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至少他還有父王母後和二哥。
想起海境,他眼睛暗淡了一下。
無論如何,海境的事是第一。
他知道,先鱗王派的人裏,欲星移的徒弟硯寒清沒有被北冥異抓住,這是他最要緊的助力。鳍鱗會如果有俏如來斡旋,也可能會站在他這邊。定洋軍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軍隊,他有信心收攏回來。
他要做的第一,解除穢毒,恢複妖力,第二,想辦法把北冥異手裏的人質救出來。
北冥異無論妖力還是戰力都遠不及他,唯一可以勝過他的只有鲲帝原形,但是純血鲲帝固然強橫無比,卻也要一個弱點:混血鲲帝化形随時随地,而純血鲲帝化形,會大量消耗自己的妖力和先天元氣,一次化形之後短則四五年,長則十餘年無法再次化形。
他的父親就是因為在魔世之禍與燭龍一戰,強行在太虛海境之外化出原形,以至于在海境內亂無力化形,眼睜睜看着北冥異化形,贏得了戰争。
所以拖不得。在北冥異再次獲得化形能力之前,他要恢複妖力,回到海境。
他正想着的時候,忽然自洞口吹來一陣寒風,他知道,是蒼狼回來了。
他心內的焦躁與不安不知怎的一下消失,他看到蒼狼提着兩尾極其肥大的魚進來——蒼狼本來獵了頭熊,但是覺得熊太瘦,嫌棄地丢開,重新破冰逮魚。
北冥缜接過兩條還活着的鮮美肥魚,指甲一動,魚鱗全剮下來,破開魚腹,清掉內髒,只留下肥嫩的兩塊魚肝,只拿鹽腌上,又在魚肚裏抹上鹽,塞上香蔥茱萸生姜豆蔻和一堆香料,皮也抹上鹽,滴了些油。魚肝拿香草包上,魚架在火上烤,肝塞到下面灰堆裏,片刻一股魚香出來,蒼狼點點頭,這手藝可以的。
倆人的晚飯是烤魚、鹽烘魚肝、幹菌臘排骨湯和一盤香油拌菘菜。
狼其實是雜食動物,所以蒼狼也吃蔬菜,鲛人卻是徹底的肉食動物,但是北冥缜第一次吃到苗疆的幹菌子就愛上了,捧着碗咕嘟咕嘟灌掉了好幾碗湯,才心滿意足地拈起魚,一口咬下,然後,連骨頭帶肉,咽了下去。
蒼狼每次看他吃魚不吐骨頭都覺得嗓子紮得慌。他搖搖頭不看他,拈起鹿排骨,一整塊連骨嚼碎——附帶一提,每次看蒼狼吃排骨不吐骨頭,北冥缜也覺得自己嗓子挺疼的。
吃完飯,蒼狼化成普通狼大小,跳到了山洞裏那眼溫泉裏,歪着頭抖了抖耳朵,藍眼睛亮晶晶地看他,“阿缜,來洗澡啊!”
北冥缜知道蒼狼還惦記自己嫌棄他不洗澡的事,心裏一暖,脫了寝衣,滑入池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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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狼族并沒有日常沐浴的習慣,所以苗王宮沒有浴殿,北冥缜日常洗澡也都是委委屈屈地縮在浴桶,這是他這麽多天以來,第一次可以在水中完全的舒展身體。
落入水中的一剎那,北冥缜身上所有的鳍膜全部舒張開來,像是一層層異常華美,泛着珠光的半透明雪青色薄紗,蕩漾在水中,他身上的鱗片也顯出一種珠貝的光澤。
進入水中的北冥缜,仿佛渾身都在發着光,美得讓蒼狼移不開視線。
這位雪白的鲛人,确實是海境才能孕育出來的,屬于水的大妖。
他會為他在苗王宮建造一座浴殿,夏天為他接引山頂的雪水,冬天則注入溫泉,讓他可以在裏面随意暢游,舒展身體。
他會在鏡湖邊上為他建造離宮,讓整個水域都屬于他。
我喜歡他。蒼狼再一次堅定的想。
巨大的黑狼挨過去,蹭了蹭他的手,北冥缜的魚尾輕巧地在水中卷過它的身體,雙手捏住它的耳根,“要小心耳朵不要進水。”
于是本來應該特別香豔的共浴場面被他倆整得跟幼兒洗澡一樣……
☆、15
泡了一會兒,蒼狼甩甩頭,小小聲地道:“阿缜,我頭有點兒暈……”
啊,他想起來了,陸上動物泡熱水久了确實會暈。北冥缜尾鳍輕輕一甩,在水面上臉朝上的浮起來,他一伸臂,把蒼狼整條狼抱在身上,蒼狼吓得爪子都出來了,緊緊扣住北冥缜雙臂,“會掉下去!”
