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不掉剜不去的爛肉牛皮藓一樣,在H市盤踞了這麽多年。
可是薄懷這一次,卻好像是難得一見的下定了決心,以他而下,整個非天國際像是不計成本不計風險的,将幾乎是所有的人力財力投入到了這件事裏頭。
虞漾說到這裏,手忍不住的抖了一抖。
她的眸光漸漸黯淡了下來,臉上也劃過了一絲陰影,抖索了一下,她方才低聲說道:“慕姐姐你也知道的,舊市街那邊,有不少住戶對這條街已經有了感情,總裁說,不管怎樣,必須将這條街的老建築全部清理幹淨,接着我們就遇到了釘子戶……”
那是一棟坐落在舊市街中段的老宅。
虞漾現在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跟着領導一起,前去拜訪那家人的情景。
那一棟老宅的外部,爬滿了綠色的爬山虎。
草木郁郁蔥蔥,而門口更是種着一棵一看就有了年頭,樹蔭茂密的老槐樹。
這幢老宅的外部牆壁上,已經因為年代久遠而出現了不少的牆體裂口,遠遠看去像是無數小孩兒張開嘴巴的樣子。
當時天氣還算溫暖,但一走到樹蔭之下,虞漾卻覺得,自己遍體生涼。
住在老宅裏的是兩位已經年過七十的老人和他們的孫女,老人們的孩子早就已經飛出了這條老街,但兩位老人,卻還守在這裏,不肯離開。
等到他們提出高價補償計劃的時候,兩位老人的反應就非常的激烈,他們的拒絕非常堅定,以至于能言善辯的主管,都拿他們毫無辦法。
無法用金錢收買,而他們後來想盡了各種辦法---斷水斷電甚至是收買他們的孫女兒,種種辦法使盡了,都無法讓這戶人家動搖。
事情,當然沒有就此結束。
假如這幢房子不是在街中心也就算了,但是偏偏這幢有了上百個年頭的舊樓,就矗立在舊市街的正中,少了這塊地,舊市街的整個規劃就完全廢了。
薄懷當時對着他們大發雷霆,主管戰戰兢兢,被罵的汗流浃背,回來就火燒屁股一樣的,發動了所有人,去找這戶人家的弱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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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聽到這裏,慕初晴的心裏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
王恂更是神色微微一動,眯起了細長的眼眸。
他看了一眼在陽光之下卻依舊仿佛身處陰影之中的女子,沉聲問道:“你們是不是用了什麽不該用的手段?”
虞漾渾身一顫,一滴眼淚悄然而落,她伸手拿了桌上的餐巾紙擦了擦眼睛,哽咽着點了點頭:“……對。”
主管說了,不管用什麽方法,必須逼着這戶人家迅速搬家。
而幾經周折之後,他們發現了唯一可以攻讦的弱點:那對老人的孫女兒,在和她的老師談戀愛。
那個女孩子還是個高中生,這段地下情,同時也是一段不倫之戀。
那女孩兒和她的老師以為這個秘密被隐藏的很好,他們不過是每周會找隐秘的地方見一次面罷了,整個學校裏,沒有人知道。
如果不是因為跟蹤這個女孩子的日常生活,他們也找不到這個弱點。
發現了這個秘密之後,虞漾他們還以為主管會拿這個去和那個女孩子談判,但她沒有想到的是,他們主管采取的方法卻會是那樣的極端:直接将這件事捅到了他相熟的記者那裏,一時滿城熱議,那位老師直接被學校開除。
不單單如此,他們主管還把這件事以及老師被開除的事情,直接告訴了那位男人的父母,接着父母就不停的到學校去鬧,甚至到女孩子的家裏去鬧,那位女孩子身上,一時承受了她根本無法承受的巨大壓力。
每天上學放學都要接受旁人鄙夷的目光,甚至因為那位老師在學生當中人氣很高但因為她才被開除的原因,女孩子被全班同學排擠,進而甚至被校園暴力。
“最後……她從學校頂樓上跳了下來……”虞漾捂住了臉。
她的手指在不停的顫抖着,顯然內心對此深深有愧。
慕初晴伸手拉住了她,她的目光微冷:“小虞,你在這件不光彩的事情裏頭,到底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
“我……”虞漾咬了咬嘴唇。
她的目光漸漸絕望:“慕姐姐,我也不想的。我們主管當時不單單找了報社,他還到處找人寫帖子,其中一個,散播到他們學校論壇上的,就是我發的。但我真的沒想到,會引發這麽嚴重的後果……我真的不想的。”她泣不成聲,“我沒想到她會被校園暴力,我也沒想到她真的會去尋死。”
看着虞漾已經幾近崩潰,王恂拉了拉慕初晴,對她示意了一下,慕初晴會意,便對虞漾說道:“我去一下洗手間。”
王恂拉着慕初晴走開這裏,尋了個隐蔽處,他對着慕初晴說道:“有因才有果,這件事情,你還是不插手的好。”
慕初晴看了他一眼,旋即明白了過來:“你的意思是說,她現在的狀況,就是因為她間接導致了那個女孩子的死亡?所以……被尋仇了麽?”
