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兩把木刀撞在一起的瞬間, 我仿佛看到了世界的終結，不管是誰受傷我的性命都要結束了吧！鏡少爺，源大君是你的夫人別用十二分力氣劈過去啊！源大君！你什麽一直往鏡少爺下三路招呼, 難道你年紀輕輕就想守寡嗎？難道你其實更喜歡嫂子文學？
我腦海裏已經出現多年後長大成人的無慘少爺用美貌勾引嫂子的畫面了！
我使勁搖了搖頭把那畫面遺忘掉。鏡少爺練劍我看過好多回了, 半兵衛爺爺說少爺的劍術是自由和仁道的劍術，我不懂, 但應該很厲害，我坐在半兵衛爺爺身邊, 他已經從老僧入定的模式脫離出來，欣賞眼花缭亂的戰鬥了。
“源大君的劍術如何？”
“很強, 不比鏡少爺差, 他有希望成為天下第一武者, 從目前看，兩人的實力不相上下。”
源大君要比鏡少爺大一歲呢，這麽說來是少爺贏了！
演習場上，劍影缭亂, 鏡少爺打瘋了，難道這就是“就算是夫人敢對我揮刀我也會毫不猶豫地砍下去”？但凡源大君有個閃失，鬼舞辻可要承擔源氏的怒火啊。
是我杞人憂天了, 處在風暴漩渦中的源大君并不是苦苦支撐，他擋住了那些看似險而又險的劍招, 大開大合中又有一種剛柔并濟的感覺, “游刃有餘！”我脫口而出。
“想不到绮羅香竟然能看懂, 老夫有點被吓到了。”半兵衛爺爺贊賞道。
我摸摸鼻子問, “為什麽源大君的劍術會是這種感覺，和他性格不一樣？”
“源大君為人看起來鋒芒畢露但劍術卻老辣伺機而動，你知道這是什麽動物嗎？”
“蛇！”
“沒錯, 就是蛇，看來平時他都用僞裝出的暴躁的一面面對世人，不知道源為義君和源義朝君是否被他騙了呢。”
這位源大君竟然是攻于心計的性格！
我一瞬間想到女侍們的閑談，某某府上的夫人多麽心思缜密，連禦前也可以拉下馬，後院裏沒有一個孩子出生，把男人耍的團團轉，甚至還借由身份高貴的丈夫搭上更尊貴的貴人！
“不好，鏡少爺要敗了！”半兵衛老爺忽然大喊一聲，我連忙止住胡思亂想，朝演習場看去，鏡少爺将木刀橫在胸間，擋住自上而下的劈砍，鞋底在地面向後滑出一道白色痕跡，整個人差點被打飛出去。源大君迅速後退，木刀橫掃鏡少爺腰間，幾乎有殘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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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刀劃出半月形的劍芒，而鏡少爺還沒站穩，他被打中了！
被橫着抽飛了出去！
我騰地站起來，從今天開始源大君不再是我心目中合格的夫人！他配不上鏡少爺！居然打腰子！
那一刀連石磚都能劈開，腰子肯定碎了吧！
我趕緊想去攙扶鏡少爺，半兵衛爺爺牢牢抓住我的手，“不要沖動，鏡少爺還沒認輸。”
都這樣了爬不起來了認不認輸重要嗎？鏡少爺還只是個孩子啊。
被打飛出去滾了又滾砸在牆上的鏡少爺像死了一般蜷縮着，我看得眼淚都下來了，可是他抽搐了兩下，仍站起來，緊握刀柄，半膝跪地，束好的長發散落，血糊住眼睛，“我還沒有輸！”
源大君此刻臉上是一種居高臨下的漠然，“你已經沒有再戰的力量，就在此時倒下吧。”
“……我倒下不止是輸了這一次，以後哪怕是贏了我也只會想到今天輸過，勝利可不是這麽廉價的東西，而是由無數次勝利積攢而成的，所以我絕不會在這裏倒下，我可是要成為世界第一大劍豪的男人！”
啊，下雨了。
下雨了嗎？
我擡頭，看到的是萬裏無雲的藍天，原來是我的淚水啊。
“鏡少爺！站起來啊！不要輸！”我聲嘶力竭。
鏡少爺沒有回頭，“绮羅香，無論我倒下去，最後站起來的都會是我。”
“鏡少爺啊！！！”我的心就和一月的雛鳥一樣被冷風撕裂！
“世界第一大劍豪？”源賴光嗤笑說，“你還是放棄這個夢想吧！”
再一次的，鏡少爺又被打飛了出去。
我眼前一花，一個稚嫩的身影撿起鏡少爺被打脫手的木刀一擊斬斷了源賴光的木刀，将他逼退數步！