“不會的。”
北冥缜單手攬着它,另一手揉了揉它的耳根,“放松,你趴在我身上就不會泡暈啦。”
蒼狼整條狼僵了好一會兒,良久,它爪子動了動,抵在鲛人雪白□□的胸口,小心翼翼把下颌伏在他鎖骨上,感覺身下的鲛人像一片巨大的荷葉,托住了它的身體。
确實不再頭暈心慌,它慢慢放松,北冥缜看它毛都泡透了,便搓了澡豆給它洗澡,全身都搓起泡泡,仔仔細細把蒼狼洗得幹幹淨淨香噴噴。
沖完水,蒼狼在水裏嗅嗅自己,全身都是澡豆那股蓮花香,它噗噗打了幾個噴嚏,有些委屈地看向北冥缜,北冥缜好笑地捏着它的耳朵,拿鼻尖蹭了蹭它的鼻子,眉眼笑開,一向剛直木讷的鲛人,在這一瞬間,居然有了種溫潤舒展的楚楚。
北冥缜挨過去,幾乎有些稚氣地親了親黑狼的眉眼,蒼狼藍眸一細,下一瞬間,北冥缜身上的狼便消失了,黑發藍眸的俊美青年覆在他身上,略一使力,猝不及防的把他壓下池底。
脊背抵上平滑池底,泉水奶白,北冥缜什麽都看不清,只能感覺到自己被抱緊,然後頸側被狼王尖銳的牙齒又渴望又克制地咬上——
痛楚伴随着微妙的甜意浮上的剎那,北冥缜無法自控地反手攬住蒼狼頸項,心跳如擂鼓,想對蒼狼說疼,但又不想他松開牙齒,他忽然産生了一種兇惡的念頭:他想擁抱着這個男人,把他拖入最深最深的海底——
他腦中一片混亂,似是聽到蒼狼笑了一聲,随即他覺得腰上一輕,兩人浮出水面,水花飛濺,水珠從蒼狼纖長睫毛上滾落,蒼狼雙手扣着他的腰,靛青色的眼睛深深地凝視着他。
北冥缜也看他,他銀灰色的眸子看到苗王慢慢俯身,在他頸上自己的先前留下的牙印上,又咬出一個疼痛的痕跡。
蒼狼的牙齒幾乎刺破皮膚,北冥缜沒有推開他,他緊緊抱住蒼狼的背,感覺到男人松開了牙齒,輕輕舔上了自己咬出的傷口。
他渾身一顫,被他舌尖碰到的地方滾火燙過一樣熱辣起來,他把蒼狼又扣緊幾分,然後他聽到蒼狼動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阿缜,我喜歡你。”
北冥缜暈乎乎的,心內似苦又甜,還微妙地扯着心尖子疼,他手足無措,不知道該說什麽,也不知道該做什麽,就死死抱住蒼狼,埋頭在他頸側,低低應了一聲,“嗯。”
蒼狼在他頭頂笑了一聲,他感覺到溫暖濕潤的舌尖滑過他頸上牙印,重又被輕輕咬了一口,酥麻刺癢,疼都是癢酥酥的。
他忽然毫無來由地想,蒼狼應該咬重一些,咬破、淌出血、留下疤最好。
兩人就這樣在“小窩”待到了初四。
一早,他們回了苗王宮。明天北冥缜就要去九脈峰,
蒼狼賢惠地給北冥缜收拾包裹,除了那件寝衣,還特意翻出來自己往年掉的毛紡出來的一套睡袋,頗為得意,說防火防水隔濕透氣輕便保暖不說,武能抵刀槍不入,魔能抗一發天雷,實乃苗疆限量版苗王自産神器。
北冥缜道這麽珍貴的東西還是給狼主吧,蒼狼詫異看他,說王叔自己有毛啊……
……好吧,他是魚,禿的。
