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人那時候剛好在外游蕩,遠遠的就瞧見了他。本來倒也罷了,我和他那時恰是年方少艾,血氣方剛,分開之時便不由自主的抱了一抱……這一抱,就抱出了事情來。那男人瞧見了當時也未聲張,就去隔壁借了個相機直接拍了不少,而其中幾張從他的角度看,正是少男少女在夕陽下擁吻,而那男人就得意洋洋的拿了這照片,跟蹤他,想要勒索他。”

這一跟蹤,那男人發現了她還不知道的秘密:她的初戀是個有錢人。

“這下好了,老鼠落進了米缸裏,哪裏有不獅子大開口的道理?”慕初晴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笑,“那少年最後沒有辦法,花光了自己手頭上所有能動用的金錢,終于還是紙包不住火,事情讓他爸媽知道了。做父母的出了面,事情就變成了赤.裸裸的羞辱。我至今還能清楚的勾畫出他們當時坐在我面前,對我說‘你一個父不詳的女孩子不可能進我們家門’時候的畫面。對于已經給他招惹了那麽多麻煩的我,我還能說什麽?知道那個男人已經收了他們的支票,面對着這種情況,我還能仰得起頭麽?我還能硬的起我的骨頭麽?事實上,即使我和他當時真的稍稍越界,做出了我們在那個年歲上不該做的事情,動了不該動的感情,但他不該因為這樣的情生意動,就遭到勒索和恐吓。說到底,終究是受了我的連累……”慕初晴淡淡嘆息。

王恂忽然緊緊握住了她的手:“不,這不是你的錯。如果是我,即使是被勒索被恐吓,我也依舊覺得,能和你走過這麽一段,就已經是幸運了。慕慕,這并不值得你苛待自己,畢竟犯錯的不是你,而是跟你根本沒有血緣關系的旁人。”

慕初晴的嘴角浮現了一絲苦笑,她喃喃說道:“和我有關的人都會倒黴。從一開始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的親生父親是誰,只知道那個男人不是我親爹,我是我媽在一次昏迷之後不知道跟誰有了的,我媽生下我以後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反而因為身懷有孕又沒有能力獨立生活而嫁給那麽一個男人。而我現在明明已經有能力幫她,但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她執迷不悟繼續呆在那個下流猥瑣會打女人的男人身邊。我一直以為只有讀書才能改變自己的命運,而我也的确盡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但實際上,我的內心根本就沒有我看上去那麽強大,我怯懦又自私,明知道我媽是被那個男人打的鎖骨骨折,但我竟然還能無動于衷,只顧着自己的日子……”

她說到後頭竟是幾乎要哭了出來:“我是什麽Lucky star?在美國讀書的時候我終于開始敞開自己,但是我內心裏根本就沒有釋懷過。你是我遇到的第一個說我幸運的人。然後那天,我們竟然還真的贏了那麽大一筆錢。那是我一生當中最幸運的一天,于是我在一刻心神迷醉,接着我用力抓住了你,就好像這樣就能永遠讓時光停在那一刻,我慕初晴不是個倒黴蛋,反而是可以被稱之為幸運女神的啊。但實際上今天我看到那個男人,我才知道……原來我的出身永遠不會消失,我的過去也永遠不會消失,而有些傷疤,一輩子都沒法撫平。”

她的聲音漸漸哽咽,王恂從她的話語裏,聽出來了她語意裏深沉的自厭感覺---如果說現在她的心因為過去而疼痛着,那麽他的痛,不會比她少半分!只是她的語意蕭索,而他拙于言辭,幾乎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消去她的心結。

今天也是他最為震驚的一天。

如果不是親眼目睹,他不會知道,表面上看上去灑脫驕傲自信幾乎可以說是充滿了正能量的慕初晴,竟然有着那麽痛苦的過去。

而他即使再強大,卻也對人類的過去,無能為力。

看着她的自我否定,王恂恍然發現,原來他對真實的她,了解竟然是這樣的少。

自以為已經是這個世界上和她最親密,有着無法割斷的紐帶聯系的他,實際上看到的,也不過是她希望他看到的光鮮罷了。

若一直如此,又何其可悲呢?