我和半兵衛老爺難以置信地瞪着演習場中央提着比身體還長的木刀的身影——
那是
緣一少爺。
三頭身的小孩子一招打敗了鏡少爺勉強支撐才能不落敗的敵人，這是何等的匪夷所思。
源賴光盯着斷掉的木刀看了一會，又看看只到他腹部高的幼童，今天他是不是還沒睡醒仍在夢中，這一切是現實中會發生的事嗎？
“你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對我大哥出手？”
我可以沖了吧！
半兵衛爺爺暗示可以了，我立刻沖上去抱住緣一少爺，“這位是源大君是鏡少爺的婚約者！”鑒于未婚妻很可能引爆大君，我機警地換成了婚約者。
感謝少爺異常豐富的詞彙量！
“婚約者？”
“你是大哥的妻子嗎？”
“……”
完了完了。
“妻子指的是女性！婚約者男女都可以。”
“明白了，大哥是你的丈夫嗎？”
緣一少爺，你果然是鏡少爺同父異母的親弟弟啊，同樣腹黑！
還有，緣一少爺，打得好！
難道我從前能抓住你，都是你放水的原因嗎？
“緣一，”鏡少爺按住弟弟的肩膀，忍着疼痛擠出笑，“緣一，去那邊看着，這是我的戰鬥。”
“是。”
緣一少爺退到場邊，源大君一副還沒回神的樣子，“他是你弟弟。”
“鬼舞辻緣一，今年三歲了，是我最小的弟弟。”
源賴光也有個弟弟，源賴朝，同樣是三歲，乳名鬼武者，劍術天賦非凡……父親是這麽說的，他也承認源賴朝的确比他更有劍術天賦，他的天賦點大多數都加在陰陽術上了！可……父親真應該長長見識，什麽才叫做劍術天賦。
“緣一可是被劍術大神鐘愛的孩子，任何人的劍術天賦跟他比起來不過是螢火對皓月……”
緣一少爺小臉繃得緊緊的，似乎不想聽到這種話。
我也許是和緣一少爺相處最長的人了，就連朝顏夫人也沒有這麽長的時間和三位少爺相處過，和其他貴族規矩一樣，母親并不會貼身照顧孩子，而是交由侍女乳母家臣參與照顧，女孩子還好一些，如果是男孩子的話，人們認為男孩子經常和母親待在一起會變得軟弱。
緣一少爺或許一直以來都很寂寞吧，所以明明可以很輕易的甩掉我，卻每次都故意被抓住。
魔鬼和天使果然同時存在，有無慘少爺…也有緣一少爺這麽讨人喜歡的孩子，光是看着他心就不禁柔軟起來，想要把世間所有的好東西全都放在面前，只要那張可愛的臉蛋笑起來。
說起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緣一少爺笑着呢，那雙美麗的大眼睛總是具有奇怪的穿透力，明明我就面前，卻并非看我，而是透過我看什麽，好像視線能夠穿過身體，看到世界的盡頭一樣。
鏡少爺重新抽出一把木刀，扔給源大君。
“你還打算打下去嗎？你已經站不起來了。”
“莫非你是被緣一的天賦刺激到了嗎？連拿起重新拿起劍的勇氣都沒有？”鏡少爺嘴巴又開始放毒了！這麽刺激他對您沒好處呀。
還是那句話，少爺你你是否還記得對面的人是你的未婚夫人，你們兩個是在增進感情而不是在玩劍豪生死鬥。
“你的廢話可真多。”源賴光重新握住劍，“這一次我就讓你再也爬不起來吧。”
可是，可是，雖然死不認輸很好，但是一旦輸了的話，少爺您不成為自己口中的坐騎了嗎？難道少爺您根本不介意在上還是在下？
鏡少爺本來就是強弩之末，又被暴風驟雨的攻擊擊中身體，吐出一口血後，搖搖晃晃仰面倒了下去，這一次再也沒有爬起來。
“快把大夫喊過來！”
大夫：“鏡少爺內外都受了很嚴重的傷，骨頭也有裂縫，幸虧身體狀況非常好，只要安心休養半年的話又能活蹦亂跳了。”
居然要卧床休息半年！這得是多麽嚴重的傷勢啊。大君竟然下如此重手，老爺和朝顏夫人聞訊趕來，得知少爺竟然是被源大君打成這樣的，沉默了好長一段時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老爺眼睛紅了，幾乎快要哭出來，他站在敬少爺床邊，我們這些侍從都小心地低頭。
“不愧是我的孩子，你沒有辜負鬼舞辻的名號！明知不敵也要殊死一戰。”
家臣們也都痛痛哭流涕，“少主都是為了我們！才會用重傷證明我等并非源家附屬，大家以後要更努力的訓練，要連鏡少爺的那一份一起贏回來！”
