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父親
猛地回過神來,陸蒺藜強穩住心底的不安,努力笑着揉揉丫鬟的臉。“我沒事,為我換衣服吧。”
“為何青荇總覺得,小姐心思沉重了許多。”搖搖頭,青荇先把藥湯遞給她,才嘟囔着去取來了衣服。
仰頭喝光藥,陸蒺藜被苦得直吐舌頭,又抓了一杯水來喝,才感覺好些。“青荇,爹爹他還是只有晚上才來看我?”
“小姐這次,大概是真的惹到了将軍。待你傷好些,還是多求求将軍吧,他是真的生氣了。”青荇無奈得兩手一攤,幫陸蒺藜穿好衣服,“對了,有個客人來見小姐。”
“客人?”眼前突然浮現出一副溫和的面容,陸蒺藜神色一喜,放下碗就跑。剛走到門邊,又竄回來在病态的臉上塗些胭脂,才又笑着飛奔出去。
身後的青荇看的目瞪口呆,忍不住嘀咕,去見寧公子這般激動,小姐還是沒有放下他呀。
一出門,陸蒺藜才發現草地與柳梢都染了些朦胧的綠色,長廊盡頭,背對着她站着一位長身玉立的男子。抿着唇輕笑,陸蒺藜順順被吹亂的頭發上前,“你來看我了啊,我那日……是你。”
聽到聲音轉身的寧思遠,沒有錯過她眼中的一絲失落,沒有理由地便在心中形成一個認識,她剛才以為自己是羅止行,才覺得高興的。這樣的認知,無疑讓寧思遠帶上些薄怒,“是我啊,不久前還濃情蜜意想嫁給我的人,如今就不願見我了,陸小姐可真有趣。”
“你以為我想走到這一步嗎?”低下頭,陸蒺藜承受着他口吻中的鄙夷,卻也無法辯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曾怎麽對過我,倒讓我的憤恨成了莫名之舉,陸蒺藜笑笑,眼底是無限凄涼。
“你都如願以償地和我退婚了,到現在擺出這副被辜負的樣子做什麽?”寧思遠看得愈發生氣,壓迫地上前一步,“陸蒺藜,直到現在你都沒有給我一個解釋,我從未對不起你,你為何要這樣對我?”
從來沒有對不起過自己嗎?陸蒺藜嗤笑一聲,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不肯退讓地直對上他的眼睛。“寧思遠,你以為你那些見不得人的念頭還沒有付諸實踐,你就是全然無辜的嗎!你敢摸着良心說,你不會拿陸家去做你手中的那把刀?”
猛然退後半步,看着她微紅的眼眶,寧思遠心中大駭,“你在說什麽?你都知道些什麽?”
“我什麽都不知道,也什麽都不想知道!可是寧思遠,我不能再讓陸家跟你聯系在一起了。即便是我死了,我也不會。”拼命咬住牙關,陸蒺藜神色也閃過狠意,“你休想再有利用我家的念頭。”
緊盯着陸蒺藜的雙眼,寧思遠逐漸冷靜下來,站穩了身子。“是嗎?可是陸蒺藜,你知道為了救你出來,我做了什麽嗎?”
猛地瞪大眼,陸蒺藜突然發現,即便是現在,寧思遠出入她家似乎都是很随意的事情。就連剛才青荇說起來,語氣也沒有任何抵觸。
“我答應了皇上的封官,只求你能平安。在包括你父親在內的所有人,都只會覺得我頭頂着綠帽還要救你,陸将軍可對我歉疚得很,你想斬斷的聯系,早已續得牢固。”寧思遠手心的藥瓶硌得他手疼,在來之前他也是真的想要看看她的傷,怎麽就話趕話成了現在的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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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愕地看着他,陸蒺藜說不出話來,對于他做文官的消息,無疑在她的心中掀起波瀾。
“我本不是要來和你吵架的,你我沒有夫妻緣分,我也認了。”沉默片刻,最終還是寧思遠先開口,将手中的藥瓶放在一旁,“這是我找來的藥,據說祛痕很有效,用不用随你。”
說完這些,寧思遠默立片刻,最終還是頭都沒回地轉身離去。
早就被争吵聲吸引來的青荇,此時才敢上前,扶住搖搖欲墜的陸蒺藜。“小姐,青荇不該告訴你寧公子來了的,都是我不好。”
“又哪能怪你?”拍着她的手搖搖頭,陸蒺藜撐着身子在一旁坐下來喘氣。看着那藥膏,她突然想起羅止行在牢房中給她上藥的場景,“青荇,我受傷這段時間,國公府的人來過嗎?”