北冥缜微妙地悻悻然收好了蒼狼毛編的睡袋、大氅、寝衣……總之一向白衣的鲛人從裏到外換了一身黑漆漆的狼毛制品,全系蒼狼的毛。
臨出發的前夜,蒼狼鄭重地端坐在北冥缜的對面,取出一枚封在白玉盒中的狼牙。
那是一枚足有北冥缜掌心手掌長短,月牙形狀,形态飽滿,潔白溫潤,上頭生有血色橫紋的狼牙。
蒼狼告訴他,這是他小時候換下來的乳牙,最珍貴的上犬齒。
這枚狼牙被輕柔地封入了北冥缜的靈臺。
狼牙甫一出盒,北冥缜便感覺到其上有一股龐大溫潤的妖力,但封入靈臺,那股妖力卻如泥牛入海,絲毫不見。
他有些困惑地看向蒼狼,對方一笑,跟他解釋,進入九脈峰,是要靠本妖力量,東西法寶可以多準備,但妖力是不能寄體的。
“……那這個……”
“你喚一聲我的名字。”
北冥缜喚了一聲蒼狼,只聽嗷嗚一聲,一頭漆黑的巴掌大小狼自他靈臺飄出,落在他肩上,愛嬌地蹭了蹭,毛茸茸的耳朵軟噠噠地撲在他的耳鳍上。
“我分了一縷神識過去,進了九脈峰,就和外界斷絕聯系,雖然沒什麽用,但你就當……我陪在你身邊吧。”
說完,蒼狼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臉,然後統治一界的大妖對鲛人露出了少年一般純真的微笑。
蒼狼靛青色的眼睛凝視他的時候,就像是熔化了的最昂貴的寶石,盈盈流轉,無限多情。
鲛人不知怎的就內心生出一股柔軟的慌亂,他低下頭,嚅嚅地說了句好,小狼軟軟地在他肩上打了個呼嚕,舔了舔他鬓邊深藍色的長發,回轉靈臺。
這一次,他清楚地感覺到,他被北冥異親手釘入封靈針,從此一片冰冷荒蕪的靈臺裏,多了一股微弱的毛茸茸的暖意。
他能感覺到軟乎乎又暖呼呼的小東西在他靈臺裏抻長身子打了個滾,然後軟軟地側躺下,四只短短肥肥的爪子疊在一處,小小地打起了呼嚕。
那是自從內亂開始,他就再也沒有感覺到過的溫暖柔軟。
北冥缜不能自已地緊緊握住蒼狼的手,哽聲道,“謝謝,蒼狼,謝謝。”
蒼狼只笑了笑,伸出手順過他鬓邊長發。
☆、16
出發那日,天氣晴好,蒼狼把千雪和他送上雲車的時候,按照狼族的禮節,吻了千雪的耳朵,千雪咬了一下他的下颌,然後他到北冥缜跟前,鲛人正絞盡腦汁的想要是蒼狼舔他他該怎麽回禮的時候,蒼狼扶住他的肩膀,俯身用鼻尖輕輕滑過他額角那簇鱗片,然後俯身,隔着衣領,輕咬了一口那日溫泉中他留下的齒痕。
鲛人面上鱗片最是敏感,北冥缜渾身一抖,雙手本能扶上蒼狼手臂,在蒼狼已經做好被北冥缜推開的準備時,北冥缜微微顫抖着深吸一口氣,昂起頭,鼻尖蹭過了蒼狼的下颌。
鲛人白玉般的面孔飛着一抹霞光似的紅,他羞澀難當卻還要硬撐着看蒼狼,銀色的眼睛水光瑩潤,像是最上等的珍珠的輝澤。
——我想吻他。蒼狼想。可是那樣會吓着他。因為他的鲛人害羞又純情,如果要吻他,就要加倍的溫柔與小心,慢慢靠近。
