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0)

敲鐘,長夜漫漫,終于朝晨。香客接踵而至,求福澤、積功德。

檀香徐徐,安神靜心。

夏煙上前,跪在佛祖前,雙手合十,三拜而起。

那天,黃昏五點的鐘聲下,他在萬重餘晖裏,向她一個人宣告着他的浴火重生。

直至今日,她才明白他為了那天的到來都舍棄了什麽。黎辰說得沒錯,喜歡一個人,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時至今日,她想去為了她們的将來去賭一次。

淩晨五點的鐘聲下,佛光禪道裏,夏煙對着面前的金樽佛像虔誠禱告:

“顧擇衍,願你這一生,澄澄空明、衍衍風清。”

人聲鼎沸,古鐘不滅,或許總有一天,他們會重逢。

飛機起飛前,夏煙盯着手機,很多顧擇衍的未接來電。

黎辰坐在她旁邊,問她:“真的想好了嗎。”

夏煙将手機關機,不說話,只是看着機窗外。

如果一切都能等人仔細想好,那便不是生活了。決定,不就是在所有不理智的選擇中挑出最理智的那個嗎。

歷經十幾個小時,到達美國以後,黎辰先帶她回了趟家。夏政南和黎絮知道她要回來,早早就備好了晚餐。夏煙心情不太好,大家都能看得出來,夏政南夫婦知道她的決定以後也是心情複雜,且不說是否能治好,治療過程中所要承受的痛苦他們哪裏忍心。

那天晚上,黎絮和她一起去了房間,兩人坐在床邊聊天。

“聽你哥說,你回國前狀态不太好。”

“其實自從回國,就斷斷續續地總是往醫院跑。”夏煙臉上笑着,看不出她到底吃了多少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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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你爸的意思是尊重你的決定,若你不願冒這個風險,我們一家也能養你陪着你。”

“阿姨,我想試試。”

“是為了顧家那孩子?”

夏煙點頭承認,說自己這一次是瞞着他過來的,這場治療的風險她不願他承擔。

“阿姨,這個手機您能幫我收着嗎,還有這本日記。”

黎絮接過,疑惑。

“治療成功的那天,再還給我好嗎;如果沒有成功——那就算了。”夏煙說到後半句時,眼瞳微微顫着,聲音也是抖的,畢竟她要做好一切可能的打算。

“你是不打算和他有聯系了?”

“我不想給他不确定的希望,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撐過這一次,如果再見面,我卻當他是陌生人,那不如不見。”

“唉,你這孩子。算了,你們年輕人的想法我們不懂,總歸你是為了不連累他,看得出來你很愛他。”

黎絮替她先收下了這兩樣東西,又跟她聊了一會,便吩咐夏煙早點休息,黎辰明天便要帶她去醫院了。

第二天,黎辰帶她去見了Keithy,Keithy不僅是她的主治醫生,也是她在美國為數不多的朋友,早些年在中國待過,會說一口流利的中文。

“Yan,好久不見。“Keithy抱着她,有些激動。

“是很久沒有見過了。“夏煙見到這位老朋友也高興。

簡單的敘舊以後,三人便開始讨論起了正事。

“yan,這次的研究雖然比以往成功可能性有所提高,但是過程可能會很痛苦。“

“可能性有多大?“

“五十。“

K又問她确定要做嗎,整個過程主要包括兩個部分,物理治療和心理治療,其實最關鍵最困難的就是心理上的治療,一般患者在治療過程中往往會因為承受不住而徹底崩潰。

“yan,成功與否,關鍵還在于你。“

“我知道。“

☆、歸路

55

和K具體商量過以後,黎辰正好從外面接完電話回來。

“你很忙?“夏煙見他電話打了好久。

“你把手機扔給我媽了,電話就全都打到我這了。“黎辰甩甩手機,大有怨言。

“他給你打電話了?“

黎辰聳聳肩。

就在剛才,黎辰覺得自己手機實在要爆炸的時候,迫不得已接了那通國內的電話,還沒開口,就被對方的話堵住:

“她人在哪兒?“

“她在哪兒,我怎麽知道。”

電話那邊靜得可怕,黎辰一度以為顧擇衍挂了電話,直到那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

“能不能告訴我,她到底在哪裏。”

黎辰從沒有想過,一個人會變成這番模樣。只聽他的聲音,黎辰就能想象顧擇衍此時此刻的狀态,就像一只本在長空翺翔的鷹,突然被人活生生剝去了皮毛一般,落魄頹敗。

“你是何必呢。”

“求你告訴我,行不行。”他的卑微,如厚重的塵土,揚不起驕傲。

“顧擇衍,如果她沒告訴你,一定有她自己的原因。你只當她飛累了,找了一個地方歇下了。”

黎辰正要挂電話,又聽到他說:“她還回來嗎?”

