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個夜晚很無奈
滾滾被單撲面而來,在糊上林語綿的大臉時幾乎被燒着。她趴在床榻上,捂着紅透的臉,将腦袋埋進被子久久蒸煮着各種來不及揮發的羞愧。
要知道,蒙在被子裏多少不用受敖子嘯眼神的折磨,而且這種蜷縮的姿态是自我防衛的最佳手段。在沒有想好對策前,藏着掖着才是王道。所以,她緊了緊身上的被角,摸着黑向牆角蠕動。
敖子嘯立在床頭,瞧着一團粉嘟嘟的錦被如滾球般來回移動。看着看着,不禁笑得更加豪邁。
這笑聲之穿透力便是被子裏的林語綿亦聽得透徹,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指讓被角透進一束燭光,窺視着外面那個笑得花枝亂顫的人形。
見他保持了合理的距離,而且周身氣息沉穩沒有要撲過來的沖動,林語綿才稍微放了些心,沉澱了一會兒腦袋,從被子裏拔了出來,問了一句:“你來作甚?”
敖子嘯撐起笑得酸痛的腰坐到她身側,一張臉還因剛才的笑容保有栩栩如生的姿态。
“你這反應……委實可笑了些……”
“時候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出門往左拐是梅姑娘的廂房,往右拐是雲姑娘的廂房,她們今夜貌似都落單着,你可以去撿個便宜。”林語綿摟着錦被,眼神直直地盯着大門。
見敖子嘯沒有動,只好放緩語氣,嘟囔道:“我已經三天沒睡了,希望你出去的時候順便幫我帶門!”說罷,伸出手推了推擋在面前的後背。
不過,他始終未曾站起來,只扭身摸摸她的頭發,目露驕縱地開口:“這地方對你來說果然太早了。”
林語綿在他的手掌裏懵了懵,卻以為這說話語氣有點家的味道。今夜月圓,團圓之日讓她想起了遠在不知什麽地方的老爸。
“你盡管睡覺,我見你睡着了便走!”敖子嘯把她塞進錦被,溫柔地拍拍被角,一副和暖的嘴臉将林語綿徹底弄迷糊了。他今天難道吃錯了東西,或者是沒帶腦袋出來,怎得突然人性化了?她仰面瞧着如月光般自然下洩的笑容,私以為敖子嘯有個孿生哥哥。
“今天的事,出了這個門……你便忘記吧……”林語綿被他看久了,有些無法直視,便早早閉上眼睛,将一句失顏面的話講得如同夢語。
“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敖子嘯後面的話越來越飄渺,但是他的手卻在林語綿的臉上稍做停留,暈開的溫暖急急地把她拉進了夢境,這一覺不知不覺竟然如此平靜安詳地延續開去。
翌日,林語綿搓着嘴角的哈喇子,翻了個身。未清醒的額頭卻撞上了一團濕乎乎的物什。她撐開眼皮,正納悶敖子茜竟然沒來催她練舞。可觸目所及的地方,竟然是敖子嘯的胸脯。此番,他一絲~不挂,光得徹底。連起伏跌宕的肌肉板塊,都捶打着林語綿大夢初醒的低血壓。
她嚯地坐起身,不乏娴熟地扒開被子打量着自己的衣着,在确定衣服沒有撕破的痕跡後才勉強長出了一口氣。
“見你們睡得香甜,我便沒好意思喚你們起來。”屋內紅木圓桌前,敖子茜放下茶碗,飄然地望了過來,那眼神似有千言萬語卻不知從何說起。
林語綿歪頭瞧了眼即使聽到自家妹妹的調侃卻依舊無動于衷的敖子嘯,真想在他的睡臉上狠狠地掐個小山出來。她早該知道自從他出現在自己的房裏,就注定是出不去得。那些話,果真是夢話,聽得舒服而已。
她整整衣領,正欲下床,撐在床榻上的手臂卻被敖子嘯抓住,他懶洋洋地湊過來,攬過她的脖子,華麗麗地在旁觀者的面前親了她一口。這聲音,卻比窗外的鳥鳴清晰了很多。
林語綿習慣了各種偷襲、逆襲、惡襲、自然臉不紅心不跳地歪頭給了他一拳,繼而搓着沾了口水的側臉一如既往地罵道:“晦氣!”
