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這個閻君很忘恩
“此話怎講?”子羽望着水光中漸漸破碎的臉,擔心地擰起眉心。
林語綿的笑容慢慢凋零,關于滄山的記憶如潮水般湧進腦袋,一瞬間波瀾壯闊。
“他是個愛上愛情所以生死無懼的人,我欠他們一段幸福的相守。為了贖罪,我只能想到這種方法。畢竟,只有我一個人承擔罪惡太不公平了,敖子嘯明明就是幫兇,即使他沒有身為罪人的自覺,我也會逼他承認自己的殘忍!只有嫁給他才能無時無刻折磨着他,直到他徹底悔悟。”
“可是,這樣的你要承受多少痛?”子羽伸出手,想要觸碰她耷拉下來的腦袋。可是指尖在水波中顫抖着停住,最終握成了拳。
林語綿看不見腦袋上的于心不忍,只鼓着腮幫擡起頭,笑容卻重新明媚起來。她搖搖頭,甩開一瞬間的陰霾,拍着胸脯意氣道:“你盡管放心!我是個有原則的人,并且足夠堅強。”
子羽被她的笑感染,面上暖哄哄了。墨一般的眸子如雲絮般飄散開去,他揉揉她的頭發,但笑不語。
兩人抛開所有糾結的心情,只蹲下身一起與植物奮鬥,直到大汗淋漓。
林語綿見天色已晚,抱了幾株蘭花的幼苗揮別子羽的目送,拐出珊瑚林加快腳步往錦華宮趕。腳下一不留神卻踩了個圓不隆冬的不明物體,待定睛一看,當即吓出了一身冷汗。
這珊瑚樹中間躺着一顆依稀可以辨別出形狀的腦袋,面色蒼白,五官無神,甚至鮮血淋漓。
林語綿警惕地環顧四周,卻依舊不見半個小魚小蝦,一如既往沉靜的珊瑚林怎得突然多出了驚悚的氣氛,她緊緊懷裏的花苗,卻又不忍見死不救。
糾結着嘀咕了一會兒,還是将這顆掩在珊瑚叢中的腦袋拔了出來。
原來,在珊瑚叢中倒下的人,最終都會像拔蘿蔔一樣被提出來。這顆頭的主人亦是如此,他的真身是一個身材瘦削的男人。
林語綿在龍宮的個把月,見識不算多,認識的人也少,她端詳了一會兒,大約是個陌生人。雖然有滄山的前車之鑒,但是她卻依舊該出手時就出手,沒有猶豫地将瀕死的男人拖進了子羽的花園。
這男人早就奄奄一息,憑借林語綿的能力是救不活的,若是溫柔的子羽沒準還會施以援手,勉為其難地救上一救。
可是不想,子羽在擦幹男人臉上的鮮血,辨別了他的容貌後,溫和的表情卻瞬間崩塌,随即擺手搖頭:“這個人……我救不了……”
“你認識他?”林語綿小心翼翼地問,順便端詳着這張越發蒼白的臉。
此人顯然是快死了,細細一瞧,倒是書生氣十足,孱弱又溫和,只感官上來看并不像壞人。她習慣以貌取人,看過這種幹淨的長相便自然而然地覺得他的心也是幹淨的。
子羽卻不這麽想,持續地搖着頭,痛心道:“我看,你還是把他放回原地吧!這個人……是冥界的閻君。”
林語綿楞楞地幻想着冥界的血雨腥風,腦子裏跳過一些青面獠牙的猙獰形象,可是面前這個将死之人,長得實在太小氣了,根本配不上閻王的名號。
她為難地摸摸他的鼻翼,在确定尚有一口游離的呼吸後,惆悵起來:“你要我見死不救?我做不到……他是閻王也好,玉帝也罷,對我來說都是一樣的,我不覺得救人一命要因人而異。”
子羽僵硬地看過來,眉目間卻重疊着各種為難。他咬着嘴唇,終究僵硬着一言不發。
“這個人是大惡人嗎?或者他該死?”林語綿疑惑地瞟着這張臉,手指卻在他的額前逗留,揉弄着軟綿綿的短發。
子羽見她沒有放任不管的意思,面上亦是爬滿了擔心,只好頑強地解釋:“冥界與我水族向來不和,若是讓敖子嘯知道了他的存在……恐怕又是一場禍事……”
林語綿見磨破嘴皮都得不到幫助,便搖頭嘆氣地背起男人,沖子羽抱歉:“算了,我還是自己看着辦吧,你有你的難處。”
離了子羽的園子,林語綿依舊無法對男人放任不管。她救不了他,但至少可以防止他被其他小魚小蝦撞見。如果和水族有仇的話,那他還真是在劫難逃。這裏可是敖子嘯的地盤,随便一個飛腳過來亦能把他踢死。想起在凡間時曾經讨過冥界的孟婆湯,這個連帶的恩德,如今都還在了不知何種原因昏迷不醒的閻王身上。
幸好,林語綿不是水族的人,亦善良得可以。她蹲在男人的身前,嘗試着用手掌的溫度刺激他的感官,一雙手在搓出雞屎味兒之後,慢慢熨上了他的臉。一頓揉捏後,這家夥竟然命大地掙開了眼睛。
林語綿瞧見他活過來了,遂咧着嘴感動,甚為招搖地警告:“你能喚來同伴嗎?這個地方可不适合久留,趕快逃走的好!”
