷子按住對面伸過來的筷子，半信半疑：“你說真的？”
顧擇衍見她這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言之鑿鑿：“當然。”
夏煙這才接受，夾起魚片邊吃邊說：“顧擇衍，你真的很聰明。”
顧擇衍一邊低頭吃着飯，一邊漫不經心地應着：“嗯，我知道，我也沒真覺得你笨。”
“別鬧，我不在開玩笑。”
顧擇衍擡頭，見女孩一臉認真，饒有興致地放下筷子，聽她說話。
“你真的很聰明，學什麽都很快，時慕也是，還有易……”
夏煙不經意地提及到易離，後一秒才反應過來，看了一眼顧擇衍的眼色，沒敢繼續說下去。
顧擇衍倒是沒什麽不悅，甚至看到她在擔心自己會不會不高興而有些滿足，說道：
“在我面前，你不用這麽思前顧後的，想說什麽就說什麽。”
“其實有時候我挺羨慕你們這樣的人的，不用花很多時間，就能做好每一件事。”
從小，夏煙的成績就很好，很多人誇她聰明，但很少人有人知道她一直都是靠勤能補拙，每天需要花比別人更多的時間才能取得一個和別人比不是那麽差的成績。
這是他們在一起之後，夏煙第一次和顧擇衍分享自己的想法，顧擇衍其實心裏挺高興的，但見她這副委屈又可憐的樣子，難免也有一些心疼。
顧擇衍說道：“我也會有糊塗的時候。”
夏煙疑惑：“你也有？”
“例如在你面前。”顧擇衍停頓了一會，繼續：“你生氣的時候，你難過的時候……只要是關于你的，我都很難有把握。”
這番突如其來的告白，他這是第一次說，夏煙也是第一次聽。
夏煙只覺得臉有點發燙，自顧自的嚼着米粒幹吃。
顧擇衍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