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冠冕堂皇

第23章 冠冕堂皇

徐北盡吓了一跳,差點驚叫出聲,他本能地側頭看去,更加震驚地反問:“吳伸?你怎麽在這兒?!”

站在他面前的,正是吳伸。

他不是應該在那個回憶的場景裏嗎?為什麽會出現在玩偶店一樓?

直播間裏的觀衆們也吓了一大跳,彈幕瞬間就開始了刷屏。他們剛才也沉迷閱讀,壓根沒注意吳伸的突然出現。

徐北盡震驚于吳伸的出現,吳伸也狐疑地問:“我才想說……你怎麽會在這裏?”他舉了舉手中的信件,“還把這玩意兒也找出來了。”

徐北盡怔了一下,然後說:“我有點好奇。”

吳伸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有什麽好好奇的。大家都是在演戲而已,你要是好奇,咱私底下偷偷給你劇透啊。”

他笑眯眯地說着。

徐北盡:“……”

說真的,這人剛剛還是一個變态精分,把女兒殺了做玩偶的瘋子,現在就這麽友好地調侃他……還真是令人感到不适應啊。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吳伸的演技也可以說是非常強大了。

徐北盡和吳伸……熟悉又不熟悉。

在窄樓裏,他們是門挨着門的鄰居,遇見的時候也會打個招呼。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在窄樓這個地方,人們來來去去,說不準什麽時候就不見了。因此,少有真正的朋友。

當然也少有真正的敵人,除了那群表面上人人喊打的卡販子之外。

徐北盡對吳伸的了解并不太多。這個男人是一個非常有事業心的扮演者,至少在徐北盡的印象中,他就有十好幾次被拉入吳伸的噩夢充當群演。

不過嘛……也不知道是任務者太拉胯,還是吳伸這個噩夢的真結局太難達成,總之這麽多次噩夢,最終一次都沒有成功過。

這麽多次下來,其實徐北盡對這個噩夢也就是一知半解,畢竟他僅僅只是一個群演。

如果不是直播系統的到來,讓他可以遠程看到任務者們的調查進度,那麽恐怕他也根本不會感到好奇。

窄樓中的每一位居民都有着屬于自己的噩夢,如果每一個噩夢他都覺得好奇,那麽他早就被成為被好奇心殺死的貓了。

這一次的噩夢,是他成為扮演者之後,第一次主動參與進噩夢的進程之中,但也僅僅只是離開書店,來到其他的場景轉了一圈而已。

吳伸的友好态度也驚呆了直播間的觀衆們。

而推理大佬更是驚呼:“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會有玩家随機到了兇手的身份!之前猜主播,沒想到是吳伸!靠,這游戲簡直神了!”

徐北盡:“……”

是啊,只不過你懷疑錯對象了。

主播兇手論,依舊是徐北盡心中難以釋懷的一次誤會。

吳伸用肩膀撞撞徐北盡,笑着問:“怎麽樣,我給你劇透一下?快點決定啊,不然一會兒被其他任務者發現我們兩個在這兒閑聊可怎麽辦?”

徐北盡遲疑了一下,順理成章地轉移了話題:“所以其餘的任務者呢?”

“在回憶裏呢。”吳伸聳聳肩,“雖然我很有職業素養,但是我可不想真的去做一遍……把小女孩制作成玩偶的過程什麽的……”

他臉上閃過了一絲厭惡。

徐北盡幾乎是下意識松了一口氣。

其實吳伸這樣的态度,在扮演者中是較為罕見的。

很多扮演者,自己就已經完全入戲了。他們所扮演的角色,就已經成為了他們自己。他們會在噩夢中追殺任務者,或者真的去做那些可怕的、出格的行為。

雖說只是演戲,但如果無法出戲的話,那麽他們就真的成為了戲中的那個角色。

吳伸說:“我可不想變成那個變态。我啊……可還是想去更高的樓層看看的。”