王恂沉沉點了點頭:“你若不信,一會試着用用異能,看一眼她的肩膀。”
他方才看的分明,那虞漾的腦後,分明有數個手印,而那,就是她做了惡事的證明。
盡管這些手印的痕跡不大,說明她并不是直接責任人,但是如果鬼物要尋仇,那麽來找她,卻也是情理之中。
慕初晴沉吟片刻,沉思着點了點頭,但她旋即又搖了搖頭:“但我方才聽虞漾的說法,這件事如果要論冤有頭債有主,虞漾并不是唯一該為這件事情負責的人。她最多只是計劃的執行者,而在這件事當中,還有更應該為那位女孩兒的死亡負責的人。比如說,她班裏的同學才是直接的欺淩對象,而主管,才是那個制定計劃的人,記者把這件事情鬧大了造成了社會效應,甚至那位老師的父母,也在其中推波助瀾了一下……再怎麽算,虞漾也只該承擔很少一部分的責任,如果鬼物要尋仇,總也不該直接找上她啊!”
王恂的眸光一沉。
他也點了點頭:“這中間,怕是還有別的原因吧。”
慕初晴道:“她的确該為之負責,這點我不反對。但我還是想把這件事情,弄的更清楚明白一點,就當我是好奇心重吧……”她低低嘆了一口氣。
王恂握了握她的手:“好。”
***
兩個人回到了座位上,慕初晴這時候特意運足了目力,雙眸之中金色一閃而過,旋即,原本已經做了心理建設的她,也微微吃了一驚。
虞漾的肩膀上,倒吊着一只頭顱沒了半個,滿身血淋淋,正在她腦後反複抓撓的女鬼!
那東西仿佛感覺到了她的眼光,忽然轉頭看了她一眼,對她做了一個龇牙咧嘴的詭笑!
慕初晴微微一抖,王恂的手指輕輕一抖,那鬼物這才一縮,重新将臉埋回到了虞漾的背後。
她的整個身體都壓在虞漾的背上,絲絲縷縷的陽氣,被她緩緩吸入到了身體內部,而從慕初晴的角度看去,虞漾的整個背脊,都仿佛被那女鬼給壓彎了。
這明亮的天光之下,那女鬼卻竟像是一無所懼!
這哪裏還是普通的鬼物,分明就是兇氣十足,怨念滿滿,甚至可能是被高人給訓練過才會有的結果!
但虞漾顯然對此一無所覺,而慕初晴旋即收了異能,仿佛若無其事的端起她面前的咖啡來喝了一口定了定神,這才緩緩開口問她:“小虞,你老實告訴我,這件事你真的就只發了帖子這麽簡單?”
“我……”虞漾低了頭,顫聲說道,“我按照主管的意思發了帖子,又頂了幾次,引導了一下輿論的走向,別的……別的我真的什麽也沒做。但是那女孩子跳樓之後,到現在,我每天一睡上床,就被鬼壓床,然後面前一直出現的就是她的臉……慕姐姐,我真的受不了了,我真的寧可死了算了!”
王恂按了一下慕初晴的手,他這時候方才沉聲開口:“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那麽或許我們可以幫你一把。但你若說的是假話,我們要幫你,卻只能讓你死的更快一些。虞小姐,請你切切不要有半分隐瞞,告訴我實話,是不是真的就像你說的這麽簡單?”