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她的額發。

慕初晴低了頭,眼淚幾乎是無法抑制的從眼眶裏一顆顆滾落。

“慕慕,不要擔心。我足夠幸運也足夠強大,你即使有再多的不幸,只要你在我身邊,一切都會過去的。”王恂摸着她的頭低低說道,“你也不要自責,那個男人本就和你沒有血緣關系,招惹上這種渣滓,也不過是因為伯母和他的關系罷了,并不是你的錯。至于伯母……有句話叫做‘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慕慕,人類的生命如此短暫,如果你想的話,就不要壓抑自己的渴望,和你媽好好的相處,畢竟你們所餘下的,不過短短幾十年而已。如果你不想放下不想原諒,我也不會對你指手畫腳,一切,只要你心意舒暢。”王恂沉聲說道,“至于過去,如果你想報複,自有我替你做主,如果你想那個男人從此消失,我也必能讓你如願,一切風雨已經過去,只要你在我身邊,我自會替你撐起一片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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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初晴垂眸,她已經止了眼淚,半響忽然擡頭沖着王恂“噗嗤”一笑,眼角猶有水光閃爍,但情緒卻已經鎮定了下來:“其實這個世界上最具有殺傷力的東西,對你來說卻如同糞土……唉,他們營營役役說到底都是為了一個錢字,如果我要報仇,那麽不需要你借我別的,只要從你的小本生意裏沾一點點光,我大概就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了。”

王恂挑了一挑眉,忽然笑了起來:“如果你所求的是這個,那麽再簡單不過了,在過去的歲月裏,有很多人向我求過這個,我能給他們,如果你想要,我也一樣能給你。”他瞧了看着在笑着,但是實際上,眉目之間卻依舊帶着淺淺陰霾的女人,托起了她的下巴,“為什麽要自我否定呢?慕慕,你可知道你是連我也在一起否定?和你見第一面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你是我的幸運女神,而實際上也是如此,你應該相信自己,也相信我的眼光才對。”

慕初晴聞言微微皺眉,王恂卻已經注意到了她細微的表情,輕輕一笑:“你不信?”

慕初晴細白的貝齒輕輕咬了咬下唇。

顯然就是不信了。

王恂眯起了眼眸:“假若我能讓你今年之內成為H市首富,取代薄懷成為非天國際的總裁,你覺得這足夠證明麽?”

“哈?”慕初晴怔了一下,哭笑不得的伸手錘了他一下,“喂喂喂,說白了你還在對薄懷念念不忘?不然怎麽又糾纏回了非天國際上頭?”

對薄懷念念不忘?

王恂瞬間對這句頗有歧義的話給弄的黑了臉。

他頓了一頓方才說道:“我可不好男風。”

慕初晴咳嗽了一聲幹笑起來,王恂瞅她一眼,忽然笑了笑,低聲細細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已經派人去查問過了,實際上Z省的整個異能界,都對非天國際相當不看好。異能界有一條規條,是不得跨國幹涉他國異能界內政。而薄懷做的事情,本身就已經踩界了,若非他的借口是人間界的生意往來,省內幾家老底子的世家,早就已經想要對他動手了---目前只不過是臺面上找不到太好的理由而已。我如果願意出面代勞,一則因為我的身份算的上名正言順,二來他進入Z省用的是人間界的手法,那麽我們也只能停留在這個層面的手段上,而這一點,對于金融來說,本市之內無人比我更熟悉。非天國際,如果我們能一口吞下,也算是為本國,做了一點兒貢獻吧。”

慕初晴愣了一愣。

她實際上還沒有成為了異能人士的覺悟。

這些天,眼睛的異能又爆發了幾次,她能突然的看透牆面和天花板,甚至是半夜醒來的時候,在黑暗裏也能纖毫畢現的看見面前男人熟練的臉。

連每一點細節,都逃不過她的眼睛。

但這種異能,慕初晴并不懂的如何去控制,也并不熟悉該如何去運用,來去都不由自己,正因為如此,她并沒有多少自己已經“與衆不同”的感覺。

更因為她一直生活在所謂的“人間界”裏,她對于異能界的這些規條,也并不清楚,直到王恂現在,在她面前提起。

“不能跨國幹涉他國內政?對了,你之前提過,薄懷是狼人對吧?那他既然是狼人,為何又可以光明正大的進入我國呢?據我記得,他好像連國籍也是歐洲那邊的,而不是我國的吧?”慕初晴問道。

王恂點了點頭:“事實上不只是狼人,薄懷……實際上似乎是狼人和吸血鬼病毒的混合體。”

“欸?”慕初晴愣了一下。

王恂深吸了一口氣:“你可有聽過旱魃?”