他解下腰間長佩的唐刀系在北冥缜腰上,“帶着它吧。”
北冥缜知道蒼狼的這柄名為“絆”的唐刀是昔年苗疆□□寶刀分鑄而成,乃是不世神兵,僅次于苗疆世代相傳的王骨狼王爪,也是蒼狼舅舅的遺物,是對蒼狼而言非常非常珍貴的東西。
他沒有推脫,只是小心地把它系牢,輕聲道:“等我回來,完璧歸趙。”然後他擡頭看他,銀灰色的眸子裏有他自己都不自知的軟軟缱绻,“等我回來,一定會給你一個答複,所以,等我回來。”
“嗯。”蒼狼微笑着,輕輕松開了手,退後一步,向兩一拱手,“祝君平安,願君早歸。”
千雪和北冥缜上了雲車,鲛人從雲車帷幕的縫隙裏帶着一種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戀戀不舍向後看去,直到雲車飛翔,升上雲端,那抹矗立在宮苑中的華美人影再看不見。
當雲車徹底升上雲端的時候,北冥缜忽然聽到了磅礴的一聲長嘯——
狼王飽含妖力的嘯聲直接震蕩了整個苗疆大地,龐大的妖力如同一陣漣漪在苗疆的土地上蕩開——
北冥缜感覺到了比那日北冥異現出鲲帝原形更加強大的威壓——但是這股威壓并不冰冷,也沒有北冥異那種飽含惡意的壓迫,更像是一個通知。
千雪面上現出一抹笑弧,他看了看對面疑惑望來的北冥缜。
這輛雲車是蒼狼的禦車,從外表看起來就是輛不起眼的普通馬車,但是內裏用法術制造出一個極大的空間,整整三進院子,花園、練武場等等一應俱全,甚至于專門為北冥缜造了一個浴場,簡直就像是把皇宮一角直接搬了過來。
現在兩人就在書房,千雪悠閑地躺在軟榻上,舒服地打了個滾,現出一條懶洋洋赤色巨狼的原形,舔了舔爪子,湛藍眸子瞅瞅北冥缜。
“他剛才說,如朕親臨。”千雪狼臉上現出一個狡黠的神情,他見北冥缜點點頭,神情放松,才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呼嚕聲,不緊不慢地加了一句:“啊,忘了說,我侄兒還說了一句,車有苗後,所以是,車有苗後,如朕親臨。”
然後它就心滿意足地看着對面的青年一張雪白面孔飛快漲紅,一時之間手足無措,北冥缜靈臺裏那只小狼蹿了出來,軟軟的爪子捧住北冥缜的臉,蹭了蹭鼻子,瞪了千雪一眼,張口是蒼狼略帶窘惱的聲音,“王叔!”
“啊,咋,我家小蒼兔敢說不敢認?”赤狼哼笑,起身回房,路過小狼旁邊的時候把它叼下來,親昵地把它拱翻,冰涼濕潤鼻尖摁住它肚皮,舔了舔它的下颌。
小狼發出了不滿的咕嚕聲,還是被叔叔強按住舔了毛。等千雪走了,小狼跳上鲛人膝頭,決定萌混過關,往北冥缜手上一倒,露出還沒有覆上軟毛,粉嫩嫩的肥肚皮,嬌聲嬌氣地嗚了一聲。
北冥缜撓撓它的肚子,小狼四只爪子抱住他的手,側頭拿小尖牙輕輕地啃他指尖,北冥缜垂頭看他,低聲道:“你真這麽說了?”
小狼有些心虛地點點頭,然後歪頭看他,“阿缜生氣了?”
