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4)
的臉,随後一本正經道:“我本不該屬于任何一個人。”
夏煙眸色暗下來,暗自思忖,的确,顧擇衍不屬于她,不屬于其他人,這樣張揚而不羁的存在,不應該被鎖在盒子裏貼上所有物的标簽。
她正有些失落,下一秒,額頭就被溫熱的觸覺包圍,顧擇衍親着她的額頭,她的鼻翼抵着顧擇衍的下巴,擡眸只能看到顧擇衍有弧度的下颚線。
他握着夏煙的肩,用着只能彼此聽見的聲音,帶着些許輕佻與堅定:“除非像這樣。章蓋好了,逾期不候。”
夏煙疑惑,逾期?那豈不是還有保質期。
顧擇衍勾唇,點着她的眉心:“所以,得經常到我這兒來蓋章。”
“晚上跟我去個地方?”
“哪裏?”
“章蓋了也得給大家看看。”
夏煙答應顧擇衍陳老的壽宴,拿出衣櫃幾層的好幾套禮服,她本是不愛穿這些的,覺得累贅,仿佛一穿上就注定要和那些名門世家牽上聯系一般。
這幾套都是黎絮送給她的,那時候,她說:“我知道你不愛穿這些,但小煙,你是夏家的孩子,以後大大小小的場合都少不了,你得習慣。”
夏煙拿起其中一條淡色的長裙,黎絮很懂她的喜好,知道她不喜豔麗,特地買的都是些簡單的款式,雖然簡單,可都很好地襯出一個人的氣質。
她摸了摸空空的頸脖處,可惜了,應該配上一條項鏈的。
她站在鏡子前,摸了摸裙腳,腰身,她比以前瘦了許多,這條裙子沒以前那麽撐得起來了,不過還好,安安靜靜的,一襲白裙,就像是野雛菊,很難讓人注意到,但一旦被注意,卻再也難移開視線了。
晚上六點,顧擇衍在停車場等她,見到她的那一刻,确實是有些意外的。姑娘難得穿裙子,着實是一番好風景。
“嘶。”他挑眉,戲弄般地打量着她這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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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煙不習慣穿裙子,被顧擇衍盯地渾身不自在,捋了捋耳邊的碎發,掩飾澀意。
顧擇衍笑,把她拉到身邊,輕輕替她把碎發理好,摸了摸她的頭,湊到她耳邊:“很美。”
顧擇衍不是一個吝啬贊美的人,何況是對自己喜歡的人。
這一句,其實也讓夏煙的心靜了下來,她本在擔心着自己會不會不适合這身禮服。她擡頭,朝顧擇衍笑。
“上車吧。”
顧擇衍送夏煙坐上副駕駛座,他坐進駕駛座,從車箱裏拿出一個精致的紙袋,遞給夏煙。
“也算是心有靈犀了。”顧擇衍邊說邊系上安全帶,發動汽車。
夏煙打開,不覺一驚,是一條項鏈。
銀色的鏈條配上粉藍色的镂空鑽石,不得不說,跟她今天這一身很搭配。
“什麽時候準備的?”
“不久前看見,覺得好看就買了,想着給你戴正合适。”
顧擇衍目視前方開車,看上去随意:“喜歡麽?”
“嗯。”她手指輕輕撫着項鏈,語氣裏是滿滿的歡喜。
“應該挺貴的吧?”
“我的錢,左右不過都是要花在你身上的。”顧擇衍笑道。
“哪有,說得我有多敗家一樣。”夏煙小聲反駁。
“嗯?”正好遇上紅燈,顧擇衍停下,側過身靠近她,替她戴上項鏈,在她耳邊反問:“以後結婚生小孩——哪樣不花錢?”