去往了更高的樓層之後,扮演者們所扮演的角色也會進行更換。對于那些在窄樓的底層就已經入戲的扮演者來說,重新更換了扮演對象之後,也會感到非常的不适應。

那些有事業心的扮演者,像吳伸這樣的,就會盡可能地保持理智和自我意識。

徐北盡說:“你就快要成功了。”

“是啊。”吳伸給徐北盡大倒苦水,“也不枉我故意把一張可以劇透的道具卡留在窄樓的玩偶店裏,然後讓一個任務者撿到了……希望他給力一點,趕緊把真結局打出來,然後帶着我一起飛。”

徐北盡不免一笑。

他想,眼鏡男或許以為自己是運氣來了根本擋不住,估計是沒想過,會有窄樓的居民在背後推波助瀾吧。

吳伸看了看徐北盡,突然說:“你真的……”

徐北盡茫然問:“什麽?”

吳伸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說:“你知道你剛剛笑起來,就很像是一個大惡人嗎?”

徐北盡:“……”

……好了好了好了,他知道他長得很像反派了!

吳伸又說:“我也聽說過你的一些事情……你真的不考慮,讓任務者們去你的噩夢裏試試?”

徐北盡沉默。

吳伸說:“我猜測你一直不願意,是因為噩夢主人的身份和行為過于可怕,讓你不敢去嘗試扮演。但是,你一直不睡覺,也不是個事兒吧?你喜歡喝飲料,也是為了給自己提神吧?”

徐北盡嘆了一口氣,緩慢而堅決地搖了搖頭:“我不會讓別人進入我的噩夢。”他又奇怪地反問,“你這麽關心我?”

吳伸讪讪地笑了一下,說:“對不住,本能、本能。在窄樓裏呆久了,就本能地想去琢磨點事情,不然真的……要生鏽了。”

徐北盡贊同地點點頭。

是的,窄樓就是這樣的。

他們這些人,在窄樓中不會老、不會死。雖然有可能迷失在噩夢中,但是扮演者中這樣的情況并不多見。

此外,他們還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不能加入任務者們那樣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狂歡之中。

在這種情況下,窄樓的居民大多渾渾噩噩,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吳伸算是一個特例,他事業心爆棚,于是也總是讓自己保持冷靜與理智,長久以來,就鍛煉出本能一般的分析與推理能力。