“我沒生氣。”北冥缜輕輕搖搖頭,他想,我其實心裏還有一點點歡喜。
但他什麽都沒說,就坐到窗邊日頭最好的軟榻上,輕輕撫摸着小狼,不一會兒,小狼就四腳朝天的睡着了。
北冥缜怕它着涼,找了塊帕子給它蓋在肚子上,忽然聽到蒼狼清潤聲音在身側響起,“阿缜待它格外的好啊。”
北冥缜一擡頭,看到蒼狼千裏傳影,一道虛影立在榻前,負手含笑看他。
今日是新年之後第一次大朝,蒼狼全套正式玄色王袍,胸前墜着晶石璎珞,額間扣了一枚發環,整個人長身玉立,華貴異常,他這樣含笑看他,一張本就是北冥缜生平僅見俊美的面孔,越發顯出一種溫柔旖旎。
北冥缜雙手把狼崽捧到他面前,小狼還在呼呼大睡,“因為它格外的愛撒嬌啊。”
蒼狼側頭看了看他手裏的小狼,“神識分出來,其實就是獨立個體,我想着把它做得小些,卻沒想到連性格都幼稚了。”
“你小時候也是這樣?”
聽了這句,蒼狼想了想,搖了搖頭,“……記不清了,不瞞你說,我在家破人亡之前,性子往好聽了說是溫厚,難聽了說就是懦弱……所以應該是挺愛撒嬌的吧,只不過小時候,父王望我成才,待我嚴厲,母後過世得早,唯一能讓我撒嬌的王叔要上戰場,沒人能讓我撒嬌罷了。”
“……我性子木讷,個性又差,父王并不喜歡我,十六歲一到就讓我去邊關了。”北冥缜看看小狼,又看看蒼狼,“那你以後可以跟我撒嬌,只不過我這人遲鈍得緊,如果沒看出來你在撒嬌,你不要見怪。”
聽他一本正經地這麽道,蒼狼笑出聲,他微微側了頭,狼王冠上雪白絨飾從肩上垂下來,拂過他鬓邊束發的銀環,發出簌簌一聲輕響,蒼狼背着光,本就生得深刻的五官在這一瞬間顯出一種驚人的俊美,他柔聲道:“嗯,我以後自會跟阿缜撒嬌,阿缜也要多跟我撒嬌。”
語罷,他側耳聽了聽,嘆了口氣,“又吵起來了,不多說了。我回去上朝了。”
這時北冥缜才知道他正在上朝途中,應該是偷了個懶,送來虛影和他聊了幾句,忙讓他去忙朝政。
虛影漸漸消失,而遠在苗王宮禦座上,單手支頤,微微垂目的苗王慢慢含笑擡眼,看向跪在地上互相指責的兩個族長。
他心情特別好地道:“叉猡,治他們禦前失儀的罪,罰俸一年。”
☆、17
雲車在空中飛了五日,正月初十,千雪和北冥缜出了苗疆國界,到了九脈峰。
又檢查了一遍乾坤袋,兩人到了洞口,北冥缜示意千雪把他放下來,他自己可以進去的時候,千雪對他眨了眨眼,“我陪你一起進去。”
等等!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北冥缜掙紮起來,“狼主,你何必犯險!”
“我們倆在海境可是戰友,戰場上互相托付過性命的,再說,我侄兒喜歡你,想娶你當苗後,那你就是我侄媳婦,做叔叔的不應該保護你麽?”
千雪說得理所當然,一臉正氣凜然。
“那狼主為何不和蒼狼說?”
“哈?我說陪你進去?他肯定不幹啊,他肯定會說那不如他進去呢,但哪裏有危險的事情,叔叔不去,讓侄兒去的道理呢?”說到這裏,千雪淺淺笑了一聲,英俊面孔上現出了一個溫和的微笑。
然後他也不管北冥缜是不是還要再開口,抱着鲛人義無反顧地邁入了九脈峰——
在兩人踏進九脈峰的一瞬間,北冥缜詫異地睜大了眼。
洞內滿是無根水,遠處隐約能看到宮闕萬千,魚影幢幢。
不,這不是九脈峰,這是海境。
有人輕輕撩了一下他銀雪色的長發。
北冥缜飛快回頭,看到自己的幼弟站在身後,手中一枝通體朱紅,烈豔如火,沒有一絲雜色的珊瑚。
北冥異沒有束發,身上一襲便袍,只外頭加了件披風,漆黑頭發随意在肩上一挽,拿了串珠繩紮住,一張俊美面孔微微側轉,眉眼脈脈,含笑看他。
北冥缜一皺眉,心想這人怎麽又穿這麽少就跑出來?現下是冬天,小心着涼。
還不等他開口,北冥異往前一步,披風将兩個人都裹住,雙手攏在他肩上,柔聲道:“阿缜老說我不小心這個不注意那個的,你看你,一大早跑出來,只穿了件單衣。”
帶着幼弟體溫與香氣的披風裹過來的時候,他才感覺到渾身冰冷,心中有些赧然,垂頭不語。
北冥異特別知道見好就收,笑着拉他上了暖轎,轎裏溫暖異常,北冥缜打了個抖,才意識到自己真的凍透了。
看他不自覺地縮起身子,北冥異從暗格裏取了條毯子,把他密密實實裹上,又在他懷裏塞了懷爐,只握着他的手,細細摩挲凍得發白的指尖,嘟囔着小聲抱怨他,說天這麽冷,他跑到這麽遠的地方做什麽?