他聲音輕,卻極具魅惑,話裏是調戲,眼裏是真誠。這樣一個能蠱惑人心的男人,不經意間就能讓人聽之任之。
那一刻,夏煙仿佛覺得和他領證倒也并不是一件多麽深思熟慮的事情。
原來現實的小心翼翼,在遇到喜歡之後,是會化為沖動與激情的。
“誰——誰說要和你結婚了。”夏煙臉皮薄,不願承認。
紅燈結束,跳成了綠燈。
顧擇衍坐回駕駛座,始終一副慵懶自信的模樣,嗤笑:“那拭目以待。”
到了目的地,是一棟大別墅,別墅前院布置得精致,一看就是特地找人設計過的。
這個點,已經來了不少人,和夏煙想的差不多,賓客盈門,或坐或立,或談笑或舉杯,言行舉止間透着自诩的清高,也散發出金錢的世俗。
一場宴會,是籠絡人心的契機,是攀談協議的橄榄枝,是名利場的追逐。
利欲熏心,爾虞我詐,商場上的那一套,擺到臺面上來,醜陋得令人唏噓。
你是我的身前蟬,別人卻是我的身後雀,而我渾然不知自己早已淪為中間螂。
顧擇衍下車,替她打開車門接她下車。顧擇衍眼尖,捕捉到她臉上閃過的不自在,他站在右邊,伸出左手彎在腰間,向她示意。
夏煙對上他的眼神,将右手搭在他的臂上,一起走進了別墅前院。
院子裏着實熱鬧。顧擇衍和夏煙剛到,便有人走上前貼上來。
“顧總,別來無恙啊。”
對方是個啤酒肚,一臉的憨樣,他太太跟在後面,貂絨大衣,手中戒指環環,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有多富态一般。
夏煙倒是第一次聽到別人這樣稱呼顧擇衍,平日裏見他常在學校,倒也忘記了他這一層身份的,如今一聽只覺得有點神奇。
“李總,好久不見。”顧擇衍握住男人伸出來的手,語氣疏離客套,可見兩人關系一般。
“顧總現如今真是大忙人啊,見你一面真是不容易,想必是嫌李某人廟小容不了大佛啊。”
話裏話外,都很難讀出一分善意,夏煙看了眼顧擇衍,搭在他左手的手不免緊了些。
顧擇衍察覺到女孩的小動作,便也收着性子,語氣依舊一如既往,算不上和善,卻也無傷大雅:“李總言重了。小輩不才,怕是和您志不同道不合。”
眼尖的人會發現李青臉色早已不太對勁,剩下的那份不怒無非礙于顏面,不撕破臉皮罷了。
在場的何人不知顧家的顧擇衍,就連老一輩人都要顧忌三分的顧總,為人處事果斷決絕,絕非善類。
☆、兩雁
37
“這不是李總嗎?” 陸宥霄走過來打招呼。
明眼人都心知肚明他這是在打圓場。
“嗬,陸總,近日如何啊?”
李青是農村出身,機緣巧合一夜之間成了暴發戶,論談吐眼界自然比不得那些出身大家的人,但唯一一點,他是個識趣的人,別人給了臺階,他自然得下,知道顧擇衍惹不起,他也見好就收,這也是為什麽他能在這個圈子混下去的原因。
李青同陸宥霄聊了一會兒便離開了,陸宥霄看了眼顧擇衍:“你今天倒是好興致。”
顧擇衍赴宴已是難得,萬萬沒想到他還會把夏煙帶過來。
“小雪呢?”顧擇衍問。
陸宥霄苦笑不答,喝着悶酒。
“看來是知道了。”顧擇衍話裏有些幸災樂禍。
“你們吵架了?”夏煙問陸宥霄。
陸宥霄點頭,不作過多解釋。眼前這對男女,郎才女貌,确實登對。陸宥霄心裏不由想到出門前還在鬧脾氣的蘇宓雪,向來磊落不凡的陸總也頓時有了點不爽快,于是使壞,話語模棱兩可:“沒事就是有些事沒和小雪解釋明白。”他微笑,看了眼顧擇衍,“就是不知到我們顧大少爺能不能解釋的清楚。”
接受到顧擇衍眼裏的不善,陸宥霄很是識趣地找了個借口先走一步,只留下他們兩個人站在原地。
“他剛剛說的什麽意思?”