“如果她還記得回來的路。”黎辰和顧擇衍交集不多,從前,他還對顧擇衍抱有幾分的敵意,而如今,黎辰忘了,這樣的人,一旦動心,便是一輩子的事。

如果記得路……會記得嗎?應該會吧。

顧擇衍站在陽臺上,22樓的高度俯瞰這座城市剛剛合适。

他手裏拿着她留下的一張字條,和一對福袋。

她說兩雁不殊途,得償如所願。

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地方,喧嚣一同浮躁,在人言之間作祟。

從未有一刻,他如此不屑于這座繁華的都市,卻又自相矛盾地依賴這座城市。

他和她,所有的交集與回憶,都屬于這裏,而她所有的歸路,也都通往這座城市。

街上,紅燈變綠燈的速度,快得只需要等待十幾秒,路上的人便可以停止滞留繼續前進。

而顧擇衍的生活,卻好像沒這麽容易變一個顏色就能暢通無阻,紅燈跳不過綠燈,他始終留在原地,無法前進,也無後路可退。

既然如此,那他便等,等一個歸途,等一個得償所願。

半年後,美國一家私人醫院。

夏煙在進行第二階段治療的時候,出了意外,神智已經出現了混亂。

“K,怎麽回事?”黎辰問她

K搖了搖頭,說這幾天的治療壓力很大:“但願是暫時的。”

“你這話什麽意思。”

“Li,我很抱歉,我已經盡力了,剩下的真的要靠她自己。”

黎辰蹲下身,摸着女孩的頭,他這樣不愛流淚的人看到夏煙這副樣子還是濕了眼角。

女孩穿着病服坐在地上,頭發散在肩上遮着半邊臉頰,這一對比,顯得她的臉色越來蒼白了。

她感受不到旁人的存在,一個人坐在落地窗邊,怔怔看着窗戶外面,嘴裏細聲念着什麽,像一個剛長大的孩子咿呀學語。

黎辰蹲在她身旁,像在同她說話,又像是自言自語:

“小煙,這樣怎麽能找到回去的路啊。”

夏煙聽不見他說的,依然看着窗外,出神,嘴裏念着的,黎辰湊近了才聽清她念的好像是一串數字。

這半年來,顧擇衍已經離開了學校,全心着手公司的事情,連工作室也全交給了時慕。

顧氏發展地蒸蒸日上,就連顧呈平都有讓位的打算了,每每談到這件事顧擇衍總是一口回絕他。

“我看你幹得挺有勁兒的,怎麽就不行了?”

“我對公司沒興趣。”

“你——”

“我等人的這陣子先替您再多掙點錢。”等人回來了,他便不幹了。

那天晚上,顧擇衍從酒局回來,他喝了很多酒,回到家昏昏沉沉便睡了過去。

淩晨三點,他被電話吵醒的,他接過來,對方卻沒有人說話。他頭痛得厲害,便把電話撂下,繼續睡了過去。

隔天傍晚,顧擇衍去了一趟幼兒園。幼兒園平常等在外面的都是年長的中年人,顧擇衍站在這些人裏顯得十分引人注目,引得不少人注意。孩子們放學的時候,一群又一群孩子都跑着,跳着,奔向各自的家長。

人群最後,小男孩背着書包,走得很慢,小心翼翼地看着外面。目光落到顧擇衍的時候,他愣了一下。

顧擇衍也看見了他,先走上前,對沈忞說:“這幾天,程姨不在,你跟我住。”

程姨是陸宥霄給沈忞請的保姆,專門照顧他的。

顧擇衍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沈忞跟在他後面,困難地想追上他的步子。

顧擇衍停下,轉過身,看見小家夥喘着氣,額頭上冒着汗滴,他皺皺眉頭,沈忞抿抿唇,乖乖地擦了擦汗,顧擇衍卻一把将他抱起來,朝停車的位置走過去。

到家了以後,顧擇衍問他要看電視麽,他搖搖頭,顧擇衍又問他要玩游戲機嗎,他又搖搖頭。顧擇衍又開始皺眉了,沈忞看到這才從書包裏拿出一本薄薄的本子,顧擇衍明白他是要做作業,便把他放在沙發上,自己去了廚房。