“……聽過這個詞,但是并不太熟悉。”慕初晴老實回答。

“魃,旱鬼也。”王恂細細對着她解釋,“我國古籍上的僵屍分為六級,從最低等到最高等,依次為白僵,黑僵,跳屍,飛屍,魃,犼。白僵黑僵俱怕陽光烈火,喜吸人血和牲畜血液,你聽着這些描述,可有什麽熟悉感?”

“喜吸人血?”慕初晴微微皺起了眉頭,“那不是和西方傳說中的吸血鬼差不多嗎?吸血鬼也是被太陽照到就會化為塵埃……”

王恂輕嗤了一聲:“現在都随着西譯喊做吸血鬼病毒,不過所謂的飲吸血鬼之血就能感染上吸血鬼病毒純屬無稽之談,不過是那些陰暗的低等生物想要輕易獲取血食,而編造出來的謊話罷了。實際上,吸血鬼病毒不過就是僵屍的變種,那些低能的血奴,實際上就是最低等的白僵都不如的東西罷了。根據我們族中的記錄,最開始的吸血鬼,不過就是一只飛屍,而它體內的寄生蟲西行到了歐洲就開始變異形成了後來的吸血鬼病毒,但實際上,無論是力量還是弱點,終究是同根所處,殊途同歸。”

“……”慕初晴聽得瞪大了眼睛。

王恂就無奈的攤了攤手:“薄懷體內的吸血鬼病毒也不知是從何而來,但是他的力量,實際上是結合了狼人和僵屍的,所以,算得上是中西結合,即使踩界,也只能動用世俗界的力量去驅逐他,現在你明白了吧。”

慕初晴恍然大悟,這會兒才點了點頭:“原來如此。”

王恂下了結論:“事實雖然是這樣,但是薄懷表面上,依舊需要一個正當的理由才能留在這裏,否則的話他就會被驅逐,而所謂的‘招商引資’,外商投資,就構成了他最好的擋箭牌。也讓他可以在這裏立足下來。只要破了他的這塊招牌,只要非天國際易主,那麽他就不能呆在這裏了,而是必須得早早返鄉……”

慕初晴這會兒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她也明白了為什麽王恂似乎一直在針對薄懷。

但同時,更多的疑惑卻湧了上來:“既然有異能者不宜跨界的規矩,那麽你為什麽會在美國?另外,薄懷甘冒奇險,大力投資都要進入我們國門,總不會是只是為了摟錢吧?”

王恂笑了起來,露出了一口白牙,晃得有點兒得意:“我可不屬于能被規則限制的人吶。”但說到薄懷,他的臉色旋即陰沉了下去,“薄懷想要的自然不是那麽簡單的……哼,說到底,還是觊觎那些傳說中的寶貝啊!”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字數很肥吧?

接編輯要求明日入V,國際慣例入V當天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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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斯人已逝(1)

非天國際在臺面上主要經營的大約是兩個方面:其一是古董字畫和珠寶首飾,來源不可考。其二則是地産,而這兩個方面,前者和外國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尤其是前些年,國內還沒這麽多古董買家的時候,最舍得在拍賣會上為了中國古董花錢的,反而是和這些古董的歷史毫不相幹的外國人。

慕初晴仔細想了一想就愈發震驚,心裏甚至泛起了一點驚怒:“難道說,非天國際在私下走私?将國寶外流?”

王恂沒有直接回答是或者不是,他只是神色微冷:“我猜測是這樣,但是臺面上賣的是‘工藝品’,至于其中到底有幾樣所謂的‘工藝品’是真品的,誰也說不清楚。”

慕初晴深深蹙起了眉頭,她臉上顯出了淺淺的憤慨神色。

“你的猜測并非空穴來風,當時我做非天國際的賬務……”她話說了一半把後頭的咽了下去:再說下去就有違商業法了。透了個開始是因為激憤,而再多說,卻殊為不智。

只是她心裏卻是明白的:非天國際的賬務裏流動資金有些來歷不明,收入和投入不成正比,她當時也好奇過怎麽會有這麽高的投資回報率,但如今想來,正有可能是非天在私下走私的證明!

