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白玉滿堂（六）
“還請小公子再幫妾身一次！”李妃叩首道：“公子大恩, 妾來日必報！”
秦鳳不知所以，跟着跪了下來。
“什麽？”
李昭明把人從青樓撈出來後，順手從外面買了根糖人回來，正一口咬碎糖人的頭部, 聞言眨了眨眼睛。
“起來說說看呗。”他嘴裏還塞着糖碎, 口齒有些含糊, 卻沒有拒絕的意思。
李妃松了一口氣, 這才站了起來。
一路上回來的時候，秦鳳已經把這小公子的能耐與她講明白了。若是這小公子能答應幫忙，那吟秋也不必帶着孩子再在老鸨手下讨生活了。
“妾流落明月坊, 幸得坊中一位姑娘相助, 庇佑妾至今。”
她理清了思路, 口齒伶俐道：“那位姑娘名喚顧吟秋, 曾是明月坊的花魁, 如今身子不爽利, 退下來在明月坊中做姑娘們的琴師, 帶着一個孩子。”
“那孩子很聰明, 非常聰明，他跟随妾習四書, 已經學的很不錯了。只是那孩子長相随了母親, 明月坊那種地方, 不适合長相齊整的孩子。”
李昭明頓時了然, 三兩下解決了手裏的糖人, 拍了拍手道：“那孩子叫什麽名字？”
“惜朝, 顧惜朝！”李妃見狀，忙道：“‘朝朝頻顧惜’的惜朝。”
說完，李妃有些苦澀：“不瞞您說, 妾最初只想着自己逃出那地方。如今想想，實在是慚愧。”
她當時要是在明月坊中提了，說不得眼下顧吟秋木母子也一并和她逃出來了。
只要她回到皇宮，銷去顧吟秋的賤籍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不不，甚至不用她回宮，只消得同昔日閨中密友狄王妃說一聲便可。
“好，我知道了。”李昭明随意點點頭，轉身便出去了。
“這、這是答應了嗎？”
李妃望着少年遠去的背影喃喃，她只覺得自己好似還在夢中。
“是答應了。”秦鳳雙目含淚，“小神仙最是心善，若不是他，老奴也早就被郭槐斬草除根了！”
那場大火中遇見了李昭明，是他這一生最幸運的事情。
李昭明匆匆走了出去，倒也不是他有多熱心多着急，實在是方才，李妃脫口而出“顧惜朝”之名時，天道在他耳邊悄悄說了一句。
‘快快快，那孩子與您有緣！’然後就立刻跑了，似乎生怕會有人來錘祂一樣。
若不是李昭明确信他當初并不是在西方和通天打的架，險些就要誤以為這裏的天道和西方那倆禿驢有什麽關系呢。
此時已是傍晚，街上行人借着夕陽餘晖匆匆趕回家中，而揚州城中有名的花街，這才逐漸亮起燈火。
李昭明站在明月坊門口，此時，大門兩側已經站了兩個花枝招展的女子，正揚起笑臉招攬着來往的客人。
他想了想，在姑娘們看到他時陡然亮起來的眼神中輕巧閃身，面不改色地走了進去。
晚上的明月坊，才是紙醉金迷的樂園。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子濃郁的甜香，李昭明皺了皺眉，從調笑的男女之間穿過。
“哎喲，這位小公子，今兒第一次來吧？”妝容秾豔的中年女子遠遠瞧見了來人，忙上來招呼道。
李昭明的長相太顯眼，明月坊中客人如流水，其中也不乏相貌英俊的，可要叫坊主來說，竟無一人比得上眼前這玄衣小公子。
老鸨話是那麽說，心中卻覺得這小公子滿身高華氣度，實在不像是會出現在這風塵之地的人。
“我來聽琴。”
李昭明想了想，選了一個比較正常的理由，“有人說你們這裏有一位琴師，琴彈得極好。”
說着，他随手扔了兩錠金子出去。
——嗯，白錦堂給的，說是作為謝禮之一。
老鸨一愣，頓時想起了樓中退下去的花魁顧吟秋。若說琴，坊中善琴的不少，但稱得上極好的只有顧吟秋了。
“好好，小公子随奴家來。”
她咬了咬金錠，喜滋滋地道：“那您可來對了，我們明月坊的琴師，那可真真是揚州一絕啊。”
老鸨邊說着邊帶路，李昭明聽了她的話，撇了撇嘴。
“到了。”
老鸨打開一扇門，将李昭明引了進去。
“小公子稍等片刻，琴師馬上就來。”
臨走之前老鸨還把自家琴師吹得天花亂墜，李昭明坐在雅座上，無所謂地點了點頭。
聽琴不過只是一個見到人的理由而已，他曾聽過一友人奏響的太古琴音，自此之後，天上地下的琴師，都不被他放在眼裏了。
老鸨起身走了出去，立刻叫人把顧吟秋叫來。
“可是，吟秋姐姐今兒身子不好...”
