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這位姐夫很單純
事後,龍王家與閻王家更是劍拔弩張,外界再度盛傳。閻君影夜搶親未遂玷污了龍王家的兒媳婦,恐得一場浩劫将至,皆言紅顏禍水。
林語綿躺在床上反省,自己的一番胡言本想挑撥離間,卻把自己的名聲搞臭了。現在,反倒是敖子嘯盡顯男子漢本色,做起了不離不棄的有情郎,對她呵護有加。
每每瞧着他那拿在手裏怕丢了含在嘴裏怕化了的眼神,林語綿就覺得頭皮松動,幾乎要褪下一層皮去。這種獨一無二的好,直叫她不敢消受。
果真是柔弱的女子最惹人愛憐,當初,她便是過分強勢才落得滿身傷痕,甚至求死不能。如今,不過偎在床上裝裝可憐,便把天上地下無所不能的敖子嘯拿下了。
這厮竟善良地以為,若不是自己一時起了歹心,想着要林語綿在影夜那裏受些委屈,才推遲了搭救的時間,也不會徹底傷害了她的身心,将好端端一個人變得如同行屍走肉般無神。這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他的玩笑開過了火。
此番,敖子嘯大有痛改前非的趨勢,對林語綿更是處處陪小心,摸不得樓不得親近不得,便是她擡眼一瞪,他亦會老實地退避三舍,恐其對男人有了心理陰影。
一日,林語綿裝着大病初愈的模樣在園子裏散步。走着走着被鵝卵石絆了一下,一時失去重心向前傾去。敖子嘯眼疾手快,扯了她一把。這一把有些用力,她的腦袋便愣生生撞上了他的胸膛,本是柔情似水的一幕,她不過擡頭瞧了他一眼,便被生生推了出去。
她惶恐地自行站穩,盯着敖子嘯嚷了句:“你這是嫌棄我?”
敖子嘯糾結地擰起眉心,皺出一個川字,繼而搖頭,垂首,無言地消沉下去。
林語綿站在他身前,不可理喻地冷笑着。
“既然如此,不若把我送人吧,也好過你如此猶豫。”
她調轉身,甩下沉痛的背影,完全理解不了此時此刻小心翼翼的敖子嘯是何種心理。
林語綿受了打擊,便無聊地晃進了子羽的園子。
見了子羽後,才詫異地開口:“子羽?你是男人吧!”
子羽聞言,一時語塞,不知何意,只愣楞地站着。
“你說,如果你的東西被別人占有了,不是應該砍了對方把東西搶回來嗎?”
子羽自她的言語裏聽出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不禁展顏一笑,低頭擺弄着手裏的玫瑰,語重心長道:“這就好比這支玫瑰,因為她滿身是刺,散發着難以接近的氣息,許多人才會好奇,才會耐不住性子摸一摸。可如果拔掉刺,她亦是一株玫瑰,不過那些好奇便會變成不忍。”
“那就是說我沒刺了,便等同于沒有魅力了?”林語綿若有所思地凝眉,奪過子羽手裏的玫瑰,開始耐心地拔刺,拔着拔着,忽然頓悟了。
果真如子羽所言,敖子嘯以前喜歡的她不過是真實的叛逆者。而今,她在演戲,在無條件裝可憐,企圖博取同情。而有些時候,同情并不是愛情,沒有欲罷不能的致命感。
她恍然大悟地點點頭,将沒有刺的玫瑰扔進花叢,迎着水光揚起臉,凜然道:“看來,溫順對敖子嘯來說太平淡了。不過……有個人卻是正好相反!”
子羽本以為自己的點撥會喚回她的初心,以便與敖子嘯繼續打打鬧鬧下去,也算和平了夫妻生活。
作為一個旁觀者,子羽便是再清楚不過。敖子嘯之所以對她小心翼翼,只因自己的愧疚無處發洩,這是一種歉意,亦會轉化成真愛。若無感情,怎會愧疚?
但是,林語綿顯然沒有這樣想。她喜氣洋洋地揮別了子羽,便化作水汽飛去了冥界。
經過大雄寶殿時,正巧看見沉天。他那一板一眼的臉,讓林語綿生出些捉弄他的想法。
她把自月老處偷來的紅線悄悄地纏在了他的小指上,并準備回龍宮後找個其醜無比的小魚小蝦給他亂點鴛鴦譜。想必,這冥界注定與龍宮不合,他的感情也就注定修不來正果。
當一個人愛上永遠得不到的另一個人,便是人世間最大的痛苦,比死更有分量。折磨一個人,何必一刀下去砍得幹淨?有很多方法,殘酷得多。
林語綿牽好繩子,自殿內現出身形,大老遠來一趟,先要祭拜下自家姐姐。
她躍上靈臺,将牌位摟進懷裏,無不感懷地嘀咕道:“姐姐,想不到人死後竟是如此蒼涼,即使摟着也沒有溫度。你初初對我說愛上一個男仙的時候,我就覺得可笑,哪有人配得上你?可是你就是不聽,非要嫁給他,現在,你不覺後悔?”
林語綿還未抱怨完,殿內便傳來了淩厲的喊聲:“大膽!”