等等等等你們都在說什麽？少爺還活着呢，不要一副他已經死了的口氣。
家臣們和武士們眼裏含着淚花沖出去訓練了。
戰鬥力迅速暴漲，每天都像打了雞血似的訓練戰鬥，直到最後一絲力氣耗盡才肯休息，哪個人若是敢上去勸說就會被大吼一番趕出去，“年僅十二歲的鏡少爺都可以為了家族的榮譽戰鬥到最後一刻，我們這些大人、已經有了武士名號的人，怎麽可以安心躲在鏡少爺背後吃吃喝喝！醉生夢死地過活！”
修養的日子裏，鏡少爺常跟我說愛上了主人的女仆遭到了不幸的故事，起初我還為故事內容感動，後來慢慢地就變成了佛像谛觀臉，就那個佛像無喜無悲的表情。
什麽在惡魔雙子少爺之間徘徊不定的女仆，對誰都很溫柔的中央空調少爺的女仆，體弱多病的神經病少爺的女仆，心中有死去的白月光的吸血妖怪少爺的女仆，這些女仆都被主人虛假的溫柔打動，被騙身騙心後慘遭抛棄。
“……”
少爺肯定在暗示什麽。
“請放心，我的身心已經獻給了鬼舞辻，男人影響我掃地的速度。”
鏡少爺又是一副笑的要斷氣的樣子，“吶吶吶，绮羅香，你真的不知道飛機是什麽嗎？”
“野雞的品種嗎？”我疑惑。
少爺偶爾會問我一些聽起來奇怪實際上也奇怪的問題，肥雞綸船火劍倉老師……我都聽不懂，應該是非常艱深的學問吧。
“是在下才疏學淺，以後我一定努力學怎麽寫字。”
我現在大約能認識寫出一百個字，半兵衛爺爺抽空教我的，學習寫字很難，因為我要學習漢字日本漢字平假名……為什麽日本的字這麽多？沒有考慮笨蛋學習起來有多麻煩嗎？
“文字果然是聰明人統治笨蛋的工具，笨蛋連寫基礎用字都很難了，更別說文字游戲這麽艱深的東西。”
源大君把鏡少爺打成重傷後又試婚二日後才離開。
別再回來了。
我誠心祈禱。
“別看啦，源大君已經走了。”我給鏡少爺換藥，解下額頭的繃帶，頓時“诶诶诶！”地叫嚷出來。
“怎麽了？绮羅香？”半兵衛爺爺聞聲從外面掀開門簾進來，眼睛盯在鏡少爺額頭不動了。
“你們兩個怎麽了？”
我連滾帶爬拿來鏡子，“少爺，你額頭上長出了很像緣一少爺的胎記！不僅是額頭！耳後也有！啊！脖子上也有！天啦連背上都有！”
鏡少爺脫了衣服，身上的繃帶也解了下來，蜿蜒的宛如怒放的彼岸花形狀的紋絡從額頭蔓延到腰側，大腿上也有！
鏡少爺半邊身體竟然都爬滿了彼岸花！
“這是彼岸花吧？”我緊張兮兮地關好門，這種事情不讓人知道為妙。
鏡少爺對着鏡子一言不發，時而伸出胳膊看着蔓延到小手臂內側的花紋，“後背也都是？”
“嗯！”
“……”
我不知道鏡少爺在想什麽，此事過于離奇，“要不要請陰陽師過來？”
“小绮羅香，你之前連妖怪都不相信，這會卻信陰陽師了？”
“陰陽寮可是天皇陛下信賴的機構，肯定有真本事！”我說。
“不需要請陰陽師，我知道這是什麽東西，你們也看到緣一有多強了吧，哈哈，沒想到我有一日也會覺醒斑紋。”鏡少爺顯得十分高興，從病榻上站起來了，我趕緊扶着，“怎麽會……”鏡少爺穩穩地站着，腳步穩健，可以說是身輕如燕。
這時我才注意到少爺身上的傷痕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麽重的傷竟然全好了！
“是斑紋的效果哦！像是重生了一般。”鏡少爺讓我們準備熱水洗澡，我心事重重地出去了，怎麽想那一身彼岸花花紋都極為不詳……
我端着熱水回來看到緣一少爺就蹲在鏡少爺面前，鏡少爺像老鷹抓小雞似的把緣一少爺塞進浴桶裏。
“下面是兄弟互相搓背的時間，緣一，幫大哥搓背哦。”
我把熱水倒進去，哼哼，鏡少爺肯定不會給緣一少爺搓背的，連小孩子都騙，他就是這麽狗！
果不其然，緣一少爺給鏡少爺搓完後，轉過身體等着，好一會疑惑地轉過頭，鏡少爺已經靠着浴桶邊緣睡着了！
肯定是裝的。
緣一少爺契而不舍地試圖用盯——喚醒鏡少爺的良知。
如果我不碰他的話恐怕會天長地久地盯下去。
“水涼了，加熱水哦。”
我換了好幾次熱水，鏡少爺才不情不願地睜開眼睛認命地給緣一少爺搓背。
今天，是執着的緣一少爺的勝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