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Chapter (2)
最嚴重的一次引發了胃出血被送進醫院。孫唯宜是最早聽說他住院的消息的,跑來守在病床前哭着問他值得嗎?值得嗎?他說不上來,可是心太疼了,不找點兒東西來麻醉自己,他怕他忍不住瘋掉。
戒除酒瘾的日子很難挨,他覺得他不是身體需要酒精的麻醉而是心裏需要,直到孫唯宜拿了張照片來給他看。照片上的日期就是他住院的時候,林旭和劉航手拉着手走在過去他們常常一起走過的林蔭小路上,應該是偷拍的,但是卻很清晰地看見兩只緊緊握着的手。
“值得嗎?你為她弄成這樣,你覺得值得嗎?”孫唯宜把照片甩在他的身上,大聲質問他。
他是怎麽說的?他緊緊地攥着照片,仿佛視線能把他它灼燒出兩個窟窿,良久才丢開手,淡淡地說:“誰讓你去找人偷拍她?值得或是不值得,和你沒有關系。”
“你有心嗎?你心裏除了一個已經不愛你的女人之外還能感受到別的嗎?”孫唯宜當場就哭了,“我有什麽比不上林旭的,不如她長得漂亮還是不如她能幹?你為什麽就喜歡她?”
為什麽呢?季天翼想,以前也有人問過他同樣的問題,林旭确實漂亮,但比她美的人多了去了;林旭也不聰明,對着道高數題能為難得把筆頭咬碎;林旭甚至不能幹,她天生就有點兒惰性,喜歡與世無争地閑着。可是如果喜歡能說出一二三條理由,那還是喜歡嗎?如果愛要附加上條件,那還是愛嗎?
他愛的,就是這樣一個有點兒懶,有點兒小笨的女人,別人理不理解,與他何幹?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他說的話太重了,到他出院的時候,孫唯宜突然病倒了,高燒來勢洶洶,打了好幾天吊針也不見好轉,昏昏沉沉的時候還拉着他的手不放,嘴裏只反反複複的說喜歡他。
人心不是草木做的,那一刻他承認對于孫唯宜,是起了憐憫的心思,如果林旭已經找到了新的感情,如果他已經注定得不到最愛的人,那,是不是可以成全別人呢?
可是握着孫唯宜的手,他卻沒辦法點頭,她病好的時候說他心太狠。可能是吧,他的心太狠了。可是這樣的成全畢竟不是愛情。他不愛她,勉強接受她,不僅是欺騙她也是欺騙他自己。
“我給你時間,等你忘了她。”臨回學校之前,孫唯宜這樣說。
可是她不會知道,要忘掉一個人,并不比記住一個人容易。
孫唯宜從洗手間回來的時候,就看見林旭和季天翼并排坐在沙發上,不知道之前說了什麽,只是在她看來,他們之間籠罩着一層奇特的氣場,把沙發和整個包房割裂了開來,別人的世界似乎都與他們無關,而他們的世界也不容別人去打擾。她的臉色再也控制不住,瞬間就沉了下來,幾步走過去,貼着季天翼坐在他身邊的沙發扶手上,柔聲說:“衣服怎麽也洗不幹淨,我們回去吧。”
“回去,那可不行,季天翼可是最會唱歌的,他還沒唱歌呢,我們可不放人。”都都正好唱完一首歌,音樂一停,聽見了孫唯宜的話,趕緊說,“孫小姐,我們本來就是同學聚會,你跟我們都不熟,坐在這裏難受很正常,要不你先回去吧,反正時間還早,不涉及到安全問題。”
“這裏也不僅僅就我一個外人,何況我也算不上外人。”孫唯宜早就發現都都看她的眼神有敵意,她今天來,就是做好了會見到林旭的準備的。林旭敵視她她都不怕,難道還怕不相幹的人?她已經等得夠久了,如果林旭還是杳無音信的話,她本來也不介意再等等,但是現在林旭出現了,季天翼的視線又被吸引過去了,她覺得她不能等了,至少不能再這麽傻等着。她能讓他們分開一次兩次,就還能第三次把他們徹底分開,所以她笑笑,幹脆摟住季天翼的肩頭,“天翼,你說呢,我算外人嗎?”
