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艾特拉伊畫得這幅,比較忠實地遵循了原作者的感情,滿懷着懷戀和思念,線條十分流暢,顏色也恰到好處,繪畫水平并不在我之下。
“你太令我驚訝了,艾特拉伊,”我毫不掩飾地表達了贊美,“你說你從來沒有正規地學過繪畫,但事實上,你比系統學習過的人畫的還要好。我只能說,你是個天才,是的,天才!”
艾特拉伊有些害羞,臉頰染上一層薄薄的紅暈,“如果勤奮也可以算作天才的話,那我也許勉強夠得上這個詞。你知道,我只不過是私下練習得多罷了,臨摹的次數不少于三百遍吧。”
“三百遍?”三遍,三十遍都有可能,但三百遍,真是令人佩服。
“父親讨厭繪畫,所以家裏不允許擺放跟繪畫作品有關的一切。”艾特拉伊坐在床上,皺眉盯着手裏的畫,“不過,我在母親的抽屜裏看到過這幅畫,于是趁母親不在的時候偷偷地拿了出來。”
我輕輕地嘆了口氣,偷偷摸摸地喜歡什麽,說出來很簡單,做起來可就不那麽容易了。
“有一天,那幅畫被父親發現了。他大發雷霆,還把那幅畫給撕了。母親很傷心,事後還大病了一場。我心裏也很難過,最後決定畫一幅最好的畫給母親,所以,我一直努力練習。”
聽到這裏,我覺得更奇怪了,艾特拉伊的父親為什麽如此讨厭繪畫,讨厭的程度似乎已經遠遠地超過了一般人對自己讨厭的事物的抗拒,“你父親……為什麽這麽反對你學繪畫?”
“因為母親。”艾特拉伊的目光變得憂傷,“因為我的母親就是因為繪畫而死,所以,父親不想讓我重蹈覆轍。”
“對不起,”我吃了一驚,滿懷歉意地望着艾特拉伊,“不過,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什麽叫……因繪畫而死?”
“抱歉,我身體不太舒服,”艾特拉伊打了個噴嚏,“我想,我得回去了,下次有機會再說吧。”說完,起身走到門口,忽然又回頭笑了一聲,“畫就送給你了,當作護花使者的謝禮。”
我知道艾特拉伊是不想繼續談了,于是順水推舟地點了點頭,“謝謝,回去多喝點兒熱水,千萬別感冒了。”
晚飯的時候,沒有看到艾特拉伊,施奈爾太太說她感冒了。我心裏有些不好意思,想着晚飯後過去看看她。
出人意料的是,石讷爾先生竟然出現在了餐桌上。不知道為什麽,每次見到石讷爾先生,我都會有些不知所措。我想,可能是石讷爾先生身上自帶着一種生人勿進的強大氣場吧。
“魚子醬,謝謝,”石讷爾先生擡頭看了我一眼。
“哦,請,”我的臉微微地熱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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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她就要來了。”石讷爾先生突然說了這麽一句。
我吃了一驚,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所有人都愣了,用奇怪的目光看着石讷爾先生。
“二十年沒見了,不知道她變成什麽樣子了,”石讷爾先生像是在自言自語,沒有留意其他人的表情,自顧自地說下去,“不過,不管怎麽變,她都是最美的,是的,至少在我心裏。”
不知道為什麽,我心裏有些發堵,幾乎是帶着幾分惡意地提醒,“石讷爾先生,您即将見到朋友的心情我能理解,不過,畢竟是二十年前的約定,誰也不能保證您的朋友會來赴約。”
“不,她會的,”石讷爾先生擡起頭來,用幾乎稱得上冷酷的目光盯着我,“她一定會來的,我相信,她一定會的。”
“這不過是您的一廂情願罷了,”我突然變得伶牙俐齒起來,“如果您真的相信她會來的話,石讷爾先生,您也不會坐在這裏寝食難安了,您心裏一點兒譜都沒有,是的,就是這樣……”
“住嘴,你這個什麽不知道的混蛋——”石讷爾先生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衣領,幾乎将我提了起來,他惡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如果你再胡說八道,我就撕爛你的嘴!”
“別這樣,石讷爾先生,”施奈爾太太尖叫了一聲,“快放開西蒙,他不過是個孩子——”
所有人都趕來勸架,七嘴八舌地要石讷爾先生放開我。
于是,一場晚餐幾乎變成了一場熱熱鬧鬧的辯論大會。
石讷爾先生冷哼一聲,放開了我,頭也不回地上樓去了。
我四肢無力,癱軟地倒在椅子上,只覺得渾身發抖,腦子裏亂哄哄的。我用力去砸自己的腦袋,西蒙,你到底在幹什麽,你把一切都搞砸了,現在好了,你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對不起,我有點兒不舒服,先回房間去了,”我渾渾噩噩地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地往樓上走。回到房間,立即躺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想要把剛才的事通通忘掉。
迷迷糊糊中,忽然覺得身上有些重,就像壓着一座大山,有點兒喘不上氣來。我努力睜開眼睛,卻是吃了一驚,只見一雙湛藍色的眸子正目不轉睛地盯着我。
“石讷爾先生?”我下意識地坐起身子,誰知起了一半又重重地跌了回去,只覺得全身乏力,頭痛得厲害,我摸着自己的腦袋,“之前的事我很抱歉,不過,您怎麽會在這裏?”
“這是我的房間,我不在這裏,還能在哪裏?”石讷爾先生臉上帶着淡淡的嘲諷。
“您的房間?”我的腦子有些混亂,“可是,我明明是……”
“你住哪裏,我送你回去。”石讷爾先生的語氣依舊很冷淡,一定是因為我之前的話生氣了,“還是你想賴在我這裏?”
“對不起,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我的臉燙得發燒,羞愧得想要找個地縫兒鑽進去,“真的很抱歉,我……”
“行了,行了,別再說了,”石讷爾先生有些不耐煩,“你再這樣,我會以為你是愛上了我。”
愛上了石讷爾先生?這怎麽可能,我只見過他三面,連他是個什麽樣的人都不知道,怎麽可能會愛上他?最關鍵的是,石讷爾先生是個男人啊。但不知為什麽,我的心卻怦怦地跳個不停。
“走吧,”石讷爾先生扶着我出了門,我留意了一眼門牌號:203。
原來,石讷爾先生住在我的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