等顧擇衍從廚房端着兩碗蛋炒飯出來後,發現小孩正趴在茶幾上,拿着筆認真地寫着什麽。

一個幼兒園的孩子能寫什麽作業,顧擇衍倒是好奇了起來,先把碗放下來,走到他身邊,發現他在畫畫。

“畫的什麽?”顧擇衍蹲下身,發現紙上有一男一女,拉着手,女孩穿着裙子微笑着,男孩還沒畫完。

沈忞抿着唇,又在旁邊畫了三個圈一條線,顧擇衍看懂這是個糖葫蘆,再看他那副畫,便明白了:“你還記得。”

顧擇衍看着那副畫,也不由揚起了嘴角。

他伸手摸了摸畫上的女孩,彩筆勾勒出的她的輪廓和五官,稚嫩而天真,有如初見。

一晃,已經快一年了。他的女孩卻不知在何處。

接着,沈忞又繼續在那男孩臉上添了幾筆。一個彎弧,男孩笑了。

顧擇衍看着畫上的自己,被這小家夥畫得個字倒矮了不少,臉也變圓了,然而顧擇衍卻越看越順眼,他勾勾唇,揉了揉孩子的後腦勺:“先去吃飯。”

吃完飯,顧擇衍在手機裏下了動畫片,沈忞在房間看得入神的時候,顧擇衍進來打斷了他,将手機收走:“快九點了。”

顧擇衍把他洗漱好扔到了床上:“先睡,明早送你去上幼兒園。”

沈忞躲在被子裏,只露出個腦袋,眼睛卻還盯着顧擇衍手裏的手機,軟乎乎的,讓人的棱角也被磨平軟化了一般。

顧擇衍妥協,把黑了屏的手機給了他,想起剛才替他收拾書包的時候看到的一本睡前故事,便問他:“平常陸宥霄他們還給你讀這個?”

沈忞握着手機,點點頭。

顧擇衍扯扯嘴角,随便翻開幾頁,指尖頓了頓,在某一頁停留了幾秒,便也給他讀了起來。

沈忞拿着沒法開鎖的手機,倒也不覺得無聊,在手裏翻來翻去,像玩具一樣。顧擇衍見他玩的開心,也不管他,難得在床邊給他認真讀着美女與野獸的故事。

故事最終結束在“王子與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這一句話,顧擇衍讀完,看着睡着的沈忞,房間又歸于寂靜。

黑沉沉的天,萬物入睡沉寂,他看着手裏的書,手放在故事的最後一句話,卻又不知在同誰說話:“早點回來,好不好。”

顧擇衍在房間裏坐了一會兒,準備關燈離開的時候,發現手機還在沈忞手裏,這孩子睡覺的時候也很安靜,顧擇衍拿走手機,發現界面在通話中,數字撥得奇怪,也沒有聲音,以為小孩亂點了個空號,便也一笑而過,刮了刮小孩的鼻尖。

沈忞在顧擇衍家住了快有一個星期,雖然小孩不愛講話,大人也不愛笑,但兩個人之間的關系明顯親近了許多。

美國的上午,黎辰走進病房,發現夏煙這會兒靠在床背上,睡着了。他将她放好,發現她手裏拿着電話,他接過,沒有聲音,便放回了座機上。

護士說最近她總是拿着電話不知道要做什麽,每每睡着的時候就抱着個電話,卻也沒發現她在跟誰通電話,每天往往都在早晨那會兒才能睡着。

晚上,黎辰哄着她喝了點粥,見她盯着桌上的電話發呆,問她是不是要那個。

她點頭,拿過來。

黎辰拿紙巾擦了擦她嘴角,問她:“要打電話嗎?”