桌前的敖子茜顯然被九哥的旁若無人驚了半響,只愣神地将林語綿瞧了瞧,微微張開的唇瓣終究沒擠出一句和适宜的話。
倒是林語綿火速穿好衣衫,梳洗幹淨,立在窗前抖動渾身上下,意圖借着陽光将敖子嘯殘留在自己身上的病毒細菌消滅幹淨。以前,在龍宮的時候,陽光沒有這般強烈,不過好在身處水裏,在空中一抖,全當洗澡,滌蕩心胸的同時還能沖刷被敖子嘯污染的身心。
“走吧!今天練什麽?”
林語綿曬飽太陽,精神煥發地走到敖子茜面前,平靜的臉在背光處投下一圈陰影,徒有亮閃閃的眼珠子忽閃着光芒。
敖子茜點點頭,一句話哽在喉間楞是憋了回去。
二人前後腳出了房門,将光着後背的一條影子兀自凄涼地扔在床榻上。
今日陽光晴好,風和日麗,暖風徐徐惹了衣衫亂擺。
林語綿護着花裏胡哨的長裙,生怕一不小心自己就被風刮走了。近日身子骨軟了不少,甚至看着柳條随風搖擺都恨不能跟着擺兩下。如今試穿了如此巧奪天工的華服,自然忍不住有種要飛走的沖動。她扭着腰身,在微風中翩翩起舞。
一旁觀看的敖子茜顯然不在狀态,任她轉了一圈又一圈,飄得越來越遠,都不曾有所表示。
雖然這數百年來她一直離家出走在凡間經營着一家又一家妓~院,将那群臭男人玩兒得團團轉。但是,對于自家兄長的癖性卻是分外了解的。那敖子嘯便是打娘胎裏出來就因長了一張桃花臉處處拈花惹草,将一衆小輩同輩老輩的女仙挑揀地差不多了。如今倒是對凡人感了興趣,竟轉為癡情的性子任打任罵起來。
這種逆轉,确實有點讓人摸不着頭腦。她伸手摸摸頭發,眼神卻更加飄渺了。
林語綿轉了一會兒,卻不見敖子茜跟過來,而自己一時投入竟轉了向,搞得只緣身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她靠着樹幹小憩了一會兒,嚴格遵守迷路的孩子那套站在原地等候媽媽尋找的邏輯。
可是,站了許久,她就發現了一個嚴肅的問題。今早因為敖子嘯睡了懶覺,連早飯的時間都沒有,此刻肚子裏翻江倒海餓得想啃樹皮。不若先找點東西墊墊胃也好,沒準還能抓個好心人問問路之類。
這片樹林,當初因景色優美被敖子茜相中,作為陶冶情操的寶地。而林語綿也是最近才得了踏入寶地的資格,尚未來得及熟悉地形。
此番,她只能茫然地打量着山的那邊林的那邊,在确定了太陽的正确方向後,非常聰慧地分清了東南西北。不過,她倒是不曉得“妝怡苑”在東南西北的哪個方位。卯日星君龇牙咧嘴地笑了笑,讓她萌生了聽天由命的感覺。
生命本就是一句因為脫口而出而不夠通順的陳述句,林語綿自認沒有出口成章的本領,也就破罐破摔的在地上畫了四個方格,老老實實地用家鄉的繞口令點選了方格裏的方位。
“點一點二點老三,老三媳婦會抽煙,煙對煙,杆對杆,不多不少十六點!”她站在指示着東方的格子前,沉思一會兒,随即自語道:“就你啦!”說罷,邁開腿往迷蒙的樹林裏走去。
不得不承認,除卻認識了敖子嘯是林語綿相對順暢的生活裏唯一一段坎坷外,在未穿越之前,她的日子還是過得相對舒心的。那與生俱來的強大适應性,終究證明了天無絕人之路。就在她剛剛走進林子,翻過幾棵槐樹後,她就真的在一株挺拔豐滿的樹枝裏,看見了一個活人。