她吓得放開牌位,扭身大驚,卻見影夜同樣大驚地盯着她。
二人互驚一會兒,還是林語綿早早敗下陣來。
她跳下靈臺,淺淺地抿嘴笑了笑,躬身道:“我是來道謝的!”
影夜恢複冷漠的面色,甩着袖擺憤言:“想不到,你竟敢擅闖冥界?上次只因你一派胡言陷我于不仁不義,而今卻是這等放肆,你真當我無力殺你?”
“殺我?為何要殺我?”林語綿慢慢扭頭,朝着高高在上的牌位嚷了句:“姐姐,你可聽見,姐夫要殺我呢!”
影夜的臉青紅不定,翻騰了一會兒後,難以置信地嚷道:“休要胡言!”
林語綿轉了頭,走到他身前,扒開衣領将胸前的月牙胎記露了出來。
“這胎記你見過吧!姐姐與我雖是同胞姐妹,卻長相完全不一樣,倒是這胎記難得一致。你仔細看看,一模一樣!”林語綿更加豪放地往下拉了拉衣襟,将白皙的胸口暴露無遺。
影夜顯然是正人君子,馬上歪了頭,避開她的眼神,沉默地死盯着地面。
他怎會不知,雖是從未見過自家夫人的同胞妹妹,可平日裏卻是聽得最多的。當年的清音分外疼愛這個妹妹,甚至将她的喜好都說與他聽,只等着妹妹游歷回來一家人團聚。可不想,終究未曾等來最後一面。
“你是清樂?”影夜雖則不願承認,卻依舊脫口而出。只緩緩擡起臉,将她打量了一番。
“我那名字幾萬年無人記挂,想不到被你叫出來,還真有些親切。”林語綿整理好衣襟,複又轉身,望住孤零零的牌位,感懷道:“想不到,幾萬年來,我竟把姐姐忘得精光,真是罪過!”
她垂下頭,幾欲垂淚。
“你……”影夜哽着聲音,難以啓齒地問:“你……怎得嫁于敖子嘯……”
“當然是被逼無奈啊!”林語綿轉了頭,眼神開始渙散,眉目間陡然凄涼起來。
影夜無聲地将她望住,憎惡地攥緊拳頭。
“所以,我才來謝謝你!”林語綿垂下頭,忍着澎湃的感情,低語着:“畢竟,若不是我拿你做擋箭牌,恐怕……早被敖子嘯……”
影夜繼續緊着拳頭,眼中哀憤滾滾,幾欲奪眶而出。
“算了!這便是我的命數!姐姐欠他的或許注定由我來償還!”林語綿揚起臉,眼睛裏的水汽層層疊疊。雖則說得大義凜然,卻不過是自我安慰。
“你放心,我會保護你……”影夜終于拽了她的手腕,将冰冷的體溫傳了過來。
林語綿楞了一下,勉強抿嘴笑了笑,繼而落魄道:“他并不知曉我便是清樂,若得知我的真身,恐怕會更加變本加厲地折磨我。”
影夜點點頭,堅定地凝住她的淚眼,承諾道:“我定不會随說起。”
“姐夫……幸好,我還算有親人!”林語綿擠擠眼角的淚,垂下頭去。
其實,她是覺得好笑,怕繼續瞧着影夜那張過分真摯的臉會笑出聲來。他雖看着硬邦邦的,卻足夠單純好騙。
為鎮定情緒,林語綿掐掐胳膊上的皮肉,緩緩掙開他的手,眨巴着隐忍的淚水,懇求道:“你會救我吧……”
影夜如預料般堅定着目光,點點頭。
“不過,此事需從長計議。畢竟,你們已經成婚。”
“我知道,所以……最初只想來看看姐姐。順便……對你說聲對不起。”
“罷了……我自知你情非得已。可這日後,你該如何煎熬?”
“可能因為我謊稱遭了□,敖子嘯受了些打擊,對我倒是有些厭惡了。”
影夜聽聞,眼中閃過一陣憤恨的火光。果真是花花公子,即使這麽多年,依舊改不了劣根性。
當初因得清音嫁于影夜,便揚言得不到的東西即使毀掉也在所不惜。果真,到最後逼得清音慘死。說到底,都只因他那扭曲的占有欲。而今,竟絲毫未變。
林語綿眼瞅着面前煞白的臉蹦出若幹青筋,五官都扭曲着惡狠狠的氣息。她不禁竊喜,裝可憐果然無往不勝。
二人黏糊糊地抱怨了一會兒,便礙于身份的尴尬而散夥了。
影夜将一株彼岸花交予林語綿手裏,提醒着若敖子嘯有何不軌之舉,便将花瓣泡于水裏。飲上一杯,便可沉睡十個時辰,并且将身陷幻覺,念心之所想即為真實。
林語綿感恩地揣了花朵,感嘆冥界好東西還挺多。她化了水汽,幽幽地飄回了水晶宮。
剛進大門,便見漣漪瞬間移步殺到眼前,憂心忡忡道:“小綿,你上哪兒去了?我們好生擔心。”說罷還不忘牽住她的手,揉搓起來。
林語綿笑了笑,算是回答。不想,手裏的紅線不知怎得纏在了漣漪的手指上。她瞧着因擔心自己而面色陰郁的漣漪,心下一陣苦澀。
這鴛鴦譜還真是點亂了……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