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一)

廟宇遭賊了。

香火錢全被偷走,但小偷本領不夠,為初犯,還未把錢帶回家就露餡被抓住。

“竟敢偷香火錢!你還要不要命了?”

“手腳真不幹淨!”

“這事必須給出個交代,不能就這麽算了。”

村民聚集在廟宇內,指責偷香火錢的人,那是一位中年的婦女,身形削瘦,眼眸紅腫,應是長期疲勞,未好生休息造成。

莫寒生不關心他們能否吵出個所以然,暗暗地觀察魏離塵的臉色,心問:“你有沒有生氣?”

魏離塵不作答,眼波卻微微顫動,像是在思考什麽。

“我會還上的!我一定會的!我得先給我女兒治病,求求你們了。”女人狼狽地跪在地上,随後朝向魏離塵作揖磕頭,“您心胸寬廣,定有廟堂之量,算我求求您......”

身邊一個膀大腰粗的男人狠狠踹了女人一腳,歪嘴道:“你那女兒的怪病不可能治好!少做夢了!”

女人聽不得這話,急眼地跟男人大吵起來。男人鬧得一肚子火氣,擡手準備打人時被莫寒生及時拉住,只得嘴上破口大罵,字字難以入耳。

“我幫你女兒治病。”魏離塵緩緩開口打破難堪的場面,聲音不輕不重,足夠在場的所有人聽見,“別再偷竊了。”

村民們虎軀一震,他們未曾見過魏離塵展露本領的模樣,一直以來都是把莫離塵當作信仰供在廟宇裏,不讓他出門自然也是怕他沾染世俗。

本人都不計較,村民便先作罷,甚至隐隐揣度魏離塵是否能治好那小女兒的病。

畢竟這病可不一般——

小女兒是前年患上的怪病,說是渾身包裹着寒氣,即使處在熱氣騰騰的夏日,依舊如身在冰天雪地中,冷得直打哆嗦,一副快要凍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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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離塵來到女人屋中,看着身上蓋了幾層布衾的女孩,年齡應不大,十歲上下。她嘴唇烏青,睫羽上結住冰晶,嘴裏不停嘟囔着“冷”。

确實怪。

魏離塵手掌輕輕撫上女孩的凍僵的臉頰,眉目柔和,安慰了她幾句後問女人:“家裏近年來可否死了人?”

女人頓了頓,想起悲傷往事,哽咽答複:“前年死了大女兒,和小女兒是孿生姐妹。”

魏離塵追問:“怎麽死的?”

女人扁嘴控制好情緒:“前...前年冬天,她們兩偷跑出去玩,在山裏迷路了,大女兒身體不好,找到時已經凍死了,然後回來不到幾天小女兒就染上這怪病。”

“我知道了。”魏離塵轉頭對紛紛駐足圍觀的人說,“都出去把門關上,一盞茶過後再進來。”

莫寒生一動不動,以為話中不包括自己。

“你也出去。”魏離塵毫不留情地趕人。

莫寒生讪讪地離開,和村民一同站在外面等着,屋內沒有傳出來半點聲響,從頭到尾都一片岑寂,引得他們更加好奇究竟發生了什麽。

一盞茶的時間很快過去,魏離塵推開門再度出現在衆人眼前,女人則是第一時間沖進去查看女兒的情況。

“治...治好了,真的治好了!”

女人喜悅地大喊了一聲,村民一聽全擠進屋裏看熱鬧。

屋外瞬間只剩下莫寒生和魏離塵兩人,如同有一堵牆隔在兩批人的中間,誰也聽不到誰的聲音。

“那...回廟宇去?”

“嗯。”

莫寒生走在魏離塵身後幾步,耷拉着腦袋,雖然魏離塵無異常,但他就是覺得魏離塵好像有點心事。

而沒走兩步路,前方的魏離塵陡然失去重心,如同被什麽拖住腳般平地摔倒。莫寒生趕忙上前蹲下身,想要扶起魏離塵。

魏離塵忽略莫寒生伸出的手,扭頭看向自己的腿腳,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複雜的神色爬上他的眼角,霎那間融彙了萬種姿态的哀。

腿動不了。

“怎麽了?”莫寒生順着魏離塵的目光望去卻沒看見什麽奇怪的東西,着急地一遍遍詢問。

魏離塵扭回頭,淡淡道:“沒什麽,腿麻了。”

莫寒生利索地側身:“我背你。”

魏離塵微愣,繼而笑罵道:“你是傻子嗎?都說了腿麻了,你不應該先把我扶得坐起來?”

莫寒生認為有理,尴尬地撓撓腮,将魏離塵扶起後再換到背上背着。

“你剛才在裏面做了些什麽?”莫寒生在路上不由問道。

魏離塵像是沒聽見,反問道:“我重嗎?”

莫寒生搖搖頭,頭發甩動扇到了魏離塵的臉頰,他不悅地蹙起眉:“頭別亂動!”

莫寒生反而笑了,故意一下一下地晃着腦袋,結果就是被魏離塵摁住腦袋賞了頓打。

從遠處的青山上眺望,兩位少年的身影化作小團黑點,如同人看蝼蟻,人看人,亦可是蝼蟻。耐不過少年意氣風發,信步泥土路間,不髒鞋。

傍晚回去時莫寒生偶然聽見村裏的人讨論起此時的後續,他們說問起小女孩經過,小女孩只是搖搖頭,說魏離塵好像什麽也沒做,就說了一句話。

村民問:“哪句話呢?”

小女孩答:“他說,跟我走吧。也不知道是在跟誰說。”

魏離塵第二天腿便和往常一樣,仿佛昨天當真只是腿麻。他治好怪病的事也迅速在衆人中傳來,時常會有人來請他治病,随着時間的推移來的人越來越多。

若魏離塵拒絕對方就哭哭鬧鬧,更有荒謬瘋癫者問長生不死的方子。為了避免混亂,凡是前來求治病的,通通拒在門外,因此魏離塵反倒被些人說了不好的話。

真不知問題究竟在誰。

冷漠的,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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