虞漾這時候才注意到了慕初晴身邊這個軒昂俊朗的男人。
她的雙目之中茫然之色一閃而過,顯然是不太明白王恂這話從何而來。
她今日之所以會約慕初晴前來,是因為她對身邊的一些人說了這件事,但他們只會對她分析“鬼壓床”是因為心理壓力太大,科學解釋叫做“睡眠障礙綜合症”,然後說她想太多。
而且更重要的是,在這件事裏頭,攙和了的其他人,根本沒有任何的狀況。
所以,她的話,根本就沒有人信!
而她現在壓力實在太大,這才抱着死馬當活馬醫的想法,約了已經辭職的上司出來聊聊。
可是不管怎樣,在這個時候,對她說出這樣一番話來的男人,卻已經像是她的救星了。
虞漾激動的一把抓住了王恂放在桌上的手,不管面前的男人臉色難看了一下,急急說道:“對,我說的都是實話!先生,你真的能幫幫我麽!”
☆、57惹火燒身(3)
王恂伸手出來輕輕敲了兩下桌面,并未當即答應,而是微微眯起了眼眸,想了一想之後,從袖子裏掏出了一塊正中有着血沁的漢白玉。
他伸手在玉上虛虛點了兩下,然後将玉璧遞了過去,指了指虞漾的心口:“帶上這個,能保你暫時安寧。至于之後,你且先回去等消息吧。如果你說的是實話,那麽……事情會有轉機的。”
虞漾驚疑不定的看了他一會兒:面前這對男女,女的是她以前的上司,而男人軒昂俊朗,一身簡單的休閑服,卻遮不住一身上下的精英氣質。
不管從任何角度看,他都像是一個事業有成的精英人士,但不管怎麽看,都和神神怪怪的諸般事宜,搭不上半點的邊。
當下有些半信半疑的把玉璧接了過來,但旋即,當她小心的按着王恂的意思,将那玉璧貼近自己的心脈之後,幾乎是轉瞬之間的,那股始終盤旋在她身體裏的陰寒之氣忽而消散,從心脈處往外,一股股暖意融融而散,像是大網一般的護住了她的全身。
虞漾這才意識到,自己這是遇到了高人。
她急急護住了那塊玉璧,沖着慕初晴讨好的笑了一笑----這姑娘倒是眼力高明,知道王恂之所以會出手,全然都是看在慕初晴的面子上,知道要拜哪一尊佛才真正有效:“慕姐姐,今天當真是多謝你了。對了,慕姐姐,我還沒來得及問呢,你怎麽會突然選擇離職的呢?”
當時人事處甚至不知道該怎麽處理這件事。
有人向薄懷提過建議,說要告她沒過一個月的交接期就不告而別,那時候薄懷憤怒的咆哮,幾乎吓傻了那時候在場的一幹人等。
但就算到了最後,薄懷還是沒舍得告她,非但如此,反倒是讓人事處寄了一張分紅支票給她,算起來倒當真是一筆厚厚的遣散費了。
衆人都不知為何薄懷要如此優待于她,便只能歸結為,那位總裁大人到底是對沒有到手的女人心有不甘,格外憐惜。
虞漾也聽過這個傳聞,是以這會兒心神一松,便忍不住的八卦了一句。
慕初晴聞言便笑了一笑---本來略帶倦意的臉上,因為這一笑而露出了幾分母性的光輝,她伸手撫了撫自己的肚子,微笑着沖着虞漾解釋道:“當時薄總向我求婚時候的八卦你難道沒聽說過麽?我懷孕了啊,不單單如此,我已經有了我想要相托一生的男人。”
笑着和王恂對視了一眼,秀恩愛秀的能閃瞎人眼。
虞漾低低“啊”了一聲,再瞧一眼在她身邊自始至終對她關懷備至的王恂,驚疑不定:“難道,他就是那個孩子的父親?”
這個男人……真的有比薄總更好麽?
容貌氣質暫且不論,這個男人會比薄總更有錢麽?
何況薄總當時,想賦予她的,是婚姻啊。
那才是男人對女人最大的恭維和最深的戀慕。不是麽?
和薄總結婚,就能分享他一半的身家---一半的非天國際啊,那得是多少錢吶!