“別鬧了。”季天翼沒有看她,只是撥開了她的手,眉頭微微蹙了蹙說,“既然你要回去,那我送你吧。”
不算完勝,但季天翼總肯和她一起走,孫唯宜想,這也算贏了,她飛快地看了眼林旭,後者似乎沒有聽到他們的話,只是一片一片咔嚓咔嚓地嚼着薯片。
季天翼走後,都都有點兒後悔自己亂說話,看着林旭,都不知道該不該安慰她。她和季天翼到底是怎麽回事兒?他們還有沒有機會?她們這些外人實在不好問得太多。
林旭也走得很早,差不多是季天翼他們走了一會兒之後,她就起身告辭了。這次沒有人阻攔她,大家互相留了電話號碼,龐晗送她到門外才拉住她說:“阿桌,孫唯宜和季天翼不是一起來的,我聽說他們并沒有在一起。”
“我沒事,我們分手很多年了,他和誰在一起都是他的自由。”林旭笑笑,眼神有些飄忽,但神情很鎮定。
“你就嘴硬吧。”龐晗嘆了口氣,這些年的分離讓她們不再親密如當年,很多話她都不合适說了,這時只能說,“反正他們沒在一起,你要是還喜歡季天翼,就別錯過機會。”
不錯過機會嗎?她還有機會嗎?林旭苦笑,從今天季天翼對她的态度上,她可沒看出來還有什麽機會。
一個人在街上走了一會兒,她并不像太早回家,因為任何一條回家的路上,都充滿了回憶。如果可以選擇,她更喜歡待在遙遠的他鄉,因為那裏從來沒有季天翼。
晚上會失眠幾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她躺在床上輾轉反側,耳邊總好像聽見季天翼說他們是老同學,又說要送孫唯宜回去。他們會回去什麽地方呢?孫唯宜不是北京人嗎?她怎麽會跑來這座城市,他們現在住在一起了?這些混亂的念頭好像一團亂麻一樣,即理不清,也趕不走。
最後躺着實在太鬧心了,她幹脆爬起來小聲地整理起舊物。這幾年她很少回家,爸爸媽媽除了打掃衛生之外,卻從來不動她屋裏的東西,所以書桌的抽屜裏還有他們看的第一場電影時留下的電影票;一起過的第一個聖誕節,他送她的米老鼠玩具;甚至還有一顆彈殼,是他軍訓時打靶撿回來随手給她的,她特意在第二年寒假的時候背回來放到家裏,就是怕丢了……書桌的最深處,層層疊疊的雜物下面,還壓着一本帶鎖的日記,那是他們之間最初的回憶。當年為了不被爸爸媽媽看到,她還煞費苦心地把鑰匙藏到了別處,這會兒翻出日記,為了找鑰匙又不得不一頓翻箱倒櫃。
林旭一直覺得自己的記性好,但是看着日記的時候,才發現很多事情原來已經記得很模糊甚至忘記了。原來當年,他們還沒有互相表白之前,季天翼做過那麽多傻事吸引她的注意。
他會故意走在她前面給她挑開門簾,故意坐在她附近的座位上和別的女生說話……當時她記下這些,有時候是因為開心,有時候是因為嫉妒,不過都是基于一種單方面的喜歡。因為不知道他的心思,因為單純地喜歡他所以忍不住觀察他生活中的任何事情,所以常為他“無意”中的舉動感到開心或是傷心,那字字句句,重讀的時候,她一時忍不住笑出來,笑過之後,卻又忍不住淚流滿面。
收到第一條短信的時候,已經是淩晨兩點多,她習慣睡前把手機調成振動,但是嗡嗡的一陣悶響,還是吓了她一大跳。
短信來自一個陌生的號碼,只有三個字,問她睡了嗎?
明明沒有署名,但是她卻覺得,除了季天翼,再不會是第二個人。這麽晚了,他怎麽還沒睡呢?或者,他和孫唯宜真的沒有在一起?
這樣遲疑着,她拿着手機反複地開合了幾次才問他——
“你怎麽不睡?”
“我睡不着,想和你說會兒話。”對方回得很快。
“說什麽呢?”林旭問他。
“不知道,可能是想說的太多了。”季天翼一字一字地輸入。
“想知道你到底過得好不好?想知道你為什麽突然不理我了?想知道我到底做錯了什麽?想問你看過我的那些信嗎?太多了。”
我沒有不理你,是你不理我了。林旭沒想到季天翼會問她這些,可是要她怎麽說呢,當年他發了那樣的照片給她,還想讓她說什麽呢?她一點一點把前面的一句為自己辯白的話删除,又一點一點地輸入。
“現在還說這些有意義嗎?”
手機有好一會兒再沒有振動,林旭緊緊地捏着它,手裏漸漸冒出汗來。季天翼不理了嗎?他又不理她了嗎?她說錯什麽了嗎?他身邊已經有了別的女人,他們再讨論之前為什麽分開的話題本來就沒有意義了不是嗎?為什麽生氣的還是他呢?
“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意義,但是你給我的最後一封信裏說過擁抱我。”
隔了很長時間,久到林旭覺得季天翼不會再回了,手機卻又嗡嗡地振動了兩下,她飛快地打開,然後淚流滿面。短信的最後一句,季天翼說——
“所以你還欠我一個擁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