“沒什麽。”顧擇衍沒有正面回應。
夏煙有些不高興,他明顯是有事瞞着的。
顧擇衍轉眼從餐桌上拿起一塊草莓味的小蛋糕:“嘗嘗?”
夏煙不理會,松開了放在他身上的手,故意眼睛看向別處,朝一邊走了幾步。
顧擇衍放下蛋糕,知道她有些介意先前的事,他倒也不是怕她知道陳家老頭今晚的用意,這種魚龍混雜,烏煙瘴氣的場合,他原本是不想帶她來的。然而轉念一想,只要他想,他的确可以讓女孩安安靜靜待在一處,護她周全,可這樣是真的為她好嗎。
女孩看着遠處的燈光,看似平靜,心裏卻五味雜陳。
“阿衍,原來你在這兒啊。”
不遠處,老人的聲音洪亮,倒一點也不像古稀之年。
顧擇衍轉身,迎上前去,态度不似方才,倒是客氣了許多:“陳爺爺好。”
陳老一臉笑意,拍了拍他的肩,看上去很是對他滿意。
“來,你們仨有一陣子沒見到了吧。”陳老拉着一旁的兩個人。
“嗯,是有一陣子了。”顧擇衍點頭,“妍妍越來越漂亮了,小申現在也是一表人材了。”
對面的女孩穿着一身豔麗的公主裙,珠飾繁多,耀眼是耀眼,卻總覺得讓人不舒服。相比之下,男孩卻倒是有些随意,穿得一套休閑服,戴着個棒球帽,倒是有些酷。向來這兩位就是陳家的少爺小姐了。
這些,都是夏煙在一旁悄悄看見的,來的三位似乎并沒有注意到離顧擇衍有點遠的她。
“擇衍哥,好久不見。”陳妍臉紅着,有着些許少女的羞澀,這種反應,任誰看都心知肚明。
顧擇衍只是淡淡的點了點頭,倒是和旁邊的陳申關系看上去不錯。
“戴帽子做什麽?”
“哥,你不知道,這樣顯酷。”
“嗬,還以為從國外回來你會變得成熟。”
顧擇衍拍了拍他的帽沿,話裏卻是親近。
“這小子啊,要是能有你一半我也就省心了。”陳老笑道。
“擇衍哥,我剛回國,想轉到你們學校去,能麻煩你改天帶我去看看嗎?”陳妍拉着顧擇衍的手臂,強裝親昵。
月色朦胧,燈光刺眼,老天爺有意将這裏分為一塊又一塊,界限看似分明。
夏煙處在月光下,眼中的那一片,是金色的,耀眼奪目,而她,又一次被置于一種格格不入的境地中。
顧擇衍的背影,挺立偉岸,名貴的西裝禮服上,閃着或明或暗的光邊,月色還是燈光,夏煙覺得一切似乎也沒有多麽重要了。
“要走嗎。”夏煙回頭,對上身後人的眼,點點頭。
月色斑駁,在湖面投上一層光影,在湖水裏翻攪,最終湮沒在無聲的夜色裏。
別墅二樓的陽臺上,臨湖近江,如果說白天會是一番好風景,那麽到了夜晚,就只剩下刺骨的江風了。
陸宥霄從屋內拿出一方披肩走到移門外遞給夏煙:“風大。”
“謝謝。”夏煙接過,不免多看了幾眼他。
其實她和陸宥霄的交集算不上多,因為顧擇衍和蘇宓雪的關系偶爾見過幾次面罷了。
“你們剛剛說的事情就是指那個嗎?”夏煙問,聲音在風裏顯得很輕。
“嗯。”陸宥霄點了點頭,又問:“會生氣嗎?”
