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這場邂逅很爛俗
滿月像個黃黃的燈籠,挑起了天空。
林語綿靠在窗前,自水波裏望着沉靜的夜。從水底望外面的世界,總有虛無飄渺之感,難得不清不楚。
她懶散地順順紮進眼睛的頭發,将頭耷拉在窗框上,做垂死的無聊狀。
果真,長夜漫漫,沒有敖子嘯的騷擾,連覺都睡不着了。這是什麽情況,難道是習慣?
此種膚淺的想法攪得林語綿的腦袋越發沉重,她終于站起來,飄乎乎出了房門。後院,昙花雖不會開,欣賞下花骨朵也是好的。
溜溜噠噠進了園子,那株昙花格外耀眼,被夜明珠照得光彩熠熠。雖則是安靜的花,可在水晶宮裏也愣是低調不起來。
林語綿踩着慢吞吞的腳步,在擺放花盆的架子前轉了幾圈,不免嘀咕道:“花兒啊!你說……我是不是太過分了?”
水波搖曳,生出無聲的回答。
林語綿哀嘆一聲,繼續無聊地轉身,準備就此回去睡覺。不想心不在焉之時,腳下踩不穩,被鵝卵石絆住,整個身體自由落體,大有狗□的勢頭。
本該摔一跤長長記性,可偏偏又沒有疼痛,被潛伏在附近偷聽偷看的敖子嘯接了個正着。她仰着臉,眼瞅着敖子嘯流暢的下巴線條在面前起伏,最後貼在了他的心口,換來沉沉地呼喚:“綿綿!”
“這時候,怎得不去睡覺?”林語綿推開他,有些擔心剛才的自言自語會不會被聽了去。
敖子嘯俯頭,目光如春雨般潤物無聲。他張合着薄唇,擠了句:“我……只是睡不慣偏宮的床。”
此話一出,林語綿才恍然想起,連日來自己裝可憐裝得逼真,梨花帶雨了很長時間,竟一時忘記了自己本是外來人口,并無宮室,一直的一直都睡在敖子嘯的寝殿裏。奈于最近二人打起神經戰,林語綿又仗着受了欺負,便生生霸占了他的床鋪。這樣想來,倒是她厚臉皮了。
“你……回去睡吧!”
林語綿承認,這樣說确實沒有經過大腦加工,只是就事論事順其自然而已。
但是,就這麽一句看似無甚新意的話,竟逼得敖子嘯雙目圓瞪,差點喜極而泣。
他火速攬住林語綿的肩膀,半信半疑地重複道:“你要我回去!”
林語綿被他那油光瓦亮的眼神照得直冒冷汗,一時心軟,咕哝着:“那本就是你的屋子……”
“你不怨我了?”敖子嘯捧起她的臉,老毛病頓起,直接蹭上了她的臉頰,摩挲着熟悉的溫度笑得格外猖狂。
林語綿仰着臉,被他蹭得有些癢,伸手撓撓後,才嫌惡地掙紮着退了半步,嚷道:“我怨你有何用處?你又不會替我殺了閻君?”
敖子嘯活躍的手指微微僵直,手下的力道也大了些,一雙眼睛飄零了一會兒,才接話道:“綿綿盡管放心,我定為你讨回公道!”
“公道在哪兒?”林語綿扒開他的手,揉着差點被捏爛的大臉背過身去。
身後沉默着,只有流水潺潺而過。過耳時,靜谧的很。
林語綿見敖子嘯又沒了殺氣,心下嘆息,卻不好表現得過分明顯,只能松松鼻尖,潮濕了眸子,扭身想要哭訴幾句。回身時,卻見他眯着眼睛深陷沉思不可自拔。
她等了一會兒,見他沒有反應,只好扭了扭他的手臂,惱了臉,問道:“你不會打不過他吧?怪不得連喜歡的人都搶不回來!”
敖子嘯的臉陡然風霜,刮風下雨般陰了下去。
林語綿頓感不妙,小心翼翼地垂了頭,反省自己的口不擇言。這段往事也是他的逆鱗,恐怕還是翻起來連着皮肉的那種。
“他和你說了什麽?”敖子嘯冷冷地發問,似壓着一股火氣。
林語綿不敢擡頭,便啞着嗓子回道:“只說我的眼睛……與那人有些相像……說你……興許拿我做了替代品……”
結結巴巴地構思了對自己有力的一句話,正尋思着觀察一下他的反應,卻忽然被一陣陰笑打斷。
敖子嘯竟毫不留情地直言不諱道:“怎麽可能?!你們便是從容貌到性格全然不同!幾乎,無甚可比性。”
林語綿捏着拳頭,雖然是大實話,可是無論從哪個方面聽都深感抑郁。尤其是自敖子嘯口內說出來,更是增添了幾分侮辱的意味。雖然,她從未想過要與姐姐計較這些皮相方面的問題,可是,好歹姐姐也魂飛魄散了這麽多年,竟依舊會被拿來比較。
她扭捏地幹站了一會兒,便嘟着嘴,耍着性子,直接轉身走人了。
敖子嘯拽住她的手腕,又拉又扯地道歉:“我不是貶低你……不過想說,你們不同而已……”
“我便是早早知曉,你連真心長什麽樣兒都未曾見過。”林語綿難得不依不饒,一張臉漲得通紅。大約連她自己都忘記了,這場婚事本是個懲罰。
敖子嘯大約頭一次徹底地感知到周身蔓延開去的憤怒和委屈,自然曉得林語綿果真是在生氣。從前,她即使生氣也只是擺個臉色,罵幾句。可如今,認真地生起氣來,倒是讓他不知所措了。
他拽着她的胳膊,只急急往懷裏拉。
林語綿甩了他的手,拳頭有條不紊地捶上他的心口,仰頭挑釁:“你這裏……可還裝得下他人?”