國寶外流,這是每一個華夏人都無法容忍的事情!這是每一個有廉恥心,有愛國心的人,都無法坐視的!

盡管王恂說的還是猜測,但是結合她自己的經驗,慕初晴立時得出了結論:王恂說的,可能就是真相。

由這一點來看,薄懷會選她做財務,也是很有點兒講究的——畢竟,以她的背景,甚至她以往頗為洋派的做事風格,薄懷會認為事情一旦“東窗事發”,她會選擇置身事外甚至和他狼狽為奸,都是可能的猜測啊!

可是現在想起來,隐約猜到了一點薄懷的揣測,慕初晴卻只覺得極端憤怒:因為會讓他這麽想,這本身就已經是對她的一種極大的羞辱,讓她根本對薄懷的看法,瞬間就完全掉了一個個兒!

她話雖只說了一半,但王恂卻已經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也知道了她的傾向。

很多人類不知道的是,在平安的日常生活之外,在那些普通人看不見的暗處,有很多像他這樣的人,為了華夏而付出了他們的熱血——和那些英雄們不同的,他們這些異能人士的血,會灑在最陰暗的地方,并且永遠不為人知。

但和光明正大明刀明槍的對抗比起來,他們所面對的這些,更血腥也更殘酷。

而他,就是這些暗處守衛當中的一員。

慕初晴這會兒抿了抿唇下了決定:“好,如果薄懷真的做過你想的這些事情,我一定幫你,做出這種賣國行為的人的确該付出代價,這種建立在肮髒之上的金錢帝國,就該被推翻并且從裏到外的整頓!這事兒,只要我還是一個華夏人,我就無法坐視不理。王恂,是我錯怪了你的意思,抱歉。”

王恂微微一笑,完全不以為忤:“不,能聽到你這樣的話,就已經足夠了。”

他旋即湊了過去,在她薄薄的耳垂邊啃了一口,滿意的瞧着她小巧的耳翼泛起了薄紅:“對了,今兒個,寶寶他動了?”

說到這個話題,慕初晴臉上立時顯出了淡淡的喜色:“嗯,好像翻了個身還不滿意的跟我伸胳膊伸腿兒,才這麽點兒大,居然就會跟媽媽打招呼了……”

王恂臉上的笑容登時多了幾分狎昵,他的語音漸低:“這可不是他跟你打招呼,他是迫不及待了呢。”

“欸?迫不及待什麽?”慕初晴呆了一下,被湊在耳邊說話怎麽能專心的了啊!

這會兒又濕又熱,只覺得耳朵那邊發燒的厲害,她偏了偏頭,有些徒勞的想要躲開耳畔的呼吸。

王恂卻咬着她的耳朵低語:“當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變強了。”

“?”慕初晴瞪大了眼睛一臉的不解。

王恂無奈的伸出手來捂住了她的眼睛,唇角微勾,在她耳邊低語:“你是真的不記得,還是裝作不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麽?四個月,也快到了呢。早幾天或者晚幾天,不都是正常的想象麽?”

“啊!”慕初晴一下子驚呼出聲,她伸手扒拉掉王恂捂住了她眼睛的手,瞧着他臉上雖有些輕佻調笑味道,但依舊很堅定的笑容,她這會兒知道了:他不是在開玩笑。他說養肥了再吃,也不是恐吓她。

而現在,似乎就是那個所謂的好時候了?似乎她現在也就是王恂說的,養肥了可以宰的豬?嘶。

慕初晴忍不住的歪了歪嘴。

獸身啊……想一想還是覺得好恐怖有木有?

人身都沒有過幾次,結果這會兒要變成人獸,重口味到不能忍啊!