夏煙想了想,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少女的猶豫矛盾全都寫在了臉上,一會兒喜一會兒悲,那雙眼睛自始至終卻都是亮晶晶的,靈動有神。
陸宥霄被她這樣子引得輕笑,依然是一幅溫溫潤的模樣:“難怪阿衍會喜歡你。”
他見她疑惑,繼續解釋:“陳家老爺和阿衍的外公外婆是熟識深交,陳家的兩個孩子也都是和阿衍從小就認識的,陳妍剛回國不久,對于孫女的婚事,陳家老爺在國內可沒少操過心。”
“哦。”夏煙看上去不在意。
陸宥霄朝她感慨一般搖了搖頭:“你和阿衍還真都是喜歡口是心非。”他雙手撐在欄杆上,俯視着樓下,顧擇衍還在樓下和陳家的人說話。
“雖然我不知道阿衍今天是怎麽想的,但是有一點,阿衍對你是認真的,如果你要問我有多認真,我只能告訴你,在這之前的15年裏,他拼命所堅持的一切,唯獨你可以讓他放棄。”
“他的過去,很難想象是嗎?”一個生活得風調雨順的人又哪裏會許浴火重生這樣的願望。
問到這裏,陸宥霄的神色黯淡了下來:“這些不應該是由我告訴你。”
夏煙看着樓下的顧擇衍,在衆人裏談天談地,游刃有餘。這樣外表光鮮亮麗的人,內心到底是什麽樣的呢。的确,他的過去她不應該從別人嘴裏聽到,夏煙以為陸宥霄是怕他們吵架而故意說出的安撫,她心想,她對于顧擇衍,何嘗這麽重要。
恐怕,今時今日,她連顧擇衍的心都沒有真正走進去過,她不了解這個男人,不了解他的過去,不了解的他的所有。
上天有意,一道光線就可以将他們倆分開,他在燈光下耀眼奪目,而她伫立于黑暗中,與月光為伴。
其實,他們從一開始就不是一路人。
“小陸總,怎麽躲在這裏了。”屋裏來了
幾個人,看樣子都是公司的老董。
“徐董,劉總,林總,好久不見。”陸宥霄先一步上前,與他們握手招呼。
“你真是不夠意思啊,自個兒偷偷跑到這裏躲酒了。”
“你們聽聽,現在的年輕人果真不一樣了。”中間的男人說話間無意瞅見了一邊的夏煙,仔細打量起來,調侃:“看來我們打擾的不是時候啊。這又是哪家的姑娘。”
“行啊,小陸連顧家的女兒都不放在眼裏了。”
陸宥霄一如既往,自然是那樣的表情,這個男人,似乎從未大喜大悲過,平淡如水,波瀾不驚。
“您們說笑了,這是我的朋友,我和宓雪一切都好。”
“哎,我們都懂,都是過來人。”“小姑娘,你也別覺得不好意思,大家心裏都明白,不過話說回來,你是哪家的孩子。”
這種話夏煙從未聽別人明面上講過,難聽得很,她低着頭,鼻子裏卻是酸酸的。
“顧家的。”
男子的聲音透着冰冷,像是即将裂開的冰山,怒氣一觸即發。
衆人聞聲看去,顧擇衍徑直而來,目光始終落在女孩身上。
夏煙仍把注意放在他方才那句“顧家的”,未曾注意顧擇衍臉色。
其他的人看他這樣子猜到兩人關系似乎不一般:“原來是顧總家的啊,不知道這是哪邊的遠方親戚,真是不好意思啊。”
“道歉。”
“啊?”
“不是覺得抱歉?”顧擇衍擡眼,蔑視,“道歉。”
“這……小顧啊,劉總也是無意,再說他一個長輩,給這丫頭片子道歉像話嗎?”
“什麽時候道歉也要分尊卑了?”他冷笑一聲,空氣裏都是陰冷,“何況,她是我顧擇衍的女朋友,将來也會是我的妻子,怎麽?顧太太這個身份也不夠分量?”