敖子嘯接下她的質問,目色沉澱了一會兒,待笑容完全揮發後,才搶過她的拳頭,在心口處握緊,炯炯有神道:“你若想被裝進去,豈會不可?”
林語綿咀嚼着話裏那些不知何時濃郁起來的暧昧成分,後知後覺地抽回拳頭,迷惘了眼神。
剛才,難道是告白之類?
她吞吞忐忑的口水,慢慢垂下頭,發自肺腑地沉默了。
若真是如此,她那報仇的計劃豈不是全盤無了意義。好歹,她也是要替死去的姐姐讨個說法的。而且,眼前這個家夥,是害死姐姐的兇手之一,即使他在這裏柔情似水熱情如火也終究改變不了執着的複仇心情。
林語綿平定了心底的波瀾,複仰起臉,如初升的太陽般笑得蒙蒙亮:“雖然你會不高興,但是……我始終沒有住進去的打算……況且,如今受了委屈,頓覺嫁了無能之人,自然深感後悔。”
敖子嘯似乎早料到林語綿出口所言定如晴天霹靂般毫不留情,初聽時面色卻并未改變,只牽了她的手,換了明亮的眼神,說道:“罷了,如今你恢複了精神,咱們便和好吧!”
“和好?”林語綿低低地重複着,轉而瞧着夜明珠下越發稀薄的臉,問道:“咱們何曾吵架?哪有和好之說?”
“你不是怨我未替你雪恥嗎?”敖子嘯甚為随意地搭上她的腰,将明眸皓齒亮了出來。
林語綿被他拖拽着走了一會兒,思考着自己的裝可憐是不是已經破功再無用途。她望住近處那張笑眯眯的臉,詫異道:“這件事……便算是告一段落了?”
“我無意使你受傷,可如今傷亦傷了,又豈有念念不忘之理?況我已承諾,日後待你如初,定會呵護有加。便是過去的事,就過去吧。你若時刻念着,豈不傷神?”敖子嘯突然感性起來,将一段不愉快的經歷完全抛諸腦後,連哄帶騙地撫摸着林語綿的發頂心,慈愛地将她摟緊。
既然人家都說到了這種份兒上,林語綿自然不好拗着不放。只能勉強點了頭,往他懷裏靠了靠,有感而發:“與我說說當年的舊事吧,事到如今,我覺得我應該知道。”
敖子嘯點點頭,被她順從的語氣勾起了長久的回憶,剛剛進屋便滅了兩盞水晶燈,制造氣氛般為林語綿裹了被子,湊近道:“你欲從何聽起?”
“随意!”林語綿雖然知道姐姐清音從未喜歡過敖子嘯,可是從當事人的角度來分析,想必他也是用情很深吧,得不到的苦楚和搶不到的悲哀交織在一起,心裏一定不會好受。
她有些同情,想聽聽這段往事,究竟是誰的過錯。
“大約兩萬年前,我自洪荒天劫時傷到了雙目,便随水波漂到了一處無人問津的地方。在那裏被一浣紗女撿了回去。她視我為傷者,自是悉心照料。”
“你不是打算以身相許吧!”林語綿攔住這個故事的走向,歪了臉問道。
敖子嘯豎起大拇指,自豪地點點頭,表揚道:“不錯!”
林語綿心底咯噔一聲,浪漫情懷碎了一地。真是爛俗的偶像劇,連沖突矛盾都這麽無聊。
想當年,姐姐清音可是四裏八鄉最有名的大善人,便是什麽貓貓狗狗都撿回來喂養,若遇到傷者更是想盡辦法醫治,絕不區別對待。她所謂的溫柔竟如此輕易打動了眼前這個玩世不恭的男人的心,現在想來還真是諷刺。
若是這些感恩戴德的家夥各個以身相許,想必姐姐的孩子也已經人滿為患了。
林語綿嘆息着,将被子撐開,倒進了床榻的懷抱。不耐煩地嘟囔:“算了,你們的往事我已猜得□不離十了。明日,再繼續吧……”
話罷,閉上眼睛,瞬間呼呼大睡。
敖子嘯瞧着随遇而安的背影,惋惜地皺緊眉,想着這番既無防備又無興趣的睡顏,何來溫柔可人之說。如若勉強與清音比較,豈不是等同于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的比較?差別實在巨大,讓人不忍接受。
他抖抖睫毛,甩開自讨苦吃的幻想,慢慢褪去衣衫,貼着林語綿的後背睡了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