夏煙搖頭。她捧着電話放在懷裏,出人意料地發出了聲音:“早……早上打。”

黎辰聽到她開口已然是驚喜,便繼續問她:“為什麽要早上打呢。”

“會——會接。”她斷斷續續回答着他。

“小煙要打給誰呢。”

夏煙搖了搖頭,她不知道,甚至連打電話這個動作也是她潛意識裏的。潛意識驅使着她一次又一次打了那通電話。在這之前,她打了好幾次,對方都沒有接。

直到有一天的下午,電話接通了,那個人問是哪位。她聽着他的聲音,一切似曾相識,然而她卻說不出話來,沒過多久他便把電話挂了。

後來,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好好睡過覺了,一閉眼就覺得心裏空蕩蕩的。後來一天上午,她又打了那通電話,電話被接通了,電話裏他在講故事。

聲音讓她安靜下來,仔細聽着,就在她聽着快要睡着的時候,那人卻說了一句“早點回來,好不好。”

過了很久,夏煙下意識地輕聲說了一句“好。”或許連她自己也沒意識到,她主動說話了,那是這麽久以來,她開口的第一句話。

然而,一切都有了答案,能讓她安心的,是那一串數字,一個號碼,一個熟悉的聲音。

她不認識電話裏的那個男人,卻對他有放下一切防備的信賴。

☆、歸路

56

一年後洛杉矶的酒吧裏,黎辰一個人坐在吧臺,金發碧眼的美女人來人往,嬌媚橫生。

“還喝。”夏煙一到,便把他手裏的酒杯奪下。

黎辰叫苦:“你怎麽一有空就找我茬,怎麽不跟着叔叔了。”

“我今天去攝影棚找他,發現他正跟人打得火熱。”

“他也老大不小了,你管呢。”

“少來,也不過比我們倆大了幾歲,還不是有個輩分在。”

夏煙坐到高腳椅上,問了問酒杯,烈得沖腦,她抿了一口,眉頭皺得可愛。

黎辰看了她一眼,心想夏天還是真有本事。

黎辰記得夏煙小時候其實特別鬧騰貪玩,沒想到這丫頭兩個月前剛出院,短短兩個月跟着夏天,就整個一完全釋放天性一般,成精了。

小姑娘頭發微微燙了個時髦的小卷,塗着口紅,紮着個丸子頭,鬼馬精靈的,別提有多精神。

他拿過酒杯,嘲笑:“不會喝就別喝了。”

夏煙托着腮幫子,鼓着嘴,對對面調酒的外國小哥眨了眨眼,那人招不住美女的誘惑,便也照樣給她調了杯度數輕的。

夏煙喝了口雞尾酒,兩只腳懸空晃着,單純地像個小孩子。總有異性靠近主動搭讪,她便無辜地眨了眨眼,指着黎辰用英語說:“My boy will be angry.”

黎辰等那些人走後,翻了個白眼,見她這般純真無害的樣子,咂嘴:“行啊你,K這是治腦子還是治什麽,怎麽把你弄的脫胎換骨了。”

夏煙不理他,朝他吐了吐舌頭,繼續玩着手機。

“什麽時候回去。”黎辰随口問她,這也不是第一次問她。

“K說下周就可以回去了。”女孩若有所思地看着酒杯,臉上浮現出溫柔的笑意。

“回去打算幹什麽?”

夏煙踢了踢他的小腿,瞪着他說:“明知故問。”

黎辰喝着酒笑,也是,回去還能幹什麽,總歸還是便宜顧家那小子了。

“怎麽還不聯系他。”

“K說這兩個月還在觀察期,我怕再出什麽意外……”

“這麽想見他幹嘛還要拖這麽久,非得下周才走,反正你現在也好得差不多了。”

“哥——”夏煙難得喊他,但卻充滿了嫌棄,“你知不知道什麽叫驚喜。”

“驚喜?你就不怕是驚吓。這可加起來快有兩年了,顧擇衍又是個會招蜂引蝶的……”

還沒等他說完,夏煙就狠狠掐了他胳膊:“你能不能好好說話,什麽招蜂引蝶,你以為人人都跟你跟小叔叔一樣。”

黎辰疼的直揉胳膊,這個妹妹胳膊肘還能再往外拐一點嗎?

“行行行,驚喜驚喜。”黎辰一副哀怨倒黴樣,嘴裏念叨着什麽,心裏卻是歡喜的,眼下夏煙情況越來越穩定,性子也回到從前那副樣子了,總歸一切都熬過來了。

“夏,你的作品我已經收到了。”

“謝了。”夏煙剛下飛機就接到美國那邊的電話。

“邀請函已經發過去了,來不來我就不清楚了。”

“沒事,剩下的我會看着辦的。”

顧氏大樓的辦公室裏,助理遞給顧擇衍一張從國外寄來的攝影展邀請函,主辦方是美國一支很有名的攝影團隊。

顧擇衍打開看了眼,随手扔在了桌上。

“顧總,對方說希望您一定要到場。”