“這——”在場的那三個人臉色發青,面面相觑,心想這回是遇上大事了。
雙方對峙,僵持不下,突如其來的笑聲打破了這一份安靜。
“老徐啊,你說說你,好好的惹我們顧總的人做什麽?”
來人西裝革履,看上去有四五十歲的樣子,可依然不輸二三十歲的青年才俊,精神矍铄,看上去斯文慈祥。
“行了行了,陳老在樓下找你們呢,快下去吧。”沈信昌走到他們跟前,替他們打了圓場,三人離開後,看似僵持的局面似乎是松緩下來,然而只有陸宥霄知道此時此刻顧擇衍的心情有多麽糟糕。
☆、兩雁
38
“沒想到顧總真是憐香惜玉。”沈信昌一手端着酒杯欲同顧擇衍碰酒。
顧擇衍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把夏煙往身後拉近了一點,視若無睹。
沈信昌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樣,神态自若地收回手,自己喝了一口紅酒。
兩個人之間不言不語,卻處處透着火藥味。
夏煙看了眼身前的顧擇衍,那樣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
表面倦怠不屑的背後,是随時保持警惕的防範。
狼再疲憊,也是野獸。
“沒想到您和陳老交情如此深厚,公司裏自顧不暇了還不忘他的壽宴。”
“那不還是拖了顧總的福,讓我這陣子可沒少忙活。”
沈信昌語氣愈漸逼人,他看了眼顧擇衍身後的女孩,倒是笑了一聲:“顧總,棋下得再好,那也得慢慢來,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物競天擇,适者生存,有時候,幫助企業退出這個市場未必是件壞事。沈家的情況,你我都明白。”
“顧總,凡事不要做得那麽絕。”
“沈董,我從來對人不對事。”
“既然如此,那我不妨再提醒顧總一句,是人,就會有軟肋,顧總你說是不是。”
他說到最後,故意放慢了語速,夏煙只覺得自己被人看得渾身不自在。
這一刻,顧擇衍拉着夏煙的手竟然也顫了起來,只有夏煙能感受到他那一瞬間的心驚膽顫。
“什麽該碰什麽不該碰,還需要我教你?”
顧擇衍說完拉着夏煙離開,他走得很快,步子邁得太大,夏煙在後面只能小跑跟着他,手在顧擇衍手機被攥得死死的,出了汗。
他把她拉到別墅的後院,臉色很難看,眉頭緊簇,很難不讓人看得心糾。
“你就這麽喜歡到處跑?”
“沒有——”
“你能不能好好聽我一次話——”
顧擇衍打斷她,嗓音大了起來,這應該是第一次,他用這種态度跟自己說話。
夏煙掙脫了他的手,擦了擦眼角的淚水:“怕我亂跑,那你就看好我啊。是你把我一個人丢在一邊不管我,我一點也不喜歡這樣,不喜歡他們盯着我看,不喜歡他們說話的方式……”她越說情緒越激動,帶着哭腔,委屈地抱怨着,“明明是你帶我過來的,我只認識你,可你為什麽還要——還要”,她小聲抽泣着,似乎不願意太透露自己的埋怨不滿,就連情緒崩潰的時候依然在擔心着什麽。
顧擇衍顯然是愣住了,也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态度,他把她攬入懷中,撫摸她的頭發,前所未有的一種挫敗感和後悔,他低聲輕嗤:“真是敗給你了。”
他的指尖穿梭在女孩的發絲裏,一縷縷,将他的心攪成一團糟,一時将方才想責怪她的話都抛之腦後,只想好好地抱着她。
“抱歉,是我不好。”他安撫着仍在他懷裏抽泣哆嗦的腦袋。
聲音變得柔和起來,如同那晚的月光。
“我不應該把你一個人丢在那裏,因為那些人不太好,所以就不想帶你見他們了。”
他聲音很輕,如同羽毛落入月色裏,生出一絲柔軟。
“那你為什麽還要帶我來這兒?”夏煙止住了哭聲,依然埋在他胸前。
“小煙,雖然我很想讓你一直這麽生活在我的溫室裏,但卻不能。”
溫室裏的花,經不起外面的風吹雨打。
夏煙安靜下來,靜靜地躲在他懷裏,月光灑在兩人的身上,渡上一層銀白色。黑暗之中,熠熠閃耀。
她這才擡起頭,額頭蹭着顧擇衍的下巴,怪癢的。
“吃醋了嗎剛剛?”