做什麽……?他忘了……
北冥異身上帶着一股暖和的清潤香氣,他說不上來是什麽味道,但能讓他想到夏日涼爽的星星、冬日溫暖的太陽,曬幹了的麥草這些質樸又美好的味道。
“你什麽時候換了熏香,這個味道真好聞……”
“你上次說喜歡我就換了。”北冥異親昵地捏捏他的耳垂,鼻尖在他頸子上蹭了蹭。
他想起來了,上次在溫泉,兩人昏天暗地地折騰了許久,最後他力竭倒在北冥異懷裏,被他抱出去的時候,聞到這個味道很是喜歡,北冥異就換了熏香。
他阖着眼,側過頭在北冥異唇角吻了一下,就又往他懷裏鑽了鑽。暖氣與香味讓他昏昏欲睡,幼弟攬緊他肩頭,指尖輕輕滑過他額角的鱗簇。
他閉着眼推了推他,幾乎帶些他自己都沒有察覺的撒嬌意味,“莫鬧我……”
“好,不鬧不鬧,你睡。”北冥異低低地道,在他額上落下一吻,拉了拉毯子,把他又攬緊了幾分。
這是他被冊為霄王妃的第三年。
三年前,他的父親鱗王北冥封宇為了抵抗魔世之亂去了陸上,身負重傷,回來之後命太子北冥觞監國,而北冥觞的婚事也被正式提上日程。
北冥觞和北冥華乃是北冥封宇摯愛鱗後貝璇玑所生,兩人都是混血鲲帝,但整個海境已經沒有女性鲲帝,這也就意味着,如果想要保證北冥觞的下一任鱗王依舊是鲲帝,他的婚配對象只可能是北冥缜。
結果還不等他反應,北冥觞與北冥異一起炸了。
北冥觞:我有喜歡的人了,她是個人族,我特麽才不管下一代鱗王是不是鲲帝呢!
北冥異:巧了,我也有喜歡的人了,對,就是我三哥北冥缜!
兩人聯袂鬧上紫金殿,氣得重傷的鱗王差點一口血吐出來。
北冥觞指着北冥異道:“這不挺好?異弟是純血鲲帝,他和缜弟的孩子一定是純血鲲帝啊,下一任鱗王大不了讓他的孩子當咯!”
鱗王恨不得一海王戟叉爆這背骨仔的腦袋,北冥異恭恭敬敬對父親斂袖為禮:“若三皇兄能做我的妻子,所生一兒半女與太子所出嫡子婚配,也可解下一任鱗王非純血之擾。”
北冥封宇:你們倆都不問問北冥缜這個當事魚的麽???
