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高娘子

飄香居後廚，忙碌一大半天的铛頭、夥計正圍在一起吃着不算午膳的午膳。

梅琦坐在圍成一桌滿滿當當的夥計堆裏，無聊地用筷子戳着自己碗裏堆成小山一般高的菜，沒有絲毫欲望。

一上午，幾個铛頭輪流着叫她試菜，她手裏的活兒早就被幾個夥計強行攬走，東坡肉，水晶肘子，燈影牛肉，蟲草鴨，酸辣豆花，三合泥，酸甜苦辣鹹，各種滋味滑過舌尖，現在全都堆塞在她的嗓子眼，再進食一口，她毫不懷疑會直接溢出來。摸摸滾圓的肚皮她暗自祈禱，老天，她不要成為蜀地第一位被撐死的夥計啊喂！

正神游着，腳上傳來一陣悶痛，她低頭正要去找是哪個不長眼的踩得如此準，就看到一旁的高娘子朝她猛使眼色。

“怎麽，阿琦兄弟如今看不起我們這些颠大勺的了？”是負責冷碟的楊铛頭，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梅琦，手中捏着只裝滿酒的酒杯，遞到梅琦的眼前。

“阿琦自是不會與那起子狗眼看人低的一般，對吧？！來來來，咱大老爺們，爽快點，”楊铛頭的侄兒楊子浪滿臉的橫肉擠成一堆，僅剩下眼睛那兩道縫。

梅琦看着明顯不懷好意的二人，起身笑着解釋道，“不是小子不肯喝酒，實在是晚點還有一堆活等着呢，等得閑了，一定請楊叔好好喝一場，不醉不歸！”

“兄弟這話說的，今兒就是給阿平兄弟道道賀，他如今跟着劉采買忙的腳不沾地的，你們親兄弟，咱跟你喝一杯也成，都沾沾喜氣，活不活的，這還坐着這麽多兄弟呢，你們說是不是？”

在座的除非是眼瞎的傻子，誰都知道楊铛頭這是在趁機找茬，沒有一個敢出聲附和的，但也不願意平白無故得罪這兩叔侄，只能幹陪站着傻笑。一時之間，偌大一個後廚竟落針可聞。

梅琦看這架勢便知道，今日這事只怕沒法善了，她接過酒杯，給正擔憂地看着她的高娘子遞了個放心的眼色，轉身向周圍的人拱了拱手道，“阿琦與大哥初來乍到，承蒙各位照顧。如今大哥僥幸得了掌櫃的青眼，跟着楊采買為咱們酒樓甄選食材，少不了衆位的教導，阿琦在這，替大哥謝謝各位了，我先幹為敬！”說完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好，夠意思，今就認下你這個兄弟！”

“兄弟客氣了，到底是阿平兄弟有本事！”

“對對對，就是有本事，咱就是想去采買就輪不上啊！”

衆人七嘴八舌恭維着梅琦，氣氛又熱烈起來。

楊铛頭看着如衆星拱月般被圍在中間的梅琦，臉氣的通紅，上前一步再要譏諷幾句，被眼疾手快的自家侄兒死死拉住。

“這是在做什麽，吃好了就趕緊去收拾，等着我來伺候你們？！”掌櫃的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來了，看到杯盤狼藉聊的正歡的衆人皺着眉頭喝斥。

衆人應是，手忙腳亂收拾起來。

送走了最後一波客人，後廚的人輕輕吐了口氣，這一天算是完了。

梅琦坐在飄香居後門門檻上。她感覺懶洋洋的，整個人輕飄飄的像是踩在棉花團裏。她喝醉了，她知道！可她坐在這裏要幹什麽？等人嗎？等誰？

暈暈乎乎的，梅琦感覺有人在拍她的肩膀，她使勁睜大眼睛，這是誰啊，好一張大臉，白白胖胖的，像包子，她忍不住笑起來，不知道好不好吃！

高娘子收拾好東西正準備回家，走到後門看到梅琦滿臉酡紅正癱坐在地上，無奈地搖了搖頭，樓裏特釀的果酒酸酸甜甜很是好喝，但後勁了特別大，這傻姑娘一口幹了一大杯，不醉才怪！

她上前去扶她起來，後者卻咧嘴大笑，一把拽住她的胳膊，她一個趔趄差點被她拖倒在地。

累得滿頭大汗，高娘子總算把她扶穩站好，她又東倒西歪嚷嚷要自己回家，提着虛浮的步子就要往前走，高娘子熱的一腦門子汗，好不容易把梅琦哄好，身後便有人陰陽怪氣地說，“哎呦喂，我的娘啊，冰清玉潔的高寡婦看上這小白臉了！啧啧，真是，春天還早呢，到處發情！”

高娘子一聽聲音就知道是後廚的楊铛頭，氣的臉漲得通紅，怼道，“閉上你那亂噴糞的臭嘴，老娘我可不是你，一肚子男娼女盜！”

“呸，裝什麽貞潔烈女，不過是男人玩過不要了的貨色！”楊铛頭一雙腫脹的魚泡眼邪惡地在高娘子的胸部臀部來回掃着。

“老娘撕爛你這張豬頭臉！”高娘子氣得全身發顫，挽起袖子就去跟楊铛頭拼命，失去人攙扶的梅琦“撲通”一聲，一屁股坐在地上，半晌沒能動彈。

那頭，楊铛頭被三大五粗的高娘子一把掄起一頓亂撓，本在一旁看熱鬧的楊子浪看着自己叔叔吃了虧，趕緊上前去拉架。一時之間，“哎呦”聲四起。

等到聽到動靜出來拉架的夥計把三人拉開時，楊氏叔侄二人頭發也散了，衣服也扯爛了，臉上還留下長一道短一道的紅痕。衆人一陣暗笑，這楊铛頭撞在高娘子手裏，向來讨不着好，今日不知又是為了何事！

衆人好一陣勸，高娘子才呸一聲松開楊铛頭的衣襟，理了理自己松垮下來的發髻，警告道，“下次再在老娘面前噴糞，看老娘我不打你個半身不遂，哼！還有你個小崽子，大老爺們拉偏架，問問你高奶奶答應不答應！”

楊子浪臉紫漲着，拉着還在掙紮要找回場子的楊铛頭轉身便走，經過梅琦身邊時，那陰鸷的眼神狠狠地掃過她，讓梅琦生生打了個寒顫，酒也醒了大半。

熱鬧看完了，衆人各回各家去了。高娘子看着仍是迷迷瞪瞪坐在地上的梅琦一陣好笑，她都跟人掐了一架了，這妮子還傻愣愣坐那呢！

“起來吧，你嬸子累了，可沒勁給你折騰了，”她踢了踢顯然還在發呆的梅琦。

梅琦這會酒真的是全醒了，就是有點屁股疼，那一下子摔下去，屁股蛋不知道有沒有摔成四瓣。看着大獲全勝正揉腰捶腿的高娘子，她一個骨碌爬起來，讨好的上前贊道，“嬸子，您可真厲害，就這踢抓撓掐的姿勢，練了好多場了吧！”

高娘子聽着這記極其響亮的馬屁忍不住哈哈大笑，一個爆栗敲在她頭上，“就你嘴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