糾結地咬着唇,在陸蒺藜期待的眼神中,青荇搖搖頭。“那荊國公就像是突然之間又沉寂下去了一樣,再也沒聽過消息了。”
“這樣嗎……”陸蒺藜自嘲地笑笑,若說她之前還有些覺得羅止行是喜歡着自己的,現在已經完全沒了這樣的念頭。能夠憑一己之力讓南婕妤都替他做事,這樣的人物,怎麽會輕易喜歡上一個姑娘?上一世吃過這樣的苦了,這一輩子還是安心過小日子的好。
可是都這樣說服了自己,陸蒺藜還是按捺不下去心底的失落,苦笑着站起來,她手指向一旁的藥瓶。“青荇,收好吧。既然人家都送了,咱們就用呗。我困了,要再去睡一會。”
囑咐完就不再多管,徑直回了屋的陸蒺藜,卻在銅鏡面前停住。除了她再沒有別人在,陸蒺藜伸出手去,觸摸着鏡子裏的人。相同的傷口,南婕妤相同的經歷,到底是巧合,還是說所有的走向都沒有變,是現在她最該搞清楚的一件事。
“有什麽辦法,能印證我的猜想呢?若是上一世偶然發生的事情再次出現了,是不是就能證明問題?”輕聲低喃一句,陸蒺藜眼中劃過思索,她想起來了一件事。快步走到院子裏,陸蒺藜大聲呼喊,“青荇!”
幸虧青荇也沒走多遠,聽到了陸蒺藜的叫聲,連忙跑了回來,“小姐,出什麽事情了?”
“快到三月份了,丞相府的林小姐,應該要準備花朝會了吧?”
小姐不是很久不和丞相府的小姐來往了嗎,青荇有些奇怪,“是,因為将軍的身份,也送到了咱們府中。不過将軍把請帖收了起來,說小姐要養傷。我想着小姐也和她們不親近了,便也沒和小姐說。”
輕跺兩下腳,陸蒺藜當即便想去陸琇院裏求來請帖,沒走兩步,又停在了青荇的面前,神情嚴肅。“青荇,往後前院裏發生任何事,你都要來和我講,記住了嗎?”
“是,青荇記住了。”從未見過陸蒺藜這般對自己說話,青荇也不敢再随意對待,認真地點了頭。
這才對她笑笑,陸蒺藜提裙便走,沒多遠就到了陸琇門口。卻不急着進去,她趴在門邊招手讓一個小丫鬟過來,“将軍在裏面做什麽呢?”
“回小姐,将軍在裏面看書。”
“看書?”自家爹爹何時有了這樣的好習慣?陸蒺藜揮手讓她離開,自己蹑手蹑腳爬進來。剛湊到陸琇的房間前,竟真的見他手捧着一本書在讀,還不時拿筆勾點。心思微動,陸蒺藜去了茶點房,再來時手中多了一個托盤。
這看書真是最累的活,遠不如他去打一套拳。沒翻過幾頁,陸琇就覺得自己口幹舌燥,恰好此時進來一個小丫鬟,在他手邊放下杯茶和一碟糕點。陸琇沒有擡頭,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竟然是甜的?瞬間皺起眉,“是新來的嗎,怎麽泡的茶?”
“爹爹原來不愛喝甜茶嗎?”
脆生生的女聲傳來,陸琇這才擡起頭,看到她的瞬間起身扶她坐下。“你到這來做什麽?還嫌身上的傷不夠重是不是?”
陸蒺藜嬉笑着臉皮,還不老實地湊過去看他在看什麽書,“爹爹在看什麽,兵書嗎?”
“沒什麽。”
沒等陸蒺藜看清楚,陸琇便沉着臉将書本拿走,只讓她來得及看到一個“醫”字,卻也足夠陸蒺藜猜出是什麽書。忍着心底的酸澀,陸蒺藜上前拉住父親的袖子,“女兒病了這麽久,爹爹都不來看我。”
明明每天晚上都去了,陸琇卻還是狠心抽回自己的袖子,臉色難看。“去看你做什麽?你反正也一心想死了,老夫還要拉你不成?”
“我才不想死呢,我只想陪在爹爹身邊,每日陪着爹爹一起吃飯玩樂。”陸蒺藜讨好地笑,“女兒不會再胡鬧了,以後絕對老老實實的。”
哼,就她說的那些鬼話,老夫才不會相信!陸琇昂着頭,索性不再搭理她。
眼看着自己撒嬌沒人理,陸蒺藜嘟嘟嘴,直接捂着傷口。“诶呀,痛,好痛!”
“那裏疼?是不是傷口,早就讓你不要亂動了,得靜養!”立馬繃不下去,陸琇緊張地過來,“我去叫郎中來,不怕啊!”
一把拽住陸琇的手,陸蒺藜這才笑嘻嘻地晃他,“傷口一點都不痛,是爹爹不理我,才讓我心疼難過的。”
“少嬉皮笑臉!”登時推開她,陸琇手下卻沒用多少力氣,“你這次實在是膽大妄為,要是不讓你長長記性,你下次要把老夫的項上人頭也一起摘了。”
自知理虧,陸蒺藜低着頭,任由陸琇責罵出氣。
可看到了她這副蔫兮兮的樣子,陸琇又沒了脾氣,半晌之後才輕撫着她的頭。“小藜,為父自知虧欠于你,當年你與母親一起生活在長安城裏,我卻遠在邊境。不止沒能陪着你長大,更是連累的你母親也郁結而亡,這都是為父的錯。”
陸琇這些話都是出自肺腑,中年男子的聲音不知何時也有了疲憊蒼老之感,陸蒺藜一直低垂着頭,在他一下一下的摸頭時,突然紅了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