先前答應的時候只想着要救孩子,也想着這孩子是為了救她才失了精元差點不能出生,那會兒一時“沖動”了一下,想也沒想的就答應了,但這會兒,真的要面對了,尤其是當自己幾乎都要忘記這麽回事兒的時候要再面對,實在是讓自己心裏百味雜陳啊。

王恂刮了刮她的臉,笑眯眯:“你不會是要反悔吧。”

很有點兒懷疑的口氣。

慕初晴皺了皺鼻子,終于拿出了壯士斷腕的勇氣,狠狠搖了搖頭:“不,我們回家吧。”

王恂抓住了她的手,說了一聲“好”。

***

眼看着家到了,剛剛在電梯裏王恂就已經頗有些不懷好意的意思,親親吻吻摟摟抱抱的小動作頻密,只是慕初晴臉皮薄,礙于電梯裏可能有的攝像頭一概的推拒,待得電梯剛剛挺穩,王恂就已經拉着慕初晴興沖沖的往裏頭走。

但剛跨出兩步,走到了走廊上,王恂卻陡然愣住了。

只是一瞬間,他的眼眶就變成了血紅。

眼眸當中充斥着滿滿的血絲,臉色鐵青,殺氣滿溢。

慕初晴吃了一驚,順着他的眼光望去,卻正看見隔壁的那對小情侶,手挽着手的正要進門。

而王恂的眼光,就落在那女人脖子上的一條圍脖上頭。

時值秋日,秋高氣爽,天氣并不熱也并不冷,但那小情侶當中的女人卻竟然圍了一條極其漂亮的皮草圍脖,毛皮豐軟,毛色發亮而綿密,顯然并非什麽仿制貨色,而是純正的皮草。

這對小情侶并不是什麽有錢人——這麽一條一看就價值不菲的圍脖,她特意帶出來炫,也不知是和來路?

慕初晴心裏犯着嘀咕,王恂卻幾乎是一個箭步走上前,攔住了這一男一女的去路。

他的眉目陰森,刺得這兩人一個哆嗦,那小青年到底是男人,自然不能在女人面前認慫,鼓起勇氣攔住了他:“隔壁這位大哥,您這是要幹什麽?”

王恂的眼睛卻聚焦在他的肩膀上。停了很久他方才低啞着嗓子開口,指着這條圍脖,擠出了一點點笑容:“哦,我女朋友很喜歡這條圍脖,這皮毛可真美啊,這些年國內禁制打獵,這等好皮子可不多見,敢問二位,可肯割愛?價格好說。”

那男人聽得最後一句“價格好說”,當下眼內一亮。這對情侶一起回頭瞧向據說是“很喜歡這皮草”的慕初晴,她也只好按着王恂的意思,朝着他們露出了一個腼腆的笑。

那女人旋即搖了搖頭,手指愛惜的撫摸過脖子上的圍脖:“先生,抱歉,這是我老公這麽多年來送我最貴重的一件禮物,就算價格再高,我也舍不得賣掉。非常抱歉,不過這個真的沒得談。先生,請問可以讓開路了麽?”

王恂并沒有退讓。

他甚至略有些咄咄逼人的說道:“死物再貴,能比得上活人麽?這位小姐,你肚子裏有個孩子吧?”

聽得他這麽一說,女人吃了一驚。

她旋即伸手捂着肚子,臉上顯出了警惕之色:“先生你想幹什麽?”

“哦,不是,”王恂擺了擺手,“只是小姐你不想把這個孩子生下來麽?只要我女朋友開心,錢不是問題。有了這麽一大筆,你想做什麽都可以了吧?想好好撫育好這個孩子,或者如果非要流産,之後好好的補養一□體,甚至拿去做點兒小生意,只要賣掉你脖子上的這個,一切就都能夢想成真了。孰重孰輕,小姐你不妨再細細考量一番。”

女人似乎也是被他勾畫出的遠景給說的猶豫了一下。

她旁邊的小青年這會兒反而伸手拉了拉她的衣服:“小璐,你懷着孕呢,不能久站,何況你今兒個要夠累的了,在這兒站着是要心疼死老公麽?還是先進去吧,這事兒我來談,啊?”

女人溫順的點了點頭。

她一進門,小青年立時眼露了幾分貪婪:“你能出多少?”

王恂的眼裏透出了兇光。

他伸手比了一個“1”,小青年急急問道:“一百萬?”