她點點頭,哭完之後乖得像只小兔子,紅紅的眼睛讓人心疼。
“陳申,陳妍和我從小一起長大,他們就像是我的弟弟妹妹,盡管不可否認,陳妍對我還有別的情感。”他不是個對待感情遲鈍的人,他喜歡誰,誰喜歡他,他很清楚。
“你知道她喜歡你,你們還離得這麽近。”夏煙嘟囔着,心裏委屈。
在遇見夏煙之前,感情于他而言,連人生的附屬品都談不上,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而陳家的勢力對他來說便是錦上添花,既然如此,他又有什麽理由不多加利用呢。
于是,對于陳妍這麽多年明裏暗裏的暗示表現,他沒有答應過,卻也從沒拒絕過。
他不是什麽好人,這一點他承認。只是如今,一切都大不相同。
“以後不會了。”顧擇衍揉揉她的腦袋,低聲道歉,“這次是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這件事處理起來很快,所以就沒打算告訴你,怕你多想。”
“你不告訴我我才會多想。”
“好,以後不會瞞你。”顧擇衍低頭,輕輕吻了她的眉心,夏煙眉間舒展開來,愁容散開,月明雲散。
“不過下次還是不要到處跑了,這裏不比別處,”,居心叵測的大有人在。”
“你是說剛才那些人嗎?”
“嗯,顧家手上的資源、勢力……他們都虎視眈眈。”顧擇衍見夏煙聽得有些擔心,轉而又道:“別擔心,就算出事了,老婆本還是有的,再說了,有我在,公司出不了事。”
他将那三個字說得坦坦蕩蕩毫不避諱,想比之下,夏煙卻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顧擇衍,你為什麽會喜歡我啊?”
他止步,似乎有些驚訝,輕笑,搖搖頭卻不說話。
“你說呀,搖頭幹什麽?”
“你啊你。”他戳了戳她腦門,一種他戳了戳她腦門,無奈又寵溺地看着她,“讓我想想,不喜歡你那還能喜歡誰呢?”
“你還想喜歡別人?”
“也不是不行。”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一個較勁,一個使壞。
她不再同他說話,耍着小孩子脾氣,手卻倒還是老老實實地被顧擇衍握着。
“小煙。”
女孩不回應他,顧着看別處。
“只能是你,唯獨有你,不會再有旁人。”他聲音低沉溫柔,像是一頭被喚醒的野獸,一朝一夕,被人馴服。
那個人,身後可以是萬丈光芒,卻也可以退居人後,只為她一人斂去榮光。
可為什麽會是她呢。
“走吧,應該差不多要結束了。”這一次,顧擇衍拉着她的手,走向了前院。
“阿衍,去哪兒了剛才,妍妍剛才還在找你呢。”
“剛剛處理點事情。”顧擇衍走到陳老他們那裏。
“咿,這是——”
“我女朋友,夏煙。”
“你有女朋友了?”陳老有些驚訝,驚訝之餘是更多的遺憾,“也罷也罷,小姑娘是哪家的,夏這個姓我沒什麽印象?”