于是所有人齊刷刷看向殿上雪白的那尾當事魚,北冥缜狼狽不堪,只覺得心內那股藏在最深處、對北冥異見不得光的绮念,在這一刻,被赤裸裸地攤開在所有人跟前——
然而他看到了北冥異。
他一直戀慕的幼弟站在人群中央,越過那麽多竊竊私語與流言蜚語,越過那麽多惡毒揣測與中傷,一雙海藍色的眸子堅定而筆直的看他。
北冥異無聲地告訴他,我喜歡你,我說出口了。你可以不喜歡我,沒關系。
四個成年皇子中最為寡言木讷的那個,默然越過衆人,跪倒在父親面前。
他說,我也喜歡異弟。
北冥異投之以愛,他也只能回報以愛。
于是,在父親的嘆息聲裏,他披上大紅鲛绡,歡歡喜喜含羞帶怯地成為了霄王妃。
大婚當日,北冥異咬開他的衣領,輕輕咬在他頸子上,他甜美得像一枚糖果的幼弟用水汪汪的藍眼睛看他,對他說,我喜歡阿缜的所有,你是雄的還是雌的我都不在乎,但如果阿缜不願意變成雌的,那就告訴我,我才不要孩子。
他喘息着仰起頭,把細白頸子送到他唇邊,縱容着他的丈夫對他為所欲為。
他想,我願意的,為了你,我什麽都願意的。
☆、18
兩人回了霄王府,馬車早已備好,北冥缜楞了一下,轉頭看身側的北冥異,他的丈夫大大嘆了口氣,“阿缜,你忘啦?父王過生日,我們要去王都啊。”
啊,他這腦袋,怎麽最近越來越健忘了?
他歉意地看向北冥異,北冥異甜甜一笑,不以為意,牽着他的手上了巨大黑鯊拉的車。
按照規矩,海境王爵所用的黑鯊車內用法術擴展的空間為一處一進小院,他兩人感情甚篤,共用一間卧室,另外兩間卧室和書房起居室全部打通,滿目書架,正中一張極大的方桌,兩人處理公務讀書習字俱在一處。
北冥缜生性樸實,又只想和北冥異厮守,于是和王府寝院一般,車裏的卧內也幾乎不設仆役。
兩人成婚後,北冥缜依然身負守關職責,鱗王便将北冥異的封地改封到邊關,與北冥缜一處,邊關苦寒,北冥缜不願北冥異來吃苦,本要上書父親收回成命,哪知他奏折還沒寫好,北冥異已經歡歡喜喜打包好所有家當搬到邊關了。
那日他聽聞消息從校場匆匆趕到自己王府,就看到霄王府的長史站在院子中央指揮人搬家,他的弟弟站在他的卧室窗下,含笑往外看,看他進來,疾步走出,挽了他的手,獻寶一樣拉進卧內,說自己重新布置了一下。
北冥異的品味一向很好,他改造過的卧室清雅舒适,比他之前不知好了多少,北冥缜心內忽然生了愧疚,他說,對不起,異弟,讓你來這樣的地方受苦。
北冥異雙手捧住他面孔,俊美容顏上淺笑晏晏,他說,你受得,我就受得,何況,能和你長相厮守耳鬓厮磨,怎麽能說是苦呢?
說罷,他的丈夫傾身向前,吻過他的嘴唇。
而黑鯊車內的空間,就是把他二人日常起居的小院照樣搬了過來。
北冥異本來是想單獨再布置一套的,卻被北冥缜拉住袖子搖搖頭,他笨拙地道:“我、我喜歡這個樣子,這是異弟最早為我布置的……”即算是成婚,已經有過肌膚之親,他依然不可抑制地害羞,滿面通紅,但是卻鼓起所有勇氣,凝視着北冥異,低聲道:“對我來說,人不如舊,只要是異弟給我準備的,那衣食住行都還是、還是舊的好。”
北冥異愣了一下,随即笑開,緊緊抱住了他。
現下也是,一進了黑鯊車,北冥異就跟生在他身上一樣,整個人趴在他背上,軟軟地喚他阿缜哥哥,北冥缜最吃他撒嬌這一套,好脾氣地把他挪進屋。
車內溫暖如春,北冥缜把身上裹的北冥異的披風放在一旁,北冥異又纏了過來,他後退幾步,跌在窗邊軟榻,北冥異伏在他身上,尖削下颌擱在他鎖骨小窩,樣子乖乖巧巧,像只漆黑而毛皮順滑的小貓。
北冥缜知道他在撒嬌,但是絞盡腦汁想了半天,也不知道他的點在哪兒,最後幹巴巴憋出來一句,“異弟……你是不是餓了?”