一定?顧擇衍回憶起這支團隊,确實是一支很優秀的團隊,他早些年玩攝影的時候略有耳聞,但和自己實在說不上有什麽交情,幾乎沒打過什麽交道,這邀請函寄到他這裏來也實在是離譜。

不過去一趟也無妨,他這幾天一直弄着公司的事,也難得有空歇下來。

周三那天,顧擇衍開車去了舉辦地點,市中心的藝術館。館內這次的顏色基調以黑白為主,簡約幹淨,倒是挺符合他的風格。那天來的人還是挺多的,大多是些愛攝影的年輕人,他到處走走轉轉,不知不覺便停在了某副作品上,看了許久。

“沒有名字嗎?”顧擇衍問旁邊的工作人員。

工作人員熱心地走上前回答他:“是的,先生。攝影師本人一直在等一位有緣人替這幅畫命名。“

顧擇衍看見署名那方——Summer.(CHINA)

中國人?顧擇衍記得這支團隊一直都不輕易招外國的。

此時此刻,展廳的一個小休息室裏,夏煙正坐在化妝臺前頗有興致地打扮着。

“啧啧。”夏天躺在沙發上,翹着二郎腿,“你也就這一點出息。”

“行了行了,少塗點。”夏天見夏煙塗着口紅,想潑冷水,“你就這麽肯定人家小夥子會來。”

“這不是我該考慮的事情。”夏煙看了眼鏡子裏的男人,“如果沒來,就是你手下的人辦事不力。你要是跪了你侄女一輩子的幸福,我就告訴你哥去。”

衆所周知,夏天什麽都不怕,就怕夏政南。

“行行行。”夏天投降,吩咐她,“我教你的那幾招記得到時候用上。”

這時候,有人興沖沖地跑了進來,對正在聊天的人說:“姐,來了來了。”。

“怎麽樣?我好看嗎?“她起身,問屋內的兩個人。也不等那兩人回答,她便起身朝外邊走過去。

“你過來。”沙發上的人問另一個人,“你認識我男的。”

跑進屋的人這才反應過來,一臉地激動與八卦寫在臉上:“姐讓我盯着她那副照片的地方,要是有長得好看的男的一直站在畫前不走,那就是姐夫。”

夏天:……

夏煙是一路小跑去展廳的,比起激動,她現在還是忐忑多一點。畢竟兩年裏,她确實不清楚國內都發生了什麽,也猜不到顧擇衍見到他以後會是什麽态度,但迫不及待地想見到顧擇衍,卻是真的。

然而走到那兒的時候,卻不見了人影。她招招手把工作人員叫過來,問剛才那個男的去了哪裏。

那人說他好像接了一通什麽電話,就走了。

夏煙收起笑容,失落地看着挂在牆上的攝影作品,怎麽一切都跟她計劃的不太一樣。

那是她在國外的某一天看見的。黃昏,雁群飛過,在紅天處留下無聲的痕跡。

所以,那個人是他嗎。如果是,那他會知道這張照片嗎。如果知道,那為什麽還要走呢。果然,還是在怪她嗎?

夏煙走神地想着這些,毫無察覺到身後站着人,直到有人喊她:“夏煙——“

久違的聲音,再次聽到的那一剎那,夏煙眼角控制不住地沾上了眼淚,一切都在無數的夢境和記憶中重疊交織,是他。

夏煙轉過身,看着面前的人,那一刻在心裏準備的話都成空,再也記不起半句。顧擇衍站在原地,直到被女孩一把抱住,才有片刻相信這不是在做夢。他動動手指,确定懷裏确實抱着一個人的時候,他硬撐着兩年的信念驟然間崩塌瓦解,他終于可以不用再日複一日年複一年,拿着一張字條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會回來,他會等到。