他又看了看徐北盡,心想,他的這位鄰居啊……脾氣可真是好。

他這樣直白地說出對徐北盡行為的猜測分析,居然都沒有讓徐北盡生氣。

當然,他也知道徐北盡并不是沒有底線的聖母。此前有一位任務者強硬地想要把徐北盡打暈,嘗試就此進入他的噩夢,結果反而被徐北盡扔出了書店。

其他人也不知道徐北盡是怎麽做到的,畢竟聽說那位任務者十分強大,雖然不及林檎,但也确實是靠身體力量就能稱霸一方的強人。

但是就這麽顏面掃地,被徐北盡扔了出來。

這件事情發生在許久之前,那之後任務者們就不敢過于放肆了;再之後,發現了徐北盡居然是一個不會睡覺的怪物之後,絕大多數任務者就徹底對徐北盡失去了興趣。

時至今日,曾經名聲在窄樓中傳得沸沸揚揚,誰都想進入其噩夢一探究竟的書店老板,每天的生活也就只是在窄樓的書店裏宅着,以及,在各路噩夢之中劃水。

對了,還有關于飲料的奇怪交易。

這些飲料的來路其實十分簡單。窄樓裏有一些居民的身份就是超市老板,或者其他類似的身份,從他們那邊就可以嘗試獲得日用品。

此外,每通關一個噩夢,都可以獲得一次抽取獎勵的機會。獎池裏有受盡追捧的道具卡,也有生活物資。

窄樓裏的生活水平極低,反正他們都可以說是游戲中的角色,不會餓也不會渴,理論上不睡覺也沒什麽大事。

雖然個人面板上有着精力值的設定,這讓他們進行劇烈運動的時候,也會氣喘籲籲累到極致,但是只要休息一段時間,就會自動恢複。

不過人類對于生活質量的追求,可以說是刻入了骨子裏。

因此,這些從獎池裏抽出來的生活物資,在窄樓中就成為了一種硬通貨;并且用以物換物的形式,形成了非常簡單的商業形式。

但是也就僅此而已了。

卡販子、制衣者、廢卡收藏家、日用品商人、食物商店、易物集市……一切的一切,都建立在噩夢的基礎之上。

這個時候,吳伸的表情突然一變,說:“糟糕,回憶快結束了,不能繼續摸魚了。我得走了,你也快回去吧。”他告誡着徐北盡,“好奇是一件好事,但是一定得瞞着那些任務者才行。”

徐北盡點了點頭,感謝吳伸的好意。

他看着吳伸匆匆去了二樓,想了想,将老板娘寫來的信放回了櫃臺的抽屜裏。

雖說是對老板娘人物設定的補充,但是,似乎也已經沒有給任務者們看的必要了。

他快步走回了書店。

直播間裏,觀衆們正熱火朝天地讨論着。

“哇,我突然有點好奇這個游戲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設定。”

“吳伸說,好奇也得瞞着那群任務者……什麽意思?怎麽覺得,這個游戲裏分了兩類陣營?”

“北北居然不告訴我們!是想讓我們自己猜嗎?”

“主播老猜謎怪了。”

“我來說一下我的猜測。”

“推理大佬來了!坐等大佬的看法!”

“我來了!剛剛在打字。

“剛才吳伸說了不能讓任務者知道,但是他和咱們北目測是一夥的。這樣的話,這個游戲的主地圖場景中,角色至少就分了兩類。

“鑒于他說自己是在扮演角色,那就稱其中一類是扮演者,另外一類是任務者。

“那麽這兩類的區別在哪裏呢?

“答案非常簡單,扮演者混雜在游戲的NPC中!他們扮演的,就是NPC的角色!

“這個結論的來源非常簡單粗暴,因為我們一直以來就是把吳伸當成了NPC,而他演得也很好,如果不是剛才自爆的話,他和普通的NPC根本沒什麽區別。

“從另外一個角度來說,之前我們開玩笑地認為,主播就像是一個工具人NPC,而實際來看,北北的身份也确實是這樣的。

“這樣一來,玩家就分為了扮演者和任務者兩種。而北北之前也說過,有些玩家在登陸之後會獲得特殊的角色身份,看來就是這兩類的區別了。

“目前來看,這兩種身份各有利弊。

“扮演者顯然知道得更多。可能就如同‘扮演’這兩個字一樣,他們是按照某種固定的劇本來進行表演的,這樣受到的限制也就更多。

“任務者進入噩夢的時候可能是一無所知的,但是探索行動等等更加自由,不受限制。

“目前還沒有看出這兩類角色有矛盾對立,但是實際上也不一定。

“ps:我喜歡北北現在這樣,把線索和關鍵信息隐藏在平時的對話與交流之中,讓我們自己去尋找真相和游戲的具體設定!請繼續堅持下去!”

“哇,大佬就是大佬,我悟了!”

“雖然我不能從北北的言談中看出這麽多信息(自閉),但是推理大佬可以幫我啊(心花怒放)。”

“哈哈哈哈哈我們北北真的非常會賣關子了!我們(指推理大佬)喜歡這樣!”

徐北盡:“……”

他不是在賣關子啊!他根本不能向外人透露很多信息啊!