“我——”夏煙支支吾吾,一時不知從何說到。
“她父母主要在國外從商,沒有印象是自然。”顧擇衍替她回答。
“原來如此,小本生意也挺好。”陳老話裏有些刻薄,“夏小姐,你可別怪我多嘴,我們這些人家啊,都要講個門當戶對的。”
“我記得簡岚她們家前一陣就為這事鬧的不愉快呢。”
“是啊是啊,簡家可是一早就訂好親的,哪裏容許簡家那少爺胡來。”
“放在普通人家,父母一個教授一個醫生,條件是還不錯,可誰讓丫頭想進的是簡家大門呢。”
“我看就是麻雀變鳳凰,癡心妄想。”
這些人,似乎很喜歡對別人的事評頭論足,飯後茶餘的閑談,用一種自命清高的傲态俯視衆生,蔑視平民。他們引以為傲的金錢,将人類分成三六九等,銅臭味使她們麻木,湮沒了人情,只剩一堆用數字堆砌而成的噩夢。
夏煙聽着這些人的談論,心裏不是滋味,她清楚,他們口中的簡家,他們口中的麻雀是誰,心裏一陣拔涼。
時慕是什麽樣的人,她很清楚。
“如果一個人用金錢去評價另一個人,那麽他的格局一定很小吧。”
衆人紛紛看向女孩,誰也沒料到她會這樣說。
“門當戶對會是結婚的一個衡量标準,但不會是一個絕對的限制。你們不了解那個女孩,就不應該惡意揣測她的想法。同樣,你們也不了解我,所以也不要暗地揣測我。我們家确實很多年以前淡出了國內市場,是比不上顧家,但是和在座的相比也算綽綽有餘。我不是一個會因為婚姻而委曲求全的人,如果因為我和顧擇衍的關系,使我受到不必要的傷害,那麽即便是顧擇衍,我也可以選擇不嫁。”
在座的人無不被這一孩子的話驚訝到,這樣的氣骨和傲氣,實在不是一個出身小家的人該有的。有人開始回憶起夏家這個存在,有人看着顧擇衍看他如何反應。
“她說的,也是我想說的。”顧擇衍輕蔑地看了他們一眼,了解他的都知道他現在是真的動脾氣了。
“我将她介紹給你們,說得好聽是給你們一個面子,說得難聽點,無非是場面的客套,未曾料想各位倒真評頭論足起來。倘若哪天真因為各位嚼舌根,把我的老婆吓跑了,那麽擇衍到時候也顧不得什麽叔叔阿姨了。”
顧擇衍帶夏煙離開了宴會,夏煙拽了拽他的手:“我剛剛那樣說,你會生氣嗎?”
“你維護時慕,做得很好。”
“我說的是後面那句。”
顧擇衍明白以後,會心一笑:“你說得很對。如果和我在一起會讓你受到傷害,那我也不會娶你,你嫁給我,只會有幸福,不會有委屈。”
☆、兩雁
39
一轉眼,已是聖誕節,這一天,原本對于顧擇衍和夏煙,是再平凡不過的一天。
24號那天,顧擇衍剛和夏煙去了書店,夏煙在書架前來回走,卻遲遲沒有決定挑出一本。
“書讀得廣點,總沒壞處。”顧擇衍随手從前面拿出一本金融市場的書,随手翻了幾頁。
修長的手指輕輕附在書角,捏着書頁,每隔幾秒就翻到另一頁,夏煙沒想到,他看書的時候會這樣安靜。
“看這麽快?”夏煙有些佩服他翻頁的速度。
“都是練出來的。”顧擇衍專注着看書,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夏煙便也不再打擾他,自個兒到一旁找書去了。
不過,她确實從小就不愛看書,這個習慣刻意養了兩年,還是沒成功。最終,她還是跑到了娛樂版那塊兒,不由也為自己的不學無術嘆了口氣。
娛樂區大都是些雜志,國內國外,上至一線大牌,下至十八線龍套,只要料足夠猛,總會有占得一席之地的時候。