只是她這話一出口就知道不該說,生怕惹惱了面前的“高人”,便不好意思的腼腆的抿唇笑了笑,急急補充道:“不過慕姐姐,我實在不得不說,薄總那樣的人,的确像是不适合結婚的。你的眼光,我素來佩服。不單單是工作上頭的,連挑男人的眼光也是一樣,你是不知道呢,那次求婚之後不久,薄總沒多久就又搭上手了名模Selina,後來還有別的女老板上門來找他的,據說兩個人就在辦公室裏乒乒乓乓,慕姐姐你的拒絕,在那會兒看上去是不被人理解,但我現在想想,實在是再正确不過了。”
慕初晴瞧了她一眼,意味深長的微微一笑。
虞漾的話裏,吹捧的意思很是明顯。
但薄懷搭上名模或者別的女老板?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她跟着薄懷也出席過不少次宴會,觥籌交錯之中,見過那個男人的欲求有多盛。
所以這樣的結果,在被她拒絕之後立馬另尋他歡,倒是在她的意料之中。
“我很久沒關注過薄總的情況了呢。”慕初晴伸手撩了撩自己的長發,“我跟他本來就是不可能的,至于他麽……”她說着看了一眼王恂,笑容漸深,“倒不是我眼光好,我想,眼光好的該是他才對。”
說話的語氣略帶傲然,話語裏的驕傲自得意味很是明顯,王恂配合的摟了摟她的腰:“是是是,是我眼光好才能和你在一起,是我高攀你才對呢。”笑着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嘴角的笑容帶着幾分寵溺的意味。
虞漾是想多了。
她的吹捧他聽了固然開心,但是她就算說了什麽不好聽的,他也不會因此而生氣。
因為慕初晴說過,自己和她的關系,不會因為第三者而變化或者破壞,只要有這種篤定,那麽旁人說什麽,都不會影響他的心情。
重要的,只是讓她快樂,讓她開心,讓她滿意而已。
***
兩個人回到家裏,把包包往床上一丢,慕初晴幾乎是四仰八叉的直接躺倒在了床上。
肚子已經漸漸鼓起,以前哪怕是穿着高跟鞋走起來都不覺得累的這一段路,對于這會兒的她來說,就變成了一種極大的負擔。
腿腳酸痛,連眼睛都不太想張開了。
她正閉着眼睛在床上緩一口氣呢,忽然就覺得腳上傳來一陣暖意----睜眼一看,卻瞧見一個黑發滿滿的腦袋,王恂蹲在她的腳邊上,小心的幫她脫下了鞋子,放在一邊,然後在給她揉着酸疼的腿腳。
一時也不知是碰到了腳上的哪個穴道,慕初晴低低“嘶”了一聲,王恂卻微微勾起了唇角:“松快點兒了麽?我看過了指南,說是要用力揉開了才行……”
他湊在她的赤足面前,像是一點也沒在意他面前的是人體身上帶着體味,汗臭夾雜着灰塵的部位。
相反的,鄭重而專心,滿滿的都是關切。
慕初晴聽他說完愣了一愣,回神才點了點頭,忍不住的縮了縮腳:“我只是走的有點兒累罷了,你不必這樣,真的……”
王恂卻搖了搖頭:“懷孕已經很辛苦了。這個我不能代替你,但是最少,讓我為你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否則,我心裏不安。”
他說的誠懇,慕初晴不由自主的“哦”了一聲,只覺得被他看的臉上燒熱,被攥住的腳也像是被火燒着一樣,被抓住的部位,像是過電一樣的傳來一陣一陣的麻癢感覺。
王恂不肯放手,她心裏羞怯,臉上卻未露聲色,相反的,想了一想之後,她開始問王恂:“欸,今天虞漾說的那些事情,你怎麽看?”
王恂一邊給她揉腿一邊緩緩說道:“我比較傾向于,她說的半真半假。”
“半真半假?”
“對。我不知道你注意到沒有,她的腦後有很多小小的手印。那是她做了惡事的象征,每一個手印,都代表着一件曾經發生過的因果。所以,我懷疑,這件‘頂貼’,‘發帖’的事情,并不是她做的第一件事了。但你問你是這件事情,那麽虞漾就沒有把之前的那些牽扯都說出來,而或許在這件事上,她的角色真的就像她說的那麽簡單,可是若論因果有道,那麽她并不是完全無辜的。”
慕初晴想了一想:“你的意思是說,或許她之前發過的帖子,可能也跟這件事情有關?間接的造成了那位女生的死亡?”
