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年是順天府改名京兆地方的第一年,冬天,雪下得很大,沸沸揚揚,身量稍矮一點的,走在路上就等于半個身子陷進雪裏面去了。

你說這朝廷吧,也怪,順天府叫了幾百年,老百姓早就習慣了,結果一改朝換代,名字又給換了,叫什麽京兆地方,又拗口又記不住,要不幹脆就叫京師,皇城,北京城,嗨,多順口!

哦,錯了錯了,現在不該叫朝廷,應該是叫政府了,民國政府。

朝廷,那是前清的老稱呼了。

即使在這樣的大雪天,茶館也不差生意,越是冷,大夥兒好像反倒越愛往茶館裏湊,裏頭人來人往的,就算沒個認識的,聽聽熱鬧,看着夥計提着長嘴的茶壺到處吆喝,也是另一種熱鬧和暖和。

年剛過沒多久,年味還很足,熟的不熟的見了面都是您吉祥您如意地互相作揖,甭管是不是改朝換代,前清的痕跡仍舊是在,要不怎麽大夥兒還習慣用以前的禮儀,沒像政府提倡的那樣改用握手禮呢?

你們聽說了沒有,袁大總統解散國會啦,也不知道他想幹什麽呢!

想要跟大夥兒讨論一下時政的那個人剛剛發出疑問,就被淹沒在衆多市井八卦裏,老百姓對誰當總統誰當皇帝的興趣可不太大,他們更關心的是明天能不能吃飽飯,有餘錢的話,再去聽個戲,泡個澡,那才是人間樂事!

這不,有人就說了一個讓大家更感興趣的小道消息——

喬綠意死了!

不同于袁大總統解散國會之類的國家大事,一聽到喬綠意三個字,茶館裏嗡的一聲,大夥反應可大了,馬上就有人七嘴八舌地追問:“怎麽回事?怎麽死的?”

“說是前些天投井死的,被撈上來的時候可吓人了,紅衣紅鞋,眼睛還睜着,好像要吃人似的,指甲縫裏都是淤血,連舌頭都沒了!”那人講得繪聲繪色,就好像自己親眼見着似的。

衆人聽得眼睛不眨,甲倒抽了一口冷氣:“紅衣紅鞋,這可不吉利!”

乙接上話尾:“何止是不吉利,我娘就和我說過,但凡死人身上穿着紅衣紅鞋,那可是要化作厲鬼,回來報仇的!”

丙追問:“蘇家可是大大的有錢,難道還能虧待了她不成,這好好的錦衣玉食的日子不過,怎麽就死了!”

丁就嗤笑了:“你當蘇家的姨太太好當呢!她一個唱戲的嫁入蘇家,就已經是天大的造化,可那蘇國舅娶了那麽多房姨太太,難道她還能一路得寵到底,失了寵就投井自盡,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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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國舅叫蘇恺明,據說是軍閥夏震東某房得寵姨太太的娘家親戚,這夏震東呢,又是袁大總統的左右手,實際上他的勢力已經差不多可以跟袁大總統分庭抗禮了,蘇恺明靠着夏震東的權勢,做起販賣大煙和開賭館的生意,因此發家致富,所以大夥兒就半調侃半挖苦,給他送了頂國舅的帽子。

乙搖頭嘆息:“這是何苦呢,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可這還不是侯門呢!”

甲翻了個白眼:“說你們沒見識還真是!喬綠意何許人也?玉慶班的臺柱呢!當初蘇國舅可是費盡力氣才把她弄進府裏的,對她那是個千依百順,怎麽會舍得她受一點半點的委屈?再說了,她投井就投井,誰沒事還去割自己的舌頭!”

大家越發來了興趣:“聽你這麽說,喬綠意是被人謀害的?”

甲有點得意:“這你們就不知道了吧,我親戚是警察廳的,聽說警察前陣兒去調查了,初步認定一個嫌疑人,是蘇府後院一個園丁!”

大家就問了:“這又是什麽情況,見色起意?”

甲說:“那我可就不知道了,人已經抓走了,現在還在審問呢!”

乙說:“一個園丁怎麽敢殺蘇府的姨太太,喬綠意死前不還穿着紅衣紅鞋嗎,難不成還是殺了人還有時間給她換衣服,我聽着就覺得古怪呢!”

“可不是嘛……”大家頓時七嘴八舌,又說了起來。

什麽見色起意,謀財害命,甚至還有人說是喬綠意私會小情郎,被蘇國舅給發現了,結果把人給殺了,然後嫁禍在那倒黴的園丁頭上等等,一時間什麽說法都有。

良久,只聽得有人悠悠嘆息了一聲:“可惜了喬綠意那身段,那唱功啊……”

大夥想想喬綠意當年盛裝上臺,人山人海就為了看她唱一段《百花亭》的情景,也都嘆息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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