北冥異趴在他胸口笑了足足半刻,笑得眼淚都出來,他哎喲一聲,正擡頭,北冥缜拿帕子替他把眼角淚花按下去,銀灰色的眼睛歉疚看他,低聲說,我這人木得很,沒什麽情趣,但我會努力學的,異弟不要嫌棄我。
北冥異聽了這句,含笑看他,眉目缱绻,“……你這樣就很好,我很喜歡。”他又道,情趣這東西,我一個人就能武裝整個霄王府,多乎哉?多矣~
北冥缜還是沒聽出來這句俏皮話,一副剛直樣子惹得北冥異又去親他。
兩人小動物一樣黏糊了好久,北冥異趴在北冥缜身上,手中那枝朱色珊瑚輕輕順過他眉眼,“做好準備吧,這次進京,父王肯定要催生。”
北冥缜默然一下:“大皇兄剛得了個小世子。”
“所以才着急我們啊,巴不得你立刻給他變個小郡主出來,趕緊栓個娃娃親,咱們孫子輩就又是純血鲲帝了。”
北冥異嗤笑一聲,“皇子不急急死父王,他急他的,我可不急。”他咬了一口北冥缜的嘴唇,“上個月父王來信問我怎麽還沒孩子,我回他,父王您春秋鼎盛,我母妃年華正好,您要是覺得兒臣努力不夠,要不您再試試?萬一我又多幾個弟弟妹妹呢?”
北冥缜搖了搖頭,正直地道:“婷妃娘娘的年紀再生怕是危險,還是莫生的好。”
北冥異看了他一會兒,噗嗤一聲笑出來,北冥缜正直看他,北冥異捧着他面孔,軟軟咬了咬他下唇,“我還是那句話,阿缜,我喜歡你不是因為你能生純血鲲帝,你不用管父王,你不願意生就不生。”
北冥缜心裏一沉,低低地道:“若是當初小女兒順利生出來……”
“嗯?”北冥異奇怪看他,他也一驚,心裏想莫非最近真是哪裏不對?他怎麽說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他雖然有鲛人血統,但也只有極小妖力不夠的時候才化過鲛人原形,七八歲上就再沒化過鲛人,哪裏來的小女兒。
因為若要生育,就勢必要封住他所有妖力,用藥物迫他現出鲛人之形,再行轉化為雌性,北冥異哪裏舍得這樣對他,所以這事兒就一直拖着,讓北冥封宇頗為惱火。
想到這裏,他忽然覺得胸前一涼,卻是北冥異咬開他衣帶,拈着那枝珊瑚,輕輕沿着他頸子往下,北冥缜輕哼一聲,虛虛攏在北冥異肩上的手一緊,握了滿把幼弟漆黑涼潤的長發。
他拽脫北冥異束發的珠繩,雪白的珍珠四散,就像是他的淚水一樣——
☆、19
兩人折騰夠,已經正午時分,北冥缜餓得厲害,但又不想動,北冥異身上高溫未散,自肌膚裏透出一股異香,熏得他骨軟筋酥,身體如同一捧濕透了的棉絮,指尖滑過都能滲出水來一般。
北冥缜一個翻身,勉力把北冥異壓在身下,整個抱在懷裏。
北冥異身量和他仿佛,但剛剛步入青年期,身形纖長,北冥缜出于種族習性,總喜歡把他整個攬在身下,北冥異又是個喜歡撒嬌的,努力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将整條鲲塞在他懷中。
北冥異是個抹香鯨,身體高溫一炙就會生出異香,尤其情動之刻,如同爛燒琥珀,又似乎百果千花一杯而掬,一嗅之下就意旌神搖。
北冥異慣常熏香,也是為了蓋住天生自帶的這股奇香。
此刻室內一股芳潤木香,北冥異拈着他猶自潮紅未褪的暖玉一般的耳垂把玩,舌尖刷過北冥缜眉上那顆小痣,聽他肚子咕咕叫,柔聲道,剛才還沒吃飽?
北冥缜沒反應過來,楞了一下,“……我早上吃得有些早,現下确實是餓了。”
北冥異笑到在他身上直顫,過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把他肩頭的裘衣服拉了拉,拈住他下颌吻了吻,“快到北海了,這時候北海的海豹最