王恂點了點頭:“最少,那位兇靈覺得,虞漾是必須要第一個,為她的死亡付出代價的人。但同時,我又懷疑……那個兇靈能夠在大白天還吊在她身上,加上怨念怨氣如此深刻,她的背後,可能還有着別的引導者。”
說話之間,慕初晴已經被他揉的通體舒泰,當下細細低吟了一聲,她急急縮回了腳去,臉上紅霞一泛:“好啦好啦不要揉了,我已經舒服多了。”
王恂仰頭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
他半點也沒有因為這種仰視的姿态而顯得卑微,相反的,有種格外包容的溫柔。
他倒是沒有揭穿她的羞怯,反而簡單的讓她混了過去,王恂接着站起身來,走到了桌子旁邊拿過了電腦,開始使用搜索引擎。
如同他意料的那樣,高中女生自殺的這件事,在這段時間,成為了社會的焦點之一。
如果不是因為他們兩個的“避世”,怕也不會對此一無所知的。
但當慕初晴漫不經心的瞟了一眼電腦之後,她忽然怔了一怔:“等一下……這所高中,不對,桐桐不就是在那裏上學的麽!”
幾乎是轉瞬之間,慕初晴就意識到了,這件事情,可能遠遠比她看到的更加複雜。
而在這一系列的事情背後,有一只看不見的黑手,把所有的人,用一種隐秘的方式,串聯在了一起。
不管是她,還是王恂,甚至是燕桐,可能都是那個幕後黑手想要對付的對象。
☆、58吊頸之約(1)
這天傍晚,燕桐放學背着書包出了校門。
她所在的這所高中是H市裏升學率前三的高中,因此校風嚴謹而保守,對學生的要求,繁複又嚴苛。
因為家裏前段時間的事情,燕桐顯而易見的瘦削了下來。
她臉上的神色帶着憂心忡忡又苦惱苦悶的味道,但和同學在校門口一告別分開,她就立時露出了愉快和期盼的神色,四處張望起來。
“桐桐!”忽然,前方傳來了一把輕柔的嗓音,燕桐神色一凜,立時收起了臉上的期盼,擡眼看去,正正瞧見了面對着她,手拉着手的一對男女。
是她的姐姐,和那個叫做王恂的男子。
沒料到他們會來接她放學,燕桐有些不情不願的拿腳趾頭蹭了蹭地面,這才猶猶豫豫的走了過去,在慕初晴面前低聲喊了她一聲:“姐。”
慕初晴沒注意到她的小動作,或者不如說,她沒往別處想,但王恂當即卻左右前後看了一看,接着鼻翼微微一動,旋即眉間一緊,凝神望了一眼校外那一棵高大的梧桐樹,半響這才收回了眼光。
“桐桐,走,姐姐送你回家。”慕初晴笑了笑,拉了燕桐的手,兩姐妹并肩而行,她旋即開始絮絮的問了她一些最近的狀況。
燕桐一一回答了,卻顯得有些心不在焉,慕初晴不以為意,問了一堆問題做鋪墊之後,這才問到了她真正關心的話題:“桐桐,你有沒有聽說,你們學校最近出的那個事兒?”
不防她乍問這麽一句話,燕桐手一抖,原本拎在手裏的便當盒“碰擦”一聲落地,在地上砸出了好大一聲響兒,燕桐急急蹲□去撿那個滾落在地上的盒子----而她的這一系列反應,好像都正中了慕初晴的懷疑:這件事情,看起來跟她妹妹并不是毫無相幹。
燕桐定了定神:“姐,你不知道麽?死的那個,就是我的同班同學啊!”
