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南國西風閣出了號響當當的人物——是個名倌,膚白貌美、唇紅齒白,一張巴掌大小的臉蛋楚楚可憐。
這倌長得好,名字也取得好:靈雨,雨潤春筍,他的身體更是軟得像一灘春水,試過一次只叫人難以忘懷。
這樣極品的好倌卻很硬氣,立下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只接待器大活好的貴人。
貴人?還要器大活好?
何為貴人?
有錢有權才算貴人,比如南國小皇帝的親叔叔景湛,不僅有錢有權,還有手握重兵。
景湛早在外征戰就聽過他,想他想得心癢癢,凱旋歸來的頭等大事不是回家與嬌妻團聚,而是迫不及待到西風閣同他一見。
攝政王景湛好男色,在南國已不是個秘密。
“請王爺先到內室等候,按規矩是要先量那處。”西風閣的小童雖知道他的身份,可話還是直說不誤,真不知道該說他是盡職還是當真不怕死。
景湛皺着眉,并沒有動怒。他面無表情地瞄了眼內房,屋內已有四個男人,有胖有瘦、有高有矮,良莠不齊。
要自己同他們這班土財主為伍,确實是有失身份。
正當景湛為難之際,手腕卻是被一只纖纖玉手挽住了,竟是只男子的手!
眼前人的聲音悅耳空靈:“靈雨幫王爺罷。”
景湛愕然地望着他——一身天藍色素紗衣,雙瞳剪水,異常澄澈,唇珠微紅,模樣俊秀。
直覺告訴景湛,他就是紅倌靈雨。
這幹幹淨淨的,完全就是個清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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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前高潔,人後放蕩——怪不得那麽多人會對他朝思暮想。
“王爺請随我來……”靈雨不等他回答,便宛若仙子下凡,長發飄飄,衣帶飛舞,牽着景湛就往弄堂的深閨裏去。
靈雨心裏默許了景湛,于是,定下的規矩,首次為他破例。
紗衣解,盔甲卸,紅燭影照下,薄輕羅帳中,有了迷情香的推波助瀾,兩人好似連體嬰,緊緊相擁。
一夜春色無邊。
景湛常年流連歡場,見過不少極品小倌,個個取名露骨,承歡時亦是如此,哪像他,一眼瞧着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天仙,也不愛說些帶顏色的下流話,手段倒是處處拿捏到位,一夜下來讓人難忘。
靈雨,他的名字很有靈氣。
歡愛後的景湛心情好,話難得多了:“怎麽就叫靈雨?都不像個青樓人的名字。”
靈雨挨在他懷裏嬉笑了兩聲,湊他耳邊嗳氣柔聲道:“因為,靈雨既零呀……”
暧昧的氣息撩得人蠢蠢欲動,景湛沒聽懂,也顧不上再問,兩人肌膚相貼,只蓋了薄薄一層絲被,免不得是“擦槍走火”,一時難停了。
【一】
靈雨既零。
靈雨的确很像是景湛的及時雨,落得恰到好處,把他迷得神魂颠倒。
景湛在西風閣同他住了十餘天才回王府。
一進門,管家就喜出望外,匆匆來迎接:“王爺您總算回來了,王妃都盼好多天了。”
景湛不作回應,卸下鬥篷給他,徑直就往花園去。
後花園的小亭淩駕于一方碧湖之上,一容貌清麗的女子憑欄而坐,手邊一盞清茶已涼透。她目光凝滞,呆呆望着天際的落霞孤鹜,直到景湛靠近了,她才發覺,轉身茫然地看向他。
“王爺……”
景湛靜靜地對着她微微發紅的雙眼,有些礙眼——她便是景湛明媒正娶的妻子,丞相司徒仲的獨女,司徒憐一。
司徒憐一輕聲道:“我服侍您梳洗吧。”
景湛點頭,背着手往正廂房的方向去了。
司徒憐一默默跟在他身後,兩人一路無言,是他們一貫的相處方式。
檀香宜人的廂房內,司徒憐一剛替他摘掉外袍,就嗅到了衣服上陌生的異域濃香,隐忍着的眼淚終究是不争氣地掉下來了。
自嫁給景湛,她一直是守活寡,景湛對她不冷不熱。只有她抱有一絲僥幸,就好似一塊望夫石,盼君早歸。想來,自己是南國出名的才女,不少文人墨客、風流雅士曾對自己動情,唯獨自己不動心,一廂情願地與景湛成婚……
孽都是自己作的,為了不讓景湛察覺自己的憂傷,她只能悄悄抹掉淚珠,仔細替他整理身上的衣服。她本想主動留景湛共用晚膳,沒料到話還沒出口,他便一拂袖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又是往西風閣的方向。
司徒憐一的心頓時寒了半截,水汽逐漸糊了半張臉——景湛不在,她也沒必要再隐藏了。
二日一早,靈雨在路邊小攤上埋頭吃着稀粥,平白無故就多了個衣着華麗的女人在他旁邊空位落座。
來者不善。
靈雨沒功夫瞧她,哈着熱氣,只管吸溜吸溜地喝着燙口的熱粥。
“是靈雨公子麽?”女人很有禮貌。
靈雨沒理,只管吃自己的,一碗白粥空了,就把旁邊放涼了的八寶甜粥也掃清光了。吃飽了他才心滿意足地擦擦嘴,擡頭正眼對那個女人——丞相的獨女,南國才女司徒憐一,亦是景湛的結發妻。
“王妃找我?”靈雨笑眯眯問道。
司徒憐一咬咬牙,開門見山提了:“想請公子把夫君還給我罷……我能替公子贖身,也能找個安穩地安置好公子的下半生……”
不得不說,她是個很聰明的女人,一擊便掌握了對方的命穴——自由,對于娼妓來說,簡直是要命的誘惑,不需要在風月場遭千人騎、萬人踩,換了個新的落腳地,誰還知道他肮髒的過去,活得也自然像個堂堂正正的人了。
可靈雨并不心動。他嘴角彎彎,笑得坦蕩蕩:“我不是為了錢。”
他笑得極美,就連司徒憐一都望着他出神了,也怪不得夫君會被他迷住。
靈雨不願與她多說,留下幾枚銅板轉身就要走。
“求公子可憐可憐我……”
司徒憐一一手扯住他的衣袖,聲音已然帶了哭腔。
她是名門之後,又貴為王妃,大庭廣衆之下,豈會這般卑微地來找個妓讨回丈夫?