意識到觀衆們的想法已經與實際真相偏離了十萬八千裏,徐北盡深感絕望。

更絕望的是,他有口難辯,只能某個腦補怪繼續帶節奏……

更更絕望的是,腦補怪腦補出來的,全是正确的……

除了主播兇手論。

徐北盡回到了書店,靜靜地坐在櫃臺後面發呆,抱着他盛滿白開水的杯子,目光空茫幽深,生無可戀地發着呆。

直播間的鏡頭已經被他調整到了另外三名任務者那裏,他喝了一口白開水,勉強提了提精神,然後打算繼續看直播。

其實正如吳伸猜測的那樣,他常年缺覺,雖說在窄樓這個特殊的環境裏不會有什麽大問題,但是他的心理上總是積累着無窮無盡的疲憊。

他總是很容易感到困倦,很容易陷入發呆的養神狀态,絕大多數時候都面無表情地走神,黑眼圈也一直很重,就是因為,他心理上始終覺得自己缺少睡眠,于是就真的很想睡覺。

喝飲料——如果沒有條件的話,白開水也可以——就是其中之一的提神方式。

其他的食物、零食等等也可以,不過沒有飲料來的經濟實惠。此外,還有洗澡、散步、運動等等方式,總會有些用處。

至于睡一覺……

那暫時不在徐北盡的考慮範圍之內。

他正打算繼續看直播,突然書店門被推開,林檎走了進來。

徐北盡看向他,然後吓了一跳。

因為……林檎的懷裏,捧了一大堆的飲料。

林檎走過來,把各種軟飲、瓶裝飲料等等,嘩啦一下全扔到了櫃臺上,然後說:“給你。”

徐北盡:“……”

他茫然地眨眨眼睛。

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在他的腦子裏升起。

林檎這是……

徐北盡擡頭看着這位武力值奇高的大佬,看着他面無表情甚至皺着眉的臉,看着他炯炯的目光……幾乎可以預料到他下一句會說什麽。

——來打一架吧。

林檎說:“來打一架吧。”

徐北盡突兀地就笑了出來。

林檎皺着眉,不爽地看着他。他都已經把據說是這個男人喜歡的飲料拿過來了,為什麽他是這種反應?

笑什麽笑。

林檎說:“聽說你喜歡飲料。”

徐北盡點了點頭。

林檎又說:“所以來打一架吧。我已經把你喜歡的飲料拿過來了。”

徐北盡說:“但是,你不能強買強賣吧。”

林檎點了點頭:“我是在和你商量。”

徐北盡說:“不打。”

“哦。”林檎把櫃臺上的飲料全部收走,“那我下次再來問。”

徐北盡又忍不住笑了一下。

林檎看着他,琢磨了一會,又說:“你是不喜歡這些飲料嗎?”

“不是。”徐北盡搖頭,問,“你從哪裏找來這麽多的?”

林檎看了他一會兒,大概是意識到這次真的沒戲了,就随口回答說:“就是外面的街上弄來的。”

“外面的街上哪有?”

林檎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有家超市啊。雖然已經關門了,但是進去看看的話,還是有一些沒過期的飲料的。”

徐北盡:“……”

問題就是你怎麽進去的啊!

那玩意兒不就是一個不能探索的外觀建模嗎?

徐北盡已經腦補出了,主腦手忙腳亂給那家廢棄的超市添加上各種商品的場景了……

徐北盡奇怪的表情大概是被林檎誤會了,林檎稍微費心解釋了一下:“超市的大門是玻璃的,所以我把玻璃打碎,就進去了。然後在裏頭找了找,翻出來這麽多沒過期的飲料。你可以放心喝。”

徐北盡露出一個一言難盡的表情,然後真心實意地說:“你費心了。”

為了和他打一架,居然最終勞煩了主腦……

林檎說:“我想做這件事情,所以就不費心。”他說,“不過你真的不能……”

“我覺得我打不過你。”徐北盡盡力讓自己的語氣顯得懇切,“是真的。你可以打碎超市外面的玻璃,但是我絕對做不到。”

林檎卻說:“打碎玻璃又不算什麽。”

徐北盡:“……”

對你當然不算什麽啊!

徐北盡切實地感到了些許的困擾,他問:“為什麽你覺得我能打得過你?”