***
幾個人在肯德基裏坐了下來,王恂體貼的前去買吃的,慕初晴和燕桐撿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了下來。
自從聽燕桐說了死者是她同學之後,慕初晴就已經無法自控的開始擔憂起來。
她扳着燕桐的肩膀,眼神凝重:“桐桐,這件事情你參與了多少?老老實實告訴我。不要想着騙我,否則,等到出事的時候,我就算想幫你,也來不及了。”
燕桐眼神閃爍了一下。
但她卻只是堅定的搖了搖頭,聲音裏透着一股堅決:“姐姐,我和那個女孩子的關系雖然一直都不算親近,但也無冤無仇。那會兒班裏的同學都不理她排斥她排擠她的時候,我雖然不敢在那種情況下為她多說一句話,但是我也沒有參與他們對她的侮辱。”末了,燕桐有些驚訝的瞧了一眼慕初晴,反而問道,“對了姐姐,你這麽擔心,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慕初晴猶豫了一下,終于還是沒把那個女鬼的狀況跟燕桐說。
作為一個姐姐,她更希望的是,自己的這個只有一半血親沒有異能的妹妹,好好的活在這個普通的,自然的世界裏。
好好的活着,不要為了那些她不會接觸到的東西擔驚受怕,也不必和靈異神怪打交道。
于是她只是笑了一笑,輕描淡寫:“不,沒什麽要緊事……我不過是出于感慨,問一問罷了。既然桐桐你什麽也沒做,有句話叫做‘平生不做虧,夜半敲門也不驚’,那麽桐桐你就自然不必擔心是不是有什麽事了,對不對?姐姐之所以多問這一句,不過是聽說最近社會上對于你們學校的‘校園暴力’議論紛紛,怕把桐桐你也卷進去罷了。”她一邊說一邊偏頭去觀察了一下燕桐,燕桐這會兒倒是神色如常,聽她這麽說,還輕輕的點了點頭。
于是慕初晴就真正放下了心。
兩姐妹于是接着閑聊了一些母親的情況之類,接着三個人一起吃了飯,這才散夥。
***
燕桐離開之後,王恂看着慕初晴的樣子裏卻像是透出了幾分歉疚的模樣。
她拉了拉他的手:“怎麽了?”
王恂瞅了一眼旁邊的角落,這會兒那邊才緩緩走出一個男人,很是局促,像是已經在那邊蹲了不知道多久的樣子,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加上一臉的狼狽。
“!”慕初晴的表情瞬間轉為震驚。
這走出來的男人,正是王舜!
在這個時候,在這個地方,又是這個樣子看見王舜,慕初晴何等精明,哪裏還有不明白的?
旋即就領悟了過來:王舜在和燕桐的關系不簡單!
她很有幾分頭疼的揉了揉自己的額頭,倒吸了一口冷氣,半響才低着嗓子開口問話,心裏卻對答案已經有了大概的準備:“舜哥,你跟桐桐,現在是什麽關系?”
王舜“嘿嘿”笑了笑,撓了撓後腦勺:“我和燕桐在戀愛。”
即使是已經有了心理準備,聽到他真的這麽說的時候,慕初晴卻還是瞬間失神了一下。
她咬了咬嘴唇:“那麽,你是認真的麽?”
她的眸子裏閃着灼熱的光,手已經緊緊的握成了拳頭---王恂在旁邊看着她緊繃的樣子,忍不住的低低嘆了一口氣,狠狠掃了一眼他哥哥,當下的表情,大有“你要是敢傷她的心回去我們非得打一場才行”這樣的意味,王舜卻怡然不懼,只笑笑道:“我當然是認真的。弟妹,我從來不拿感情的事情開玩笑。”
“是麽……”慕初晴逼視着他,忽然勾了勾唇角,“那你告訴我,你能認真多久?”
王舜啞了聲。
這種連他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他怎麽能夠保證?
這一刻感情還在,他就認真投入瘋狂燃燒。
下一刻感情離去,他也就只能抽身而退。
而感情的在和不在,從來不是他的意志能夠轉移的。
弟妹問他可以認真多久?這個問題,他真的無法回答。
而沉默,實際上已經是最好的答案了。
慕初晴輕輕哼了一聲,拿眼神逼住了在旁邊想要開口幫腔的王恂,淡淡說道:“舜哥,若說作為一個弟妹的立場,這話我是不該說的。但作為一個姐姐,作為她的家長之一,有些事情,我卻不得不說。燕桐她還差那麽一兩個月成年,而你呢?你已經是一個成年不知道多久的人了吧?你們兩個人的心,到底誰更堅強一點,誰更易碎易傷一點,這個問題的答案,我們都很清楚。燕桐會喜歡你,是出于對強者的崇拜,是出于對拯救者的期盼,但實際上,你卻無法持久的成為她的救贖。舜哥,作為一個姐姐,我希望你,在你沒有準備好定下來之前,在你沒有想好你是否能夠像你弟弟那樣承擔起身為一個家庭支柱的責任之前,請你,遠離我的妹妹吧。”
王舜原本微微低着頭,但聽到最後一句,他瞳孔一縮,驟然擡頭。
清俊的臉上滿是不服氣,又滿是桀骜不馴。
他的臉上瞬間浮起了憤怒,脖子上甚至瞧得見青筋,王恂一看不好,連忙帶着警告的喊了一聲“舜哥”,但王舜的話已經出了口:“難道是我不想承擔責任麽?你們能活多少年,我又能活多少年?你覺得你能陪小九一生一世麽?與其到最後還是分離,倒不如早早分開,只取最好的日子在一起,也就足夠了!”