她比靈雨想的更要坐不住,大概是景湛對她着實是冷漠吧。丈夫寧願住青樓都不願回家,對她就是莫大的諷刺……
“你不能心軟。”一個熟悉的聲音忽遠忽近,徘徊在他的耳邊,也是時時刻刻在提醒着他。
靈雨眼裏閃過片刻的猶豫,轉瞬即逝,才果斷把她拽住衣袍的五指揪開,盯緊她濕潤的雙眼說:“我勸你離他遠一些。”
這示威像極了挑釁,司徒憐一本該氣得不清,可靈雨的目光堅定,語氣更多是提醒的味道。
她不傻,頓時就警覺了——一個人的外表能騙人,唯獨眼神不行,靈雨的目光銳利,隐隐透着狠辣,這絕不是一般歡場小倌所具有的。
的确如此,靈雨費盡心思榜上景湛不是為了錢,只是為了趕走他的發妻司徒憐一。
然而,這僅僅是計劃第一步。
景湛早朝結束,朝服都還沒換下,就直奔西風閣去了。
“福仙居上了新菜,陪我去試試。”
“王爺忘啦?我只能吃流食。”靈雨正慢條斯理地對鏡梳妝,也不忘了同他搭話。
“哪有那麽多講究。”景湛冷冷地丢下一句話,取過靈雨手裏的象牙梳,剛碰到他的手,他就猛得把手縮回去。
景湛眼疾手快,抓住他手腕,臉色一下就沉下來了:“誰弄的?”
只見靈雨的手背通紅,起了密密麻麻的小水泡,看得人的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剛剛被景湛冷不防地一按,疼得他直冒虛汗,臉色白得張紙。
“是我自己不小心燙的……”靈雨顫栗着低聲說。
景湛雙眉擰成一團,顯然是知道他有所隐瞞,與侍從使了個眼色,耳語幾句,便氣沖沖地走了。
這是景湛在西風閣離開得最快的一次,卻足以證明,靈雨已經徹底俘獲他的心。
靈雨敷着預先準備好的膏藥,在樓上居高臨下地看着景湛策馬往王府方向去,就知道自己的預測沒錯了。腦海中莫名浮現起司徒憐一梨花帶雨的可憐樣兒……他有點兒心酸,自己本不該自私地利用她,但他不得不那樣做。
過了約莫一個時辰,烏骓的馬蹄聲才在西鳳閣門前重新響起。
屋裏那枝焚香的最後一抹紅點,也落成了灰燼。
景湛還是像老樣子,話不多,淺色的衣擺處沾了點漬,似是女子的胭脂水粉。
不過,他沒忘了給靈雨帶治燙傷的藥。
靈雨伸出那只被紗布裹得嚴嚴實實的手,對着景湛得意洋洋地笑:“王爺,好看嗎?。”
“誰包紮的?”景湛忍不住随他發笑,他纖細的手被包成了豬蹄不說,這包紮的手藝裹得也未免太過粗糙了。
“我自己包的,我知道是醜了點……這才襯得我的人更美。”靈雨的伶牙俐齒倒不受手上傷的影響,照樣興致勃勃地說着笑話。
說着,他空着的另一只手撚了朵紅豔豔的牡丹就往頭上比劃,對着梳妝鏡東照西照還是把花別在了耳後,然後朝景湛眉飛色舞的:“好看嗎?”
他人是好看,就是一身藍穿得太素,配着一朵大紅牡丹總覺得是不倫不類。
景湛只看了一眼就把那花給他摘掉了,平淡道:“太俗了。”
靈雨一聽就不高興了,轉過身子背對他,扁着嘴不說話了。
要是放在以前,他真不會這麽放肆,敢直接對着客人甩臉色。可景湛不一樣,他除了是尋歡的恩客,還是南國的攝政王,他寵着自己,就跟其餘的王一樣,喜歡美人的故作姿态、矯揉造作。放到歡場來講,就成了靈雨的一種手段——欲擒故縱。
西風閣的頭牌不是浪得虛名的,沒人比他更懂男人了。
果不然,景湛就耐着性子來哄他了:“你最好看,庸脂俗粉哪配得上你?”說着把那開得燦爛的牡丹抛窗外去了,琢磨着桌上琳琅滿目的配飾,選了枝白裏透黃的山茶花給他簪上。
看着銅鏡中美貌的自己,靈雨臉上才重新有了笑容,緊緊握住景湛停在發絲處的手。他的手寬厚而溫暖,因為長期習武的緣故,掌心與指尖都有繭。
待到景湛因公務離開,靈雨才嫌惡地把頭上的山茶除了,正眼都不瞧就扔出了窗外。
就連他碰過的白山茶,都被玷污了。
作者有話要說: 開頭拉燈了……懂的都懂……也不是很多就少了一丢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