“老娘管這個呢？”那老鸨低聲厚道：“你去告訴吟秋，要是為她兒子着想，就帶着她的琴過來。”
“是！”
丫頭不敢停留，忙轉身去找顧吟秋去了。
老鸨站在原地若有所思，随後便離開了。
明月坊中善琴的自然不止顧吟秋一個，只是她看這小公子眸光清正，顯然是真的來聽琴的，那顧吟秋這個死活不肯挂牌的蠢貨自然合适。
可不要怪她逼着顧吟秋病中接客，她明月坊也不養吃白飯的，讓她當教習姑娘們的琴師已經夠對得起她了。
真是可恨，要不是顧吟秋一定要生下那小崽子，何必會廢了這個花費大力氣培養出來的才女花魁？如今病怏怏的也不知能活多久，她養的那崽子她看着總覺得瘆得慌。
老鸨想到這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扭着身子下去招攬別的客人去了。
李昭明并沒有在房間等多久，很快，便有幾道輕巧的腳步聲從門外傳來，伴随着一道婉轉如莺啼的聲音。
“公子，奴家進來了。”
進門的是一位着天水碧衫子的女子，她抱着一張琴緩緩走來，面容恬淡。微微打卷的長發在腦後披散，走動之間帶着一種別樣的風情。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是個出色的美人。
李昭明眼中映出來者秀雅容顏，對方似乎有些緊張，放下琴後朝他微微笑了笑，略顯蒼白的神色生動起來。
“奴家顧吟秋，是這明月坊中的琴師，不知公子貴姓？”
“免貴姓李。”
“李公子想聽什麽曲？”
“随便吧。”
泠泠琴聲起，一曲之後，顧吟秋飛快地看了這小公子一眼，見他神色十分平淡，心中頓時不安起來。
李昭明略微有些失望，不知是不是對方抱病在身，這琴聲算不上好，但也不叫差。
“你是不是還有一個兒子，叫做顧惜朝？”
顧吟秋手下崩斷了一根琴弦，她猛然擡頭，眼神中有幾分驚懼。
“有人拜托我帶你們離開這裏。”李昭明也沒廢話，直接道：“帶上你們的東西，準備走吧。”
“什麽？”顧吟秋愕然，竟是要帶她們離開的嗎？
“公子，奴家可否問——”
顧吟秋的聲音戛然而止。
玄衣公子的眼神輕飄飄地落到她身上，不由自主的，她下意識開口：“好的，奴家這就去。”
話已出口，她心中湧起了驚濤駭浪。
我，我怎麽...！
她的身體不自覺地動了起來，按照對方的說法去做了。
李昭明：“......”
李兆明：‘這種事情就不用你了吧？’
‘沒有沒有，我保證沒有插手！’
腦海中的聲音吵鬧極了，語速也十分快，生怕他誤會一般道：“肯定不是我，小殿下您信我，我這幾天都很乖！”
已經給小殿下很多提示了，再幫忙下去祂真的道祖跨界過來錘祂嘤嘤嘤。
‘那是怎麽回事。’他現在可用不了攝魂一類的法術。
‘大概，大概是...’天道也卡殼了，這怎麽回事祂也不清楚啊。
‘是我，小殿下！’
天道分不清男女的聲音落下之後，忽然冒出了一道明快的女聲。
李昭明猛然擡頭，只見窗棂上不知何時坐着一個小姑娘，正笑眯眯地看着他。
李昭明拍了拍自己的頭，嘆了口氣。
他單知道這裏的天道成長地很好，卻忘了一般來說，這樣的世界也會随之誕生出能夠化形的世界意識，與天道一同成長。
和掌握一界法則的天道不同，世界意識顧名思義，是這個世界所有的生靈意識凝成的存在。山川、草木、蟲魚、鳥獸、江河湖海......一切生靈都可以是祂。
自然也包括人類。
‘我說你們啊...’李昭明伸手，狠狠揉亂了化作小姑娘的世界意識的頭發，無奈道：‘你們這樣，我很為難啊。’
如果他想要一路開挂碾壓過去，也不是沒有法子原身下來的，何必拐了道彎換了個殼子下來？
這樣讓他真的很沒成就感诶。
‘可是，道祖說，您只有這一個世界有我們幫——唔唔唔！’
世界意識還未說完，嘴上就如同上了封條一般，說不出聲了。
李昭明眯起雙眼，‘嗯哼？鴻鈞在果然有什麽打算？’
那小姑娘支支吾吾半天，“砰”的一聲消失了，也不知是化作那座山裏的長風，亦或是那條河畔的青草。
這邊顧吟秋回到自己的房間，便看到孩兒撲了上來。
“娘，李先生不見了！”
顧吟秋一驚，這一下也掙脫了方才那種玄之又玄的狀态，忙道：“怎麽回事？你不是昨天還在先生那兒讀書嗎？”
“是真的。”
那小孩又急又怕，黑亮眸子裏閃着水花。
“孩兒方才去尋先生，卻發現裏面什麽都沒有了，先生把她的東西都帶走了。娘，你說先生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小孩一張俊俏小臉憋得通紅，遺傳自母親的滿頭卷毛也在方才的跑動中亂了個徹底，他再沒說下去。
顧吟秋面色一沉，也擔心對方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情。
這時，她突然想起，那小公子也姓李，說是受人之托來接她們出去的，難道.....
當初李娘子初到明月坊，顧吟秋便是看中對方氣度不凡，也讀過四書五經這一點，才暗地裏幫襯對方，好讓她的孩子去和她學習，總好過只會些風花雪月詩句的自己。
她的惜朝這麽好，不該被困在這裏。
想到這裏，顧吟秋眸中亮起了兩簇細微的火焰。
“惜朝，娘帶你離開這裏好不好？ ”
顧惜朝被母親一把抱在了懷中，耳畔只聽得母親說道：“惜朝，娘不等你爹了，娘帶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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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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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今天的加更啦。
感謝在2020-09-24 22:04:41~2020-09-25 20:27:03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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