此人躺于樹枝之上,樹葉在身前擋了些許陽光,隐沒在樹影中的臉依稀可以辨認出是個善于爬樹的野小子。
林語綿仰臉瞧着他,陽光刺得她雙目酸痛。那野小子卻如酣睡般,絲毫沒有意識到樹下這千回百轉的眼神。
出聲擾人清夢終究是不好的,所以,她只是看了他一會兒,便抽回眼神,轉而注視着樹下那叢熊熊燃燒的火焰。
這火委實老實了些,竟局促的趴在一個圓圈裏翻騰,火勢不小,卻不曾蔓延。
她好奇地靠過去,俯頭望住地上那圈水藍色的鵝卵石。這附近大約有海,這石頭大約是樹上的野小子帶來玩耍的物件兒。可這團火,卻怎麽看都不知道在燒些什麽。
林語綿蹲在地上,利用頭腦風暴法聯想着這團火焰背後的故事。想着想着,竟然聞到了烤地瓜的清香。饑腸辘辘地脾胃一陣歡欣雀躍,繼而炯炯地瞪了那團火,得出一個精辟的定論:這團火之下,埋着地瓜。這團火便是用來烤紅薯的!
得了吃食的鼓舞,林語綿行動力頓顯。當即找來肥厚的芭蕉葉,在火焰上拍了拍,壓了壓。雖則是水火無情,但是這火焰卻分外配合地滅了幹淨。她雙膝跪地,徒手摸摸燒焦的地表,在确定裏面有東西後一臉的驚喜。再接再厲地刨了兩下,還真的刨出了兩個敦實厚重的大紅薯。
林語綿笑了,這世道竟會心想事成?她果斷地扒掉紅薯皮,津津有味地吃了起來。
此烤紅薯相當甜美,薯肉飽滿,吃起來甜而不膩綿而不噎,下肚之後頗有飽腹感。待兩個紅薯完全下肚,林語綿方才自地上起立,整了整與啃地瓜極不相稱的華服褂袍。
樹上的野小子不知何時已經醒轉,并且撐着45°的腦袋欣賞着林語綿狼吞虎咽的吃相。見她起身拍拍屁股要走,便轟然落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嚷了一句:“天下哪有白吃的飯食?”
“我沒有錢!”林語綿歪頭瞧着野小子那張如紅薯般爽口的臉,一時坦白從寬。他長得白白嫩嫩,年紀約莫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眼神笑容皆喜氣洋洋的,不像是潑皮無賴之流。
野小子見她如此誠實,又亮着眼神掃了掃她身上那套過分華麗的衣裙,眉心皺起了一圈波紋,詫異道:“你這身衣服,少說也要百兩。”
“人家白給得,我不過穿出來溜溜而已!你要是看着好,脫下來送你便是。”
林語綿也覺得吃人家嘴軟,總要落下些感激之情。見他喜歡這身華服,不若以物易物。
不過,野小子始終有野小子的邏輯,對于這身衣服,不過只是覺得顏色豔麗質地精良,他得了這衣服是要穿給誰人看?
“你打哪兒來?叫什麽?怎得在林子裏亂走?”野小子不想要華服,繼而轉移了話題,唠起了家常。
林語綿見他笑容可掬,便複又坦白:“我打那邊來,叫林語綿,在林子裏迷了路。”
“你家在哪兒?我可以送你回去!”野小子松開拽着她的手,撫了撫身上的褶皺。
林語綿掂量着“家”這個詞,想來思去,只有一個名字可以脫口,于是繼續坦白:“若說家的話,大約把我送到‘妝怡苑’即可!”
野小子頓了一下,轉頭時慢了半拍,齒間碎開幾個字:
“那家……城裏最有名的……妓院……”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