這已經是他第二次問出這個問題,而這一次,林檎的态度也認真了一些。

他說:“因為,我覺得你很特殊。”他思考了一下怎麽形容,“在窄樓裏,每個人都有秘密和底牌,但是你的一定是最強大的。”

徐北盡表情空白了一下:“你為什麽會這麽認為?”

林檎坦誠地說:“直覺。”

徐北盡:“……”

好脾氣如徐北盡也忍不住了,他說:“我打不過你,大佬。別再來邀請我打架了。”

林檎默默地看了他一會兒,然後嘆了一口氣,說:“好,我知道了。”

說完,他抱着那一堆從超市裏翻找出來的飲料,慢悠悠地離開了書店。

看着他的背影,徐北盡居然莫名産生了一點愧疚。

……什麽愧疚!

和林檎打架那是要命的!雖然窄樓裏死不了人,但是被吊打一頓也是毫無意外啊。

徐北盡不喜歡疼痛。

希望這一次林檎的放棄,就是徹底放棄。

他搖搖頭,不再想這些。

幸虧這段對話的內容并沒有被直播間裏的觀衆聽見,因為直播間只會提供主畫面的音源。如果真被觀衆們聽見的話,恐怕彈幕上又得是好一陣熱鬧了。

這段與林檎的對話耗費了一些時間,當徐北盡把注意力轉回直播間的時候,那三名任務者都已經和吳伸聊上了。

在回憶場景結束之後,他們又重新回到破舊玩偶店的二樓。

女童玩偶還在二樓的走廊上,歪着頭看着他們,不過在得知她的真實身份之後,任務者們都不再害怕她了……不,怕還是怕的,但是怕的同時又有點同情。

而吳伸又一次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毫無反應。

三名任務者面面相觑了一會兒,随後馬尾妹子深吸一口氣,說:“先彙總一下信息吧。”

“目前來看确實是吳伸的精神出現了問題。”眼鏡男立刻接口說,“然後殺死自己的女兒。”

杠精卻有點糾結:“但是他之前看起來還是挺正常的啊……”

馬尾妹子微微一怔,陷入了思索之後,她輕聲自言自語:“是的,他似乎有兩種狀态……我們兩次被拉入回憶中,都是因為提到了吳小純,但是進入回憶之後的情況卻不一樣……”

眼鏡男瞬間就理解了過來:“第一次是正常的吳伸,第二次是犯病的吳伸。”

“前者是在半夢半醒的狀态聽見了女兒的名字,回憶起女兒失蹤那天的事情……”馬尾妹子喃喃說,“後者……後者其實是在完全玩偶化的狀态下,直接看到了被制成玩偶的吳小純……”

完全玩偶化。

這是馬尾妹子自己創造出來的詞語,其實指的就是吳伸犯病的時候,他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玩偶。

他們第一次進入回憶之前,那個時候的吳伸其實是不完全玩偶化,他像是有一點正常的理智,但是又有點發瘋的樣子。

而第二次進入回憶的時候,吳伸已經完全玩偶化了。

換句話說,不同的人格狀态下,吳伸的記憶,其實是完全不一樣的。癫狂狀态下的他,那個如同玩偶一樣的病态人格,才是真正殺死吳小純的人。

而作為主人格的吳伸,是否知道自己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他看起來像是一直都不知道,但或許他只是僞裝成一無所知的父親呢?

此外……

馬尾妹子沉思片刻之後,又說:“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到,如果在玩偶店的二樓翻找不同的信件,對吳伸造成的影響也是不同的。”

眼鏡男和杠精同時看向她。

直播間裏,推理大佬說:“沒錯!