慕初晴的臉色瞬間蒼白了下來。
她忽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是啊,自己也只是一個普通人類啊。
就算有異能,會因為生孩子而改變一部分的體質,但是作為人類的,那有限的壽元,聽王舜的意思,卻是不會改變的。
也就是說,或許到最後,自己也無法陪着王恂長久下去。
不能相對白頭,只能生同寝無法死同穴。
即使這一刻還在一起,但或許到最後,結果依舊是分離。
慕初晴想着想着,一下子鑽了牛角尖,臉色越來越不好看,只盯着桌子呼吸急促卻不說話,王恂急忙一把将她摟在懷裏,幾乎是示威性的,惡狠狠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哥哥,那表情兇惡的不得了:“哥,她只是出于一個姐姐的關心而已!你都占了這麽大的便宜,難道說你兩句還不行了麽?”
王舜瞬間真的是想欲哭無淚了:小九,不帶你這麽胳膊往外拐的啊!
有了媳婦不要哥哥了啊!
人家做姐姐的知道保護自己的妹妹,你這個做弟弟的,怎麽就不知道站在哥哥的角度上想一想呢?
兩方對峙,偏偏這會兒旁邊傳來一聲尖叫“姐姐!”
燕桐斜刺裏沖出來,直接擋在了王舜面前,急急用身體将他們兩方分隔開。
她本來是回來取落下的包包,卻不料恰好看到了這一幕,當下也不管不顧的對王恂慕初晴吼道:“我馬上就成年了,我的感□,我自己能做主,我自己能處理!姐姐你不是我爸不是我媽,我要跟誰在一起,不需要你幹涉!就像姐姐你交了男朋友,甚至閃婚,你對我們家人做過什麽交代了麽?有你這樣的姐姐,當然就會有我這樣的妹妹!若說遺傳,那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慕初晴本來越聽她說越是呼吸急促,甚至王恂能感覺到,她的身體在微微的顫抖,因此而更緊的摟住了她。
但到了最後,她也不再顫抖,反而挺直了背脊,在王恂的懷裏站直了身體。
慕初晴的眼神漸漸放空,看着燕桐的眸子裏,感情漸漸散去:“桐桐,你既然是這麽想的,那我也不必多說什麽了。其實媽已經跟我說過了,她從我出生的時候開始,就一直不愛我。做媽媽的尚且如此,做妹妹的……豈非更加?其實我跟你們之間,本來就沒有那麽深刻的感情聯系。你既然都這麽說了,那我又為什麽還要貼上去呢?”她轉向了王恂,口氣依舊帶着一種顫抖的冷意,“我們走吧……”
瞧着她扶着王恂蹒跚而走,燕桐想着她當時的那個眼神,也是不由自主的心尖一顫。
她抓了抓身邊男人的胳膊,瞧着他俊美清雅的側顏,再想一想她不小心知道的他的身份和財富,心裏這才像是燒起了一把火,将那點兒愧疚,全部燒的一幹二淨。
得罪了姐姐有什麽大不了的?甚至就算別的什麽都不要又有什麽了不起的?
只要能夠長久的站在這個男人身邊,甚至他手指縫裏漏出來一點點,她就能夠永遠擺脫那種尴尬的,貧困的處境,從此進入完全不同的另外一個世界。
而為了這個,不管付出什麽,她都願意。
別說是和姐姐對峙了,就算是要斬斷六親之緣,甚至為此衆叛親離,她也心甘情願。
王舜仿佛感覺到了她的依賴,眸光溫柔的投了下來,輕嘆着安撫的揉了揉她的腦袋:“小傻瓜。”
燕桐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但她旋即更深的把自己的腦袋,埋進了王舜的胸膛裏,眼淚一滴滴滲入他的西裝:“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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