顧擇衍的臉埋在夏煙的肩膀上,一切都是如此熟悉與懷念。

“你怎麽才回來。“

夏煙突然感覺脖子裏濕濕的,有水從脖子順着鎖骨流下來,顧擇衍哭了。她抱緊了顧擇衍:“以後再也不會走了,阿衍。 “

“阿衍。“夏煙喊他的名字,一遍一遍念着,想把他刻在骨子裏。

夏煙跟着他回了原來的公寓,一切都還沒變。還等不及坐下,夏煙就拉着顧擇衍蹭在他身上,勾着他的脖子要親他。顧擇衍任由着她在自己臉上蹭着。

“你是不是不喜歡我了。“夏煙見他這般不主動,停下來問他。

顧擇衍勾唇,從未見她這副模樣。

夏煙繼續擡頭想去親他,卻被顧擇衍偏頭避開了。

“這兩年去哪裏了。“

夏煙不願多說,想一語帶過:“就回了趟美國。“

“嗯?“顧擇衍問她去那兒幹什麽。

夏煙遲遲不開口,想轉移話題,想起夏天教她要反客為主:“顧擇衍,你果然變心了。“

“瞎說什麽。“顧擇衍刮了刮她鼻子。

“那你怎麽不讓我親,一點都不專心。“

顧擇衍覺得好笑,這姑娘也就在美國待了兩年,怎麽變化這麽大。

他捏了捏她的臉,哄她:“你先說,說完我們再幹其他的事。“

夏煙見他不肯讓步,只好如實回答他。

顧擇衍聽完卻是臉色不太好了。

“別生氣了,我現在不是好好的嘛,都過去了。“夏煙捏捏他的手心,搖着他的手臂。

見他還不理自己,夏煙便腳一踮,朝他嘴唇親了過去。“不要生氣了,好不好。“

換做以前,顧擇衍哪能這麽容易消氣。如今小姑娘性情大變,這般主動,顧擇衍自然招架不住。

他讓夏煙站好,仍板着張臉:“以後不要這樣了。“

“不要哪樣?“夏煙知道他消了氣,又開始調戲他,故意問他:”是不要親你嗎?“她擺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原來你不喜歡這樣子,那以後我就不親你了。“

顧擇衍見她這副人精樣,輕輕彈着她的腦門:“怎麽現在臉皮變厚了?“

夏煙突然垂下了頭:“你不喜歡嗎,其實——“

“喜歡,怎麽不喜歡。“顧擇衍見小姑娘現在精神越來越好,自然是高興的。

“那我們現在可以開始了嗎?“夏煙又來了精神。

“開始什麽?“

“幹其他的事啊。“

顧擇衍哭笑不得,問她都在美國學了什麽回來。

“小叔叔說,不能總是讓男人主動,女人也要掌握主動權。”

小姑娘頂着個丸子頭,嘴巴是一刻都停不下來,吧唧吧唧開始說起了自己在美國的生活,說夏天是如何一步步帶着她“同流合污”的。

顧擇衍低頭,靠近她的嘴,湊了上去,原本正在說話的夏煙先是一愣,轉而便沉浸在這一場親密裏。

看來夏天也不是不學無術,起碼在這些事上,有所作為。

顧擇衍本不是個急性子,接吻這種事也是慢條斯理,循序漸進。然而,夏煙倒是比他要迫不及待,一開始她還順着顧擇衍的節奏慢慢回應,後來幹脆反客為主,自己開始帶着顧擇衍,由淺入深,嘗到了甜頭之後還咧着嘴偷笑,輕輕咬了顧擇衍的下唇。

呼吸交錯間,顧擇衍摟着她的腰,舔着嘴唇,問她:“跟誰學的。“

夏煙說在美國街頭到處都是這樣的場景,見怪不怪,像是見過很多一樣。

顧擇衍挑眉,問她:“哪樣?“

夏煙被他一問,想到剛才自己的那番作為,事後表面鎮定,臉卻紅了起來。

顧擇衍見她這般模樣,又親了親她的嘴唇:“這樣?“他接着親了親她的眼睛、眉毛、額頭。小姑娘的臉越來越紅了,不好意思地躲在他懷裏。

他親着她的頭頂,眉眼帶笑,聲音溫柔:“紙老虎。“

☆、歸路

57

晚飯過後,兩人窩在沙發上看電視。夏煙突然想到上一次他們這樣還是兩年前她離開的前一天。她從顧擇衍懷裏坐起來,說她想看美女與野獸。

顧擇衍給她調好,問她怎麽總是看這個。

夏煙突然問他:“前兩年你是不是受到過很多陌生電話。”顧擇衍想到是有這麽回事。

“那個人是我。”

顧擇衍聽到以後,還沒反應過來。

“那個時候我生病,神智也不清楚,但卻還是想要給你打電話,因為我只記得那一串號碼。好幾次,你都挂了。”

顧擇衍揉着她的頭,自責地說了句抱歉。

夏煙笑着搖搖頭:“但是,有通過一次,那一次我是聽完你講的美女與野獸才睡着的。”

“嗯?”顧擇衍愣了一會兒才想起來。“所以那次是你?”