“吳伸躺在那裏睜着眼睛好像在睡覺的樣子,其實可以看作,他處于正常和發瘋的中間地帶。

“玩家們動了書房裏,吳伸的朋友寫來的信件之後,吳伸其實在慢慢擺脫玩偶化、恢複理智,并且在随後的回憶中,也是主人格對于吳小純失蹤當天的記憶。

“而當玩家們動了工作室裏,老板娘寫來的信件之後,吳伸卻是徹底玩偶化了,病态的副人格也完全接管了身體。

“噩夢的第八次開始,吳伸直接就是玩偶化的狀态,可以看作是噩夢的進一步崩潰。但是玩家們誤打誤撞開啓了回憶之後,又讓吳伸退回到了正常與發瘋之間的混沌狀态。

“這意味着,玩家其實是可以通過一些手段,改變吳伸的狀态,以此來和他進行溝通。

“當然,現在最關鍵的問題是,如何打出結局?現在我們差不多已經知道了真相,但是結局要怎麽打出來,還是一個未知數。”

另外一邊,馬尾妹子也說出了與推理大佬相差無幾的結論,并且還多說了一句:“你們記得嗎?之前吳伸曾經差一點把小純的要求說出來,但是說到一半卡住了,露出了很驚恐的表情,然後暈了過去。”

杠精立刻說:“我記得!”

眼鏡男皺眉說:“你是什麽意思?”

“我覺得那個時候,其實不完全是吳伸的副人格在掌控身體……不然他為什麽會暈倒?”馬尾妹子皺着眉,又搖了搖頭,“算了,先不說這個。我說說我對結局的猜測吧。我認為,這個噩夢最重要的一點,應該就是讓吳伸的主人格意識到,他殺了自己的女兒。”

眼鏡男點頭:“或者說,對吳小純的行蹤得出一個蓋棺定論的結論。”

“是的。”馬尾妹子說,“另外就是……”

她與眼鏡男異口同聲地說:“為什麽吳小純在找眼睛!”

他們對視一眼,同時點了點頭。

眼鏡男說:“那就得先和那個發瘋的副人格溝通一下。”

“有點困難啊。”馬尾妹子煩惱地說,“他完全就是一個瘋子。”

杠精眨了眨眼睛,對他們的話題不怎麽感興趣,他轉而看向了女童玩偶,或者說,吳小純。

從外表來說,此時的吳小純真的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玩偶。不知道吳伸對她的屍體做出了怎樣的處理,才能讓她呈現出現在這樣奇怪的效果。

聽起來都有點魔幻了。

不過,畢竟是噩夢嘛,什麽事情不可能發生呢?

或許在現實中,死亡後被制成玩偶的吳小純,僅僅就只是一具醜陋的幹屍;但是在噩夢中,卻被吳伸的記憶美化成了現在這樣漂漂亮亮的玩偶,也說不定呢。

噩夢并不是現實,它只是基于現實的一些反饋和聯想。

杠精一直盯着吳小純看,讓站在那兒發着呆的吳小純奇怪地歪了歪頭,她好奇地問:“哥哥,你為什麽要盯着我看呀?”

吳小純的反應讓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在商讨問題的馬尾妹子和眼鏡男也下意識看向了她。

即便知道了這個女童玩偶就是吳小純,但在任務者們的眼中,她就是與那些追殺他們的玩偶大軍別無二致的背景板。

雖說遭遇比較可憐,但是身經百戰的任務者們,也不過嘆息一聲罷了。

現在,吳小純這樣靈活智能的反應,卻突然讓馬尾妹子和眼鏡男反應過來,這個女童玩偶,同樣是一個可以詢問信息的對象。

馬尾妹子反應很快,立刻問:“小純,姐姐問你一個問題可以嗎?”

女童玩偶咧了咧嘴,似乎是笑了一下,她輕快地回答說:“可以呀。”

馬尾妹子問:“你為什麽想要眼睛?”

“因為小純的眼睛不見了。”吳小純委屈地說,她玩偶一般塑料質感的細瘦手臂摸了摸自己的玻璃眼珠子,“這個不是我的眼睛,是我向其他的玩偶哥哥姐姐們借來的。我要找到自己的眼睛,然後把這個還給他們。”

馬尾妹子微微皺眉:“那你知道,你的眼睛在哪裏嗎?”