她随手拿了本當周最新的娛樂周刊,一目十行,看得比顧擇衍剛才那會兒還快,翻來翻去,最終停在了雜志最後一面打的廣告上——聖誕節快到了。
“怎麽走到這兒來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
夏煙被吓了一跳,趕緊合上雜志。
“他好看?”顧擇衍一絲嘲味,把手上的幾沓書放在一邊,上前從書架上拿出一本一樣的,翻到最後一頁,指了指最後一頁上的男明星,一臉不解。
還好,他沒看到。夏煙心裏暗自松了口氣,跟他解釋:“随便看看。”
顧擇衍合上雜志,下巴指了指旁邊的書:“這些應該對你會有些幫助。”
夏煙大致掃描了一下,多是跟她專業有關的,管理之類的書,對上顧擇衍的眼神,不免有種不好的預感。
“這種眼神看着我做什麽?”顧擇衍揉揉她的頭,明知故問。
“這幾天我會比較忙。”顧擇衍嘴角溢着笑意,“閑的時候可以打發打發時間。”
會忙嗎?夏煙心裏有些失落,剛才的一些想法轉眼化為泡沫。
果真,這幾天,顧擇衍确實很少過來找他,大多數時候都是給她發短信,早晚互相問候之類的。
聖誕節那天晚上,許微出去了,蘇宓雪也和陸宥霄一起出去了,只有夏煙坐在宿舍裏看着顧擇衍送來的書,好沒意思。
這個人倒是壞得很,也不知道在忙些什麽,只知道拿書搪塞她。夏煙看着看着,就不由打起盹來。
等到她醒過來的時候,已經快八點了,突然心生想法,裹了外套圍巾,想去外邊轉轉。
街上熱鬧得很,樹上挂着彩燈,門店前都是聖誕樹,街上放着聖誕歌,人來人往,親昵地靠在一起,交談大笑,嘴裏呼出的熱氣蒸騰在寒風中,融為一團歡喜溫暖。
天氣冷,她插着口袋,聽着歌走在路上,說不失落是假的,可卻又談不上多沮喪,畢竟從前她好像就這樣,安安靜靜地過着每一天,每一個平凡的日子。
而那天晚上,遇到林涵,是她沒想到的。他坐在路上的椅子上,喊住經過的她,朝她揮揮手。
夏煙驚訝:“你怎麽在這?”
“那你怎麽在這?”林涵笑着,讓她過來坐。
興許是被這樣的對話逗樂,夏煙也
興許是被這樣的對話逗樂,夏煙也笑了起來,她搓手取暖,看着街上的熱鬧場面。
“很熱鬧。”林涵同樣看着街景說道。
“嗯。”
“這樣的熱鬧,卻不是屬于所有人的不是嗎?”林涵溫聲,卻又聽着異常傷感。
夏煙轉頭看着他,看了好幾眼,似乎在反複确認些什麽,最終又看向了前方:“你很像我的一個老朋友。”
“長的像?”
夏煙搖了搖頭:“性格像。”
“什麽性格?”林涵突然好奇起來,笑着問她。
“安靜沉穩,像樹。”
他輕笑,覺得有些新奇:“這個比喻倒有趣。”
夏煙也淡淡笑着。
“今天是聖誕,你怎麽一個人?”林涵想起她和顧擇衍的關系,随口問一句。
“你不是說,熱鬧不是屬于所有人嗎?”
他被這回答逗笑,氣氛也逐漸好轉起來。
說到這兒,她倒是心裏有些難受起來,她愛熱鬧,卻也不愛熱鬧,那時候易離說她是小孩子,變化多,說的話統統不作數。可如今想來,她确實是如此。
她愛熱鬧的氛圍,卻不愛熱鬧的偏心。
“那兒,是不是在叫你?”
林涵的話打斷她的思緒,她擡頭,路邊停着一輛汽車,車窗搖下,駕駛座的男人朝他揮了揮手。
夏煙愣了一會兒,印象中似乎并不認識這個男人,但他身上所透露出的那股氣質,和他此刻的動作,卻又讓她想起了那個人——這個人,很像顧擇衍朋友該有的樣子。
夏煙同林涵道別以後,走向車裏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