他那天給沈忞講完故事拿到手機,顯示的界面不是空號,而是她。她是有多麽辛苦才會幾次三番打給她。

“抱歉。”他再一次跟她道歉,這些年他沒能陪她的身邊。

“治療是不是很辛苦。”

“也還好啦,你看我現在不好好的。”夏煙佯裝輕松。

“怎麽還學着騙人了。”顧擇衍一邊說她,一邊将她垮下來的頭發順好,說她頭發好像變短了。

“短一點,讓你以後好替我紮辮子。”她側背着顧擇衍坐着,像個孩子耍着無賴。

“小丸子我可學不會。”顧擇衍笑着。

趁他給她紮辮子這會兒,她問他關于沈忞的事。

“所以這些年都是你在照顧他嗎?”

“算是吧,小雪陪陸宥霄去英國讀書那陣子,沈忞就放在我這了。”

“那現在呢?他怎麽樣了,我都好久沒見過他了。”

“他的親生母親接他去了外地,等以後有機會就帶你去看他。”

“好啊,就是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我了。”

“記得。”顧擇衍将那次沈忞畫她的事講給她聽。

夏煙倒是有些驚喜,問顧擇衍是不是為了哄她故意騙他。

“怎麽會,你長得好看,連小孩也忘不掉你。”顧擇衍終于幫她紮完了頭發。

“你弄了什麽?”夏煙摸了摸後腦勺的麻花辮,有些驚喜:“你怎麽都會編辮子了?”

“随便弄弄。”顧擇衍之前在家看電視的時候見電視裏的小姑娘喜歡編個麻花,他那時候就覺得他家的小朋友弄這個一定會很好看,便留心了幾分。

夏煙的小麻花在後面一甩一甩的,歡喜地停不下來。

“好了,再看一會兒該睡覺了。”顧擇衍提醒她。

“那你別睡客廳。”她說這話也不害臊,“不然我就跟你一起睡客廳。”

顧擇衍扶額,竟拿她沒辦法,暗自感嘆:“有機會一定要見見你的小叔叔。”

“阿衍。”夏煙喊他,“你這些年過的好嗎?”

兩人平躺在床上,難得認真的聊起天來。

“說實話。”

“不好。”他如實說,“一點都不好。”沒有她,哪裏會好。

“我也不好。”這一回,夏煙沒有再騙他,“藥很難吃,電療很痛,情緒也無法控制。”

顧擇衍将她摟在懷裏,靜靜聽她講着那些經歷,摟着她的手越發緊了些。

“對了,還沒有問你,其他人呢,他們都怎麽樣。”

顧擇衍沉默了許久,只是說:“一切都會好的。”

起初夏煙不明白他這話什麽意思,直到顧擇衍細細跟她講了這兩年的事。

故事的開始,與故事的結束,總是大相徑庭,違背人願。

“都會好起來的是不是,阿衍,你看,我們不是也挺過來了嗎?”夏煙問他,想得到一個肯定的答複。

“會的。”他安慰她,“一定會的。”

那天晚上,兩個人聊了許多。

從兒時聊到今日,那些嘴裏輕描淡寫的回憶,又是他們花了多長時間才逐漸痊愈的傷痕呢。

“明天有什麽安排?”

夏煙說想和顧擇衍窩在家裏一整天。

顧擇衍便先推掉了公司裏的事情,答應了她。

上午,兩個人果真窩在一起,顧擇衍用着電腦在看文件,夏煙在和別人通電話。

“知道了知道了,小叔叔。”夏煙挂了電話,顧擇衍一邊敲着鍵盤一邊問她:“小叔叔又教你什麽了。”

夏煙躺在顧擇衍旁邊,擺弄着手機,故作玄虛:“秘密。”

“對了,你把我行李箱的相機拿過來。”她踢踢顧擇衍。

顧擇衍便合上電腦,走到房間打開她的行李箱。

相機上面放着的是一本厚厚的本子。

他本沒想打開,不小心拿相機的時候,滑出一張照片來,在夾回原位的時候,他看到了某一頁。

那一頁上,黑色水筆寫下的字工工整整的,字跡娟秀端正,卻讓人看得難受。

他又翻到之前的,每一頁,都和他有關。而這本日記存在的原因,他不敢去想。

“怎麽了?”

夏煙見他好久不過來,便進屋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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