吳小純肯定地說:“就在這裏。”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圍,“就在我家裏。”

眼鏡男突然開口問:“你的眼睛,是被你爸爸拿走了嗎?”

吳小純啊了一聲,突然說:“爸爸,爸爸。”她歪着頭,“爸爸……不知道。不像是爸爸。”

馬尾妹子斟酌着問:“你是說……那個人,不像是你爸爸。”

“媽媽說,爸爸越來越奇怪了。她說,她要帶我離開。”吳小純說,“但是,媽媽突然不見了,小純也變成這樣了。小純的眼睛也不見了。”

“奇怪?是哪裏奇怪,你知道嗎?”

“爸爸以前很關心很喜歡小純的。”吳小純小聲地說,“可是有一天開始,爸爸整天都待在房間裏,都不怎麽和小純說話了。說話的時候,樣子也很奇怪。”

“房間?是那個做玩偶的房間嗎?”

吳小純歪着頭想了想,然後點了點頭:“對呀。”

眼鏡男小聲地和馬尾妹子說:“這說明吳伸确實是做玩偶做得走火入魔,精神出問題了。”

“我同意。”馬尾妹子說,她想了想,又問吳小純,“小純,爸爸變得奇怪了,所以你不喜歡爸爸了嗎?如果你爸爸出現了,你就會避開?”

她這一次問的,就是之前每一次,吳伸出現,吳小純就消失的特殊現象。

吳小純搖了搖頭:“不管爸爸變成什麽樣,小純都喜歡爸爸。”她又說,“但是爸爸看到小純現在的樣子,就會開始哭。小純不想讓爸爸哭。但是,如果爸爸變奇怪了,看見小純現在的樣子,反而會笑呢。”

年幼的小女孩,居然有一些驕傲的樣子。

馬尾妹子卻怔住了,她不禁嘆了一口氣。

随後,她想,正常的吳伸看見女童玩偶會哭,奇怪的吳伸看見女童玩偶會笑。所以,前者出現,女童玩偶不出現;後者出現,女童玩偶也會出現。

不過……為什麽正常狀态的吳伸看見女童玩偶,會哭呢?

他知道自己殺死了吳小純,并且把她制成了玩偶?

還是僅僅因為,這個穿着紅裙子的女童玩偶,會讓他想起曾經那個,按照吳小純的樣子做出來的玩偶,睹物思人,所以才會哭?

馬尾妹子摸了摸下巴,陷入了思索之中。

杠精突然說:“好像已經超過五分鐘了。”

其餘人一怔,立刻看向吳小純。但是此時的女童玩偶仍舊傻呆呆地站在那兒,好像根本對他們的眼睛不感興趣了一樣。

于是馬尾妹子斟酌着問:“小純,你現在,不對我們生氣嗎?”

吳小純說:“哥哥姐姐們的眼睛我都看過了,都不喜歡,所以我不要啦。”

杠精下意識反問:“那你剛才在樓下的時候,還擋住我們!”

“就是小純的眼睛一直找不到,小純有點生氣,所以吓吓你們。姐姐還用那個那個,”吳小純手舞足蹈地比劃着,“還用那個打我呢!”

馬尾妹子說:“對不起,小純,是姐姐做錯了。”

吳小純不好意思地說:“沒關系。小純也不應該吓你們。”

三名任務者幾乎同時松了一口氣。

這意味着,短時間之內,吳小純應該不會再對他們做什麽了。

眼鏡男說:“那麽更大的危險應該在吳伸那邊了。”

馬尾妹子沉思片刻,說:“小純的眼睛,最大可能就是被吳伸拿走了。但是他為什麽要把女兒的眼睛拿走?”