男人扭曲了慘白的臉,掙紮着想要起身,卻力不從心的如四腳朝天的烏龜般動彈不得。林語綿毫不猶豫地扶了他一把,攙着他直起身,做起了全職拐杖。
她好心好意地撐着他走了幾步,指着那條珊瑚路的盡頭,說道:“因為我是凡人所以走不出去,你是神仙吧,試試找個同伴幫忙,咱們這麽走是走不出去的。”
男人點點頭,面上無甚明顯的表情。微微側歪的眼睛卻給人深不可測的暈厥感,仿佛正在被吸食,連靈魂都開始顫抖。林語綿火速閃開他的眼神,只全神貫注地瞧着漫無目的的道路。
他勉強伸出雙手,在空中畫了一個圓圈。那圓圈慢慢變大,最後大到有兩個人鑽了出來。
林語綿在瞧見跳出來的兩個青面獠牙的怪物後深深地意識到自己可能在幹一種叫放虎歸山的舉動。她緊緊攙着他的手,側頭道:“我就是一個凡人,無甚地位,看在我做你的拐杖的份兒上,可不可以放我一條生路?”
她話音還未落幹淨,就被劈面而來的一掌推了出去。赤面獠牙的怪物龇牙咧嘴地甩開手,大有扒皮抽筋的沖動。
林語綿幸得屁股着地摔得不算太重,可是胸口那一掌還真是力道頗大,震得她四肢發麻。她自地上撐着腰站起來,扶着珊瑚樹平定着心情,氣憤地嚷了一句:“原來,神仙的世界亦有忘恩負義之說!”
被兩個怪物架起來的白面垂死閻君慢慢轉了身,一張臉越發白得吓人。他沒有表情的臉直勾勾地瞪着正義的化身林語綿,慢慢挑起指尖輕輕一彈,一股海風席卷而來,又将她掀在地上摔得臉朝天屁股朝地。
林語綿錯愕地捂着受傷的脖頸,自地上搖晃着爬起來。眼見對方要自圓圈內消失了,為證明自己的铮铮鐵骨,她果斷地自腰間掏出一顆夜明珠,狠狠地砸了過去。
這一招非常有效,至少這閻君沒有敖子嘯的警覺,這顆價值不菲的夜明珠不偏不倚地砸在了他的後腦勺上,一股鮮血“呲啦”一下噴得老高。
林語綿自知下手頗重,恐惹來殺身之禍,遂撒丫子閃進子羽的園子,仗着園外的結界,僥幸躲過了一劫。
她捂着心口,大口喘氣,慶幸逃得夠快。想必冥界的家夥們亦不會在敖子嘯的地盤上撒野不走,躲一躲也就熬過了。至于打爆了垂死之人的腦殼,亦是出于道德的管制。面對忘恩負義過河拆橋吃飽了就罵廚子的小人,是定要給他些教訓的。
子羽見她上氣不接下氣,額前冷汗叢生,遂遞了帕子過來,憂心道:“你不會和閻君起沖突了吧!”
“我随手打爆了他的頭!”林語綿接過帕子抹抹直冒冷汗的額頭,苦笑一聲,吞了口甘冽的口水。
子羽撫摸着她的後背,節奏舒緩地拍了又拍,許久才提醒道:“你可要小心了,冥界鬼族可是最記仇的族類。”
林語綿豁然一頓,呆呆地歪了臉,瞪着眼睛大呼:“完了……我不是又惹禍了吧!”
子羽見她惶恐地撐着眼眶大有把眼珠彈出來的架勢,遂改口道:“不礙的!不礙的!便是這水晶宮他們定不敢擅闖!”
林語綿想想也是,好歹根據地不容易被占領,再加上她還有敖子嘯罩着,不會慘到被拿去問罪。便自我舒緩了一會兒,平複了心情。
待腦袋完全清醒後,方才感激地告別了子羽,為确保珊瑚路上不會遇到偷襲,便用百米沖刺的速度飛奔回錦華宮,卻在大門口撞得漣漪一個趔趄。
林語綿撲進漣漪的懷裏,吵嚷着:“我要學仙術!”
漣漪瞧着她的臉,疑惑地皺緊眉,悵然道:“怎得突然想起了這種事?”
“有必要防身吧!這裏盡是些惡心人的家夥。”林語綿認真誠懇地盯住她的眼,眸色波濤洶湧。她是真的發自肺腑地渴望着擁有一招傍身之技,也好在遇難時不這麽倉皇狼狽。以她的性格來看,遲早有一天會吃不了兜着走。
漣漪抿嘴淺笑,身上渡了一層夜明珠的光,發間眉梢都顯得賞心悅目。她執起林語綿的手,忠誠且誠懇地說道:“你說得對!不過仙術可不是凡人可以學得,你盡管放心,我會保護你。”
林語綿雖則感激,可心下卻失望了。原來,凡人的烙印是這麽深刻,她注定生活在危機四伏的環境裏,日夜心力交瘁。沒準哪天噩夢未醒,嘔一口鮮血便昏死了。她嘆口氣,扒開漣漪的手,垂頭喪氣地跨進了寝室的大門。
門內閑散飲茶的敖子嘯起身迎來,一句:“你到哪去了?怎得連鋤頭都丢了?”
林語綿這才想起,鋤頭忘在了子羽的園子裏,連同那幾株蘭花苗。她懊惱地路過敖子嘯身側,仰頭觑了他一眼,嘟囔道:“落荒而逃的日子什麽時候是個頭?!果真是前有狼後有虎……”
敖子嘯不明所以,一雙眸子飄渺着水光,影影綽綽地投下些紋理不清的斑駁,他扯住她的胳膊,本想親近一下,卻不想林語綿摔了兩跤渾身酸疼,被他一扯,愣是疼出了冷汗,就勢□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