“不。”

“十萬?”

“不。”

“總不會是一千萬吧?”

王恂森冷的聲音回蕩在走廊裏:“一個跟了你這麽久女人的性命,便只值得一百萬?好,一百萬,你要是真賣,就來找我。”他冷冷看了一眼呆若木雞的小青年,腦海裏出現的是那時候以一種悲怆的語氣說着“我愛着那個男人,我不願見到他不開心”的胡七七。

斯人再見,竟已是一副光滑毛皮!

狐貍被生生剝了皮,即使是功法已有小成的狐精,也是免不了一死!何況他先前還在這男人的肩膀上,瞧見了胡七七最後一縷未散的魂魄。

他只是不明白,世界上怎麽會有人,能夠殘忍到這種程度!甚至在現在,還能以一條性命來跟他做交換,以自己女人的屍身,來獻媚于另外一個女子!

人心,竟能殘忍到這種程度!

小青年呆住,王恂苦笑一聲拉了慕初晴轉身就走,眼看着門“砰”的在他面前阖上了。

☆、30斯人已逝(2)

進了房門,慕初晴臉上帶着關切,反手抓住了王恂的手,這一觸之間,她就已經感覺到,他的手指沒有一點兒熱度,完全就是冰涼冰涼的。顯然,他餘怒未消。

方才他的反常,她已經盡收眼底。

這種形色于外的憤怒不是王恂一貫的作風,但如今想來,他的反常,是從那件皮草圍脖開始的。

她不明究裏,當下便只是反複磨痧着他冰涼的手指,期圖讓他平靜下來——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他的憤怒底下,還有悲傷難解。而她緊緊瞧着對方的靈秀美眸裏,透出了滿滿的擔憂。

王恂和她對視一會,半響深吸一口氣,臉上終于泛起了安撫的笑容:“我沒事。”

“真的沒事麽?”

王恂無聲的點了點頭。

慕初晴到底還是不放心,這空間裏的氣氛沉重到幾近凝滞,這讓她又怎能安心?別的不好說,作為王恂如今最親近的人,總應當寬解一二的。

王恂瞧着她的樣子,最終默默的嘆了一口氣:“好吧好吧,就知道瞞不過你,我說給你聽前因後果。”

當下沉着臉把那天在電梯上遇到了那只狐貍精的事兒對她竹筒倒豆子,一一坦白,一邊說一邊小心的觀察着她的樣子,吐字慢悠悠的,只怕她露出異樣的神色。

慕初晴其實從那皮草上已經猜到了一點兒大概——這或許也是她不管多冷一貫不愛皮草的原因,無它,每一件皮毛衣服,都代表着血腥和死亡。

她不能阻止別人穿,但至少她可以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

這會兒聽得王恂說了那件事,聽到男人語氣裏帶着的憐憫和同情,她想了想忽然嘆息說道:“我說一句我的看法,你別生氣。在你看來或許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但在我來說,這胡七七卻并不值得同情。”

王恂瞪大了眼睛。

慕初晴淡淡嘆了一口氣。

這就是男人和女人想法上的差異了。

正如同古代文人都可憐青樓女子,宋朝文人更是以狎妓為風氣一般,在另一方面,女人們可是對青樓名妓們恨之入骨的——別說憐惜了,只怕那些後院裏的女人們,恨不得殺之而後快。

這倒不只是同性相斥異性相吸,而是如果他們争搶的是同一塊肉骨頭——比如說男人的感情,那麽作為天敵,總是天生就對自己的敵人少了點兒憐憫之心。

站的角度不同,看到的自然也就是不同的風景了。

不同于王恂的立場,在慕初晴覺得,胡七七的确是個小三。

她見過隔壁的那對小白領同進同出,至少她搬來這兒的這三個月他們還一直住在一起,兩人同居同食關系親密,那女人一個月裏總有一周左右要出差——若說那男人要偷腥找外遇,大約也就是在這短短的一周左右的時間裏了。就這方面來說,一個連一個月內短短一周都無法忍耐,要出軌要玩女人的家夥,到底有什麽值得別人愛的?一個連少許寂寞都無法忍受的家夥,難道胡七七不知道,自己只是他打發時間的玩物?