杠精說:“瘋子的想法誰知道。”

眼鏡男接話說:“所以我們得去問問吳伸本人。”

杠精震驚地看着他:“嚯,你居然還會同意我的想法。”

眼鏡男翻了一個白眼,他無語地說:“本來就是你一直……算了,我不跟你杠。”

杠精無趣地嗤了一聲。

馬尾妹子已經懶得和這兩個人廢話了,他們的口角争執在她看來簡直幼稚得令人發笑。她若有所思地說:“那就得去問那個瘋子吳伸了。這可能有一定的危險性。”

杠精說:“确定了?确定的話,我去翻垃圾桶了。”

馬尾妹子快速地在心裏過了一遍之前的收獲,然後點了點頭:“你去吧。”

之後,她與眼鏡男走進了吳小純的房間。女童玩偶繼續站在門外,探頭探腦地朝房間裏張望。

等待了片刻,杠精那邊應該已經拿起了垃圾桶裏的碎紙片,而吳伸也如同玩偶一樣,突然地、僵硬地從床上坐起,露出了扭曲病态的笑容。

馬尾妹子先發制人:“吳伸,你殺了你的女兒吳小純。”

吳伸嘻嘻笑道:“你們,不是已經看見了嗎?”

馬尾妹子和眼鏡男冷眼看着這個瘋狂的男人。馬尾妹子冷冷地問:“你到底是誰?”

“吳伸啊。”他說,“還能是誰?那個……玩偶店老板,制作玩偶的,吳伸。”

眼鏡男忍不住說:“所以你就把你的女兒做成了玩偶?”

“玩偶……玩偶多好呀。”吳伸深吸了一口氣,着魔一樣地說,“不怕痛,不會死,不會腐爛,不會渴不會餓,不用睡覺……每天每天,就這麽睜着眼睛,看着你……”

“……你真是一個瘋子。”

吳伸嘿嘿笑起來:“你們和我老婆說的話一樣。她也說我瘋了。但是我覺得,我前所未有的好!人類為什麽妄圖否定玩偶呢?人類本身,又有什麽資格評判呢?”

此時,杠精走到門口,眨了眨眼睛,杠回去:“人起碼是活的。”

“我現在也是活的。”吳伸奇怪地反問,“小純也是活的。”

馬尾妹子說:“不,小純已經死了。你殺死了她。”

“她活着!她以玩偶的形态,将獲得永生!她會永遠陪伴在我的身邊……”吳伸的聲音慢慢低沉下去,“我的女兒,我的小純……”

“不要再說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了。”馬尾妹子漠然說,“小純想要世界上最完美的玩偶,所以……”

“所以我就把小純做成世界上最完美的玩偶。”吳伸理所當然地反問,“這不對嗎?”

三名任務者驚呆了。

吳伸笑了起來:“那句話怎麽說來着……誰主張,誰舉證。小純想要世界上最完美的玩偶,那就用小純來證明,她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玩偶。”

“‘用’……”馬尾妹子低聲複述着吳伸的用詞,“你可真讓人惡心。”

“你們真奇怪……小純喜歡玩偶,那麽讓她與玩偶作伴有什麽不對?”吳伸反問,“我是在為她好。”

杠精驚呆了:“父母就可以打着‘為子女好’的名義,把人活生生變成玩偶嗎?”

吳伸低聲喃喃:“小純喜歡的……小純,喜歡的……”

吳小純偷偷摸摸從門口伸出一個小腦袋,玻璃眼珠子茫然地轉了轉,好奇地想,爸爸在和其他哥哥姐姐們說什麽?

“那麽,眼睛呢?”眼鏡男深吸一口氣,“為什麽,小純在找她的眼睛?”

門口,吳小純摸了摸自己的玻璃眼珠子。

對呀,她的眼睛呢?

吳伸歪着頭,這個外表邋裏邋遢的男人嘿嘿笑着,舌頭緩慢地舔舐着自己的嘴唇。

他陰陽怪氣地說:“你看,她想要天底下最好看的玩偶。如果不把她的眼睛拿走,她——怎麽能‘看到’呀?爸爸是為她考慮,所以才把她的眼睛拿走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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