作為胡七七本身,她應該是知道自己的立場的——她可能也很清楚的知道,這個男人另有同居的對象,但她居然還會聽從這個男人的意思,乖乖來到這個應該屬于別人的“愛巢”裏,和他翻雲覆雨。這不是自己作踐自己,又是什麽呢?

同為女人,慕初晴只能對此說一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至于愛,愛着這樣一個男人的女人,又豈不是自取其辱?

全身心的愛着某個男人的結果,就是在某一天,被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熟人看見,自己已經變成了一副圍脖——甚至還是只要花錢就能買到的一副圍脖。在她以為自己的愛情無價的時候,她自己卻變成了那個男子手中的商品,連最後的一點剩餘價值都被完全剝洗幹淨。

更可怕的是,若不是王恂在這裏,甚至沒有任何人會知道,一只修行多年已經能夠化作人形的狐貍精,就已經這麽無聲無息的,死在了一個普通男人的手裏。

讓人惋嘆,但更讓人覺得可悲。

慕初晴将她的想法慢慢說完,王恂最後閉了閉眼,也是深深嘆了一口氣,他不得不承認,在某些方面,的确,女人的想法更犀利也更不容情,可她說的,卻一點也沒有錯,終究是胡七七自己一手導演了這出悲劇,而愛情,更應該擦亮眼睛:“我方才瞧見了她的一縷魂魄,還纏繞着這個男人不放。想來七日未至,我現在在想,是否該助她一臂之力……”

他眯了眯眸子冷笑起來:“縱然胡七七有千般不對,縱然她的的确确是自作孽不可活,但是她總也是生命,他可以玩弄她可以最後抛棄她,這些都是她自取其辱,但沒有人可以随意剝奪別人的生存權!诳論是還把她做成一副皮草圍脖!那個男人,他應該要為此付出代價!此事我若不知便罷,既然胡七七對我有點化之恩,和我有一面之緣,那麽我就有立場,為她做一點事情!我總不能,就此袖手旁觀!”

慕初晴低低嘆了一口氣,拍了拍他的手。她看得出來,王恂已經因為激憤而下了決心,其實她也一樣痛恨這個男人,和胡七七比起來,這個卑鄙無恥又下流的男子,的确才更應該為這一出悲劇負責。

憑什麽,女妖要死,而他作為管不住自己下半身的男人,卻還能嬌妻在懷,繼續過自己的好日子?天下就沒有這樣的道理!

于是她無聲無息的點了點頭,視線漸漸凝聚成了冰冷的光:“好,”她看了一眼王恂,“告訴我,你想怎麽做?”

王恂眯起了眼睛,他想了一想之後終于放松了臉。

他這會兒咳嗽了兩聲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慕慕,告訴我,你的膽子有多大?”

“欸?”

“我要招魂。”王恂一字一頓的說道,“貔貅本就能驅鬼,胡七七的一縷真靈,我也能招來,但是我怕她不肯對我說實話,女人的想法,我實在想不透。若她依舊愛着那個男人,我只怕還得要你在此,她如不肯合作,你幫我一把……”

慕初晴想了一想,抿了抿嘴唇:“會不會很恐怖?”

她嘴唇緊抿,竟是還沒開始就已經有點兒緊張了。

王恂心知要讓一個以前從沒接觸過這些東西的女人突然來陪他做這件事,的确有點兒強人所難,但是和他在一起,日後異能界這樣的只怕都算是小Case,這等事兒總也要習慣才好,何況胡七七生前就法力微薄,即使死後,也不可能成為鬼仙,在他面前幾乎算是毫無殺傷力,對她來說也算是試手的最好選擇——總比一開始就叫她面對那些高難度高死亡率高等級的吸血鬼狼人之流來的好。說要她幫忙溝通不過是個借口,他倒是存了鍛煉的意思更多一些。

于是他硬了心腸,握緊了她的手:“有我在,不怕。”

慕初晴深深吸了一口氣,她也知道這事情只怕只是個開始,而從她選擇要保住孩子的那一刻起,她或許就注定要和這些事情有着無法分割的關系了。

既然早早已經做下了答允的決定,那麽這一天早來晚來,終究是要來的。

于是她點了點頭,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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